徙戎论谏言
孝惠皇帝上之下元康九年(己未、299)
晋纪五 晋惠帝元康九年(己未,公元299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孟观大破氐众于中亭,
孟观在中亭击溃氐人,
获齐万年。
抓获齐万年。
太子洗马陈留江统,
太子洗马陈留人江统,
以为戎、狄乱华,
认为戎人、狄人祸患中华,
宜早绝其原,
应当尽早断绝为祸的根源,
乃作《徙戎论》以警朝廷曰:
于是作《徙戎论》以提醒朝廷,说:
“夫夷、蛮、戎、狄,
“东夷、南蛮、西戎、北狄,
地在要荒,
处于极边远的地区。
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
禹平定九州而西戎服从了安排。
其性气贪婪,
西戎禀性贪婪、凶暴强悍,
凶悍不仁。
无仁爱之心。
四夷之中,
四夷之中,
戎、狄为甚,
戎、狄最为突出,
弱则畏服,
势力衰弱则敬畏服从,
强则侵叛。
势力强大就侵扰叛乱。
当其强也,
当他们强盛时,
以汉高祖困于白登、孝文军于霸上,
像汉高祖那样的实力也被困于白登,像孝文帝那样的实力也曾驻军霸上。
及其弱也,
等到他们衰弱时,
以元、成之微而单于入朝。
像汉元帝、成帝时那样的微弱国力,单于还得来朝见。
此其已然之效也。
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实证。
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备,
因此有道的君王处理夷、狄事务,
御之有常,
就是防御夷狄常备不懈,
虽稽颡执贽而边城不弛固守,
虽然他们叩头进贡宝物珍奇,边城并不放松守备,当他们起来作乱时,
强暴为寇而兵甲不加远征,
军队也不加以远征,
期令境内获安,
就是希望境内安宁,
疆场不侵而已。
疆域不受侵扰而已。
及至周室失统,
“等到周王朝失去纲纪,
诸侯专征,
诸侯恣意征伐,因此,
封疆不固,
彼此的疆域不稳定,
利害异心,
诸侯因为利害关系而各存异心,
戎、狄乘间,得入中国,
西戎、北狄得以乘隙进入中原,
或招诱安抚以为己用,
有的诸侯招抚利诱他们为自己所用,
自是四夷交侵,
从此四方各族交相杂入,
与中国错居。
与中原人错综而居。
及秦始皇并天下,
到秦始皇统一天下,
兵威旁达,
兵威震邻,
攘胡,
打击胡人,
走越,
驱逐越人,
当是时,
到这时,
中国无复四夷也。
中原地区不再有各种夷族了。
汉建武中,
3“东汉建武年间,
马援领陇西太守,
马援担任陇西太守,
讨叛羌,
征讨叛乱的羌人,
徙其余种于关中,
迁徙羌人残余到关中,
居冯翊、河东空地。
让他们居住在冯翊、河东的空荒之地。
数岁之后,
数年后,
族类蕃息,
他们人口繁衍生息,
既恃其肥强,
既倚仗自己的富强,
且苦汉人侵之;
又苦于汉人的骚扰,
永初之元,
东汉永初元年,
群羌叛乱,
羌人叛乱,
覆没将守,
消灭了当地守军,
屠破城邑,
屠城破邑,
邓骘败北,
邓骘也被击败。
侵及河内,
羌人侵入河内郡。
十年之中,
十年之中,
夷、夏俱敝,
羌汉都衰败了,
任尚、马贤,仅乃克之。
任尚、马贤仅仅是压制住他们而已。
自此之后,
从此以后,
余烬不尽,
残余火种不灭,
小有际会,
稍有机会,
辄复侵叛,
他们就不断骚扰叛乱。
中世之寇,
中世时的寇患,
惟此为大。
以这支羌人最严重。
魏兴之初,
魏兴盛之初,
与蜀分隔,
与蜀国分隔,
疆场之戎,
疆场上的戎人,
一彼一此。
也分属两国,
武帝徙武都氐于秦川,
魏武帝迁徙武都的氐人到秦川,
欲以弱寇强国,
想以此而削弱乱寇增强国力,
捍御蜀虏,
抵御蜀国。
此盖权宜之计,
这实际是权宜之际,
非万世之利也。
而不是从万世的利益上考虑的。
今者当之,
今天我们所承受的这个现实,
已受其敝矣。
就已经遭受到那权宜之计的弊病的影响了。
夫关中土沃物丰,
“关中土地服沃,物产丰富,
帝王所居,
是帝王居住的地方,
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
没有听说西戎、北狄应当在这块土地上居住。
非我族类,
不属于我们的族类,
其心必异。
他们的想法必定不同。
而因其敝,
但因为他们衰弱,
迁之畿服,
把他们迁到离京城不远的地方,
士庶玩习,
士人百姓习以为常,玩忽对待,
侮其轻弱,
欺侮他们的软弱,
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
使他们的怨恨刻骨铭心,
至于蕃育众盛,
一旦人口繁育强盛,
则坐生其心。
便产生反叛之心。
以贪悍之性,
以他们贪婪强悍的本性,
挟愤怒之情,
带着愤怒的心情,
候隙乘便,
等候机会合适,
辄为横逆;
就伺机叛乱。
而居封域之内,
他们居住在封疆之内,
无障塞之隔,
没有障碍工事阻隔,
掩不备之人,
抢掠没有防备的人,
收散野之积,
收掠散野的财物,
故能为祸滋蔓,
所以能够成为祸患而迅速蔓延,
暴害不测,
危害不可测度,
此必然之势,
这种必然的趋势,
已验之事也。
是已经验证的事实。
当今之宜,
当今最好的办法是,
宜及兵威方盛,
趁军队威势正旺盛,
众事未罢,
战时的一切都未取消,
徒冯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内诸羌,
迁徒冯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内的各部落羌人,
著先零、罕、析支之地,
安置在先零、罕、析支等地;
徒扶风、始平、京兆之氐,
迁徒扶风、始平、京兆的氐人,
出还陇右,
让他们出去还归陇右,
著阴平、武都之界,
安置在阴平、武都地区,
廪其道路之粮,
发给路上所需的口粮,
令足自致,
足以使他们自己到达。
各附本种,
各自归附本族,
反其旧土,
返回故乡,
使属国、抚夷就安集之。
让属国都尉、抚夷护军等官员依所辖地区集中安置他们。这样,
戎、晋不杂,
西戎人与晋国人不相杂居,
并得其所,
各得其所。
纵有猾夏之心,
即使他们有为乱华夏之心,
风尘之警,
兴起战乱的预兆,
则绝远中国,
也与中原相隔极远,
隔阂山河,
隔山阻河,
虽有寇暴,
虽然有敌寇作乱,
所害不广矣。
所危害的地区也不会太广泛。
难者曰:
“驳难的人说:
氐寇新平,
氐人叛乱刚刚平定,
关中饥疫,
关中饥馑,流行时疫,
百姓愁苦,
百姓愁苦,
咸望宁息;
都盼望着安定休息;
而欲使疲悴之众,徒自猜之寇,
而要让疲惫病弱的人去迁移心存疑忌的敌人,
恐势尽力屈,
恐怕会士气耗尽而力量不足,
绪业不卒,
完成不了这一事业,这样,
前害未及弭而后变复横出矣。
先前的灾害还没来得及消除,新的变故又会突然出来。
答曰:
回答说:
子以今者群氐为尚挟余资,
您认为现在氐人是还依靠剩余的资财,
悔恶反善,
悔恨自己的过错而归于正道,
怀我德惠而来柔附乎?
感念我们的好意恩惠而来顺从归附呢,
将势穷道尽,
还是走投无路,
智力俱困,
心智与兵力都已困乏,
惧我兵诛以至于此乎?
害怕我们武力剿除才到这一地步呢?
曰:
我说:
无有余力,
是没有余力,
势穷道尽故也。
走投无路的缘故。
然则我能制其短长之命而令其进退由己矣。
这样我们就能掌握他们的命运而使他们的进退都听从我们的调遣了。
夫乐其业者不易事,
喜欢自己职业的人不会调换工作,
安其居者无迁志。
满意自己住所的人没有迁居的想法。这时,
方其自疑危惧,
他们正疑心有危险而惧怕,
畏怖促遽,
恐怖而紧张急迫,
故可制以兵威,
所以能够用武力的威慑来制服,
使之左右无违也。
使他们一点都不敢违抗。
迨其死亡流散,
趁着他们死亡逃离,流散各处,
离逖未鸠,
远离而没有聚集,
与关中之人,
加之他们与关中人,
户皆为仇,
户户都是仇敌,
故可遐迁远处,
所以能够把他们迁到僻远处,
令其心不怀土也。
让他们不怀念这个地方。
夫圣贤之谋事也,
圣贤之人谋事,
为之于未有,
在事情未发生时就进行处置,
治之于未乱,
在尚未动乱时就去治理,
道不著而平,
至道未显现天下就已平定,
德不显而成。
恩德未炫露事情就已成功。
其次则能转祸为福,
其次则能够转祸为福,
因败为功,
转败势为成功,
值困必济,
陷于困境能够渡过,
遇否能通。
遭遇阻塞而得疏通。
今子遭敝事之终而不图更制之始,
现在您承受着旧措施所带来的结果而不谋求开始改变这一措施,
爱易辙之勤而遵覆车之轨,
偏爱不断变换路线而又沿着翻车的轨道,
何哉!
这是为什么呢?
且关中之人百余万口,
再说关中的人口一百多万,
率其少多,
约略计算人口比例,
戎、狄居半,
戎人、狄人占了一半,
处之与迁,
让他们继续居住或是迁移,
必须口实。
都必须有口粮,
若有穷乏,
如果出现欠缺,
糁粒不继者,
粥饭供应不能接继,
故当倾关中之谷以全其生生之计,
就得拿出关中的全部粮食来保全他们的生计,
必无挤于沟壑而不为侵掠之害也。
绝没有把他们弃置沟壑而不侵扰掠夺的道理。
今我迁之,
现在我们将他们迁徒,
传食而至,
沿途供给粮食而使他们到达,
附其种族,
让他们归往自己族类所在地,
自使相赡,
使他们自己养活自己,
而秦地之人得其半谷,
而秦地的人口就能得到另一半粮食。
此为济行者以廪粮,
这就是供给迁徒者以途中口粮,
遗居者以积仓,
给留居者装满的粮仓,
宽关中之逼,
缓解关中的紧张,
去盗贼之原,
消除盗贼的根源,
除旦夕之损,
花费一朝一夕的开销,
建终年之益。
成就长年获益的基础。
若惮暂举之小劳而忘永逸之弘策,
如果害怕短暂行动的小工程,而忘却一劳永逸的弘大方略,
惜日月之烦苦而遗累世之寇敌,
吝啬日月之间的麻烦劳苦,而给后世留下寇敌之患,
非所谓能创业垂统,
这不是所说的能够创业并流传后世,
谋及子孙者也。
为子孙后代着想的人。
并州之胡,
“并州的胡人,
本实匈奴桀恶之寇也,
原本就是凶恶的匈奴强盗,
建安中,
东汉建安年间,
使右贤王去卑诱质呼厨泉,
派右贤王去卑诱骗呼厨泉作为人质,
听其部落散居六郡。
听任他们的部落散居在并州六个郡。
咸熙之际,
魏咸熙年间,
以一部太强,
因为一支部落太强,
分为三率,
分为三个部落。
泰始之初,
晋泰始初年,
又增为四;
又增为四部落,
于是刘猛内叛,
这时刘猛从内部叛乱,
连结外虏,
勾结外族敌人;
近者郝散之变,
近年郝散之变,
发于谷远。
也发端于谷远这个地方。
今五部之众,
现在匈奴有五个部落,
户至数万,
几万户之多,
人口之盛,
人口的兴盛,
过于西戎;
超过西戎。
其天性骁勇,
他们天性骁勇,
弓马便利,
擅长射箭骑马,
倍于氐、羌。
超过氐、羌一倍,
若有不虞风尘之虑,
如果发生没有想到的战事的话,
则并州之域可为寒心。
那么并州一带就值得忧惧。
正始中,
“魏正始年间,
毋丘俭讨句骊,
毋丘俭征讨句骊,
徒其余种于荥阳。
将他们的残余迁到荥阳。
始徒之时,
刚迁徒时,
户落百数;
只有百户;
子孙孳息,
子孙繁衍,
今以千计;
现在人数已达几千,
数世之后,
几代之后,
必至殷炽。
一定会达到繁盛。
今百姓失职,
现在百姓失业,
犹或亡叛,
还有人流亡叛乱,
犬马肥充,
犬马肥壮而众多,
则有噬啮,
就会互相啃咬,
况于夷、狄,
何况像夷、狄那样,
能不为变!
哪能不发生变故!
但顾其微弱,
他们只是感到自己微弱,
势力不逮耳。
势力还不能达到罢了。
夫为邦者,
“治理国家的人,
忧不在寡而在不安,
忧虑不在人少而在于国家不安定,
以四海之广,
以四海的辽阔,
士民之富,
百姓的富裕,
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
哪里一定要异族人在其中然后才能得到满足呢!
此等皆可申谕发遣,
这些异族人都可以发布告示遣送,
还其本域,
使他们还归本来的地方,
慰彼羁旅怀土之思,
慰藉他们客居怀乡的思绪,
释我华夏纤介之忧,
解除我们中华心中的芥蒂。《诗经》说:
‘惠此中国,
‘施给中原德惠,
以绥四方,
安定四方部族。
’德施永世,
’恩德施于永世,
于计为长也!”
这个计策是长远的!”
朝廷不能用。
结果朝廷没有能够采用这个计策。
贾后专权与太子危机
散骑常侍贾谧侍讲东宫,
散骑常侍贾谧在东宫为太子讲学,
对太子倨傲,
对太子态度傲慢,
成都王颖见而叱之;
成都王司马颖发现后斥责他。
谧怒,
贾谧大怒,
言于贾后,
告到贾皇后,
出颖为平北将军,
随即发落司马颖为平北将军,
镇邺。
镇守邺城。
征梁王肜为大将军、录尚书事;
惠帝征召梁王司马肜任大将军、录尚书事。
以河间王为镇西将军,
任命河间王司马为镇西将军,
镇关中。
镇守关中。
初,
起初,
武帝作石函之制,
晋武帝曾规定了一个制度,藏于宗庙的石匣之中,
非至亲不得镇关中,
规定不是直系亲属不能镇守关中。
轻财爱士,
司马看轻财物而爱惜士人,
朝廷以为贤,
朝廷认为他德才兼备,
故用之。
可以重用他。
夏,
夏季,
六月,
六月,
高密文献王泰薨。
高密文献王司马泰去世。
贾后淫虐日甚,
皇后贾氏淫乱暴虐日甚一日,
私于太医令程据等;
与太医令程据等人私通。
又以簏箱载道上年少入宫,
还让人把路上的少年装进竹箱偷带入宫,
复恐其漏泄,
但又怕这些少年把事泄漏出去,
往往杀之。
往往杀掉他们。
贾模恐祸及己,
贾模怕这些事牵连自己,
甚忧之。
非常忧虑。
裴与模及张华议废后,
裴与贾模以及张华商议废黜贾皇后,
更立谢淑妃。
改立谢淑妃为皇后。
模、华皆曰:
贾模、张华都说:
“主上自无废黜之意,
“皇帝自己没有废黜皇后的想法,
而吾等专行之,
我们擅自进行这事,
傥上心不以为然,
假如皇帝并不同意,
将若之何!
那该怎么办?
且诸王方强,
再说各诸侯王正当强盛时,
朋党各异,
都有各自的势力和亲近的人。
恐一旦祸起,
恐怕一旦事情不成,招来祸患,
身死国危,
性命丢掉而国家危殆,
无益社稷。”
对国家社稷不利。”
曰:
裴说:
“诚如公言。
“确实如你们所说。
然宫中逞其昏虐,
但是皇后在宫中昏乱暴虐而肆意放任,
乱可立待也。”
她的麻烦很快就会来临。”
华曰:
张华说:
“卿二人于中宫皆亲戚,
“你二人都是皇后的亲戚,
言或见信,
你们的意见她可能相信,
宜数为陈祸福之戒,
应该多向她陈述戒惧祸福,
庶无大悖,
希望她不要过分,
则天下尚未至于乱,
那样天下还不至于出现祸乱,
吾曹得以优游卒岁而已。”
我们也就能够悠闲自在地度日了。”
旦夕说其从母广城君,
裴从早到晚地劝说他姨母广城君,
令戒谕贾后以亲厚太子,
让她告诫皇后贾氏能够亲近厚待太子。
贾模亦数为后言祸福;
贾模也多次对皇后讲述祸福的道理,
后不能用。
皇后听不进去,
反以模为毁己而疏之;
反而认为贾模这样是诋毁自己,因而疏远他。
模不得志,
贾模善良的愿望不能达到,
忧愤而卒。
忧郁激愤而死去。
秋,
秋季,
八月,
八月,
以裴为尚书仆射。
任命裴为尚书仆射。
虽贾后亲属,
裴虽然是皇后贾氏的亲属,
然雅望素隆,
但是美好的声名一直广为人知,
四海惟恐其不居权位。
各地都惟恐他不能担当重要的职务。
寻诏专任门下事,
不久,惠帝下诏书让裴独掌门下事要职。
上表固辞,
裴上书惠帝坚持推辞,说:
以“贾模适亡,
“贾模刚刚去世,
复以臣代之,
又让我来取代他的职位,
崇外戚之望,
这样提高外戚的声望,
彰偏私之举,
显露出偏向和私情的安排,
为圣朝累。”
会给神圣的朝廷带来麻烦。”
不听。
惠帝不同意。
或谓曰:
有人对裴说:
“君可以言,
“您有说话的机会,
当尽言于中宫;
还应该对皇后详细地说。
言而不从,
说了仍然不同意,
当远引而去。
那就应远远地离去。
傥二者不立,
假如这两条路都不走,
虽有十表,
即使上书十次,
难以免矣。”
也难以逃脱灾祸。”
慨然久之,
裴感慨了好久,
竟不能从。
但终究也没有听从。
帝为人戆,
惠帝为人愚鲁痴呆,
尝在华林园闻虾蟆,
一次在华林园听到蛤蟆的叫声。
谓左右曰:
就问左右随从说:
“此鸣者,
“ 这叫的东西,
为官乎,
是为公事叫呢!
为私乎?”
还是为私事叫呢?”
时天下荒馑,
当时天下灾荒饥馑,
百姓饿死,
有的百姓都饿死了,
帝闻之曰:
惠帝听到后说:
“何不食肉糜?”
“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粥呢?”
由是权在群下,
因此权力都由手下的小人掌握,
政出多门,
政令出自许多部门而不能统一发布,
势位之家,更相荐托,
有权势地位的人家互相推举,
有如互市。
如同市场交易。
贾、郭恣横,
贾氏、郭氏肆意妄为,
货赂公行。
官场上贿赂公然进行。
南阳鲁褒作《钱神论》以讥之曰:
南阳人鲁褒作了一篇《钱神论》讥讽这种现象说:
“钱之为体,
“钱的形象,
有《乾》、《坤》之象,
像天地一样有圆有方,
亲之如兄,
人们亲它爱它如同兄弟,
字曰孔方。
尊称它叫孔方。
无德而尊,
没有美德而倍受尊崇,
无势而热,
没有权势而灸手可热,
排金门,入紫闼,
出入宫廷高门,
危可使安,
可以转危为安,
死可使活,
起死复生,
贵可使贱,
变尊贵为卑贱,
生可使杀。
置活人于死地。
是故忿争非钱不胜,
所以愤怒争执时没有钱就不能取胜,
幽滞非钱不拔,
冤屈困厄时没有钱就不能得救,
怨仇非钱不解,
冤家仇敌没有钱就不能解怨释仇,
令闻非钱不发。
美好的声誉没有钱就不能传播。
洛中朱衣、当涂之士,
当今都城的王公贵族,
爱我家兄,
权势要人,
皆无已已,
个个爱我们孔方兄而没有休止,
执我之手,
拿钱的手,
抱我终始。
紧抱着钱始终不放松。
凡今之人,惟钱而已!”
当今的人心中只有钱罢了。”
又,
还有,
朝臣务以苛察相高,
朝廷官员都追求苛峻明察来比较高下,
每有疑议,
每当遇到有疑义的问题,
群下各立私意,
群臣都拿出自己的解释,这样,
刑法不壹,
惩罚罪犯的法律不相统一,
狱讼繁滋。
以致案件与官司层出不穷。
裴上表曰:
裴上奏表说:
“先王刑赏相称,
“先王刑罚奖赏都恰当合适,
轻重无二,
轻重的尺度统一,
故下听有常,
所以下面遵从执行起来有一定的法度,
群吏安业。
官吏们也安心自己的职业。
去元康四年大风,
过去元康四年刮大风,
庙阙屋瓦有数枚倾落,
祖庙宫殿的屋瓦被风刮落了几片,
免太常荀;
就罢免了太常荀,
事轻责重,
事情轻而处罚重,
有违常典。
违背了正常的规定。
五年二月有大风,
元康五年二月又刮大风,
兰台主者惩惧前事,
兰台主事的官员以前面的事为教训,非常害怕,
求索阿栋之间,
在房梁屋角之间仔细寻找,
得瓦小邪十五处,
找到瓦片略有歪斜的地方有十五处,
遂禁止太常,
于是将太常囚禁,
复兴刑狱。
又兴起了狱案。
今年八月,
今年八月,
陵上荆一枝围七寸二分者被斫;
陵园里有一枝粗七寸二分的荆条被砍断,
司徒、太常奔走道路,
司徒、太常等官员急得往来奔走,
虽知事小,
虽说知道事情不大,
而按劾难测,
但如何处罚却难以预料,
搔扰驱驰,
四处疏通,
各竞免负,
各自竞相洗刷自己,
于今太常禁止未解。
到现在对太常的囚禁还没有解除。
夫刑书之文有限而舛违之故无方,
刑法的条文有限而违反法律的缘故却多得漫无边际,
故有临时议处之制,
所以虽有处罚时依事讨论议定处置的制度,
诚不能皆得循常也。
确实不能都得以按照惯例处置。
至于此等,
至于上述这类例证,
皆为过当,
都属于超过限度,
恐奸吏因缘,
这样恐怕奸邪的官吏就会因袭而随意判定罪的轻重。”
得为浅深也。”
过后,
既而曲议犹不止,
曲解法律条文随意议处的事仍然没有停止。
三公尚书刘颂复上疏曰:
三公尚书刘颂又上书朝廷,说:
“自近世以来,
“自近代以来,
法渐多门,
法律逐渐出自许多部门,
令甚不一,
法令非常不统一,
吏不知所守,
官吏不知道应该遵守什么,
下不知所避,
下面也不知道哪些是违法而应该避免的,
奸伪者因以售其情,
奸诈的人因此而得售其奸,
居上者难以检其下,
身居高位的人难以核察下属,
事同议异,
事体相同而评论不同,
狱犴不平。
结果判决不公平。
夫君臣之分,
国君与臣下,
各有所司。
各有所执掌的职司。
法欲必奉,,
要使法令人人必须遵奉,
故令主者守文;
所以要求有关负责人遵守条文;
理有穷塞,
章理有不通之处,
故使大臣释滞;
所以让大臣来解释;
事有时宜,
情况特殊,
故人主权断。
可以由国君根据情况随机相应断处。
主者守文,
有关负责官员遵守条文,
若释之执犯跸之平也;
如西汉张释之公允地依法处理违反皇帝出行时清道法律的人。
大臣释滞,
大臣解释不通的地方,
若公孙弘断郭解之狱也;
如西汉公孙弘判处郭解案。
人主权断,
国君根据情况随机相应断处,
若汉祖戮丁公之为也。
如汉高祖杀死丁公的行动。
天下万事,
天下的很多事情,
自非此类,
凡不属于这类事的,
不得出意妄议,
不能随意妄加议处,
皆以律令从事。
都应该依照法规、律令来处理。
然后法信于下,
这样才能使法律取信于百姓,
人听不惑,
人们所听到的没有疑惑,
吏不容奸,
官吏们没有做坏事的机会,
可以言政矣。”
这样就能谈论治理国家的事了。”
乃下诏,
于是朝廷下诏书说:
“郎、令史复出法驳案者,
“郎、令史等官员再遇到法律规定之外而需要讨论议处的事情,
随事以闻,”
要随案件本身上报处理意见。”
然亦不能革也。
但是还是不能革除随意议处的弊端。
颂迁吏部尚书,
刘颂升任吏部尚书,
建九班之制,
建立了将官员分九个等级考核的制度,
欲令百官居职希迁,
计划使朝廷大小官员在职位上都企求升迁,
考课能否,
考核官员胜任与否,
明其赏罚。
明确对官员的奖惩制度。
贾、郭用权,
但是贾氏、郭氏专擅朝廷大权,
仕者欲速,
想当官的人都想迅速升迁,
事竟不行。
这样刘颂的计划没有能够实行。
裴荐平阳韦忠于张华,
裴向张华推荐平阳人韦忠。
华辟之,
张华起用韦忠,
忠辞疾不起。
韦忠称病推辞。
人问其故,
有人问他原因,
忠曰:
韦忠说:
张茂先华而不实,
“张华华而不实,
裴逸民欲而无厌,
裴贪得无厌,
弃典礼而附贼后,
他们抛弃朝廷的制度礼仪而依附于作乱的皇后,
此岂大丈夫之所为哉!
这难道是大丈夫所作的事吗!
逸民每有心托我,
裴几次都有心推举我,
我常恐其溺于深渊而余波及我,
但我常常担心他沉溺于深渊,余波会牵连我,
况可褰裳而就之哉!”
难道能撩起衣服而跟随他吗?”
关内侯敦煌索靖,
关内侯敦煌人索靖,
知天下将乱,
预知天下将要大乱,
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
指着洛阳皇宫门前的铜塑骆驼感叹说:
“会见汝在荆棘中耳!”
“大概以后会在荆棘中看到你吧!”
冬,
冬季,
十一月,
十一月,
甲子朔,
甲子朔(初一),
日有食之。
发生日食。
初,
当初,
广城君郭槐,
广城君郭槐,
以贾后无子,
因为皇后贾氏没有孩子,
常劝后使慈爱太子。
经常劝皇后,让她慈爱太子。
贾谧骄纵,
贾谧骄横放肆,
数无礼于太子,
多次对太子无礼,
广城君恒切责之。
广城君经常严厉地叱责他。
广城君欲以韩寿女为太子妃,
广城君打算让韩寿的女儿去作太子妃,
太子亦欲婚韩氏以自固;
太子也想与韩氏联姻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寿妻贾午及后皆不听,
韩寿的妻子贾午及皇后都不同意,
而为太子聘王衍少女。
却为太子聘定王衍的小女儿。
太子闻衍长女美,
太子听说王衍的大女儿长得漂亮,
而后为贾谧聘之,
而皇后却为贾谧聘定了她,
心不能平,
太子心里愤愤不平,
颇以为言。
有一些不满的话。
及广城君病,
等到广城君病危,
临终,执后手,
临终时拉住贾皇后的手,
令尽心于太子,
叫她对太子尽心,
言甚切至。
言辞非常恳切中肯。
又曰:
又说:
“赵粲、贾午,
“赵粲、贾午,
必乱汝家事;
一定会把你家的事搅乱,
我死后,
我死后,
勿复听入。
不要再听任他们随便进宫,
深记吾言!”
请用心记住我的话!”
后不从,
皇后没有听从广城君的告诫,
更与粲、午谋害太子。
又与赵粲、贾午图谋陷害太子。
太子幼有令名,
太子年幼时有好的名声,
及长,不好学,
长大后却不喜欢学习,
惟与左右嬉戏,
只知道与周围的人嬉笑玩耍,
贾后复使黄门辈诱之为奢靡威虐。
贾皇后又让宦官之类人引诱他,使他变得奢侈挥霍又骄横暴虐。
由是名誉浸灭,
因此太子的声誉与日俱下,
骄慢益彰,
而骄横傲慢却日益突出,
或废朝侍而纵游逸,
有时沉溺于游乐之中,
于宫中为市,
竟不顾每日清晨问候侍奉皇帝的规定。
使人屠酤,
还在宫中作买卖让手下人买卖酒肉,
手揣斤两,
太子亲手拈量分量,
轻重不差。
斤两竟不差分毫。
其母,
太子的母亲,
本屠家女也,
原来就是屠夫家的女儿,
故太子好之。
所以太子也爱好卖肉。
东宫月俸钱五十万,
太子每月有五十万钱的俸禄,
太子常探取二月,
却经常预支两个月,
用之犹不足。
还不够花销。
又令西园卖葵菜、蓝子、鸡、面等物而收其利。
又让西园出售蔬菜,蓝草籽、鸡、面粉等物品,以此赚钱。
又好阴阳小数,
太子还爱好阴阳家的小把戏,
多所拘忌。
平常有很多禁戒忌讳。
洗马江统上书陈五事:
任太子洗马职的江统给他上书,陈述五件事:
“一曰虽有微苦,
“一、即使稍微有些小病痛,
宜力疾朝侍。
也应勉力支撑遵守每日清晨问侯、侍奉皇帝的规定。
二曰宜勤见保傅,
二、应当经常面见师傅,
咨询善道。
向他们请教为善的道理。
三曰画室之功,
三、雕画宫室的事,
可宜减省,
应当减少或免去,
后园刻镂杂作,
在后园雕刻之类的劳作,
一皆罢遣。
也同时都取消。
四曰西园卖葵、蓝之属,
四、西园卖菜之类的行为,
亏败国体,
损害国家的形象,
贬损令闻。
也贬低自己的声誉。
五日缮墙正瓦,
五、对修缮墙壁房屋之类,
不必拘挛小忌。”
没有必要拘泥于琐细的忌讳。”
太子皆不从。
太子都没有接受。
中舍人杜锡,
中舍人杜锡,
恐太子不得安其位,
担心太子的地位不稳定,
每尽忠谏,
经常尽心尽意地劝谏,
劝太子修德业,
规劝太子修习有关德行品性的功业,
保令名,
维护好的名声,
言辞恳切。
言辞恳切。
太子患之,
太子反倒怨恨杜锡,
置针著锡常所坐毡中,
把针放在杜锡经常坐 的毡子中,
刺之流血。锡,
杜锡被针扎得流血。
预之子也。
杜锡是杜预的儿子。
太子性刚,
太子性格刚愎,
知贾谧恃中宫骄贵,
知道贾谧倚仗皇后的势力而傲慢高贵,
不能假借之。
不能容忍和敷衍贾谧。
谧时为侍中,
贾谧当时担任侍中,
至东宫,
到太子住处时,
或舍之,
太子有时就把他撇在一边,
于后庭游戏。
自己到后边庭园游玩。
詹事裴权谏曰:
太子的官员詹事裴权劝谏太子说:
“谧,后所亲昵,
“贾谧是皇后所亲近溺爱的人,
一旦交构,
一旦他进谗言,
则事危矣。”
那情况就危险了。”
不从。
太子不接受。
谧谮太子于后曰:
果然贾谧向皇后进谗言陷害太子说:
“太子多畜私财以结小人者,
“太子储备很多私财用来结交小人,
为贾氏故也。
就是因为图谋您的缘故。
若宫车晏驾,
如果皇帝驾崩,
彼居大位,
他登上皇位,
依杨氏故事,
一定会按照您过去对杨骏、太后的做法来对待您,对他来说,
诛臣等,
诛杀我们,
废后于金墉,
把您废黜并囚禁在金墉城,
如反手耳。
易如反掌。
不如早图之,
还不如早作打算,
更立慈顺者,
重新立一个心慈而顺从的人为太子,
可以自安。”
这样您就能够安全了。”
后纳其言,
皇后采纳了贾谧的计策,
乃宣扬太子之短,
就宣杨太子的短处,
布于远近。
并广为传播。
又诈为有娠,
还假称自己已怀孕,
内藁物、产具,
在宫内准备了禾草之类的物品等接生的工具,
取妹夫韩寿子慰祖养之,
接来妹夫韩寿的儿子韩祖慰来抚养,
欲以代太子。
计划让韩祖慰来取代太子。
于时期野咸知贾后有害太子之意,
这时朝廷内外都知道贾皇后有谋害太子的想法,
中护军赵俊请太子废后,
中护军赵俊请太子废掉皇后,
太子不听。
太子没有听从。
左卫率东平刘卞,
左卫率东平人刘卞,
以贾后之谋问张华,
向张华询问贾皇后的图谋,
华曰:
张华说:
“不闻。”
“不知道。”
卞曰:”
刘卞说:
卞自须昌小吏,
“我本来是须昌的小官吏,
受公成拔以至今日。
受您的成全提拔才有今天。
士感知已,
为士的感念知遇之恩,
是以尽言;
所以言无不尽;
而公更有疑于卞邪!”
可您却对我有重重疑虑!”
华曰:
张华说:
“假令有此,
“如果贾皇后有这种图谋,
君欲如何?”
您打算怎么办?”
卞曰:
刘卞说:
“东宫俊如林,
“太子身边聚集着很多有才能的俊杰,
四率精兵万人;
护卫太子的左卫率、右卫率、前卫率、后卫率统辖着一万精兵。
公居阿衡之任,
您身居辅导国君、主持国政的要职。
若得公命,
如果能够得到您的命令,
皇太子因朝入录尚书事,
皇太子便入朝总领录尚书事,
废贾后于金墉城,
这样把贾皇后废黜在金墉城,
两黄门力耳。”
只需两个小宦官的力量而已。”
华曰:
张华说:
“今天子当阳,
“现在天子治理国家,
太子,人子也,
太子是他的儿子,
吾又不受阿衡之命,
我又没有接受主持国政的使命,
忽相与行此,
匆匆与太子干这样的事,
是无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
这是无视君主、无视父亲而把自己的不孝向天下展示的举动。
况权戚满朝,
何况有权势的外戚充满朝廷,
威柄不一,
威权不出于一处,
成可必乎!”
能有一定成功的把握吗?”当时,
贾后常使亲党微服听察于外,
贾皇后常常派亲近党羽隐蔽身分在朝廷外探听察看,
颇闻卞言,
听到了一些有关刘卞要协助太子废黜皇后的言论,
乃迁卞为雍州刺史。
于是就将刘卞调任为雍州刺史。
卞知言泄,
刘卞知道自己的话已泄露出去,
饮药而死。
就服毒自杀。
十二月,
十二月,
太子长子病,
太子的大儿子司马生病,
太子为求王爵,
太子为他谋求亲王爵位,
不许。
没有批准。
疾笃,
司马病重,
太子为之祷祀求福。
太子为他祈祷祭神求平安。
贾后闻之,
贾皇后听说后,
乃诈称帝不豫,
就假称惠帝身体不适,
召太子入朝,
宣召太子入朝。
既至,
太子进宫后,
后不见,
皇后不见他,
置于别室,
把他安排在另外的房间,
遣婢陈舞以帝命赐太子酒三升,
派婢女陈舞假称惠帝的命令赐给太子三升酒,
使尽饮之。
让他全部喝掉。
太子辞以不能饮三升,
太子推辞说喝不了三升,
舞逼之曰:
陈舞胁迫说:
“不孝邪!”
“不孝呀!
天赐汝酒而不饮,
天子赐酒而你不喝,
酒中有恶物邪!”
难道酒中有脏物吗?”
太子不得已,
太子迫不得已,
强饮至尽,
勉强喝完,
遂大醉。
于是大醉。
后使黄门侍郎潘岳作书草,
贾皇后让黄门侍郎潘岳书写了一封信的草稿,
令小婢承福,
又让小婢女承福,
以纸笔及草,
拿着纸、笔和草稿,
因太子醉,
趁太子喝醉,
称诏使书之,
诈称惠帝下诏命令他抄写,
文曰:
文中说:
“陛下宜自了,
“陛下应当自己了断,
不自了,
不自己了断,
吾当入了之。
我就要进宫替您了断。
中宫又宜速自了,
皇后也应该尽快自己了断,
不自了,
如不自己了断,
吾当手了之。
我当亲手来了断,
并与谢妃共要,
同时与谢妃约定,
刻期两发,
到时皇宫内外一起举事,
勿疑犹豫,
请不要迟疑犹豫,
以致后患。
以遭致后患。
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
我在日、月、星三辰之下设盟饮血,
皇天许当扫除患害,
皇天允许我担当扫除祸患,
立道文为王,
立道文为王,
蒋氏为内主。
立蒋氏为王后。
愿成,
愿望实现,
当以三牲祠北君。”
我将用猪、牛、羊三牲供奉北君星斗。”
太子醉迷不觉,
太子醉得昏昏沉沉,
遂依而写之。
于是就照着写了。
其字半不成,
字有一半看不清,
后补成之,
皇后描补成字,
以呈帝。
便以此呈交惠帝。
壬戌:
壬戌(三十日),
帝幸式乾殿,
惠帝到式乾殿,
召公卿入,
召公、卿入宫,
使黄门令董猛以太子书及青纸诏示之曰:
让黄门令董猛出示太子的信以及青纸写的诏书,惠帝说:
“书如此,
“司马的信这样大逆不道,
今赐死。”
现在赐死。”
遍示诸公王,
把太子信及青纸诏书给王公大臣们传看,
莫有言者。
大家都不作声。
张华曰:
张华说:
“此国之大祸,
“这是国家的大祸患,
自古以来,
自古以来,
常因废黜正嫡以致丧乱。
常常因为废黜原定的太子而导致丧亡祸乱。
且国家有天下日浅,
再说我朝拥有天下的时间尚短,
愿陛下详之!”
希望陛下仔细考虑!”
裴以为宜先检校传书者;
裴认为应当先检验检查传递这信的人,
又请比较太子手书,
再比较核对一下太子平日的手书笔迹,
不然,
不然,
恐有诈妄。
恐怕其中有虚假失实的地方。
贾后乃出太子启事十余纸,
贾皇后就拿出太子写的十几张启事,
众人比视,
众官员对照着看,
亦无敢言非者。
也没有敢说不一样的 。
贾后使董猛矫以长广公主辞白帝曰:
贾皇后又让董猛假托长广公主的言辞对惠帝说:
“事宜速决,
“这件事应当尽快决断,
而群臣各不同,
而大臣们意见还不相同,
其不从诏者,
对那些不同意这个诏令的,
宜以军法从事。”
应当按照军法处理。”
议至日西,
大臣们商议到太阳偏西,
不决。
还没有议定。
后见华等意坚,
皇后见张华等大臣态度坚决,
惧事变,
害怕事情发生变化,
乃表免太子为庶人,
就建议把太子贬黜为平民,
诏许之。
惠帝批准了这个建议。
于是使尚书和郁等持节诣东宫,
于是派遣尚书和郁等拿着符节到东宫,
废太子为庶人。
废黜太子为平民。
太子改服出,
太子更换了衣服出去,
拜受诏,
拜接了诏书,
步出承华门,
走出承华门,
乘粗犊车,
乘坐粗陋的牛车,
东武公澹以兵杖送太子及妃王氏、三子、臧、尚同幽于金墉城。
东武公司马澹带领一队兵士押送太子及妃子王氏,还有司马、司马臧、司马尚三个儿子到金墉城关押起来。
王衍自表离婚,
王衍上表请求让女儿与太子离婚,
许之,
得到同意,
妃恸哭而归。
妃子王氏恸哭着回到娘家。
杀太子母谢淑媛及母保林蒋俊。
惠帝处死了太子的母亲谢淑媛以及具有保林身分的司马之母蒋俊。
赵王伦政变
永康元年(庚申、300)
永康元年(庚申,公元300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癸亥朔,
癸亥朔(初一),
赦天下,
大赦天下,
改元。
改年号为永康。
西戎校尉司马阎缵舆棺诣阙上书,
西戎校尉司马阎缵带着棺材到皇宫前上书,
以为:
认为:
“汉戾太子称兵拒命,
“汉朝戾太子拥兵抗拒武帝的命令,
言者犹曰罪当笞耳。
大家都不过说太子的罪过应当受笞刑而已。
今受罪之日,
现在司马接受惩罚时,
不敢失道,
仍不敢违背道统,
犹为轻于戾太子。
他的罪过比起戾太子还要轻得多,
宜重选师傅,
应该重新为太子选择师傅,
先加严诲,
先加以严厉的教诲,
若不悛改,
如果还不悔改,
弃之未晚也。”
再抛弃他也不晚。”
书奏,
书奏呈递上后,
不省。
惠帝没有看。
缵,圃之孙也。
阎缵是阎圃的孙子。
贾后使黄门自首,
贾皇后又安排了一个宦官自首,
欲与太子为逆。
谎说是打算参与太子的叛乱。
诏以黄门首辞班示公卿,
惠帝下诏令,让把这份自首文字在公卿大臣间公布,
遣东武公澹以千兵防卫太子,
并派遣东武公司马澹率一千兵卒看押太子,
幽于许昌宫,
将他幽禁于许昌宫,
令持书御史刘振持节守之,
命令持书御史张振携带符节看守。还下诏令说,
诏宫臣不得辞送。
太子周围的臣僚不能与太子辞别送行。
洗 马江统、潘滔、舍人王敦、杜蕤、鲁瑶等冒禁至伊水,
洗马江统、潘滔,舍人王敦、杜蕤、鲁瑶等人冒犯禁令到伊水,
拜辞涕泣。
流着眼泪向太子辞别。
司隶校尉满奋收缚统等送狱。
司隶校尉满奋将江统等人逮捕送到牢狱。
其系河南狱者,
其中被押送到河南牢狱的人。
乐广悉解遣之;
河南尹乐广把他们全部释放送走。
系洛阳县狱者,
被押送到洛阳县牢狱的人,
犹未释。
都还没有释放。
都官从事孙琰说贾谧曰:
都官从事孙琰对贾谧说:
“所以废徒太子,
“所以把太子废黜遣送,
以其为恶故耳。
是因为他作恶多端。
今宫臣冒罪拜辞,
现在太子东宫的臣僚冒着犯罪的危险与太子告别,
而加以重辟;
而对他们严厉处罚,
流闻四方,
这事广为流传,
乃更彰太子之德也,
反而宣扬了太子的美德,
不如释之。”
不如释放他们。”
谧乃语洛阳令曹摅使释之;
于是贾谧就告诉洛阳县令曹摅把他们释放。
广亦不坐。
乐广也没有因擅自放人而受处罚。
敦,览之孙;摅,
王敦是王览的孙子,
肇之孙也。
曹摅是曹肇的孙子。
太子至许,
太子到了许昌,
遗王妃书,
给妃子王氏去信,
自陈诬枉,
陈述自己被诬陷冤枉的经过,
妃父衍不敢以闻。
而妃子的父亲王衍不敢把信上报惠帝。
丙子,
丙子(十四),
皇孙卒。
皇孙司马死去。
三月,
三月,
尉氏雨血,
尉氏县降下血雨,
妖星见南方,
不知名的妖星出现在南方,
太白昼见,
太白星在白天出现,
中台星拆。
中台的两颗星分开。
张华少子韪劝华逊位,
张华的小儿子张韪劝张华辞去职位避祸,
华不从,
张华不接受,
曰:
说:
“天道幽远,
“上天之道幽深远长而不可测度,
不如静以待之。”
不如静观其变。”
太子既废,
太子被废黜后,
众情愤怒。
群情激愤。
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
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
皆尝给事东宫,
都曾经在太子东宫任过职,
与殿中中郎士猗等谋废贾后,
与殿中中郎士猗等图谋废黜贾皇后,
复太子。
恢复太子的地位。
以张华、裴安常保位,
因为张华、裴只图安稳保住自己的地位,
难与行权,
难以与他们合作,
右军将军赵王伦执兵柄,
而右军将军赵王司马伦掌握兵权,
性贪冒,
性情贪楚冒失,
可假以济事。
能够借用他的力量完成此事。
乃说孙秀曰:
于是劝孙秀说:
“中宫凶妒无道,
“皇后凶暴嫉妒为非作歹,
与贾谧等共诬废太子。
与贾谧等人勾结诬陷并废黜太子。
今国无嫡嗣,
现在国家没有正宗的继承人,
社稷将危,
社稷面临着危险,
大臣将起大事,
大臣将要发起大的行动,
而公名奉事中宫,
而您名分上是在皇后的中宫任职,
与贾、郭亲善、太子之废,
与贾氏、郭氏亲密要好,太 子的废黜,
皆云豫知,
都说您事先就知道了,
一朝事起,
一旦行动开始,
祸必相及,
祸患一定会牵连到您,
何不先谋之乎!”
为什么不先考虑废黜皇后呢?”
秀许诺,
孙秀表示答应这样做,
言于伦,
又告诉了司马伦,
伦纳焉,
司马伦也接受了这个建议,
遂告通事令史张林及省事张衡等,
于是告诉了通事令史张林和省事张衡等人,
使为内应。
让他们在宫内接应。
事将起,
将要行事时,
孙秀言于伦曰:
孙秀对司马伦说:
“太子聪明刚猛,
“太子聪明而刚愎凶猛,
若还东宫,
如果让他回到东宫,
必不受制于人。
一定不肯受别人的约束。
明公素党于贾后,
您一直是贾皇后的人,
道路皆知之,
路人皆知,
今虽建大功于太子,
今天即使为太子立下大功,
太子谓公特逼于百姓之望,
太子也会说您只是迫于百姓的愿望,
翻覆以免罪耳,
才反过来协助太子以求免受惩罚罢了,
虽含忍宿忿,
您即使忍气吞声不念旧怨,
必不能深德明公,
太子也一定不能真正感激您 ,
若有瑕衅,
如果出现一点小事,
犹不免诛。
您还是不免被杀,
不若迁延缓期,
不如拖延时间,
贾后必害太子,
这期间贾皇后一定会加害太子,
然后废贾后,
那时您再出来废黜皇后,
为太子报仇,
为太子报仇,
非徒免祸而已,
不只免除了祸患,
乃更可以得志。”
而且还可以进一步满足您的愿望。”
伦然之。
司马伦认为很对。
秀因使人行反间,
孙秀就派人挑拨离间,
言殿中人欲废皇后,
散布说殿中的人图谋废黜贾皇后,
立太子,
重立太子。
贾后数遣宫婢微服于民间听察,
贾皇后多次派宫女换上平民的衣服到民间探听察看。
闻之甚惧。
听到这些流言后非常害怕。
伦、秀因劝谧等早除太子以绝众望。
司马伦、孙秀就劝说贾谧等人尽快除掉太子,断绝人们的希望。
癸未,
癸未(二十二日),
贾后使太医令程据和毒药,
贾皇后让太医令程据配制毒药,
矫诏使黄门孙虑至许昌毒太子。
假称惠帝的诏令让黄门孙虑到许昌毒杀太子。
太子自废黜,
太子被废黜后,
恐被毒,
就担心被毒死,
常自煮食于前;
经常让当自己的面煮饭。
虑以告刘振,
孙虑把事情告诉看守太子的刘振,
振乃徒太子于小坊中,
于是刘振把太子搬迁到别的小房中,
绝其食,
断绝了他的食品,
宫人犹窃于墙上过食与之。
宫人还偷偷从墙上传递食物给太子。
虑逼太子以药,
孙虑拿药逼迫太子服食,
太子不肯服,
太子不肯吃,
虑以药杵椎杀之。
孙虑就用捣药的木杵把太子打死。
有司请以庶人礼葬,
有关部门请示以平民的礼仪埋葬太子,
贾后表请以广陵王礼葬之。
贾皇后奏请用广陵王的礼仪埋葬太子。
夏,
夏季,
四月,辛卯朔,
四月辛卯朔(初一),
日有食之。
发生日食。
赵王伦、孙秀将讨贾后,
赵王司马伦和孙秀打算征讨贾皇后,
告右卫飞督闾和,
告诉了右卫飞督闾和,
和从之,
闾和同意,
期以癸巳丙夜一筹,
约定癸巳(初三)三更一点的时候,
以鼓声为应。
以鼓声为号。
癸巳,
癸巳(初三),
秀使司马雅告张华曰:
孙秀派司马雅告诉张华说:
“赵王欲与公共匡社稷,
“赵王司马伦打算与您一起共同扶助朝廷。
为天下除害,
为天下除害,
使雅以告。”
派我来通知您。”
华拒之。
张华拒绝。
雅怒曰:
司马雅生气地说:
“刃将在颈,
“刀都要架在脖子上了,
犹为是言邪!”
还说这样的话吗!”
不顾而出。
头也不回,就走了。
及期,
到了约定的时候,
伦矫诏敕三部司马曰:
司马伦假称惠帝诏令,命令皇宫禁卫军三部司马说:
“中宫与贾谧等杀吾太子,
“皇后与贾谧等人杀害朕的太子。
今使车骑入废中宫,
现在派车骑将军进宫废黜皇后,
汝等皆当从命,
你们都应该服从,
事毕,
事情结束,
赐爵关中侯,
赐于关中侯的爵位。
不从者诛三族。”
不服从的人,诛杀三族。”
众皆从之。
大家都听从了司马伦。
又矫诏开门,
又假称惠帝诏令骗开宫门,
夜入,
趁夜晚进去,
陈兵道南,
把兵卒安排在路的南侧。
遣翊军校尉齐王将百人排阁而入,
派翊军校尉齐王司马带领一百兵士推开小门进去,
华林令骆休为内应,
华林园令骆休为内应,
迎帝幸东堂,
接惠帝到东堂,
以诏召贾谧于殿前,
用诏令宣召贾谧到殿前,
将诛之。
将要诛杀他,
谧走入西锺下,
贾谧跑到西钟下面,
呼曰:
大呼:
“阿后救我!”
“皇后救救我!”
就斩之。
随即被斩首。
贾后见齐王,
贾皇后看到齐王司马,
惊曰:
吃惊地问:
“卿何为来?”
“你为什么来这儿?”
曰:
司马说:
“有诏收后。”
“有诏令要逮捕您。”
后曰:
皇后说:
“诏当从我出,
“诏书应该从我这儿发出,
何诏也!”
哪来的什么诏书!”
后至上阁,
皇后到门口,
遥呼帝曰:
远远地向惠帝呼喊:
“陛下有妇,
“陛下有妻子,
使人废之,
却让人废黜,
亦行自废矣。”
也就等于自己将要被废黜。”
是时,
这时,
梁王肜亦预其谋,
梁王司马肜也事先知道这个计划,
后问曰:
贾皇后问司马说:
“起事者谁?”
“图谋起事的是谁?”
曰:
司马说:
“梁、赵。”
“梁王和赵王。”
后曰:
皇后说:
“系狗当系颈,
“系狗应该系狗的脖颈,
反系其尾,
却反倒系在狗的尾巴上,
何得不然!”
怎么能不有这样的结果呢?”
遂废后为庶人,
于是皇后被废黜为平民,
幽之于建始殿。
囚禁在建始殿。
收赵粲、贾午等付暴室考竟。
又逮捕赵粲、贾午等人送往暴室狱考问罪行,
诏尚书收捕贾氏亲党,
下诏命令尚书逮捕贾氏亲信党羽,
召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八座皆夜入殿。
宣召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等八部门的高级官员连夜入殿。
尚书始疑诏有诈,
尚书起初怀疑诏书是假的,
郎师景露版奏请手诏,
尚书郎师景用公文奏请惠帝的亲笔诏书,
伦等斩之以徇。
司马伦等人就将他杀了昭示大臣。
伦阴与秀谋篡位,
司马伦暗地与孙秀图谋篡夺皇位,
欲先除朝望,
打算先除掉朝廷中有名望的大臣,
且报宿怨,
并且借机报复过去曾结怨的人,
乃执张华、裴、解系、解结等于殿前。
就把张华、裴、解系、解结等人押到宫殿前。
华谓张林曰:
张华对张林说:
“卿欲害忠臣邪?”
“你想谋害忠臣吗?”
林称诏洁之曰:
张林声称惠帝在诏书中质问张华说:
“卿为宰相,
“你身为宰相,
太子之废,
太子被废黜,
不能死节,
却不能为气节而死,
何也?”
这是为什么呢?”
华曰:
张华说:
“式乾之议,
“式乾殿前的争议,
臣谏事具存,
我劝谏皇帝的过程全部都记录留存下来,
可覆按也。”
可以复查。”
林曰:
张林说:
“谏而不从,
“劝谏而不被采纳,
何不去位?”
为什么不辞职?”
华无以对。
张华无言以对。
遂皆斩之,
于是把他们全部杀了,
仍夷三族。
并诛杀三族。
解结女适裴氏,
解结的女儿已许配裴氏,
明日当嫁而祸起,
第二天就要出嫁,但祸事来临,
裴氏欲认活之,
裴家打算认亲使她活下来,
女曰:
解结女儿说:
“家既如此,
“家既然已经这样,
我何以活为!”
我还活着干什么!”
亦坐死。
于是也被牵连处死。
朝廷由是议革旧制,
朝廷因此商议革除旧的制度,
女不从死。
女儿不跟随父母家处死。
甲午,
甲午(初四),
伦坐端门,
司马伦坐于端门旁,
遣尚书和郁持节送贾庶人于金墉;
派遣尚书和郁持符节把贬为平民的贾氏押送到金墉城,
诛刘振、董猛、孙虑、程据等;
诛杀了刘振、董猛、孙虑、程据等人。
司徒王戎及内外官坐张、裴亲党黜免者甚众。
司徒王戎及在皇宫内外供职的官员,因是张华、裴等人的亲戚党羽而被牵连罢官免职的有很多人。
阎缵抚张华尸恸哭曰:
阎缵抚摸着张华的尸体痛哭流涕地说:
“早语君逊位而不肯,
“早就劝告您辞职而不肯,
今果不免,
今天果然不免一死,
命也!”
这是命呀!”
于是赵王伦称诏赦天下,
于是赵王司马伦假称圣旨,赦免天下罪犯,
自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
自己担任持节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等显要官职,
一依宣、文辅魏故事,
完全模仿当年宣帝、文帝辅佐曹魏王朝时所为。
置府兵万人,
设置一万府兵,
以其世子散骑常侍领冗从仆射,
让他的长子散骑常侍司马任冗从仆射。
子馥为前将军,
儿子司马馥为前将军,
封济阳王;
封为济阳王;
虔为黄门郎,
司马虔为黄门郎,
封汝阴王;
封为汝阴王;
诩为散骑侍郎,
司马诩为散骑侍郎,
封霸城侯。
封为霸城侯。
孙秀等皆封大郡,
对孙秀等人都封给大郡,
并据兵权,
并让他们掌握兵权,
文武官封侯者数千人,
文武官员有几千人封侯,
百官总已以听于伦。
百官都维持自己的职务以听命于司马伦。
伦素庸愚,
司马伦品性平庸而愚蠢,
复受制于孙秀。
不久又受制于孙秀。
秀为中书令,
孙秀任中书令,
威权振朝廷,
权力威势震慑朝廷,
天下皆事秀而无求于伦。
全国都侍从孙秀而用不着请示司马伦。
淮南王允之乱
诏追复故太子位号,
诏令恢复已故太子司马的爵位封号,
使尚书和郁帅东宫官属迎太子丧于许昌,
派尚书和郁带领东宫的官员僚属到许昌迎接太子的遗体。
追封子为南阳王,
追封司马的儿子司马为南阳王,
封弟臧为临淮王,
封司马的弟弟司马臧为临淮王,
尚为襄阳王。
封司马尚为襄阳王。
有司奏:
有关部门奏报:
“尚书令王衍备位大臣,
“尚书令王衍空占着大臣的位置,
太子被诬,
太子被陷害后,
志在苟免,
想苟全自己逃避责任,
请禁锢终身。”
请求对他终身禁止做官。”
从之。
奏请得到批准。
相国伦欲收人望,
相国司马伦想要笼络人心,
选用海内名德之士,
选择任用海内德高望重的人。
以前平阳太守李重、荥阳太守荀组为左、右长史,
让前平阳太守李重、荥阳太守荀组担任左、右长史,
东平王堪、沛国刘谟为左、右司马,
东平人王堪、沛国人刘谟担任左、右司马,
尚书郎阳平束为记室,
尚书郎阳平人束皙担任记室,
淮南王文学荀崧、殿中郎陆机为参军。
曾任淮南王文学职的荀崧、殿中郎陆机担任参军。
组,勖之子;崧,
荀组是荀勖的儿子,
之玄孙也。
荀崧是荀的五世孙。
李重知伦有异志,
李重知道司马伦怀有篡国的异心,
辞疾不就,
托病不去就职,
伦逼之不已,忧愤成疾,
司马伦不断逼迫,
扶曳受拜,
不得已勉强任职,
数日而卒。
几天后就死了。
丁酉,
丁酉(初七),
以梁王肜为太宰,
任命梁王司马肜为太宰,
左光禄大夫何劭为司徒,
左光禄大夫何劭为司徒,
右光禄大夫刘为司空。
右光禄大夫刘为司空。
太子之废也,
废黜太子司马时,
将立淮南王允为太弟,
曾打算立淮南王司马允为太弟,
议者不合。
但意见不统一。
会赵王伦废贾后,
遇到赵王司马伦废黜贾皇后,
乃以允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就让司马允担任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领中护军。
统领中护军。
己亥,
己亥(初九),
相国伦矫诏遣尚书刘弘赍金屑酒赐贾后死于金墉城。
相国司马伦假借诏令派遣尚书刘弘送金屑酒赐给贾皇后,贾皇后饮后死于金墉城。
五月,
五月,
已巳,
已巳(初九),
诏立临海王臧为皇太孙,
惠帝诏令临海王司马臧为皇太孙,
还妃王氏以母之;
让太子司马妃王氏回宫作太孙的母亲。
太子官属即转为太孙官属,
太子所属的官员臣僚转为太孙的官属,
相国伦行太孙太傅。
相国司马伦兼任太孙太傅的职责。
己卯,
己卯(十九日),
谧故太子曰愍怀;
给已故太子定谧号,称愍怀。
六月,
六月,
壬寅,
壬寅(十三日),
葬于显平陵。
将太子在显平陵安葬。
清河康王遐薨。
清河康王司马遐去世。
中护军淮南王允,
中护军淮 南王司马允,
性沈毅,
性格沉着坚毅,
宿卫将士皆畏服之。
皇宫禁卫官兵都敬畏服从他。
允知相国伦及孙秀有异志。
司马允知道相国司马伦和孙秀有篡国的意图,
阴养死士,
就暗中培养敢死之士,
谋讨之。
图谋征讨他们。
伦、秀深惮之。
司马伦、孙秀非常害怕他。
秋、八月,
秋季,八月,
转允为太尉,
转调司马允为太尉,
外示优崇,
表面上显示出优待推重司马允,
实夺其兵权。
而实际上是剥夺他的兵权。
允称疾不拜。
司马允托病不接受任命。
秀遣御史刘机逼允,
孙秀派御史刘机逼迫司马允,
收其官属以下,
拘捕司马允的部下,
劾以拒诏,
弹劾司马允抗拒诏令,
大逆不敬。
大逆不道。
允视诏,
司马允审视诏书,
乃秀手书也。
发现是孙秀的笔迹,
大怒,
勃然大怒,
收御史,将斩之。
拘捕御史准备杀掉,
御史走免,
结果御史逃脱,
斩其令史二人。
就杀了御史刘机的二个令史。
厉色谓左右曰:
司马允面色严峻对部下们说:
“赵王欲破我家!”
“赵王司马伦想毁了我的家!”
遂帅国兵及帐下七百人直出,
于是率领亲兵和军帐下的兵卒七百人冲出去,
大呼曰:
大声呼喊:
“赵王反,
赵王司马伦造反,
我将讨之,
我将征讨他!
从我者左袒。”
跟随我的人请袒露左臂。”
于是归之者甚众。
于是跟从他的人很多。
允将赴宫,
司马允快到皇宫时,
尚书左丞王舆闭掖门,
尚书左丞王舆紧闭宫门,
允不得入,
司马允无法进去,
遂围相府。
于是包围了司马允的相府。
允所将兵皆精锐,
司马伦所带领的都是强悍而武器精良的兵,
伦与战屡败,
司马伦与他交战屡战屡败,
死者千余人。
死了一千多人。
太子左率陈徽勒东宫兵鼓噪于内以应允。
太子左率陈徽带领太子东宫的兵士在东宫里击鼓叫嚷响应司马允。
允结陈于承华门前,
司马允在承华门前摆开兵阵。
弓弩齐发,
弓、弩齐发,
射伦,
射向司马伦,
飞矢雨下。
箭如雨下。
主书司马眭秘以身蔽伦,
主书司马眭秘用身体掩护司马伦,
箭中其背而死。
脊背中箭而死。
伦官属皆隐树而立,
司马伦的部下都在树后躲避,
每树辄中数百箭,
结果每棵树都被射了几百箭,
自辰至未。
从辰时直到未时。
中书令陈淮,徽之兄也,
中书令陈淮是陈徽的哥哥,
欲应允,
想接应司马允,
言于帝曰:
告诉惠帝说:
“宜遣白虎幡以解斗。”
“应该派人举起白虎幡以解除争斗。”
乃使司马督护伏胤将骑四百持幡从宫中出,
于是惠帝让司马督护伏胤带领四百骑士持白虎幡从宫中出去,
侍中汝阴王虔在门下省,
但是侍中汝阴王司马虔在门下省,
阴与胤誓曰:
暗地与伏胤发誓说:
“富贵当与卿共之。”
“富贵将与你共同享用。”
胤乃怀空版出,
伏胤就怀揣空白诏令出去,
诈言有诏助淮南王。
假称惠帝有诏令帮助淮南王司马允。
允不之觉,
司马允没有察觉,
开阵内之,
打开兵阵把伏胤放了进去,
下车受诏,
自己下战车接受诏令,
胤因杀之,
伏胤趁机杀了司马允。
并杀允子秦王郁、汉王迪,
事后又杀了司马允的儿子秦王司马郁、汉王司马迪,
坐允夷灭者数千人。
受司马允牵连被灭族杀死的有几千人。
曲赦洛阳。
又宣布赦免洛阳城中的罪犯。
初,
当初,
孙秀尝为小吏,
孙秀当小官吏时,
事黄门郎潘岳,
服侍黄门郎潘岳,
岳屡挞之。
潘岳曾几次抽打侮辱他。
卫尉石崇之甥欧阳建素与相国伦有隙,
卫尉石崇的外甥欧阳建一直与相国司马伦有怨恨,此外,
崇有爱妾曰绿珠,
石崇有一个爱妾叫绿珠,
孙秀使求之,
孙秀曾派人求石崇转让,
崇不与。
石崇不给。
及淮南王允败,
到淮南王司马允失败,
秀因称石崇、潘岳、欧阳建奉允为乱,
孙秀就趁机声称石崇、潘岳、欧阳建都追随司马允叛乱,
收之。
而拘捕了他们。
崇叹曰:
石崇感叹说:
“奴辈利吾财尔!”
“奴才之辈贪图我的财富呀!”
收者曰:
来拘捕他的人说:
“知财为祸,
“知道财能带来灾祸,
何不早散之!”
为什么不早散发?”
崇不能答。
石崇无言以对。
初,
当初,
潘岳母常诮责岳曰:
潘岳的母亲曾经责备潘岳说:
“汝当知足,
“你应该知道满足,
而乾没不已乎!”
怎么能沉溺于计较利益得失则没有止境呢?”
及败,
这次失败后,
岳谢母曰:
潘岳惭愧地对母亲说:
“负阿母。”
“辜负了母亲。”这样,
遂与崇、建皆族诛,
潘岳与石崇、欧阳建都被灭族杀头,
籍没崇家。
石崇的家产也被没收。
相国伦收淮南王母弟吴王晏,
相国司马伦还逮住了淮南王司马允的胞弟吴王司马晏,
欲杀之。
也想杀掉他,
光禄大夫傅祗争之于朝堂,
光禄大夫傅祗在朝廷上为他争辩,
众皆谏止,
大家也都劝说不要杀,
伦乃贬晏为宾徒县王。
司马伦才把司马晏贬为宾徒县王。
齐王以功迁游击将军,
齐王司马因功升任游击将军,
意不满,
司马内心不满,
有恨色,
有怨恨的表情,
孙秀觉之,
孙秀察觉到这种情况,
且惮其在内,
又对司马在都城内感到惧怕,
乃出为平东将军,
就让司马出任平东将军,
镇许昌。
镇守许昌。
以光禄大夫陈淮为太尉,
任命光禄大夫陈淮为太尉,
录尚书事;未几,
总领尚书事务。
薨。
没过多久陈淮就死了。
孙秀议加相国伦九锡,
孙秀在朝廷中商议为相国司马伦加赐九锡,
百官莫敢异议。
文武百官没有谁敢提出不同意见。
吏部尚书刘颂曰:
只有吏部尚书刘颂说:
“昔汉之锡魏,
“过去东汉封曹魏九锡,
魏之锡晋,
曹魏封晋九锡,
皆一时之用,
都是当时的特殊运用,
非可通行。
不能认为是通例。
周勃、霍光,
周勃、霍光,
其功至大,
他们的功勋卓著,
皆不闻有九锡之命也。”
都没有听说给他们加赐九锡。”
张林积忿不已,
张林听后特别愤怒,
以颂为张华之党,
把刘颂当作张华的党羽,
将杀之。
要杀掉刘颂。
孙秀曰:
孙秀说:
“杀张、裴已伤时望,
“杀张华、裴已经造成不良影响,
不可复杀颂。”
不能再杀刘颂。”
林乃止。
张林才没有动手。
以颂为光禄大夫。
司马伦等让刘颂担任光禄大夫。
遂下诏加伦九锡,
于是下诏加赐司马伦九锡,
复加其子抚军将军,
又升任司马伦的儿子司马为抚军将军,
虔中军将军,
司马虔为中军将军,
诩为侍中。
司马翊为侍中。
又加孙秀侍中、辅国将军,
又升孙秀为侍中、辅国将军,
相国司马、右率如故。
相国司马、右卫率等职仍由他兼任。
张林等并居显要。
张林等人都高居显要官职。
增相府兵为二万人,
把相府兵增加为两万人,
与宿卫同,
与皇宫禁卫的人数相同,
并所隐匿之兵,
加上司马伦所隐藏未让朝廷知道的兵,
数逾三万。
总数超过三万。
九月,
九月,
改司徒为丞相,
改司徒之职为丞相,
以梁王肜为之,
让梁王司马肜担任,
肜固辞不受。
司马肜坚持推辞而不接受。
伦及诸子皆顽鄙无识,
司马伦和他的几个儿子都顽劣粗鄙没有见识,
秀狡黠贪淫,
孙秀则狡黠贪婪过人,
所与共事者,
与他在一起共事的,
皆邪佞之士,
都是奸邪投机的人,
惟竞荣利,
只知竞相追名逐利,
无远谋深略,
没有深谋远虑,
志趣乖异,
志向趣味也各不相同,
互相憎嫉。
并且互相厌恶嫉妒。
秀子会为射声校尉,
孙秀的儿子孙会担任射声校尉,
形貌短陋,
形体短小相貌丑陋,
如奴仆之下者,
就像下层作奴仆杂役的人。
秀使尚帝女河东公主。
孙秀却让他娶了惠帝的女儿河东公主。
冬,
冬季,
十一月,
十一月,
甲子,
甲子(初七),
立皇后羊氏,
将羊氏册立为皇后,
赦天下。
大赦天下。
后,尚书郎泰山羊玄之女也。
皇后是尚书郎泰山人羊玄之的女儿。
外祖平南将军乐安孙,
她外祖父平南将军乐安人孙,
与孙秀善,
与孙秀要好,
故秀立之。
所以孙秀拥立她。
拜玄之光禄大夫、特进、散骑常侍,
任命羊玄之为光禄大夫,加特进级、散骑常侍,
封兴晋侯。
并封为兴晋侯。
益州割据之始
诏征益州刺史赵为大长秋,
诏令征召益州刺史赵为大长秋,
以成都内史中山耿滕为益州刺史。
让成都内史中山人耿滕任益州刺史。
,贾后之姻亲也。
赵是贾皇后的姻亲,
闻征,
听到这个征召任命,
甚惧,
非常害怕,
且以晋室衰乱,
加上他因为晋朝的衰微败乱,
阴有据蜀之志,
心里已存有占据蜀地的愿望,
乃倾仓廪,
就拿出仓库中的粮食,
赈流民,
赈济流民,
以收众心。
来收买民心。
以李特兄弟材武,
因为李特兄弟材力勇武,
其党类皆巴西人,
手下都是巴西郡人,
与同郡,
与赵同郡,
厚遇之以为爪牙。
赵对待他们非常优厚,作为自己的爪牙。
特等凭恃势,
李特等人凭仗着赵的权势,
专聚众为盗,
专门聚众作强盗,
蜀人患之。
蜀人十分忌恨他们,
滕数密表:
耿滕曾多次秘密奏报:
“流民刚剽,
“流民剽悍骁勇,
蜀人软弱,
而蜀人怯懦软弱,
主不能制客,
主人对付不了客人,
必为乱阶,
一定会造成祸乱,
宜使还本居。
应该让流民还归本土。
若留之险地,
如果让他们留在地势险要的蜀地,
恐秦、雍之祸更移于梁、益矣。”
恐怕秦州、雍州地区的灾祸就要转移到梁、益地区了。”
闻而恶之。
赵听说后非常憎恨耿滕。
州被诏书,
益州接到诏书,
遣文武千余人迎滕。
派文武官员一千多人迎接耿滕。
是时,
这时,
成都治少城,
成都郡治所在少城,
益州治太城,
益州治所在太城,
犹在太城,
赵仍留在太城,
未去。
没有离开。
滕欲入州,
耿滕打算进太城,
功曹陈恂谏曰:
功曹陈恂劝谏说:
“今州、郡构怨日深,
“现在益州与成都郡结怨一天比一天深,
入城必有大祸,
你进城一定有大灾祸,
不如留少城以观其变,
不如留在少城观察太城的变化,
檄诸县合村保以备秦氐,
向各县发布檄令让各村保联合做好抵御秦氐人的准备,
陈西夷行至,
西夷校尉陈总就要到成都,
且当待之。
暂且先等他来。
不然,
不这样的话,
退保犍为,
就退到犍为防守,
西渡江源,
西渡到江源,
以防非常。”
以防不测。”
滕不从。
耿滕没有接受这个劝说。
是日,
这天,
帅众入州,
耿滕率众进州城,
遣兵逆之,
赵派兵阻挡他,
战于西门,
在西门发生战斗,
腾败死,
耿滕失败而死,
郡吏皆窜走,
他手下僚属都逃窜了,
惟陈恂面缚诣,
只有陈恂两手反绑去面见赵,
请滕死;
请求索要耿滕的遗体。
义而许之。
赵赞赏他的义气而同意了他。
又遣兵逆西夷校尉陈总。
赵又派兵阻拦西夷校尉陈总。
总至江阳。
陈总到江阳,
闻有异志,
听到赵怀有谋反的心思,
主簿蜀郡赵模曰:
主簿蜀郡人赵模说:
“今州郡不协,
“现在州、郡关系恶劣,
必生大变,
一定会出现大的变乱,
当速行赴之。
应该迅速赶到那里,
府是兵要,
西夷校尉府的职责是掌握蜀地兵权,
助顺讨逆,
帮助顺从朝廷的人征讨谋反者,
谁敢动者!”
有谁敢乱动!”
总更缘道停留,
陈总却沿途走走停停,
比至南安鱼涪津,
等到了南安县鱼涪津渡口,
已遇军,
已经碰到了赵的兵马,
模白总:
赵模向陈总建议说:
“散财募士以拒战,
“分发财物召募兵士来作战,
若克州军,
如果打败赵的州军,
则州可得;
就可以得到益州,
不克,
如果不能战胜,
顺流而退,
还可顺流而退,
必无害也。”
一定没有坏处。”
总曰:
陈总说:
“赵益州忿耿侯,
“益州刺史赵痛恨耿滕,
故杀之;
所以才杀他,
与吾无嫌,
赵与我又没有仇怨,
何为如此!”
为什么这样呢?”
模曰:
赵模说:
“今州起事,
“现在益州挑起事端,
必当杀君以立威,
一定会杀掉您来树立军威,
虽不战,
您即使不与他发生战斗,
无益也。”
也没有好处。”
言至垂涕,
说得声泪俱下,
总不听,
但陈总还是没有听取,果然,
众遂自溃。
一交手兵众都溃散了。
总逃草中,模著总服格战;
陈总躲到草中、赵模穿上陈总的衣服与赵的州兵格杀交战,
兵杀模,
赵的兵杀死赵模,
见其非是,
发现不是陈总,
更搜求得总,
于是四下搜求找到陈总,
杀之。
也将他杀死。
自称大都督、大将军 、益州牧,
赵自封为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
署置僚属,
安排设置僚属,
改易守令,
改换所属的郡守县令,
王官被召,
晋朝廷所任命的官员,
无敢不往。
没有敢不听从赵的。
李庠 帅妹婿李含、天水任回、上官晶、扶风李攀、始平费他、氐苻成、隗伯等四千骑归。
李庠带领妹夫李含和天水人任回、上官晶、扶风人李攀,始平人费他,氐人符成、隗伯等人以及所属四千骑士归服赵。
以庠为威寇将军,
赵任命李庠为威寇将军,
封阳泉亭侯,
封为阳泉亭侯,
委以心膂,
把他看作亲信心腹,
使招合六郡壮勇至万余人,
让他募集六郡的强壮勇武的人,发展到一万余人,
以断北道。
以截断北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