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82 晋纪四 - 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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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82 晋纪四

文白对照

司马光

西晋末年权力更迭,外戚专权引发八王之乱,边疆民族问题加剧,社会动荡与政治腐败交织。

太康十年政局与边疆

世祖武皇帝下太康十年(己酉、289)
晋纪四 晋武帝太康十年(己酉,公元289年)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太庙成;
太庙建成。 
乙巳,
乙巳(十一日), 
袷祭;
集中远近祖先进行合祭。 
大赦。
大赦天下罪人。 
 
慕容遣使请降;
慕容派使者来晋朝请求投降。 
五月,
五月, 
诏拜鲜卑都督。
晋武帝下诏拜慕容为鲜卑都督。 
谒见何龛,
慕容晋见何龛, 
以士大夫礼,
持士大夫的礼节,以幅巾裹发, 
巾衣到门;
身着单衣。他到了门口, 
龛严兵以见之,
何龛却整肃部队会见他, 
乃改服戎衣而入。
慕容于是又改换军服进了门。 
人问其故,
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曰:
慕容说: 
“主人不以礼待客,
“主人不以礼节来接待宾客, 
客何为哉!”
客人又能怎么样呢?” 
龛闻之,
何龛听到了他的话, 
甚惭,
心中非常惭愧, 
深敬异之。
同时又深深地敬重他,认为他不同寻常。这时, 
时鲜卑宇文氏、段氏方强,
鲜卑的宇文氏、段氏正处于强盛时期, 
数侵掠,
多次侵犯掠夺慕容, 
卑辞厚币以事之。
慕容只好以恭敬谦卑的言辞和丰厚的钱财侍奉他们。 
段国单于阶以女妻,
段国单于段阶,把女儿嫁给慕容, 
生、仁、昭。
生下了慕容、慕容仁、慕容昭。 
以辽东僻远,
慕容因辽东位于偏僻遥远之地, 
徒居徒河之青山。
于是迁居到徒河的青山。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复明堂及南郊五帝位。
恢复了明堂以及南郊五帝的牌位。 
 
十一月,
十一月, 
丙辰,
丙辰(疑误), 
尚书令济北成侯荀勖卒。
尚书令、济北成侯荀勖去世。 
勖有才思,
荀勖才思敏捷, 
善伺人主意,
善于观察人君的心思, 
以是能固其宠。
因此能巩固皇帝对他的宠受。 
久在中书,
他长期在中书省供职, 
专管机事。
专门掌管机密要事。 
及迁尚书,
后来他升迁为尚书令, 
甚罔怅。
心中非常惆怅。 
人有贺之者,
有人向他贺喜, 
勖曰:
他说: 
“夺我凤皇池,
“夺去我的凤皇池, 
诸君何贺邪!”
诸君有什么可祝贺的呢!”中书省设在禁苑,禁苑中有凤皇池,因此中书省又称凤皇池。 
 
帝极意声色,
晋武帝沉湎于音乐和女色, 
遂至成疾。
以至于得了病。 
杨骏忌汝南王亮,
杨骏嫉妒汝南王司马亮, 
排出之。
把他排挤得离开了朝廷。 
甲申,
甲申(二十三日), 
以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督豫州诸军事,
任命司马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督豫州诸军事, 
治许昌;
镇守许昌。 
徒南阳王柬为秦王,
迁南阳王司马柬为秦王, 
都督关中诸军事;
都督关中诸军事。 
始平王玮为楚王,
任命始平王司马玮为楚王, 
都督荆州诸军事;
都督荆州诸军事。 
濮阳王允为淮南王,
任命濮阳王司马允为淮南王, 
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
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以上诸王, 
并假节之国。
都持节去他们各自的封国。 
立皇子为长沙王,
立皇子司马为长沙王, 
颖为成都王,
司马颖为成都王, 
晏为吴王,
司马晏为吴王, 
炽为豫章王,
司马炽为豫章王, 
演为代王;
司马演为代王; 
皇孙为广陵王。
皇孙司马为广陵王。 
又封淮南王子迪为汉王,
又封淮南王的儿子司马迪为汉王, 
楚王子仪为毗陵王,
楚王的儿子司马仪为毗陵王。 
徒扶风王畅为顺阳王,
迁扶风王司马畅为顺阳王, 
畅弟歆为新野公。畅,
司马畅的弟弟司马歆为新野公。 
骏之子也。
司马畅是司马骏的儿子。 
琅邪王觐弟澹为东武公,
封琅邪王司马觐的弟弟司马澹为东武公, 
繇为东安公。
司马繇为东安公。 
觐,之子也。
司马觐是司马的儿子。 
 
初,
当初, 
帝以才人谢玖赐太子,
晋武帝把才人谢玫赐给太子, 
生皇孙。
生下了皇孙司马。 
宫中尝夜失火,
有一天夜里,皇宫中失火了, 
帝登楼望之,
晋武帝登上楼观望。 
年五岁,
司马当时只有五岁, 
牵帝裾入暗中曰:
他牵着晋武帝的衣襟走进昏暗的地方,说: 
“暮夜仓猝,
“夜里突然出事, 
宜备非常,
应当防备突如其来的变故, 
不可令照见人主。”
不可以站在亮处,让别人看到人君。” 
帝由是奇之。
晋武帝从此认为司马很不一般。 
尝对群臣称似宣帝,
晋武帝曾经当着群臣称赞司马像晋宣帝, 
故天下咸归仰之。
所以天下的人都归心敬慕司马。 
帝知太子不才,
晋武帝知道太子没有才能, 
然恃明慧,
但是凭藉司马的聪明才智, 
故无废立之心。
晋武帝才没有废黜太子的想法。 
复用王佑之谋,
晋武帝又用王佑的计谋, 
以太子母弟柬、玮、允分镇要害。
把太子的同母弟弟司马柬、司马玮、司马允都派出去镇守要害地区。 
又恐杨氏之逼,
晋武帝担心会受到杨氏的逼迫, 
复以佑为北军中候,
又任王佑为北军中候, 
典禁兵。
党管皇帝的亲兵。 
帝为皇孙高选僚佐,
晋武帝为了皇孙司马,以很高的标准挑选他身边的僚属与辅佐。 
以散骑常侍刘志行清素,
散骑常侍刘志向与操守高洁清廉, 
命为广陵王傅。
因此被任命为广陵王司马的老师。 
 

武帝驾崩与杨骏专权

以时俗喜进趣,
刘看到当时的风气是喜好趋附, 
少廉让,
缺少廉洁与谦让,曾经写了《崇让论》, 
欲令初除官通谢章者,
建议初次被授予官职、递交谢表的人, 
必推贤让能,
必须是能够推举、谦让贤能的人, 
乃得通之。
才能够让他通过。 
一官缺则择为人所让最多者用之。
如果有空缺的官职,那么就要挑选平时为人谦让最多的人来担任。 
以为:
他认为: 
“人情争则欲毁己所不如,
“人的本性是:如果争斗起来的话,就要毁谤自己所比不上的人, 
让则竞推于胜己。
如果谦让,就会争着推举胜过自己的人。 
故世争则优劣难分,
所以如果争斗,世上就优劣难以区分, 
时让则贤智显出。
如果有了谦让的风气,那么贤能才智之人就会显现出来了。 
当此时也,
在现在这种时候, 
能退身修己,
能够退身自我修养,谦让的人就会多起来, 
则让之者多矣;
谦让的人多了, 
虽欲守贫贱,
即使想守着贫贱不做官, 
不可得也。
也不可能了。 
驰骛进趋而欲人见让,
如果奔走趋附想让别人对自己谦让, 
犹却行而求前也。”
这就如同想向前走却向后倒退一样。” 
 
淮南相刘颂上疏曰:
淮南相刘颂上疏说: 
“陛下以法禁宽纵,
“陛下由于刑法禁令宽松放任,想改变这种状况, 
积之有素,
但是这种局面是平时日积月累形成的, 
未可一旦以直绳御下,
不可能一下子就能用公正的标准治理下民, 
此诚时宜也。
这确实要等到时势所宜的机会。 
然至于矫世救弊,
然而至于矫正世风,救治时弊, 
自宜渐就清肃;
自然应当逐渐走向清廉整肃。 
譬犹行舟,
这就好比行船, 
虽不横截迅流,
虽然不能径直渡过急流, 
然当渐靡而往,
然而应当渐渐随着水势往前走, 
稍向所趋,
一点一点地朝着自己要去的方向, 
然后得济也。”
然后就能渡过河去。 
 
自泰始以来,
“自从泰始以来, 
将三十年,
已将近三十年了, 
丹诸事业,不茂既往。
各项事业却并没有比以往更加兴旺。 
以陛下明圣,
凭着陛下的明圣, 
犹未反叔世之敝,
还没有纠正衰乱时代的弊病, 
以成始初之隆,
以成就最初的隆盛, 
传之后世,
传之于后世, 
不无虑乎!
这难道不值得忧虑吗? 
使夫异时大业,或有不安,
假使以后大业或许不安稳, 
其忧责犹在陛下也。
那么忧虑与责任也还是在陛下。 
 
臣闻为社稷计,
“我听说为国家打算, 
莫若封建亲贤。
不如分封亲属与贤能之人。 
然宜审量事势,
然而应当审度、衡量事情发展的趋势。 
使诸侯率义而动者,
假使诸侯服从正义而行动, 
其力足以维带京邑;
其力量足以护卫京城, 
若包藏祸心,
如果他们包藏祸心, 
其势不足独以有为。
那么他们的势力也不足以独立地有所作为。 
其齐此甚难,
这件事情要整治好是很困难的, 
陛下宜与达古今之士,
陛下应当与通达古今的人士在一起, 
深共筹之。
共同深入地筹划这件事情。 
周之诸侯,
周代的诸侯, 
有罪诛放其身,
如果犯了罪就要遭到惩罚放逐, 
而国祚不泯;
但其爵位不断绝。 
汉之诸侯,有罪或无子者,
汉代的诸侯如果犯了罪或者没有儿子, 
国随以亡。
那么他的封国也就随之失去了。 
今宜反汉之敝,
如今应当改变汉代的弊端, 
循周之旧,
遵循周代的旧制度, 
则下固而上安矣。
那么下面巩固上面也就安定了。 
 
天下至大,
“天下极其大, 
万事至众,
万种事物极其多, 
人君至少,
而君王却极少, 
同于天日,
就像天空和太阳。 
是以圣王之化,
因此圣明的君王实行教化, 
执要于己,
要自己掌握住根本, 
委务于下,
把事务委托给手下去办理, 
非恶劳而好逸,
这并不是好逸恶劳, 
诚以政体宜然也。
实在是由于国家的体制适宜于如此。 
夫居事始以别能否,
处理事情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去区分事情办得好还是不好, 
甚难察也;
是很难观察出来的, 
因成败以分功罪,
等到事情的发展显示出了成功与失败, 
甚易识也。
这时候再去区分功劳与罪过就很容易识别了。 
今陛下每精于造始而略于考终,
如今陛下常常是精心于初始的构建却忽略对结局的考察, 
此政功所以未善也。
这正是治理的功效所以不完美的原因。 
人主诚能居易执要,
人君如果确实能够处于平易而抓住根本, 
考功罪于成败之后,
于成功失败的结局之后考察功劳与罪过, 
则群下无所逃其诛赏矣。
那么手下的官员们就没有地方逃避奖赏与惩治的处理了。 
 
古者六卿分职,
“古时候六卿分工,各司其职, 
冢宰为师;
冢宰是统领。 
泰、汉已来,
秦、汉以来, 
九列执事,
九卿的职掌, 
丞相都总。
由丞相总管。 
今尚书制断,
现在事情都由尚书裁断, 
诸卿奉成,
各官署奉行成规, 
于古制为太重。
与古时候的制度相比,尚书的事务太重。 
可出众事付外寺,
可以把众多的事务交付各官署办理, 
使得专之;
使各官署有专门负责的权力。 
尚书统领大纲,
尚书统领根本大纲, 
若丞相之为,
如同丞相所做的, 
岁终课功,
年终考查功效, 
校簿赏罚而已,
校阅簿籍,实行赏罚而已, 
斯亦可矣。
这也就可以了。 
今动皆受成于上,
现在动不动就接受上面的现成的决定, 
上之所失,
上面如果有失误、过错, 
不得复以罪下,
就不能怪罪于下属, 
岁终事功不建,
等到年终,没有功绩上的建树, 
不知所责也。
也不知该由谁来承担责任。 
 
夫细过谬妄,
“细微的过失,荒谬的言行, 
人情之所必有,
这是人的本性所难免的, 
而悉纠以法,
但是全都要用刑法来矫正, 
则朝野无立人矣。
那么朝野上下就没有人能够立身了。 
近世以来为监司者,
近世以来,担任监察的官员, 
类大纲不振而微过必举,
大都不抓根本大事,却对微小的过失抓住不放, 
盖由畏避豪强而又惧职事之旷,
这大概是因为畏惧、躲避豪强却又担心荒废了职责, 
则谨密网以罗微罪,
因此就谨慎地使法律周密,以搜罗微小的过错, 
使奏劾相接,
使得上奏的揭发罪行的文状接连不断, 
状似尽公,
表面看来是在为公事尽职, 
而挠法在其中矣。
实际上却扰乱了法规。 
是以圣王不善碎密之案,
因此圣明的君王对那些琐碎细密的公事不感兴趣, 
必责凶猾之奏,
而对于那些揭发了凶恶、奸诈大事的奏章则一定要过问, 
则害政之奸,
那么损害国家政事的邪恶的人或事, 
自然禽矣。
自然就被抓住了。 
夫创业之勋,
创立基业的功勋, 
在于立教定制,
在于设立政令,制定规章, 
使遗风系人心,
使得遗留下来的风尚能够使后人的心有所寄托;遗留下来的功业, 
余烈匡幼弱,
能够辅助、纠正年小而又软弱的后人。 
后世凭之,
后代能够凭借前代制定的法规, 
虽昏犹明,
即使是昏庸的人,仍然能作出明智的事情,即使是蠢笨无知的人, 
虽遇若智,
也如同有才智的人, 
乃足尚也。
使得后人足以得到帮助。 
 
至夫修饰官署,
“至于那修饰官署的事情, 
凡诸作役,
各种劳作, 
恒伤太过,
通常是过份得成了一种妨害, 
不患不举,
这种事情不用担心发动不起来, 
此将来所不须于陛下而自能者也。
这是即使到了将来,没有陛下的命令也自然能办成的事情。现在的问题在于,对于不急的事情抓得紧, 
今勤所不须以伤所凭,
办得勤恳,但却损伤了所赖以依仗的根本, 
窃以为过矣。”
我私下认为有些过分了。” 
帝皆不能用。
对他的意见晋武帝都没有采纳。 
 
诏以刘渊为匈奴北部都尉。
晋武帝下诏,任命刘渊为匈奴北部都尉。 
渊轻财好施,
刘渊轻视钱财,喜好施舍, 
倾心接物,
倾心与人交际, 
五部豪桀,幽、冀名儒,
匈奴五部的豪杰之士以及幽州、冀州的名儒, 
多往归之。
都去投奔、归附他。 
 
奚轲男女十万口来降。
奚轲人男女共十万人投降了晋。 
 
孝惠皇帝上之上永熙元年(庚戌、290)
晋惠帝永熙元年(庚戌,公元290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辛酉朔,
辛酉朔(初一), 
改元太熙。
改年号为太熙。 
 
己巳,
己巳(初九), 
以王浑为司徒。
任命王浑为司徒。 
 
司空、侍中、尚书令卫子宣,
司空、侍中、尚书令卫的儿子卫宣, 
尚繁昌公主。
尚娶繁昌公主。 
宣嗜酒,
卫宣嗜酒贪杯, 
多过失,
时常因喝酒而误事。 
杨骏恶,
杨骏憎恨卫, 
欲逐之,
就想把他驱逐出去。于是, 
乃与黄门谋共毁宣,
他就和宦官黄门密谋一起诽谤卫宣, 
劝武帝夺公主。
劝晋武帝不要把公主嫁给卫宣。卫知道了这件事以后, 
惭惧,
又惭愧又恐惧,就以上了年纪为由, 
告老逊位。
请求退职。 
诏进位太保,
晋武帝下诏,晋升卫为太保, 
以公就第。
以阳公的身份回到家里。 
 
剧阳康子魏舒薨。
剧阳康子魏舒去世。 
 
三月,
三月, 
甲子,
甲子(初五), 
以右光禄大夫石鉴为司空。
任命右光禄大夫石鉴为司空。 
 
帝疾笃,
晋武帝病势沉重, 
未有顾命。
没有遗诏。 
勋旧之臣多已物故,
有功绩的旧臣们大多已经死亡, 
侍中、车骑将军杨骏独侍疾禁中。
侍中、车骑将军杨骏独自在宫中侍候晋武帝的病。 
大臣皆不得在左右,
杨骏不让大臣们守候在晋武帝身边,他趁着这个机会, 
骏因辄以私意改易要近,
擅自作主把晋武帝身边重要亲近的职位都换了人, 
树其心腹。
培植他自己的心腹。这时, 
会帝小间,
晋武帝的病情稍微有了好转, 
见其新所用者,
他看到身边的人都被更换了, 
正色谓骏曰:
就严肃地对杨骏说: 
“何得便尔!”
“你怎么能这么作呢?” 
时汝南王亮尚未发,
这时汝南王司马亮还没有离开京都, 
乃令中书作诏,
晋武帝就命令中书作诏书, 
以亮与骏同辅政,
命令司马亮与杨骏一同辅佐政事, 
又欲择朝士有闻望者数人佐之。
还打算选择中央的官吏中有名望的几个人协助司马亮和杨骏, 
骏从中书借诏观之,
杨骏从中书借来诏书观看, 
得便藏去,
拿到手里就收藏起来走了。 
中书监华恐惧,
中书监华非常害怕, 
自往索之,
就到杨骏那里去索要诏书, 
终不与。
杨骏最终也没有把诏书还给他。 
会帝复迷乱,
这时晋武帝又进入昏迷装态, 
皇后奏以骏辅政,
皇后上奏任命杨骏辅政, 
帝颔之。
晋武帝点头答应了她。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辛丑,
辛丑(十二日), 
皇后召华及中书令何劭,
皇后召来华以及中书令何劭, 
口宣帝旨作诏,
口头宣布晋武帝的旨意作为诏书, 
以骏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
任命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 
诏成,
诏书写成之后, 
后对、劭以呈帝,
皇后当着华、何劭的面呈送给晋武帝, 
帝视而无言。,
晋武帝看了诏书后什么也没有说。 
歆之孙;
华是华歆的孙子。 
劭,
何劭是何曾的儿子。 
曾之子也。
随后, 
遂趣汝南王亮赴镇。
催促汝南王司马亮奔赴镇所。过了不久, 
帝寻小间,
晋武帝的病又有了好转, 
问:
他就问: 
“汝南王来未?”
“汝南王来了没有?”身边的人说还没有到。 
左右言未至,
这时, 
帝遂困笃。
晋武帝病重垂危。 
己酉,
己酉(二十日), 
崩于含章殿。
晋武帝在含章殿去世。 
帝宇量弘厚,
晋武帝器宇度量开阔宽厚, 
明达好谋,
聪明通达,喜好谋划。 
容纳直言,
能容纳直率的言辞, 
未尝失色于人。
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有不庄重的仪表。 
 
太子即皇帝位,
太子登极作了皇帝。 
大赦,
大赦天下, 
改元,
改年号为永熙。 
尊皇后曰皇太后,
尊杨皇后为皇太后, 
立妃贾氏为皇后。
立太子妃贾氏为皇后。 
 
杨骏入居太极殿,
杨骏进入太极殿居住, 
梓宫将殡,
这时晋武帝的棺材将要移到太极殿停柩, 
六宫出辞,
六宫妃嫔都出来与晋武帝的灵柩辞别, 
而骏不下殿,
杨骏却不下殿, 
以虎贲百人自卫。
用一百名勇士保卫他。 
 
诏石鉴与中护军张劭监作山陵。
晋惠帝命令石鉴与中护军张劭监督建造陵墓。 
 
汝南王亮畏骏,
汝南王司马亮害怕杨骏, 
不敢临丧,
不敢去赴晋武帝的丧事, 
哭于大司马门外。
在大司马府门外哭晋武帝。 
出营城外,
司马亮到城外居住, 
表求过葬而行。
上表请求过了晋武帝的葬礼再出发去镇守之地。 
或告亮欲举后讨骏者,
有人告发说司马亮要兴兵讨伐杨骏, 
骏大惧,
杨骏异学恐惧, 
白太后,
告诉了太后, 
令帝为手诏与石鉴、张劭,
让晋惠帝手写诏书给石鉴和张劭, 
使帅陵兵讨亮。
让他们二人率修建陵墓的士兵去征讨司马亮。 
劭,骏甥也,
张劭是杨骏的外甥, 
即帅所领趣鉴速发;
他立即率领部下催促石鉴马上出发。 
鉴以为不然,
石鉴却认为事情并不是这样, 
保持之。
他保证司马亮不会举兵,掌握住手下的士兵不动。 
亮问计于廷尉何勖,
司马亮向廷尉何勖询问计策, 
勖曰:
何勖说: 
“今朝野皆归心于公,
“现在朝野上下都从心里归附于您, 
公不讨人而畏人讨邪!”
您不去讨伐别人,却害怕别人来讨伐您吗?” 
亮不敢发,
司马亮不敢发兵, 
夜,
夜里, 
驰赴许昌,
快马加鞭地奔赴许昌, 
乃得免。
才免去了一场灾难。 
骏弟济及甥河南尹李斌皆劝骏留亮,
杨骏的弟弟杨济以及外甥河南尹李斌都劝杨骏留下司马亮, 
骏不从。
杨骏不听。 
济谓尚书左丞傅咸曰:
杨济对尚书左丞傅咸说: 
“家兄若征大司马,
“家兄如果征召大司马司马亮, 
退身避之,
退身躲避他, 
门户庶几可全。”
那么门户也许可以保全。” 
咸曰:
傅咸说: 
“宗室外戚,
“皇族与外戚, 
相恃为安。
相互依赖才能安定。 
但召大司马还,
只把大司马召回来, 
共崇至公以辅政,
共同本着公正无私的原则辅佐朝政, 
无为避也。”
用不着躲避司马亮。” 
济又使侍中石崇见骏言之,
杨济又让侍中石崇去见杨骏,对他说了这些话, 
骏不从。
杨骏不听。 
 
五月,
五月, 
辛未,
辛未(十三日), 
葬武帝于峻阳陵。
在峻阳陵安葬了晋武帝。 
 

贾后政变与楚王之乱

杨骏自知素无美望,
杨骏心里明白他平时就没有好名声, 
欲依魏明帝即位故事,
他想效法魏明帝即位的先例, 
普进封爵以求媚于众。
普遍给大臣们进封爵位,以便讨好众人,收买人心。 
左军将军傅祗与骏书曰:
左军将军傅祗写信对杨骏说: 
“未有帝王始崩,
“还没有听说帝王刚死, 
臣下论功者也。”
就给臣下论功行赏的事。” 
骏不从。
杨骏不听。 
祗,嘏之子也。
傅祗是傅嘏的儿子。 
丙子,
丙子(十八日), 
诏中外群臣皆增位一等,
下诏书,朝廷内外群臣一律晋升一级, 
预丧事者增二等,
参预晋武帝丧事的晋升二级, 
二千石已上皆封关中侯,
二千石以上的官员一律封为关中侯, 
复租调一年。
免除一年的赋税。 
散骑常侍石崇、散骑侍郎何攀共上奏,
散骑常侍石崇、散骑侍郎何攀一起上奏, 
以为:
认为: 
“帝正位东宫二十余年,
“皇帝被正式立为太子有二十多年, 
今承大业,
现在继承了大业, 
而班赏行爵,
但是遍施奖赏,赐予爵位, 
优于泰始革命之初及诸将平吴之功,
比泰始革命之初以及各位将领平吴的功绩得到的奖励还要丰厚, 
轻重不称。
这就使轻重不相称了。 
且大晋卜世无穷,
况且占卜得知,大晋传国世代无穷, 
今之开制,
现在开创的制度, 
当垂于后,
是要传之于后世的, 
若有爵必进,
如果有爵位就必得进升, 
则数世之后,
那么几代以后, 
莫非公侯矣。”
就没有人不是公侯了。” 
不从。
他们的意见不被采纳。 
 
诏以太尉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
晋惠帝下诏书,任命太尉杨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 
录朝政,
总领朝政, 
百官总己以听。
百官各自掌管自己的职责,听命于杨骏。 
傅咸谓骏曰:
傅咸对杨骏说: 
“谅暗不行久矣。
“居丧三年的制度,已经有很久不实行了。 
今圣上谦冲,
如今皇帝谦虚, 
委政于公,
把政事委托给您, 
而天下不以为善,
但是天下的人们并不认为这样作好, 
惧明公未易当也。
恐怕您还不容易抵挡。 
周公大圣,
周公是大圣之人, 
犹致流言,
尚且招来了流言蜚语, 
况圣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
何况皇帝的年龄并不是当年成王的年龄呢!我私下认为, 
窃谓山陵既毕,
武帝葬事既已办完, 
明公当审思进退之宜,
您应当慎重考虑进退的事情了, 
苟有以察其忠款,
如果可以证明您的真诚, 
言岂在多!”
岂在于言辞的多少呢?” 
骏不从。
杨骏不听傅咸的话, 
咸数谏,
傅咸又多次劝谏, 
骏渐不平,
杨骏逐渐坐不住了, 
欲出咸为郡守。
想把傅咸赶出朝廷让他去做郡守。 
李斌曰:
李斌劝杨骏说: 
“斥逐正人,
“斥逐了正直的人, 
将失人望。”
就要失去人们对你的敬仰。” 
乃止。
杨骏才没有赶走傅咸。 
杨济遗咸书曰:
杨济给傅咸的信上说: 
“谚云:
“俗语说: 
‘生子痴,
‘生一个傻儿子, 
子官事。
官场上的事儿他太明白。 
’官事未易了也。
’对官场上的事情是不宜搞得太清楚的。 
想虑破头,
我为你思考忧虑脑袋都要破了, 
故具有白。”
所以写信提醒你。” 
咸复书曰:
傅咸回信说: 
“卫公有言:
“卫公有言: 
‘酒色杀人,
‘酒色杀人, 
甚于作直。
比直言杀人还要厉害。 
’坐酒色死,
’因酒色获罪而死, 
人不为悔,
人们不觉得后悔, 
而逆畏以直致祸,
但是却害怕由于正直而招来的祸殃, 
此由心不能正,
这是由于心不能正, 
欲以苟且为明哲耳。
想把苟且偷生当作明智的处世方法以保全自己。 
自古以直致祸者,
自古以来由于正直而招来了灾祸的人, 
当由矫枉过正,
是由于矫正邪恶过了头, 
或不忠笃,
或者是因为不是真心实意, 
欲以亢厉为声,
想以严酷来博取名声, 
故致忿耳,
所以会招来怨恨。 
安有忠益而返见怨疾乎!”
哪里会有忠诚恳切做好事,却反而被人憎恨的道理呢?” 
 
杨骏以贾后险悍,多权略,
杨骏因为贾后阴险蛮横又富于权术谋略, 
忌之,
而忌恨她。 
故以其甥段广为散骑常侍,管机密;
所以他任命自己的外甥段广为散骑常侍掌管机密要事; 
张劭为中护军,
张劭为中护军, 
典禁兵。
统领皇帝的亲兵。 
凡有诏命,
凡是有诏命, 
帝省讫,
皇帝看过之后, 
入呈太后,
吴送给太后, 
然后行之。
然后实行。 
 
骏为政,
杨骏当政, 
严碎专愎,
严厉琐碎而又专断固执, 
中外多恶之。
朝廷内外的人都恨他。 
冯翊太守孙楚谓骏曰:
冯翊太守孙楚对杨骏说: 
“公以外戚居伊、霍之任,
“您以外戚身份担当着伊尹、霍光的重任, 
当以至公、诚信、谦顺处之。
应当以公正无私、诚实不欺、谦虚和顺为人处事。 
今宗室强盛,
当前皇族强盛, 
而公不与共参万机,
而您却不与他们一起参与日常政务, 
内怀猜忌,
心里怀着猜疑妒忌, 
外树私昵,
在外培植亲近宠爱的人,这样下去, 
祸至无日矣!”
灾祸临头的日子就没有几天了!” 
骏不从。
杨骏也不听。 
楚,资之孙也。
孙楚是孙资的孙子。 
 
弘训少府蒯钦,
弘训少府蒯钦, 
骏之姑子也,
是杨骏姑姑的儿子, 
数以直言犯骏,
多次以直言冒犯杨骏, 
他人皆为之惧,
别人都为他担惊受怕, 
钦曰:
蒯钦说: 
“杨文长虽暗,
“杨骏虽然昏庸, 
犹知人之无罪不可妄杀,
仍然知道对没有罪过的人不可以乱杀, 
不过疏我,
他只不过会疏远我, 
我得疏,
我被他疏远, 
乃可以免;
就可以免去灾祸, 
不然,
要是不这么做, 
与之俱族矣。”
我就会和他一起被灭族了。” 
 
骏辟匈奴东部人王彰为司马,
杨骏征召匈奴东部人王彰为司马, 
彰逃避不受。
王彰逃避不接受。 
其友新兴张宣予怪而问之,
王彰的朋友新兴人张宣子责怪他,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彰曰:
王彰说: 
“自古一姓二后,
“自古以来,一姓却有两位皇后, 
未有不败。
就没有不败亡的。 
况杨太傅昵近小人,
何况太傅杨骏亲近小人, 
疏远君子,
疏远君子, 
专权自恣,
专权放纵, 
败无日矣。
败亡没有几天了。 
吾逾海出塞以避之,
我跨海出关地躲避他, 
犹惧及祸,
尚且害怕祸事殃及到我身上, 
奈何应其辟乎!
为什么还要响应他的征召呢? 
且武帝不惟社稷大计,
而且武帝不考虑国家的大计, 
嗣子既不克负荷,
继位的儿子已经不能挑起重担, 
受遗者复非其人,
接受遗诏辅佐的人又不是合适的人选, 
天下之乱,可立待也。”
天下的动乱很快就会到来。” 
 
秋,
秋季, 
八月,
八月, 
壬午,
壬午(二十六日), 
立广陵王为皇太子。
立广陵王司马为皇太子。 
以中书监何劭为太子太师,
任命中书监何劭为太子太师, 
卫尉裴楷为少师,
卫尉裴楷为少师, 
吏部尚书王戎为太傅,
吏部尚书王戎为太傅, 
前太常张华为少傅,
前太常张华为少傅, 
卫将军杨济为太保,
卫将军杨济为太保, 
尚书和峤为少保。
尚书和峤为少保。 
拜太子母谢氏为淑媛。
拜太子的母亲谢氏为淑媛。 
贾后常置谢氏于别室,
贾后常常把谢氏安排在另外的房间居住, 
不听与太子相见。
不让她和太子相见。 
初,
当初, 
和峤尝从容言于武帝曰:
和峤曾经从容地对晋武帝说: 
“皇太子有淳古之风,
“皇太子朴质而在古风, 
而末世多伪,
但是将要衰乱的时代多伪诈, 
恐不了陛下家事。”
恐怕他不能办好陛下的家事。” 
武帝默然。
晋武帝沉默不语。 
后与荀勖等同侍武帝,
后来,和峤与荀勖等人一起在晋武帝身边伺候, 
武帝曰:
晋武帝说: 
“太子近入朝差长进,
“太子近来进入朝廷稍微有了长进, 
卿可俱诣之,
你们可以一起去他那里, 
粗及世事。”
粗略地问他一些当世的事情。”于是他们就去了太子那里, 
既还,
回来以后, 
勖等并称太子明识雅度,
荀勖等人都称赞太子聪明有见识,气度不凡, 
诚如明诏。
确实如武帝说的那样。 
峤曰:
和峤却说: 
“圣质如初。”
“太子的资质和原来一样。” 
武帝不悦而起。
晋武帝不高兴地站起身来。 
及帝即位,
等到太子继位作了皇帝。 
峤从太子入朝,
和峤跟随太子司马入朝, 
贾后使帝问曰:
贾后让晋惠帝问和峤: 
“卿昔谓我不了家事,
“你以前说我不明了家事, 
今日定如何?”
今天究竟怎么样呢?” 
峤曰:
和峤说: 
“臣昔事先帝,
“我从前奉事先帝, 
曾有斯言;
曾经说过这话, 
言之不效,
我说的话没有得到证实, 
国之福也。”
这是国家的幸运。”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辛酉,
辛酉(初六), 
以石鉴为太尉,
任命石鉴为太尉, 
陇西王泰为司空。
陇西王司马泰为司空。 
 
以刘渊为建威将军、匈奴五部大都督。
任命刘渊为建威将军、匈奴五部大都督。 
 
元康元年(辛亥、291)
元康元年(辛亥,公元291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乙酉朔,
乙酉朔(初一), 
改元永平。
改年号为永平。 
 
初,
当初, 
贾后之为太子妃也,
贾皇后还是太子妻子时, 
尝以妒,
曾经由于嫉妒, 
手杀数人,
亲手杀了几个人, 
又以戟掷孕妾,
她还用戟投掷怀有身孕的姬妾, 
子随刃堕;
使孕妇肚子里的胎儿随着刀锋而落地。 
武帝大怒,
晋武帝动怒, 
修金墉城,将废之。
修了金墉城要把她废黜。 
荀勖、冯、杨珧及充华赵粲共营救之,
荀勖、冯、杨珧以及嫔纪赵粲都想办法援救她, 
曰:
对晋武帝说: 
“贾妃年少;
“贾妃年轻, 
妒者妇人常情,
嫉妒本是妇人的本性, 
长自当差。”
长大了自然就会变好的。” 
杨后曰:
杨皇后说: 
“贾公闾有大勋于社稷,
“贾充对国家有大功, 
妃亲其女,
贾妃是他的女儿, 
正复妒忌,
即使嫉妒, 
岂可遽忘其先德邪!”
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忘记她先人的功德呢?” 
妃由是得不废。
贾妃因此而没有被废。 
 
后数诫厉妃,
杨皇后多次训斥贾妃, 
妃不知后之助己,
贾妃不知皇后这样做是为了帮助她, 
返以后为构己于武帝,
反而认为皇后在武帝面前陷害她, 
更恨之。
因而仇恨杨皇后。 
及帝即位,
后来晋惠帝即位, 
贾后不肯以妇道事太后,
贾皇后不肯以儿媳的身份侍奉皇太后, 
又欲干预政事,
还想要干预政事, 
而为太傅骏所抑。
但却被太傅杨骏所遏制。 
殿中中郎渤海孟观、李肇,
殿中中郎渤海人孟观、李肇, 
皆骏所不礼也,
都是杨骏不以礼相待的人, 
阴构骏,
暗地里图谋杨骏, 
云将危社稷。
说他将危害国家。 
黄门董猛,
宦官黄门董猛, 
素给事东宫,
平时在东宫供职, 
为寺人监,
主管宦官。 
贾后密使猛与观、肇谋诛骏,
贾皇后秘密指使董猛与孟观、李肇谋划除掉杨骏, 
废太后,
废黜太后。 
又使肇报汝南王亮,
又派李肇告知汝南王司马亮, 
使举兵讨骏,
让他发兵讨伐杨骏, 
亮不可。
司马亮没有答应。 
肇报都督荆州诸军事楚王玮,
李肇告诉了都督荆州诸军事楚王司马玮, 
玮欣然许之,
司马玮欣然同意, 
乃求入朝。
就请求入朝。 
骏素惮玮勇锐,
杨骏平时就畏惧司马玮的勇猛强悍, 
欲召之而未敢,
想召他来又不敢, 
因其求朝,
这次司马玮请求入朝, 
遂听之。
杨骏就同意了。 
二月,
二月, 
癸酉,
癸酉(二十日), 
玮及都督扬州诸军事、淮南王允来朝。
司马玮和都督扬州诸军事、淮南王司马允入朝求见。 
 
三月,
三月, 
辛卯,
辛卯(初八), 
孟观、李肇启帝,
孟观、李肇禀告晋惠帝, 
夜作诏,
夜里撰写诏书, 
诬骏谋反,
诬陷杨骏谋反, 
中外戒严,
朝廷内外戒严, 
遣使奉诏废骏,
派遣使者遵诏命废除杨骏, 
以侯就第。
以侯爵的身份回家。 
命东安公繇帅殿中四百人讨骏,
命令东安公司马繇率领殿中四百人讨伐杨骏, 
楚王玮屯司马门,
楚王司马玮驻守在司马门, 
以淮南相刘颂为三公尚书,
任命淮南相刘颂为三公尚书, 
屯卫殿中。
驻兵守卫毅中。 
段广跪言于帝曰:
段广跪着对晋惠帝说: 
“杨骏孤公无子,
“杨骏孤单没有儿子, 
岂有反理,
岂有谋反的道理, 
愿陛下审之!”
希望陛下慎重考虑。” 
帝不答。
晋惠帝不回答。 
 
时骏居曹爽故府,
当时杨骏住在曹爽从前的宅第, 
在武库南,
位置在武器库南边, 
闻内有变,
他听到皇宫内有变动, 
召众官议之。
就召集各位官员商议。 
太傅主簿朱振说骏曰:
太傅主簿朱振劝说杨骏道: 
“今内有变,
“现在宫中发生了事变, 
其趣可知,
它的趋向可以知道, 
必是阉竖为贾后设谋,
一定是那些宦官给贾皇后出的主意, 
不利于公,
对您很不利。 
宜烧云龙门以胁之,
应当烧了云龙门逼迫他们, 
索造事者首,
索要起事者的人头, 
开万春门,
打开万春门, 
引东宫及外营兵拥皇太子入宫,
带领东宫以及外营兵围护着皇太子进宫, 
取奸人,
捉拿恶人, 
殿内震惧,
宫殿之内震动恐惧, 
必斩送之。
必定会斩肇事者送来, 
不然,
不这样的话, 
无以免难。”
没有办法免于灾难。” 
骏素怯懦,
杨骏素来怯懦, 
不决,
下不了决心, 
乃曰:
说道: 
“云龙门,魏明帝所造,
“云龙门是魏明帝所造, 
功费甚大,
劳力、耗费非常大, 
奈何烧之!”
为什么要把它烧了?” 
侍中傅祗白骏,
侍中傅祗禀告杨骏, 
请与尚书武茂入宫观察事势,
请求和尚书武茂进宫观察事态的发展, 
因谓群僚曰:
他对官员们说: 
“宫中不宜空。”
“宫中不宜空虚。” 
遂揖而下阶。
然后拱手行礼下了台阶。 
众皆走,
官员们都跑了, 
茂犹坐。
武茂还坐在那里。 
祗顾曰:
傅祗回过头对他说: 
“君非天子臣邪?
“你难道不是天子的臣下吗? 
今内外隔绝,
如今内外隔绝, 
不知国家所在,
不知道天子在哪里, 
何得安坐!”
你怎么还能坐得住呢?” 
茂乃惊起。
武茂于是惊觉而起。 
骏党左军将军刘豫陈兵在门,
杨骏的党羽、左军将军刘豫,领兵列阵守候在门外, 
遇右军将军裴,
遇到右军将军裴, 
问太傅所在,
他问裴杨骏在哪里, 
绐之曰:
裴欺骗他说: 
“向于西掖门遇公乘素车,
“我刚才在西掖门遇到杨骏,他乘着白色的车子, 
从二人西出矣。”
有两个人跟着他向西去了。” 
豫曰:
刘豫说: 
“吾何之!”
“我应该去哪里?” 
曰:
裴说: 
“宜至廷尉。”
“应该去廷尉。” 
豫从言,
刘豫听从裴的话,就把士兵托付给裴, 
遂委而去。
他就走了。不久, 
寻诏代豫领左军将军,
命令裴代替刘豫兼任左军将军, 
屯万春门。,
驻守万春门。 
秀之子也。
裴是裴秀的儿子。 
皇太后题帛为书,
皇太后把信写在绢帛上, 
射之城外曰:
用箭射出城外, 
“救太傅者有赏。”
上面写着“救太傅者有赏”。 
贾后因宣言太后同反。
贾后就利用这件事宣称,太后与杨骏一起谋反。不久, 
寻而殿中兵出,
宫中的士兵们出去了, 
烧骏府,
放火烧杨骏的府第, 
又令弩手于阁上临骏府而射之,
弓弩手在楼阁上对着杨骏的府第放箭, 
骏兵皆不得出。
杨骏的士兵们没有办法出来。 
骏逃于马厩,
杨骏逃到马房里, 
就杀之。
被人杀死在那里。 
孟观等遂收骏弟珧、济,
孟观等人于是拘捕了杨骏的弟弟杨珧、杨济, 
张劭、李斌、段广、刘豫、武茂及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俊、东夷校尉文鸯,
张劭、李斌、段广、刘豫、武茂以及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俊、东夷校尉文鸯, 
皆夷三族,
这些人都被夷灭三族, 
死者数千人。
被处死的人有几千。 
 
珧临刑,
杨珧临刑的时候, 
告东安公繇曰:
请求东安公司马繇说: 
“表在石函,
“我以前给晋武帝的表奏就放在石头匣子里, 
可问张华。”
你可以问张华。” 
众谓宜依钟毓例为之申理。
众人认为应当按照钟毓的先例为杨珧申述昭雪, 
繇不听,
司马繇不答应, 
而贾氏族党趣使行刑。
而贾氏家族的同党又催促赶快执行死刑。 
珧号叫不已,
杨珧不停地呼号叫喊, 
刑者以刀破其头。
执行死刑的人用刀劈开了他的头。 
繇,诸葛诞之外孙也,
司马繇是诸葛诞的外孙, 
故忌文鸯,
以前就忌恨文鸯, 
以为骏党而诛之。
这次就把文鸯当作杨骏的党羽一起杀了。 
是夜,
这一夜,要杀谁, 
诛赏皆自繇出,
要赏谁,都由司马繇说了算, 
威振内外。
他的威势震动了朝廷内外。 
王戎谓繇曰:
王戎对司马繇说: 
“大事之后,
“大事处理完之后, 
宜深远权势。”
应当深藏远离权势。” 
繇不从。
司马繇不听。 
 
壬辰,
壬辰(初九), 
赦天下,
赦天下, 
改元。
改年号为元康。 
 
贾后矫诏,
贾皇后诈称皇帝诏书, 
使后军将军荀悝送太后于永宁宫,
派后军将军荀悝送太后去永宁宫居住, 
特全太后母高都君庞氏之命,
特别保全了太后母亲高都君庞氏的性命, 
听就太后居。
同意她去太后那里居住。不久, 
寻复讽群公有司奏曰:
贾皇后又劝说各位大臣通过有关部门上奏说: 
“皇太后阴渐奸谋,
“皇太后早就在暗中进行邪恶的谋划, 
图危社稷,
企图危害国家, 
飞箭系书,
用飞箭捎带书信, 
要募将士,
招募将士, 
同恶相济,
与邪恶之人狼狈为奸, 
自绝于天。
自动与天相绝。 
鲁侯绝文姜,
鲁侯与文姜断绝关系, 
《春秋》所许。
这是《春秋》所赞许的。 
盖奉祖宗,
至于侍奉祖宗, 
任至公于天下,
在天下担当起公正无私的责任, 
陛下虽怀无已之情,
陛下虽然是怀着不得已的感情, 
臣下不敢奉诏。”
臣下也不敢奉命而行。” 
诏曰:
晋惠帝下诏书说: 
“此大事,
“这是大事, 
更详之。”
要再慎重一些。” 
有司又奏:
有关部门又上奏说: 
“宜废太后曰峻阳庶人。”
“应当废太后为峻阳庶人。” 
中书监张华议:
中书监张华提议: 
“太后非得罪于先帝,
“太后并没有获罪于先帝, 
今党其所亲,
如今偏私她所亲近的人, 
为不母于圣世,
为人之母,在圣世没有作出榜样, 
宜依汉废赵太后为孝成后故事,
应当按照汉代废赵太后为孝成后的旧例, 
贬皇太后之号,
贬皇太后的尊号, 
还称武皇后,
还称她为武皇后, 
居异宫,
让她在别的宫里居住, 
以全始终之恩。”
以保全从始到终的德惠。” 
左仆射荀恺与太子少师下邳王晃等议曰:
左仆射荀恺与太子少师、下邳王司马晃等人提议说: 
“皇太后谋危社稷,
“皇太后图谋危害国家, 
不可复配先帝,
不能再与先帝相配, 
宜贬尊号,
应当贬去她的尊号, 
废诣金墉城。”
废了她,让她去金墉城。”这时, 
于是有司奏从晃等议,
有关部门上奏,遵从司马晃等人的提议, 
废太后为庶人;
把太后废为平民。 
诏可。
皇帝下诏书同意这一决定。 
又奏:
又有有关部门上奏说: 
“杨骏造乱,
“杨骏造反作乱, 
家属应诛,
他的家属应当被处死, 
诏原其妻庞命,
诏命怒免了他的妻子庞氏的性命, 
以尉太后之心。
以安尉太后之心。 
今太后废为庶人,
现在太后被废为平民, 
请以庞付廷尉行刑。”
请求把庞氏交付廷尉执行死刑。” 
诏不许;
皇帝诏命不赞同, 
有司复固请,
有关部门又坚持请求, 
乃从之。
皇帝就听从了这个意见。 
庞监刑,
庞氏监刑的时候, 
太后抱持号叫,
太后抱住她号哭叫喊, 
截发稽颡,
割断头发,跪下来以额触地。 
上表诣贾后称妾,
太后上表要去贾后那里当奴仆, 
请全母命;
请求保全母亲性命, 
不见省。
却不被理睬。 
董养游太学,
董养出游到了太学, 
升堂叹曰:
登上殿堂感叹地说: 
“朝廷建斯堂,
“朝廷建立了此堂, 
将以何为乎!
将要用它来作什么呢? 
每览国家赦书,
每当观看国家大赦的文书, 
谋反大逆皆赦,
像谋反这样极大的罪恶都能赦免, 
至于杀祖父母、父母不赦者,
但是对于杀了祖父、祖母,杀了父亲、母亲之罪却不赦免, 
以为王法所不容故也。
原因就在于这样的罪恶是帝王制定的法律所不能宽容的。 
柰何公卿处议,
但是为什么公卿处理意见, 
文饰礼典,
修饰礼仪制度, 
乃至此乎!
竟到了如此地步呢? 
天人之理既灭,
天道人事的法则已经灭绝, 
大乱将作矣。”
大的动乱就要兴起了。” 
 
有司收骏官属,
有半机构拘捕了杨骏的下属官吏, 
欲诛之。
想杀了他们。 
侍中傅祗启曰:
侍中傅祗陈述说: 
“昔鲁芝为曹爽司马,
“从前鲁芝任曹爽的司马, 
斩关赴爽,
冲破关隘去奔赴曹爽, 
宣帝用为青州刺史。
晋宣帝还任用他作青州刺史。 
骏之僚佐,
杨骏的僚属, 
不可悉加罪。”
不能都给他们加上罪名。” 
诏赦之。
于是皇帝下诏书赦免了他们。 
 
壬寅,
壬寅(十九日), 
征汝南王亮为太宰,
征召汝南王司马亮任太宰, 
与太保卫皆录尚书事,
与太保卫都任录尚书事, 
辅政。
辅佐朝政。 
以秦王柬为大将军,
任命秦王司马柬为大将军, 
东平王为抚军大将军,
东平五司马为抚军大将军, 
楚王玮为卫将军、领北军中候,
楚王司马玮为卫将军、兼北军中候, 
下邳王晃为尚书令,
下邳王司马晃为尚书令, 
东安公繇为尚书左仆射,
东安公司马繇为尚书左仆射, 
进爵为王。,
晋升爵位为王。 
望之子也。
司马是司马望的儿子。 
封董猛为武安侯,
封董猛为武安侯, 
三兄皆为亭侯。
他的三个哥哥都被封为亭侯。 
 
亮欲取悦众心,
司马亮想取得众人对他的喜爱之心, 
论诛杨骏之功,
论次评定铲除杨骏的功劳, 
督将侯者千八十一人。
督将中有一千零八十一人分别被封了侯的爵位。 
御史中丞傅咸遗亮书曰:
御史中丞傅咸写信给司马亮说: 
“今封赏熏赫,
“如今赏赐显赫盛大, 
震动天地,
震动了天地, 
自古以来,未之有也。
是自古以来所不曾有过的。 
无功而获赏,
没有功劳却可以得到奖赏, 
则人莫不乐国之有祸,
那么人人都希望国家有祸事, 
是祸原无穷也。凡作此者,
这就使灾祸的根源没有穷尽了。 
由东安公。
开了这个头的人是东安公司马繇。 
人谓殿下既至,
人们以为殿下您来到后, 
当有以正之,
应当有所匡正、整饬, 
正之以道,
以法规来匡正政务, 
众亦何怒!
众人又有什么可发怒的理由呢? 
众之所怒者,
众人之所以动怒, 
在于不平耳;
原因在于不公正, 
而今皆更倍论,
而现在加倍论功行赏更甚于东安公, 
莫不失望。”
大家都很失望。” 
亮颇专权势,
司马亮对于权势独断专行, 
咸复谏曰:
傅咸又进谏说: 
“杨骏有震主之威,
“杨骏有震动君王的权势, 
委任亲戚,
任用他的亲戚, 
此天下所以喧哗。
这正是天下喧闹的原因。 
今之处重,
您现在处于重要的地位, 
宜反此失,
应当纠正杨骏的错误, 
静默颐神,
沉静缄默, 
有大得失,
保养精神, 
乃维持之,
有了大的事情就去维系、保持, 
自非大事,
如果不是什么大事, 
一皆抑遣。
就不要去管。 
此过尊门,
我多次经过府上, 
冠盖车马,填塞街衢,
看到官吏的车马把道路都堵塞了, 
此之翕习,
这种众人争相趋附的状况应当停止。 
既宜弭息。
另外, 
又夏侯长容无功而暴擢为少府,
夏侯骏没有功劳却突然被越级提拔为少府, 
论者谓长容,
人们议论说, 
公之姻家,
夏侯骏就因为是和您有婚姻关系的亲戚, 
故至于此,
所以才能有今天的地位, 
流闻四方,
传闻远播四方, 
非所以为益也。”
这并不是有益的事情。” 
亮皆不从。
司马亮一概听不进去。 
 
贾后族兄车骑司马模、从舅右卫将军郭彰、女弟之子贾谧与楚王玮、东安王繇,并预国政。
贾皇后同族哥哥、车骑司马贾模,贾皇后母亲的堂兄弟、可卫将军郭彰,贾皇后妹妹的儿子贾谧,与楚王司马玮、东安王司马繇一起参与国政。 
贾后暴戾日甚,
贾皇后的凶恶乖张一天比一天厉害。 
繇密谋废后,
司马繇秘密谋划要废掉贾皇后, 
贾氏惮之。
贾氏很害怕。 
繇兄东武公澹,
司马繇的哥哥、东武公司马澹, 
素恶繇,
平时就憎恨司马繇, 
屡谮之于太宰亮曰:
多次在太宰司马亮面前诬陷司马繇说: 
“繇专行诛赏,
“司马繇擅自决定惩罚与赏赐, 
欲擅朝政。”
他这是要独揽朝政。” 
庚戌,
庚戌(二十七日), 
诏免繇官;
皇帝下诏书免去司马繇的官职, 
又坐有悖言,
又因为有忤逆言论而获罪, 
废徒带方。
被废黜迁徒到带方县。 
 
于是贾谧、郭彰权势愈盛,
从这时开始,贾谧、郭彰的权势日益兴盛起来, 
宾客盈门。
宾客挤破了门。 
谧虽骄奢而好学,
贾谧虽然骄横奢侈,但却爱好学问, 
喜延士大夫,
喜欢接纳士大夫。 
郭彰、石崇、陆机、机弟云、和郁及荥阳潘岳、清河崔基、勃海欧阳建、兰陵缪征、京兆杜斌、挚虞、琅邪诸葛诠、弘农王粹、襄城杜育、南阳邹捷、齐国左思、沛国刘、周恢、安平牵秀、颖川陈、高阳许猛、彭城刘讷、中山刘舆、舆弟琨皆附于谧,
郭彰、石崇、陆机、陆机的弟弟陆云、和郁以及荥阳人潘岳、清河人崔基、勃海人欧阳建、兰陵人缪征、京兆人杜斌、挚虞,琅邪人诸葛诠、弘农人王粹、襄城人杜育、南阳人邹捷、齐国人左思、沛国人刘、周恢、安平人牵秀、颖川人陈、高阳人许猛、彭城人刘讷、中山人刘舆、刘舆的弟弟刘琨,都归附于贾谧的门下, 
号曰二十四友。
号答二十四友。 
郁,峤之弟也。
和郁是和峤的弟弟。 
崇舆岳尤谄事谧,
石崇和潘岳,格外谄媚地侍奉贾谧, 
每候谧及广城君郭槐出,
每当等候到贾谧以及广城君郭槐出来了, 
皆降车路左,
就赶紧从车子上下来,站在道路的左边, 
望尘而拜。
望着贾谧、郭槐车后扬起的尘土行跪拜礼。 
 
太宰亮、太保以楚王玮刚愎好杀,
太宰司马亮、太保卫,由于楚王司马玮傲慢固执又喜好杀人, 
恶之,
因而憎恨他, 
欲夺其兵权,
想夺了他的兵权, 
以监海侯裴楷代玮为北军中侯,
让临海侯裴楷代替司马玮担任北军中候的职务。 
玮怒;
司马玮大怒, 
楷闻之,
裴楷听说以后, 
不敢拜。
不敢接受北军中候的官职。 
亮复与谋,
司马亮又和卫在一起密谋, 
遣玮与诸王之国,
派司马玮和各诸侯王去自己的封国, 
玮益忿怨。
司马玮越发愤恨不满。 
玮长史公孙宏、舍人岐盛,
司马玮的长史公孙宏、舍人岐盛, 
皆有宠于玮,
都受到司马玮的宠爱, 
劝玮自昵于贾后;
他们劝说司马玮主动去亲近贾皇后, 
后留玮领太子少傅。
贾皇后就留下司马玮兼任太子少傅。 
盛素善于杨骏,
岐盛从前与杨骏友好, 
卫恶其反覆,
卫厌恶他变化无常, 
将收之。
将要拘捕他。 
盛乃与宏谋,
岐盛就和公孙宏谋划, 
因积弩将军李肇矫称玮命,
依靠积弩将军李肇,诈称是司马玮的命令, 
谮亮、于贾后,
在贾皇后面前诬陷司马亮和卫, 
云将谋废立。
说他们将要谋划废立君王的事情。 
后素怨,
贾皇后平时就怨恨卫, 
且患二公执政,
而且担心司马亮与卫执掌朝政, 
己不得专恣,
她就不能专断放纵了。 
夏,
夏季, 
六月,
六月, 
后使帝作手诏赐玮曰:
贾皇后指使晋惠帝亲笔撰写诏书赐予司马纬,诏书说: 
“太宰、太保欲为伊、霍之事,
“太宰、太保想作伊尹、霍光作过的事情, 
王宜宣诏,
你应当宣布诏命, 
令淮南、长沙、成都王屯诸宫门,
命令淮南王、长沙王、成都王驻守各宫门, 
免亮及官。”
免去司马亮及卫的官职。” 
夜,
夜里, 
使黄门赍以授玮。
派宦官黄门送诏书授予司马玮。 
玮欲覆奏,
司马玮想重新上奏, 
黄门曰:
黄门说: 
“事恐漏泄,
“事情害怕泄露出去, 
非密诏本意也。”
这可不是密诏的本意。” 
玮亦欲因此复私怨,
司马玮也想借这个机会报复私人的怨恨, 
遂勒本军,
于是统率自己的部队, 
复矫诏召三十六军,
又诈称皇帝的诏命召集三十六军, 
告以“二公潜图不轨,
向他们宣告说:“司马亮与卫,暗中图谋不轨之事, 
吾今受诏都督中外诸军,
我今天接受了皇帝的命令统领朝廷内外各军, 
诸在直卫者,
各位正在值勤、担任卫护、防守之职的人, 
皆严加警备;
都要严加警备。 
其在外营,
在外的部队, 
便相帅径诣行府,
就互相跟从直接去朝廷委派的机构, 
助顺讨逆。”
协助天道,讨伐叛逆。”还伪称皇帝命令说: 
又矫诏“亮、官属,
“司马亮、卫的下属官吏, 
一无所问,
一概不问, 
皆罢遣之;
全部罢免遣散。 
若不奉诏,
如果有不服从命令的, 
便军法从事。”
按照军法处置。” 
遣公孙宏、李肇以兵围亮府,
司马玮派遣公孙宏、李肇领兵包围了司马亮的住宏, 
侍中清河王遐收。
让侍中、清河王司马遐去逮捕卫。 
 
亮帐下督李龙,
司马亮的帐下督李龙,禀告司马亮说: 
白“外有变,
“外面发生了变乱, 
请拒之”;
请求抵抗。” 
亮不听。
司马亮没有同意。过了一会儿, 
俄而兵登墙大呼,
士兵爬上墙头大声喊叫, 
亮惊曰:
司马亮吃惊地说: 
“吾无贰心,
“我没有二心, 
何故至此!
为什么到了如此地步! 
诏书其可见乎?”
我可以看一看诏书吗?” 
宏等不许,
公孙宏等人不答应, 
趣兵攻之。
催促士兵加紧进攻。 
长史刘准谓亮曰:
长史刘准告诉司马亮说: 
“观此必是奸谋。
“我观察这肯定是邪恶的阴谋。 
府中俊如林,
府里有才能的人很多, 
犹可力战。”
还可以尽力作战。” 
又不听,
司马亮还是不同意, 
遂为肇所执,
于是被李肇抓住, 
叹曰:
他感叹说: 
“我之赤心,
“我的真诚的心, 
可破示天下也。”
可以剖开让天下的人看一看。” 
与世子矩俱死。
司马亮和他的长子司矩一起被处死。 
 
卫左右亦疑遐矫诏,
卫的手下人也怀疑司马遐是假冒皇帝诏命, 
请拒之,
请求卫抵抗, 
须自表得报,
等候上表有了答复, 
就戮未晚;
再听任惩罚也不迟, 
不听。
但是卫不听从劝告。 
初,
当初, 
为司空,
卫任司空的时候, 
帐下督荣晦有罪,
帐下督荣晦犯了罪, 
斥遣之。
卫斥责并且赶走了他。 
至是,
到了此时, 
晦从遐收,
荣晦跟随司马遐拘捕了卫, 
辄杀及子孙共九人,
自作主张杀了卫及其子孙一共九人, 
遐不能禁。
司马遐都制止不住。 
 
岐盛说玮:
岐盛劝说司马玮: 
“宜因兵势,
“应当借着军队的气势, 
遂诛贾、郭以正王室,
顺便除掉贾、郭,以扶正王室, 
安天下。”
安定天下。” 
玮犹豫未决。
司马玮犹豫不决。 
会天明,
这时天亮了, 
太子少傅张华使董猛说贾后曰:
太子少傅张华派董猛劝说贾后道: 
“楚王既诛二公,
“楚王已经杀了司马亮和卫, 
则天下威权尽归之矣,
天子的威势权力全都归属于他了, 
人主何以自安!
君王还能依赖什么得到安稳呢? 
宜以玮专杀之罪诛之。”
应当凭着司马玮专擅杀人的罪行惩处他。” 
贾后亦欲因此除玮,
贾皇后也想乘此机会除掉司马玮, 
深然之。
所以深深地赞同这一主张。 
是时内外扰乱,
这时内外混乱, 
朝廷惧,
朝廷纷乱恐惧, 
不知所出。
不知如何是好。 
张华白帝,
张华禀告晋惠帝, 
遣殿中将军王宫赍驺虞幡出麾众曰:
派遣殿中将军王宫拿着标有义兽驺虞的旗帜指挥众人说: 
“楚王矫诏,
“楚王诈称皇帝命令, 
勿听也!”
不要听他的话。” 
众皆释仗而走。
众人都放下兵器逃走了, 
玮左右无复一人,
司马玮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 
窘迫不知所为,
他窘迫地不知所措, 
遂执之,
于是就逮捕了他, 
下廷尉;
押到廷尉, 
乙丑,
乙丑(疑误), 
斩之。
杀了他。 
玮出怀中青纸诏,
司马玮监死以前掏出藏在怀里的青纸诏书, 
流涕以示监刑尚书刘颂曰:
流着泪拿给监刑尚书刘颂看,说: 
“幸托体先帝,
“我幸运地托先帝之体而出生, 
而受枉乃如此乎!”
但是却蒙受了如此的冤屈啊!” 
公孙宏、岐盛并夷三族。
公孙宏、岐盛都被夷灭三族。 
 
玮之起兵也,
司马玮起兵的时候, 
陇西王泰严兵将助玮,
陇西王司马泰整肃部队准备协助司马玮。 
祭酒丁绥谏曰:
祭酒丁绥进谏说: 
“公为宰相,
“您身为宰相, 
不可轻动。
不可以轻举妄动。 
且夜中仓猝,
而且夜里很仓促, 
宜遣人参审定问。”
应当派人去验证核实确切的消息。” 
泰乃止。
司马泰于是没有行动。 
 
卫女与国臣书曰:
卫的女儿写信给国中的大臣说: 
“先公名谥未显,
“我死去的父亲没有显扬的谥号, 
每怪一国蔑然无言,
我常常奇怪,一国之内都轻视这件事情而没有人说话, 
春秋之失,
这种作法不合于《春秋》, 
其咎安在?”
其罪过在何处呢?” 
于是太保主簿刘繇等执黄幡,
于是,太保主簿刘繇等人手执黄旗, 
挝登闻鼓,
敲响了登闻鼓, 
上言曰:
向惠帝陈诉说: 
“初,
“当初, 
矫诏者至,
诈称皇帝命令的人到了, 
公即奉送章绶,单车从命。
卫立即奉送了印音绶带、单人独车地听命于人。 
如矫诏之文唯免公官,
依照假造诏书的条文,只是免去卫的官职,但是, 
而故给使荣晦,
从前的随从荣晦, 
辄收公父子及孙,
擅自拘捕了卫父子及孙子, 
一时斩戮。
一起都给杀了。 
乞验尽情伪,
请求考察全部事情的真伪, 
加以明刑。”
给荣晦施以公开示众的刑罚。” 
乃诏族诛荣晦,
于是皇帝下诏书,诛灭荣晦的家族, 
迫复亮爵位,
恢复、追认司马亮的爵位, 
谥曰文成。
谥号为文成。 
封为兰陵郡公,
封卫为兰陵群公, 
谥曰成。
定谥号为成。 
 

贾后专权与清谈盛行

于是贾后专朝,
从此以后,贾皇后独揽朝政, 
委任亲党,
信任亲族, 
以贾模为散骑常侍,
任命贾模为散骑常侍, 
加侍中。
兼领侍中。 
贾谧与后谋,
贾谧和贾皇后谋划, 
以张华庶姓,
认为张华不是同姓, 
无逼上之嫌,
没有胁迫皇帝的嫌疑, 
而儒雅有筹略,
而且张华儒雅有谋略, 
为众望所依,
又是众望所归之人, 
欲委以朝政。
就想把朝政托付给张华, 
疑未决,
但是还犹豫不定, 
以问裴,
就去询问裴的意见, 
赞成之。
裴赞成这个决定。 
乃以华为侍中、中书监,
于是就任命张华为侍中、中书监, 
为侍中,
裴任侍中。 
又以安南将军裴楷为中书令,
又任命安南将军裴楷为中书令, 
加侍中,
兼领侍中, 
与右仆射王戎并管机要。
和右仆射王戎一起掌管机密要事。 
华尽忠帝室,
张华对皇帝的家族竭尽了忠诚, 
弥缝遗阙,
弥祉缝合朝政中的过失、遗漏, 
贾后虽凶验,
贾皇后虽然凶暴阴险, 
犹知敬重华;
却还知道敬重张华。 
贾模与华、同心辅政,
贾模与张华、裴同心合力辅佐国政, 
故数年之间,
所以几年之内, 
虽暗主在上而朝野安静,
虽然是昏庸的君王居于皇帝之位,但是朝野上下安稳平静, 
华等之功也。
这全都是张华等人的功劳。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分荆、扬十郡为江州。
分出荆州、扬州的十个郡设置了江州。 
 
八月,
八月, 
辛未,
辛未(二十日), 
立陇西王泰世子越为东海王。
立陇西王司马泰的长子司马越为东海王。 
 
九月,
九月, 
甲午,
甲午(十四日), 
秦献王柬薨。
秦献王司马柬去世。 
 
辛丑,
辛丑(二十一日), 
征征西大将军梁王肜为卫将军、录尚书事。
征召征西大将军、梁王司马肜为卫将军、录尚书事。 
 
二年(壬子、292)
二年(壬子,公元292年) 
 
春,
春季, 
二月,
二月, 
己酉,
己酉(初一), 
故杨太后卒于金墉城。
从前的杨太后在金墉去世。 
是时,
当时, 
太后尚有侍御十余人,
太后还有十几名侍从, 
贾后悉夺之,
贾皇后把他们全都弄走, 
绝膳八日而卒。
太后八天不进饮食而死。 
贾后恐太后有灵,
贾皇后恐怕太后有灵魂, 
或诉冤于先帝。
或许会向晋武帝诉说冤情, 
乃覆而殡之,
就把太后翻过身来埋葬, 
仍施诸厌劾符书、药物等。
还在上面压上了镇邪驱鬼的文书、药物等。 
 
秋,
秋季, 
八月,
八月, 
壬子,
壬子(初七), 
赦天下。
大赦天下。 
 
三年(癸丑、293)
三年(癸丑,公元293年) 
 
夏,
夏季, 
六月,
六月, 
弘农雨雹,
弘农下雹子, 
深三尺。
三尺深。 
 
鲜卑宇文莫槐为其下所杀,
鲜卑人宇文莫槐被他的部下所杀, 
弟普拨立。
他的弟弟宇文普拨即位。 
 
拓拔绰卒,
拓跋绰去世, 
子弗立。
他的弟弟的儿子拓跋弗即位。 
 
四年(甲寅、294)
四年(甲寅,公元294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丁酉,
丁酉(初一), 
安昌元公石鉴薨。
安昌元公石鉴去世。 
 
夏,
夏季, 
五月。
五月, 
匈奴郝散反,
匈奴郝散叛乱, 
攻上党,
攻打上党, 
杀长吏。
杀了长官。 
秋,
秋季, 
八月,
八月, 
郝散帅众降,
郝散率领部众投降, 
冯翊都尉杀之。
冯翊都尉把他杀了。 
 
是岁,
这一年, 
大饥。
严重饥荒。 
 
司隶校尉傅咸卒。
司隶校尉傅咸去世。 
咸性刚简,
傅咸性情坚强朴直, 
风格峻整,
风格严正庄重。 
初为司隶校尉,
他刚担任司隶校尉时, 
上言:
上言说: 
“货赂流行,
“现在盛行用财货来贿赂人, 
所宜深绝。”
这是应当严厉断绝的。” 
时朝政宽弛,
当时朝政松弛, 
权豪放恣,
豪门权贵恣意放任,没有约束, 
咸奏免河南尹澹等官,
傅咸上奏罢免了河南尹司马澹等人的官职, 
京师肃然。
京都的人都对他十分恭敬。 
 
慕容徒居大棘城。
慕容迁移到大棘城居住。 
 
拓跋弗卒,
拓跋弗去世, 
叔父禄官立。
他的叔父拓跋禄官即位。 
 
五年(乙卯、295)
五年(乙卯,公元295年) 
 
夏,
夏季, 
六月,
六月, 
东海雨雹,
东海下雹子, 
深五寸。
深五寸。 
 
荆、扬、兖、豫、青、徐六州大水。
荆、扬、兖、豫、青、徐六州洪水泛滥。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武库火,
武器库发生了火灾。 
焚累代之宝及二百万人器械。
焚毁了历代的珍贵之物以及供二百万人使用的器具、兵器等。 
十二月,
十二月, 
丙戌,
丙戌(初一), 
新作武库,
建造新的武器库, 
大调兵器。
大量地调运兵器。 
 
拓跋禄官分其国为三部:
拓跋禄官把他的国家分成三部分: 
一居上谷之北,
一部分在上谷以北, 
濡源之西,
濡源以西, 
自统之;
他亲自统领。 
一居代郡参合陂之北,
一部分位于代郡参合陂的北面, 
使兄沙漠汗之子猗统之;
派他的哥哥沙漠汗的儿子拓跋猗统领。 
一居定襄之盛乐故城,
还有一部分在定襄的盛乐故城, 
使猗弟猗卢统之。
派猗的弟弟拓跋猗卢统领。 
猗卢善用兵,
拓跋猗卢善于用兵, 
西击匈奴、乌桓诸部,
向西攻打匈奴、乌桓各部落, 
皆破之。
都打败了对方。 
代人卫操与从子雄及同郡箕澹往依拓跋氏,
代人卫操和他的侄子卫雄以及同郡人箕澹去投奔拓跋氏, 
说猗、猗卢招纳晋人。
劝说猗、猗卢招纳晋人。 
猗悦之,
猗很喜欢他们, 
任以国事,
把国家大事托付他们, 
晋人附者稍众。
晋人来归附的逐渐多起来了。 
 
六年(丙辰、296)
六年(丙辰,公元296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赦天下。
大赦天下。 
 
下邳献王晃薨。
下邳献王司马晃去世。 
以中书监张华为司空。
任命中书临张华为司空。 
太尉陇西王泰行尚书令,
太尉、陇西王司马泰掌管尚书令职务, 
徒封高密王。
被迁封为高密王。 
 
夏,
夏季, 
郝散弟度元与冯翊、北地马兰羌、卢水胡俱反,
郝散的弟弟郝度元与冯翊、北地的马兰羌人、卢水胡人一起造反, 
杀北地太守张损,
杀了北地太守张损, 
败冯翊太守欧阳建。
打败了冯翊太守欧阳建。 
 
征西大将军赵王伦信用嬖人琅邪孙秀,
征西大将军、赵王司马伦信任使用他所宠爱的琅邪人孙秀。 
与雍州刺史济南解系争军事,
司马伦和雍州刺史、济南人解系为军事方面的事情争斗起来, 
更相表奏,
他们争相上表禀奏, 
欧阳建亦表伦罪恶。
欧阳建也上表陈述司马伦的罪恶。 
朝廷以伦挠乱关右,
朝廷因为司马伦扰乱关右地区, 
征伦为车骑将军,
征召司马伦任车骑将军, 
以梁王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
任命梁王司马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 
系与其弟御史中丞结,
解系他的弟弟、御史中丞解结, 
皆表请诛秀以谢氏、羌;
都上表请求杀孙秀以向氐、羌人谢罪, 
张华以告梁王肜,
张华把这件事告诉了梁王司马肜, 
使诛之,
让司马肜杀孙秀, 
肜许诺。
司马肜应允了。 
秀友人辛冉为之说肜曰:
孙秀的朋友辛冉替孙秀向司马肜说情道: 
“氏、羌自反,
“氐、羌自己起来造反, 
非秀之罪。”
并不是孙秀的罪过。” 
秀由是得免。
孙秀因此免去一死。 
伦至洛阳,
司马伦到了洛阳, 
用秀计,
采用孙秀的计谋, 
深交贾、郭,
下功夫去结交贾、郭, 
贾后大爱信之,
贾皇后对他十分宠爱信任, 
伦因求录尚书事,
司马伦趁机索求录尚书事的职务, 
又求尚书令;
还请求担任尚书令, 
张华、裴固执以为不可,
张华、裴很坚决地不同意, 
伦、秀由是怨之。
司马伦、孙秀从此就憎恨张华和裴了。 
 
秋,
秋季, 
八月,
八月, 
解系为郝度元所败,
解系被郝度元打败了, 
秦、雍氐、羌悉反,
秦、雍地区的氐、羌全都叛变了, 
立氐帅齐万年为帝,
立氐统帅齐万年为帝, 
围泾阳。
包围了泾阳。 
御史中丞周处,
御史中丞周处, 
弹劾不避权戚,
检举官吏的过失、罪状,不回避有权势的皇亲国戚。 
梁王肜尝违法,
梁王司马肜曾经违犯法律, 
处按劾之。
周处审查揭发了他。 
冬,
冬季, 
十月,
十一月, 
诏以处为建威将军,
皇帝下诏任命周处为建威将军, 
与振威将军卢播俱隶安西将军夏侯骏,
与振威将军卢播都隶属于安西将军夏侯骏, 
以讨齐万年。
让他们去讨伐齐万年。 
中书令陈准言于朝曰:
中书令陈准向朝廷进言说: 
“骏及梁王皆贵戚,
“夏侯骏和梁王都是皇帝的亲族, 
非将帅之才,
并不是将帅之才, 
进不求名,
他们进也不求名誉, 
退不畏罪。
退又不怕犯罪。 
周处吴人,
周处是吴人, 
忠直勇果,
忠诚正直,勇敢果断, 
有仇无援。
有仇人却没有援助他的人。 
宜诏积弩将军孟观,
应当命令积弩将军孟观, 
以精兵万人为外前锋,
率领一万精兵担任周处的前锋, 
必能殄寇;
一定能够消灭敌人。 
不然,
不然的话, 
梁王当使处先驱,
梁王就会让周处担任前锋, 
以不救而陷之,
不去救援他而陷害他, 
其败必也。”
那么失败就是必然的了。” 
朝廷不从。
朝廷不按他的意见办。 
齐万年闻处来,
齐万年听说周处来了, 
曰:
说: 
“周府君尝为新平太守,
“周府君曾经任职新平太守, 
有文武才,
能文能武。 
若专断而来,
他如果是独自决断而来, 
不可当也;
就会不可抵挡, 
或受制于人,
如果他被别人所控制, 
此成禽耳!”
那么我这次就能捉住他。” 
 
关中饥、疫。
关中发生饥荒和瘟疫。 
 
初,
当初, 
略阳清水氐杨驹始居仇池。
略阳清水氐族人杨驹最早在仇池居住。 
仇池方百顷,
仇池方圆有上百顷土地, 
其帝平地二十余里,
它的旁边有二十多里平地, 
四面斗绝而高,
四面是陡峭险峻的高山, 
为羊肠蟠道三十六回而上。
有羊肠小道盘曲环绕三十六次而上。后来, 
至其孙千万附魏,
杨驹的孙子杨千万归附了魏, 
封为百顷王。
被封为百顷王。 
千万孙飞龙浸强盛,
杨千万的孙子杨飞龙逐渐强盛起来, 
徒居略阳。
迁居到略阳。 
飞龙以其甥令狐茂搜为子,
杨飞龙把他的外甥令狐茂搜当作儿子, 
茂搜避齐万年之乱,
令狐茂搜躲避齐万年的扰乱, 
十二月,
十二月, 
自略阳帅部落四千家还保仇池,
从略阳率领部落四千家回去保卫仇池, 
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
自己封号为辅国将军、右贤王。 
关中人士避乱者多依之,
关中地区躲避战乱的人,很多都去依附令狐茂搜, 
茂搜迎接抚纳;
令狐茂搜对他们接纳安抚; 
欲去者,
想要离去的人, 
卫护资送之。
也保护他们,送给他们财物。 
 
是岁,
这一年, 
以扬烈将军巴西赵为益州刺史,
任命扬烈将军、巴西人赵为益州刺史, 
发梁、益兵粮助雍州讨氐、羌。
征调梁州、益州的军队和粮食援助雍州讨伐氐、羌人。 
 
七年(丁巳、297)
七年(丁巳,公元297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齐万年屯梁山,
齐万年驻守梁山, 
有众七万;
有部众七万人。 
梁王肜、夏侯骏使周处以五千兵击之。
梁王司马肜、夏侯骏派周处率领五千士兵攻打齐万年。 
处曰:
周处说: 
“军无后继,
“军队没有后面的接续, 
必败,
必然要失败, 
不徒亡身,
这不只是个人丧命, 
为国取耻。”
还会给国家带来耻辱。” 
肜、骏不听,
司马肜、夏侯骏不听他的劝告, 
逼遣之。
逼着他出发。 
癸丑,
癸丑(初四), 
外与卢播、解系攻万年于六陌。
周处与卢播、解系在六陌攻打齐万年。 
处军士未食,
周处军队的士兵们还没有吃饭, 
肜促令速进,
司马肜就催促命令他们马上进攻, 
自旦战至暮,
从早上一直战斗到晚上, 
斩获甚众,
斩杀俘获了大批敌军。周处的军队弓弦断了, 
统绝矢尽,
箭矢用尽了, 
救兵不至。
救兵就是不来。 
左右劝处退,
周处身边的人劝他撤退, 
处按剑曰:
他抚摸长剑说道: 
“是吾效节致命之日也!”
“这正是我效忠舍命的日子。” 
遂力战而死。
于是拼力作战,直到战死。 
朝廷虽以尤肜,
朝廷虽然因此而责怪司马肜, 
而亦不能罪也。
但是也不能治他的罪。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雍、秦二州大旱,
雍州、秦州大旱, 
疾疫,
瘟疫流行, 
米斛万钱。
一斛米价值一万钱。 
 
丁丑,
丁丑(疑误), 
京陵元公王浑薨。
京陵元公王浑去世。 
九月,
九月, 
以尚书右仆射王戎为司徒,
任命尚书右仆射王戎为司徒, 
太子太师何劭为尚书左仆射。
太子太师何劭为尚书左仆射。 
 
戎为三公,
王戎担任三公, 
与时浮沈,
随着当时的趋向升降、沉浮, 
无所匡救,
对于国家的政事没有匡正与救助。 
委事僚采,
他把事情委托给下属, 
轻出游放。
轻身外出游玩。 
性复贪吝,园田遍天下,
他生性贪婪、吝啬、园林、田地遍天下, 
每自执牙筹,
时常独自手持筹码, 
昼夜会计,
昼夜计算, 
常若不足。
常常好象不满足的样子。 
家有好李,
他自己家里种的李子非常好, 
卖之恐人得种,
卖出去恐怕别人得到种子, 
常钻其核。
就在李子核上钻了洞。 
凡所赏拔,专事虚名。
他所赏识提拔的人也都只看虚名。 
阮咸之子瞻尝见戎,
阮咸的儿子阮瞻曾经与王戎会面。 
戎问曰:
王戎问他说: 
“圣人贵名教,
“圣人看重名分, 
老、庄明自然,
老、庄明了自然, 
其旨同异?”
他们的宗旨是相同还是不同?” 
瞻曰:
阮瞻说: 
“将无同!”
“莫非同?” 
戎咨嗟良久,
王戎赞叹不已, 
遂辟之。
于是征召阮瞻, 
时人谓之“三语掾”。
当时的人们称之为“三语掾”。 
 
是时,
当时, 
王衍为尚书令,
王衍担任尚书令, 
南阳乐广为河南尹,
南阳人乐广任河南尹, 
皆善清谈,
他们都喜好清谈, 
宅心事外,
存心于事务之外, 
名重当世,
在当时很有名望, 
朝野之人,争慕效之。
朝野上下倾慕他们并争相仿效。 
衍与弟澄,
王衍和他的弟弟王澄, 
好题品人物,
喜好评论人物并定其高下, 
举世以为仪准。
当世之人都把他们的评价作为标准。 
衍神情明秀,
王衍精神意态聪明秀美。 
少时,
他小的时候, 
山涛见之,
山涛见到了他, 
嗟叹良久,
赞叹了很久, 
曰:
说: 
“何物老妪,
“什么样的老妇人, 
生宁馨儿!
生下了这样的孩子! 
然误天下苍生者,
但是妨害天下百姓的人, 
未必非此人也!”
未必就不是这个人。” 
乐广性冲约,
乐广性情淡泊谦和,简约,清明广远, 
与物无竞。
与世无争。 
每谈论,
他谈论起来, 
以约言析理,
总是以简略的语言辨析事理, 
厌人之心,
使人感到心服、满足, 
而其所不知,
对于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默如也。
他就保持沉默。 
凡论人,
他谈论人, 
必先称其所长,
必定先称赞这个人的长处, 
则所短不言自见。
那么这人的短处不用他说自然也就显现出来了。 
王澄及阮咸、咸从子、秦山胡毋辅之、陈国谢鲲、城阳王、新蔡毕卓,
王澄以及阮咸、阮咸的侄子阮、泰山人胡毋辅之、陈国人谢鲲、城阳人王、新蔡人毕卓, 
皆以任放为达,
都以放纵任性为通达, 
至于醉狂裸体,
甚至喝醉了酒发狂,裸体, 
不以为非。
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胡毋辅之尝酣饮,
胡毋辅之曾经畅饮, 
其子谦之窥而厉声呼其父字曰:
他的儿子胡毋谦之见到了,厉声叫着他的字说: 
“彦国!
“彦国, 
年老,
你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不得为尔!”
不应当这样作!” 
辅之欢笑,
胡毋辅之欢喜地笑起来, 
呼入共饮。
叫他过来一起喝酒。 
皆卓尝为吏部郎,
毕卓曾经任职吏部郎, 
比舍郎酿熟,
邻室的主人酿造的酒熟了, 
卓因醉,
毕卓喝醉了酒。夜里, 
夜至瓮间盗饮之,
溜到放置酒瓮的房间里去偷酒喝, 
为掌酒者所缚,
被看管酒的人捆绑起来, 
明旦视之,
第二天早晨一看, 
乃毕吏部也。
原来是毕吏部。 
乐广闻而笑之曰:
乐广听说以后笑他说: 
“名教内自有乐地,
“名分礼教之内自有欢乐之处, 
何必乃尔!”
何必如此!” 
 
初,
当初, 
何晏等祖述老、庄,
何晏等人师法、陈述老子、庄子, 
立论以为:
他们所树立的观点认为: 
“天地万物,
“天地万物, 
皆以无为本。
都以无作根本。 
无也者,
所谓无, 
开物成务,
就是明了事物的真象,以成就天下的事务, 
无往而不存者也。
这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存在的道理。 
阴阳恃以化生,
阴阳赖此而发育滋长, 
贤者恃以成德。
贤能的人赖此而成就德行。 
故无之为用,
所以无的功用, 
无爵而贵矣!”
虽然没有爵位却很重要。” 
王衍之徒皆爱重之。
王衍之徒都很喜爱和尊重何晏。从此, 
由是朝廷士大夫皆以浮诞为美,
朝廷的士大夫都把虚浮放诞作当美好的行为, 
弛废职业。
对自己的职务松懈荒废。 
裴著《崇有论》以释其蔽曰:
裴撰写《崇有论》解说这种风气的弊端说: 
“夫利欲可损而未可绝有也,
“利益和欲望可以减损却不可以断绝它的存在; 
事务可节而未可全无也。
事物可以节制却不可完全没有。 
盖有饰为高谈之具者,
有装扮成为具有发表议论的才能的人, 
深列有形之累,
深刻地列举了有形的过失, 
盛陈空无之美。
盛赞空无的美好。 
形器之累有征,
有形的器物虽然有妨碍但却可以证验, 
空无之义难检;
空无的义理却难以考察。 
辩巧之文可悦,
美妙善辩的文字能使人欢喜, 
似象之言足惑;
似乎是那么一回事的言谈足以使人迷惑。 
众听眩焉,
众人听了这些言论为之迷乱, 
溺其成说。
沉迷于已有说法, 
虽颇有异此心者,
虽然有一些不赞同这些说法的人, 
辞不获济,
但由于言辞不能通, 
屈于所习,
就屈从于所形成的习俗, 
因谓虚无之理诚不可盖。
因此认为虚无的道理的确不可以掩盖。 
一唱百和,
一人唱而百人应和, 
往而不反,
去而不返, 
遂薄综世之务,
于是看不治理天下的事务, 
贱功利之用,
轻贱功劳业绩的作用, 
高浮游之业,
崇尚游手好闲的事务, 
卑经实之贤。
蔑视有经世之实的贤能之人。 
人情所徇,
人情这样趋向, 
名利从之,
名与利随之而来, 
于是文者衍其辞,
于是,能文之士扩大其辞, 
讷者赞其旨。
言语迟钝的人赞美其宗旨。 
立言藉于虚无,
创立学说凭藉于虚无的意旨, 
谓之玄妙;
就被称为玄妙; 
处官不亲所职,
居于官位而不亲临自己的职务, 
谓之雅远;
就被称为风雅深远。 
奉身散其廉操,
侍奉自身、疏略廉洁的操守, 
谓之旷达;
被称之为心胸开阔,没有拘束。 
故砥砺之风,
所以磨炼节操与德行的风气, 
弥以陵迟。
更加衰落。 
放者因斯,
放纵的人借着这种风习, 
或悖吉凶之礼,
有的违背祭祀、丧葬的礼仪, 
忽容止之表,
忽视形貌举止的仪表, 
渎长幼之序,
轻慢长幼的次序, 
混贵贱之级,
混淆贵贱的等级, 
甚者至于裸裎亵慢,
更有甚者,到了赤身露体不庄重的地步, 
无所不至,
真是无所不至, 
士行又亏矣。
士大夫的操行又被毁坏。 
 
夫万物之有形者,
“有形的万物, 
虽生于无,
虽然是由无滋生出来的, 
然生以有为已分,
然而既已生出来,有与无就已经有了区别, 
则无是有之所遣者也。
那么无就是被有所遗弃的了。 
故养既化之有,
所以繁殖已经在生长的有, 
非无用之所能全也;治既有之从,非无用之所能全也;
并不是无的作用所能够达到的; 
治既有之众,
治理已经存在的百姓, 
非无为之所能修也。
并不是无为就能掌管的。 
心非事也,
心并不就是事务, 
而制事必由于心,
但是控制事务必须要通过心, 
然不可谓心为无也;
然而却不能说心是无。 
匠非器也,
工匠并不是器具, 
而制器必须于匠,
但是制作器具必须要由工匠才行, 
然不可谓匠非有也。
然而却不能说工匠是不存在的。 
是以欲收重渊之鳞,
因此要想捕捞深水中的鱼虾, 
非偃息之所能获也;
并不是安卧就能得到的; 
陨高墉之禽,
要想让高墙上的鸟儿落下来, 
非静拱之所能捷也。
并不是安静地拱手就可以成功的。 
由此而观,
由此看来, 
济有者毕有也,
增益有形的事物是有用的。 
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
虚无对于已有的百姓又有什么好处呢?” 
然习俗已成,
然而习俗已经形成, 
论亦不能救也。
裴的议论也不能有所救助。 
 

流民起义与边疆动荡

拓跋猗度漠北巡,
拓跋猗越过沙漠以北去巡视, 
因西略诸国,
借此向西攻打各国。 
积五岁,
经过了五年, 
降附者三十余国。
投降归附他的有三十多个国家。 
 
八年(戊午、298)
八年(戊午,公元298年) 
 
春,
春季, 
三月,
三月, 
壬戌,
壬戌(十九日), 
赦天下。
大赦天下。 
 
秋,
秋季, 
九月,
九月, 
荆、豫、徐、扬、冀五州大水。
荆、豫、徐、扬、冀五州闹大水灾。 
 
初,
当初, 
张鲁在汉中,
张鲁在汉中, 
人李氏自巴西宕渠往依之。
人李氏从巴西宕渠去依附张鲁。 
魏武帝克汉中,
魏武帝攻克了汉中, 
李氏将五百余家归之,
李氏带领五百多家归附魏武帝, 
拜为将军,
被授予将军职, 
迁于略阳北土,
迁移到略阳以北地区, 
号曰巴氐。
称号为巴氐。 
其孙特、庠、流,
李氏的孙子李特、李庠、李流, 
皆有材武,
都有材力而又勇武, 
善骑射,
善于骑马射箭, 
性任侠,
性格仗义抱不平, 
州党多附之。
州中与之志同道合的人都去归附他们。 
 
及齐万年反,
到了齐万年造反的时候, 
关中荐饥,
关中连年庄稼不熟, 
略阳、天水六郡民流移就谷入汉川者数万家,
略阳、天水六个郡的老百姓流亡、迁移,寻找粮谷进入汉川的有几万家。 
道路有疾病穷乏者,
路上处处见到有了病和穷苦的人, 
特兄弟常营护振救之,
李特兄弟经常救助赈济、保护这些人, 
由是得众心。
从此得到了众人之心。 
流民至汉中,
流亡的百姓到了汉中, 
上书求寄食巴、蜀,
上书请求在巴、蜀寄食, 
朝议不许,
朝廷议政时不允许, 
遣侍御史李持节慰劳,
派遗侍御史李持符节慰劳, 
且监察之,
同时监督他们, 
不令入剑阁。
不让他们进入剑阁。 
至汉中,
李到了汉中, 
受流民赂,
接受了流民的贿赂, 
表言:
上表说: 
“流民十万余口,
“流民有十万多人, 
非汉中一郡所能振赡;
不是汉中一个郡所能够救济的, 
蜀有仓储,
蜀地有粮食储备, 
人复丰稔,
人又丰足富裕, 
宜令就食。”
可以让流民去那里解决吃饭问题。” 
朝廷从之。
朝廷听从了李的意见。从此, 
由是散在梁、益,
流民散布于梁州、益州, 
不可禁止。
不能禁止。 
李特至剑阁,
李特到了剑阁, 
太息曰:
不由得长叹说: 
“刘禅有如此地,
“刘禅拥有这样的地方, 
面缚于人,
竟然投降了别人, 
岂非庸才邪!”
难道不是才能平庸、低下的人吗?”听到他的话的人, 
闻者异之。
都觉得他不一般。 
 
张华、陈准以赵王、梁王,相继在关中,
赵王和梁王相继在关中,他们都悠闲自得, 
皆雍容骄贵,
傲慢尊贵,不理军事, 
师老无功,
部队长久无事,没有机会建立功劳。张华和陈准基于这个原因, 
乃荐孟观沈毅有文武才用,
就推荐孟观,说他深沉刚毅,文武双全, 
使讨齐万年。
派他去讨伐齐万年。 
观身当矢石,
孟观亲临战阵,以身体迎着敌人的石头箭矢, 
大战十数,
大战十几次, 
皆破之。
每一次都打败了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