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下二十年(甲戌、前227)
秦纪二 秦始皇帝二十年(甲戌,公元前227年)
荆轲刺秦与伐燕
荆轲至咸阳,
荆轲抵达秦国都城咸阳,
因王宠臣蒙嘉卑辞以求见;
通过秦王嬴政的宠臣蒙嘉,以谦卑的言词求见秦王,
王大喜,
秦王嬴政大喜过望,
朝服,
穿上君臣朝会时的礼服,
设九宾而见之。
安排朝会大典迎见荆轲。
荆轲奉图而进于王,
荆轲手捧地图进献给秦王,
图穷而匕首见,
图卷全部展开,匕首出现,
因把王袖而之;
荆轲乘势抓住秦王的袍袖,举起匕首刺向他的胸膛。
未至身,
但是未等荆轲近身,
王惊起,
秦王嬴政已惊恐地一跃而起,
袖绝。
挣断了袍袖。
荆轲逐王,
荆轲随即追逐秦王,
王环柱而走。
秦王绕着柱子奔跑。这时,
群臣皆愕,
殿上的群臣都吓呆了,事发仓猝,
卒起不意,
大出意料,
尽失其度。
群臣全都失去了常态。
而秦法,
秦国法律规定,
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操尺寸之兵,
在殿上侍从的群臣不得携带任何武器。
左右以手共搏之,
因此大家只好徒手上前扑打荆轲,
且曰:
并喊道:
“王负剑!”
“大王,把剑推上背!”秦王嬴政将剑推到背上,便剑套倾斜,
负剑,
剑柄向前,
王遂拔以击荆轲,
即拔出剑来回击荆轲,
断其左股。
砍断了他的左大腿。
荆轲废,
荆轲肢体残废无法再追,
乃引匕首王,
便把匕首向秦王投掷过去,
中铜柱。
但却击中了铜柱。
自知事不就,
荆轲知道行刺之事已无法完成,
骂曰:
就大骂道:
“事所以不成者,
“此事所以不能成功,
以欲生劫之,
只是想活捉你以后强迫你订立契约,归还所兼并的土地,
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
以此回报燕太子啊!”由是,
遂体解荆轲以徇。
荆轲被分尸示众。
王于是大怒,
秦王为此勃然大怒,
益发兵诣赵,
增派军队去到赵国,
就王翦以伐燕,
随王翦的大军攻打燕国。
与燕师、代师战于易水之西,
秦军在易水以西与燕军和代王的军队会战,
大破之。
大破燕、代之兵。
二十一年(乙亥、前226)
二十一年(乙亥,公元前226年)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王翦拔蓟,
秦将王翦攻克燕都蓟城,
燕王及太子率其精兵东保辽东,
燕国国君和太子姬丹率精兵向东图保辽东,
李信急追之。
秦将李信领兵急追。
代王嘉遗燕王书,
代王赵嘉送信给燕王,
令杀太子丹以献。
要他杀太子丹献给秦王。
丹匿衍水中,
太子丹这时躲藏在衍水一带,
燕王使使斩丹,
燕王即派使节往衍水杀了太子丹,
欲以献王,
准备把他的头颅献给秦王嬴政。
王复进兵攻之。
但秦王再次发兵攻燕。
秦灭魏楚
王贲伐楚,
秦将王贲进攻楚国,
取十馀城。
攻陷十多座城。
王问于将军李信曰:
秦王嬴政询问将军李信说:
“吾欲取荆,
“我想要夺取楚国,根据你的推测,
于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
需要出动多少人的军队才够?”
李信曰:
李信说:
“不过用二十万。”
“不过用二十万人。”
王以问王翦,
秦王嬴政又询问王翦,
王翦曰:
王翦说:
“非六十万人不可。”
“非六十万人的大军不可。”
王曰:
秦王说:
“王将军老矣,
“王将军已经老了,
何怯也!”
怎么如此胆怯啊!”
遂使李信、蒙恬将二十万人伐楚;
便派李信、蒙恬率领二十万人进攻楚国。
王翦因谢病归频阳。
王翦于是称病辞职,返回故乡频阳。
二十二年(丙子、前225)
二十二年(丙子,公元前225年)
王贲伐魏,
秦将王贲率军征伐魏国,
引河沟以灌大梁。
引汴河的水灌淹魏国都城大梁。
三月,
三月,
城坏。
大梁城垣塌毁,
魏王假降,
魏王魏假投降,
杀之,
为秦军杀死。
遂灭魏。
魏国灭亡。
王使人谓安陵君曰:
秦王嬴政遣人去通知安陵君说:
“寡人欲以五百里地易安陵。”
“我想要用五百里的土地换你的安陵国。”
安陵君曰:
安陵君说:
“大王加惠,
“大王您施加恩惠给我,
以大易小,
用大换小,
甚幸。
真是太幸运了。
虽然,
但虽然如此,
臣受地于魏之先王,
我这小国的土地是受封于魏国上代国君的,
愿终守之,
我愿意终生守护它,
弗敢易!”
不敢交换!”
王义而许之。
秦王嬴政赞许他奉守道义,便应允了他的请求。
李信攻平舆,
秦将李信进攻平舆,
蒙恬攻寝,
蒙恬攻击寝,
大破楚军。
大败楚军。
信又攻鄢郢,
李信再攻鄢郢,
破之。
攻克了该城,
于是引兵而西崐,
于是率军西进,
与蒙恬会城父。
到城父与蒙恬的队伍会合。
楚人因随之,
楚军趁机尾随在后,
三日三夜不顿舍,
三天三夜不停宿休息,
大败李信,
反击中大败李信的军队,
入两壁,
攻入秦军的两个营地,
杀七都尉;
斩杀了七个都尉。
李信奔还。
李信率残部逃奔回秦国。
王闻之,
秦王嬴政闻讯,
大怒,
暴跳如雷,
自至频阳谢王翦曰:
亲自前往频阳向王翦道歉说:
“寡人不用将军谋,
“我没有采用将军你的计策,
李信果辱秦军。
而李信果然使秦军蒙受了耻辱。
将军虽病,
现在将军你虽然患病,
独忍弃寡人乎!”
但难道就忍心抛下我不管吗?!”
王翦谢:
王翦仍推辞道:
“病不能将。”
“我实在病得不能领兵打仗了。”
王曰:
秦王嬴政说:
“已矣,
“好啦,
勿复言!”
不要再这么说了!”
王翦曰:
王翦说:
“必不得已用臣,
“如果不得已一定要用我的话,
非六十万人不可!”
非用六十万人的军队不可!”
王曰:
秦王嬴政答道:
“为听将军计耳。”
“就听从将军你的主张行事吧。”
于是王翦将六十万人伐楚。
于是王翦率领六十万大军征伐楚国,
王送至霸上,
秦王亲自送行到霸上。
王翦请美田宅甚众。
王翦请求秦王赏赐他相当多的良田美宅。
王曰:
秦王说:
“将军行矣,
“你就出发吧,
何忧贫乎!”
为什么还要担心日后贫穷呀!”
王翦曰:
王翦说:
“为大王将,
“身为大王您的将领,
有功,
虽立下战功,
终不得封侯,
但最终仍不能被封侯,
故及大王之响臣,
所以趁着大王现在正看重我,
以请田宅为子孙业耳。”
请求赏赐田宅,好为子孙留下产业啊。”
王大笑。
秦王嬴政听后大笑不止。
王翦既行,
王翦率军开拔,
至关,
抵达武关,
使使还请善田者五辈。
又陆续派遣五位使者向秦王嬴政请求赏赐良田。
或曰:
有人说:
“将军之乞贷亦已甚矣!”
“将军您向秦王求讨东西也已是太过分了吧!”
王翦曰:
王剪答道:
“不然。
“不是这样。
王怛中而不信人,
大王心性粗暴而多猜忌,
今空国中之甲士而专委于我,
如今将国中的武装士兵调拨一空,专门托付给我指挥,
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
我若不借多求赏赐田宅为子孙谋立产业,表示坚决为大王效力,
顾令王坐而疑我矣。”
大王反倒要无缘无故地对我有所怀疑了啊。”
二十三年(丁丑、前224)
二十三年(丁丑,公元前224年)
王翦取陈以南至平舆。
秦将王翦率大军取道陈丘以南抵达平舆。
楚人闻王翦益军而来,
楚国人闻讯王翦增兵而来,
乃悉国中兵以御之;
便出动国中的全部兵力抵抗秦军。
王翦坚壁不与战。
王翦下令坚守营寨不与楚军交锋。
楚人数挑战,
楚人多次到营前挑战,
终不出。
秦军始终也不出战。
王翦日休士洗沐,
王翦每天让士兵休息、洗沐,
而善饮食,
享用好的饮食,
抚循之;
安抚慰问他们,
亲与士卒同食。
并亲自与他们共同进餐。
久之,
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王翦使人问“军中戏乎?”
王翦派人打听:“军中进行什么嬉戏啊?”
对曰:
回答说:
“方投石、超距。”
“军士们正在玩投石、跳跃的游戏。”
王翦曰:
王翦便说:
“可用矣!”
“这样的军队可以用来作战了。”
楚既不得战,
此时楚军既然无法与秦军交锋,
乃引而东。
就挥师向东而去。
王翦追之,
王翦即率军尾追,
令壮士击,
令壮士们发起突击,
大破楚师,
大败楚军,
至蕲南,
直至蕲县之南,
杀其将军项燕,
斩杀楚国将军项燕,
楚师遂败走。
楚军于是溃败逃亡。
王翦因乘胜略定城邑。
王翦乘胜夺取并平定了楚国的一些城镇。
二十四年(戊寅、前223)
二十四年(戊寅,公元前223年)
王翦、蒙武虏楚王负刍,
秦将王翦、蒙武俘获了楚国国君芈负刍,
以其地置楚郡。
在楚地设置楚郡。
二十五年(己卯、前222)
二十五年(己卯,公元前222年)
大兴兵,
秦国大举兴兵,
使王贲攻辽东,
派王贲率兵进攻辽东,
虏燕王喜。
俘获了燕国国君姬喜。
司马光论燕丹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燕丹不胜一朝之忿以犯虎狼之秦,
燕太子丹不能忍受一时的激忿而去冒犯如狼似虎的秦国,
轻虑浅谋,
虑崐事轻率,谋划浅薄,
挑怨速祸,
以致挑起怨恨,加速了灭亡之祸,
使召公之庙不祀忽诸,
使供奉燕国始祖召公的宗庙祭祀忽然中断,
罪孰大焉!
罪过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
而论者或谓之贤,
而评论的人有的还把太子丹说成是德才兼备的人,
岂不过哉!
这难道不是太过分了吗!
夫为国家者,
对于治理国家的人来说,
任官以才,
任命有才能的人为官,
立政以礼,
按照礼制确立政策法规,
怀民以仁,
以仁爱之心安抚百姓,
交邻以信;
凭借信义结交邻邦。如此,
是以官得其人,
官员由有才干的人担任,
政得其节,
政事得到礼教的节制,
百姓怀其德,
百姓人心归向他的德行,
四邻亲其义。
四邻亲近友善他的恪守信义。
夫如是,
这样,
则国家安如磐石,
国家则会安如磐石,
炽如焱火,
炽如火焰,
触之者碎,
触犯它的一定被撞得粉碎,
犯之者焦,
挨着它的一定被烧得焦头烂额。似此,
虽有强暴之国,
即便是有强暴的敌国存在,
尚何足畏哉!
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呢!
丹释此不为,
太子丹放弃这条路不走,
顾以万乘之国,决匹夫之怒,逞盗贼之谋,
反而用万辆战车的大国去排解个人的私愤、炫耀盗贼式的谋略,
功隳身戮,
结果是功名被毁坏、身命遭杀戮,
社稷为墟,
江山社稷化作废墟,
不亦悲哉!
这难道不是很令人悲痛的事吗!
夫其膝行、蒲伏,
跪着前进,伏地而行,
非恭也;
并不表示恭敬;
复言、重诺,
言必行,重承诺,
非信也;
并不表示守信义;
糜金、散玉,
过度耗费金钱,散发玉器,
非惠也;
并不表示施恩惠;自割颈部,
刎首、决腹,
自剖肚腹,
非勇也。
并不表示勇敢。
要之,
这种种问题的关键在于,
谋不远而动不义,
只顾眼前利益不能深谋远虑而行动不合乎礼义,
其楚白公胜之流乎!
似此不过是楚国的为复仇而丧生的白公胜之流罢了!
荆轲怀其豢养之私,
荆轲心怀报答太子姬丹豢养的私情,
不顾七族,
不顾及全家七族之人会受牵连,
欲以尺八匕首强燕而弱秦,
想要用一把短小的匕首使燕国强大、秦国削弱,
不亦愚乎!
这难道不是愚蠢之极吗!
故扬子论之,
所以扬雄对此评论说,
以要离为蛛蝥之靡,
要离的死是蜘蛛、蝥虫一类的死,
聂政为壮士之靡,
聂政的死是壮士一类的死,
荆轲为刺客之靡,
荆轲的死是刺客一类的死,
皆不可谓之义。
这些都不能算作“义”。
又曰:
他又说:
“荆轲,
“荆轲,
君子盗诸。”
按君子的道德观念来看,是类如盗贼之辈了。”
善哉!
此话说得好啊!
王贲攻代,
秦将王贲率军攻代,
虏代王嘉。
俘获代王赵嘉。
王翦悉定荆江南地,
秦将王翦全部平定楚国长江以南的地区,
降百越之君,
降服百越的首领,
置会稽郡。
设置了会稽郡。
五月,
五月,
天下大。
秦国命令特许全国举行大规模的聚会宴饮。
秦灭齐与统一
初,
当初,
齐君王后贤,
齐国的君王后贤惠有才干,
事秦谨,
使齐国能小心周到地侍奉秦国,
与诸侯信;
对其他各诸侯国奉守信义。
齐亦东边海上。
齐国东靠大海,不与秦国相邻。
秦日夜攻三晋、燕、楚,
而那时秦国日夜不停地进攻韩、赵、魏、燕、楚等国,
五国各自救,
这五国分别忙于调兵自救,无暇他顾,
以故齐王建立四十馀年不受兵。
所以齐王田建即位四十多年未遭逢过战乱。
及君王后且死,
君王后即将去世时,
戒王建曰:
告诫田建说:
“群臣之可用者某。”
“群臣中可以任用的是某某。”
王曰:
田建说:
“请书之。”
“请让我把名字写下来。”
君王后曰:
君王后说:
“善!”
“好吧。”
王取笔牍受言,
但等到齐王取来笔和木牍,准备记下她的话时,
君王后曰:
君王后却说:
“老妇已忘矣。”
“我已经忘记了。”
君王后死,
君王后去世后,
后胜相齐,
后胜出任齐国的相国,
多受秦间金。
他大量接受秦国为挑拨齐国君臣关系而施给他的金银财宝。
宾客入秦,
而齐国的宾客进入秦国时,
秦又多与金。
秦国又给以重金,
客皆为反间,
使这些宾客回国后都反过来为秦国说话,
劝王朝秦,
劝说齐王去朝拜秦王,
不修攻战之备,
不必整治、修建用作攻战的防备设施,
不助五国攻秦,
不要去援助那五个国家进攻秦国。
秦以故得灭五国。
秦国也即因此得以灭掉了五国。
齐王将入朝,
齐王将要动身往咸阳朝拜秦王嬴政,
雍门司马前曰:
齐国的雍门司马迎上前说:
“所为立王者,
“齐国所以要设立国君,
为社稷耶,
是为了国家,
为王耶?”
还是为了国君自己啊?”
王曰:
齐王说:
“为社稷。”
“是为国家。”
司马曰:
司马道:
“为社稷立王,
“既然是为了国家才设立君王,
王何以去社稷而入秦?”
那您为什么还要离开自己的国家而到秦国去呢?”
齐王还车而崐反。
齐王于是下令掉转车头返回王宫。
即墨大夫闻之,见齐王曰:
即墨大夫闻讯进见齐王说:
“齐地方数千里,
“齐国国土方圆数千里,
带甲数百万。
军队数百万。
夫三晋大夫皆不便秦,
现韩、赵、魏三国的官员都不愿接受秦国的统治,
而在阿、甄之间者百数;
逃亡在阿城、甄城之间的有数百人。
王收而与之百万人之众,
大王您将这些人收拢起来,交给他们百万之多的兵士,
使收三晋之故地,
让他们去收复韩、赵、魏三国旧日的疆土,如此,
即临晋之关可以入矣。
就是秦国的临晋关也可以进入了。
鄢郢大夫不欲为秦,
楚国鄢郢的官员们不愿受秦国驱使,
而在城南下者百数,
逃匿在南城之下的有数百人。大王您将这些人聚集起来,
王收而与之百万之师,
交给他们百万人的军队,
使收楚故地,
让他们去收复楚国原来的土地,如此,
即武关可以入矣。
即便是武关也可以进入了。
如此,
这样一来,
则齐威可立,
齐国的威望得以树立,
秦国可亡,
秦国则可被灭亡,
岂特保其国家而已哉!”
这又岂只是保全自己的国家而已!”
齐王不听。
但是齐王不接受这一建议。
二十六年(庚辰、前221)
二十六年(庚辰,公元前221年)
王贲自燕南攻齐,
秦将王贲率军从燕国向南进攻齐国,
猝入临淄,
突然攻入都城临淄,
民莫敢格者。
齐国国民中没有敢于抵抗的。
秦使人诱齐王,
秦国派人诱降齐王,
约封以五百里之地。
约定封给他五百里的土地,
齐王遂降,
齐王于是便投降了。
秦迁之共,
但是秦国却将他迁移到共地,
处之松柏之间,
安置在松柏之间,
饿而死。
最终被饿死。
齐人怨王建不早与诸侯合从,
齐国人埋怨君王田建不早参与诸侯国的合纵联盟,
听奸人宾客以亡其国,
而却听信奸佞、宾客的意见,以致使国家遭到灭亡,
歌之曰:
故为此编歌谣说:
“松耶,
“松树啊,
柏耶!
柏树啊!
住建共者客耶!”
使田建迁住共地饿死的,是宾客啊!”
疾建用客之不详也。
恨田建任用宾客不审慎考察。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从衡之说虽反覆百端,
合纵、连横的学说虽然反复无常,
然大要合从者,
但其中最主要的是,
六国之利也。
合纵符合六国的利益。从前,
昔先王建万国,
先王封立大量封国,
亲诸侯,
亲近爱抚各国诸侯,
使之朝聘以相交,
使他们通过拜会、探访来增进相互交往,
飨宴以相乐,
用酒宴招待他们以增进欢乐友好,
会盟以相结者,
实行会盟而增进团结联合,
无他,
不为别的,
欲其同心戮力以保家国也。
就是希望他们能同心协力共保国家。
向使六国能以信义相亲,
假使当初六国能以信义相互亲善,
则秦虽强暴,
那么秦国虽然强暴,
安得而亡之哉!
六国又怎么能被它所灭亡掉呢!
夫三晋者,
韩、赵、魏三国是齐、楚两国的屏障,
齐、楚之藩蔽;齐、楚者,三晋之根柢;
而齐、楚两国则是韩、赵、魏三国的基础,
形势相资,
它们形势上相依托,
表里相依。
表里间相依赖。
故以三晋而攻齐、楚,
所以韩、赵、魏三国进攻齐、楚,
自绝其根柢也;
是自断根基;
以齐、楚而攻三晋,
而齐、楚两国征伐韩、赵、魏三国,
自撤其藩蔽也。
则是自撤屏障。
安有撤其藩蔽以媚盗,
可哪里有自己拆毁屏障以讨好盗贼,
曰“盗将爱我而不攻”,
还说“盗贼将会爱惜我而不攻击我”的,
岂不悖哉!
这难道不是荒谬得很吗?
王初并天下,
秦王嬴政刚刚兼并六国,统一天下,
自以为德兼三皇,
自认为兼备了三皇的德行,
功过五帝,
功业超过了五帝,
乃更号曰“皇帝”,
于是便改称号为“皇帝”,
命为“制”,
皇帝出命称“制书”,
令为“诏”,
下令称“诏书”,
自称曰“朕”。
皇帝的自称为“朕”。
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
追尊父亲庄襄王为太上皇。
制曰:
并颁布制书说:
“死而以行为谥,
“君王死后依据他生前的行为加定谥号,
则是子议父,
这是儿子议论父亲,
臣议君也,
臣子议论君王,
甚无谓。
实在没意思。
自今以来,
从今以后,
除谥法。
废除为帝王上谥号的制度。
朕为始皇帝,
朕为始皇帝,
后世以计数,
后继者以序数计算崐,
二世、三世至于万世,
称为二世皇帝、三世皇帝,以至万世,
传之无穷。”
无穷尽地传下去。”
初,
当初,
齐威、宣之时,
齐威王、齐宣王的时候,
邹衍论著终始五德之运;
邹衍研究创立了金、木、水、火、土终而复始的“五德相运”学说。
乃始皇并天下,
到了始皇帝合并天下时,
齐人奏之。
齐国人将此说奏报给他。
始皇采用其说,
始皇采纳了这套学说,
以为周得火德,
认为周朝是火德,
秦代周,
秦取代周,
从所不胜,
从火不能胜水来推算,
为水德。
秦应是水德。
始改年,
于是开始下令更改岁历,
朝贺皆自十月朔;
新年朝见皇帝与庄贺典礼都从十月初一开始,以十月初一为元旦;
衣服、旌旄、节旗皆尚黑;
衣服、旗帜、符节等都崇尚用黑色;
数以六为纪。
计数以六为一个单位。
丞相绾言:
丞相王绾说:
“燕、齐、荆地远,
“燕、齐、楚三国的故地距都城咸阳过于遥远,
不为置王,
不在那里设置侯王,
无以镇之。
便不能镇抚。
请立诸子。”
因此请分封诸位皇子为侯王。”
始皇下其议。
始皇帝将这一建议交给大臣评议。
廷尉斯曰:
廷尉李斯说:
“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
“周文王、周武王分封子弟族人非常多,
然后属疏远,
他们的后代彼此疏远,
相攻击如仇雠,
相互攻击如同仇敌,
周天子弗能禁止。
周天子也无法加以制止。
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
现在四海之内,仰仗陛下的神灵而获得统一,
皆为郡、县,
全国都划分为郡和县,
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
对各位皇子及有功之臣,用国家征收的赋税重重给予赏赐,
甚足易制,
这样即可以非常容易地进行控制,
天下无异意,
使天下人对秦朝廷不怀二心,
则安宁之术也。
才是安定国家的方略。
置诸侯不便。”
分封诸侯则不适宜。”
始皇曰:
始皇说:
“天下共苦战斗不休,
“天下人都吃尽了无休止的战争之苦,
以有侯王。
全是因为有诸侯王存在的缘故。
赖宗庙,
今日依赖祖先的在天之灵,
天下初定,
使天下初步平定,
又复立国,
假若又重新封侯建国,
是树兵也;
便是自己招引兵事、培植战乱,
而求其宁息,
似此而想求得宁静、养息,
岂不难哉!
岂不是极困难的事情吗?!
廷尉议是。”
廷尉的主张是对的。”
分天下为三十六郡,
始皇帝于是下令把全国划分为三十六个郡,
郡置守、尉、监。
每个郡设置郡守、郡尉、监御史。
收天下兵聚咸阳,
又下令收缴全国民间所藏的兵器,运送汇集到咸阳,
销以为钟、金人十二,
熔毁后铸成大钟和钟架,以及十二个铜人,
重各千石,
各重千石,
置宫庭中。
放置在宫庭中。
一法度、衡、石、丈尺。
并统一法制和度量衡,
徙天下豪杰于咸阳十二万户。
将各地富豪十二万户迁徙到咸阳置于朝廷的监控下。
诸庙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
秦王朝祭祀祖先、神佛的宗庙等处所和章台宫、上林苑都设在渭水南岸。
每破诸侯,
而秦国每征服一个国家,
写放其宫室,
就摹画、仿照该国的宫室,
作之咸阳北阪上,
在咸阳城北的山坡上同样建造一座。
南临渭,
如此南临渭水,
自雍门以东至泾、渭,
自雍门向东至泾水、渭水相交处,
殿屋、复道、周阁相属,
宫殿屋宇、天桥、楼阁相连接,
所得诸侯美人、钟鼓以充入之。
所获得的各国美女、钟鼓等乐器都安置在里边。
二十七年(辛巳、前220)
二十七年(辛巳,公元前220年)
始皇巡陇西、北地,
始皇帝出巡陇西、北地,
至鸡头山,
到鸡头山而还,
过回中焉。
经过回中宫。
作信宫渭南,已,
在渭水南岸兴建长信宫,
更命曰极庙。
竣工后改名为极庙宫。
自极庙道通骊山,
从极庙筑路通到骊山,
作甘泉前殿,
兴造甘泉宫前殿,
筑甬道自咸阳属之,
修筑甬道连接咸阳,
治驰道于天下。
又以咸阳为中心筑驰道通往全国各地。
二十八年(壬午、前219)
二十八年(壬午,公元前219年)
始皇东行郡、县,
始皇帝出巡东部各郡、县,
上邹峄山,
登上邹地的峄山,
立石颂功业。
树立石碑赞颂秦朝的功勋业绩。
于是召集鲁儒生七十人,
召集过去鲁地崇信儒学的文人七十名,
至泰山下,议封禅。
到泰山下商议祭祀天地的封禅之事。
诸儒或曰:
诸儒生中有的说:
“古者封禅,
“古时候的君王封禅,
为蒲车,
用蒲草裹住车轮,
恶伤山之土石、草木;
不愿伤害山上的土石草木;
扫地而祭,席用秸。”
扫地祭祀时所使用的席都是用草编成的。”
议各乖异。
各人的议论很不相同。
始皇以其难施用,
始皇帝认为众人所说的很难实际采用,
由此绌儒生。
便因此而贬退儒生;
而遂除车道崐,
并且下令开通车道,
上自太山阳至颠,
从泰山南麓上到顶峰,
立石颂德;
竖立石碑歌颂自己的功德,
从阴道下,
又从泰山北面顺道而下,
禅于梁父。
到梁父山祭地。
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
祭祀仪式颇采用秦国古时在雍城由太祝令主持的祭祀上帝的形式。
而封藏皆秘之,
而怎样封土埋藏却全都保密,
世不得而记也。
世人无法获悉并记录下来。
于是始皇遂东游海上,
始皇帝随即又向东出游沿海各地,
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
祭礼名山大川及天、地、兵、阴、阳、月、日、四时八神。
始皇南登琅邪,
然后南登琅邪山,
大乐之,
兴致勃勃,
留三月,
在那里逗留了三个月,
作琅邪台,
还建造琅邪台,
立石颂德,
立石碑颂德,
明得意。
表明自己得天下之意。
初,
当初,
燕人宋毋忌、羡门子高之徒称有仙道、形解销化之术,
燕国人宋毋忌、羡门子高一类人声称世上有一种成仙之道、人老死后尸解骨化升天的法术,
燕、齐迂怪之士皆争传习之。
燕国、齐国的迂腐、怪异之士都争相传授和学习。
自齐威王、宣王、燕昭王皆信其言,
从齐威王、宣王到燕昭王都相信他们的话,
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
派人到海上寻求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
云此三神山在勃海中,
据说这三仙山在渤海之中,
去人不远。
距离人间并不遥远。
患且至,
只是凡人将要到达,
则风引船去。
凡就把船吹走了。
尝有至者,
不过也曾有人到过这三山,
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
看见各位神仙和长生不死的药均在那里。
乃始皇至海上,
待到始皇帝出游海滨时,
诸方士齐人徐等争上书言之,
通晓神仙方术的人如故齐国人徐等纷纷争着上书谈这些事,
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
请求准许斋戒清心洁身素食后率领童男童女往海上寻求神山。
于是遣徐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之。
始皇于是派遣徐征发数千名童男女入海求仙。
船交海中,
但是,
皆以风为解,
船行海上后却均因风势不顺而返航。
曰:
不过他们仍然说:
“未能至,
“虽没能到达仙山,
望见之焉。”
可是已经望见了。”
始皇还,过彭城,
始皇帝还归咸阳途中经过彭城,
斋戒祷祠,
举行斋戒,祈祷祭祀,
欲出周鼎泗水,
想要打捞沉没在泗水中的周鼎。
使千人没水求之,
故而遣一千人潜入泗水寻找,
弗得。
结果毫无所得。于是,
乃西南渡淮水,
始皇又向西南渡过淮水,
之衡山、南郡。
到达衡山、南郡;
浮江至湘山祠,
再泛舟长江,抵湘山,祭祀湘君。
逢大风,
适逢大风,
几不能渡。
几乎不能渡过湘水。
上问博士曰:
始皇问博士道:
“湘君何神?”
“湘君是什么神仙啊?”
对曰:“闻之:
博士回答:
尧女,
“听说她是尧帝的女儿,
舜之妻,
舜帝的妻子,
葬此。”
死后就葬在这里。”
始皇大怒,
始皇大怒,
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
令三千名被判刑服劳役的罪犯将湘山的树木砍伐殆尽,
赭其山。
裸露出赤红的土壤和石块。
遂自南郡由武关归。
然后从南郡经武关返回咸阳。
初,
早先,
韩人张良,其父、祖以上五世相韩。
韩国人张良的父亲、祖父曾经做过五代韩相。
及韩亡,
乃至韩国灭亡,
良散千金之产,
张良尽散千金家产,
欲为韩报仇。
想要为韩国报仇。
二十九年(癸未、前218)
二十九年(癸未,公元前218年)
始皇东游,
始皇帝出巡东方,
至阳武博浪沙中,
抵达阳武县的博浪沙时,
张良令力士操铁椎狙击始皇,
张良让大力士手持铁锤袭击始皇,
误中副车。
但却误中随天子车驾而行的副车。
始皇惊,求,
始皇大惊失色,
弗得;
想抓刺客却未能擒到,
令天下大索十日。
于是下令全国进行十天的大搜捕。
始皇遂登之罘,
始皇帝随后登上之罘山,
刻石;
刻石颂德。
旋,之琅邪,
归途中前往琅邪,
道上党入。
取道上党回到咸阳。
三十一年(乙酉、前216)
三十一年(乙酉,公元前216年)
使黔首自实田。
始皇帝下令全国百姓向朝廷自报所占土地的数额。
三十二年(丙戌、前215)
三十二年(丙戌,公元前215年)
始皇之碣石,
始皇帝出巡抵达碣石,
使燕人卢生求羡门,
派故燕国人卢生求访仙人羡门。
刻碣石门。
又在碣石山门刻碑文歌功颂德。
坏城郭,
拆毁城郭,
决通堤坊。
决通堤防。
始皇巡北边,
此后始皇帝巡视北部边境,
从上郡入。
从上郡返回都城。
卢生使入海还,
卢生受派遣入海寻仙后归来,
因奏《录图书》曰:
随即抄录《录图书》上的谶语,上写:
“亡秦者胡也。”
“使秦朝灭亡的是‘胡’。”奏报给始皇。
始皇乃遣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
始皇便派将军蒙恬率三十万大军,
北伐匈奴。
向北征伐匈奴。
三十三年(丁亥、前214)
三十三年(丁亥,公元前214年)
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为兵,
秦朝廷征召那些曾经逃亡的人、因贫穷而入赘女家的男子、商贩等入伍当兵,
略取南越陆梁地,
攻掠夺取南越的陆梁地,
置桂林、南海、象郡;
设置了桂林、南海、象郡等郡;
以谪徙民五十万人戍五岭,
并将受贬谪的人五十万流放到五岭守边,
与越杂处。
与南越的本地人杂居一处。
蒙恬斥逐匈奴,
秦将蒙恬率军驱逐斥退匈奴人,
收河南地为四十四县。
收复了黄河以南地区,设置四十四个县。
筑长城,
接着就修筑长城,
因地形,
凭借地形而建,
用制险塞;
用以控制险关要塞,
起临洮至辽东,
起自临洮,直至辽东,
延袤万余里。
绵延一万多里。
于是渡河,
蒙恬于是又领兵渡过黄河,
据阳山,
占据阳山,
逶迤而北。
向北曲折前进。
暴师于外十余年,
军队在野外扎营风餐露宿十余年,
蒙恬常居上郡统治之;
蒙恬则常驻上郡指挥军队,
威振匈奴。
威震匈奴。
三十四年(戊子、前213)
三十四年(戊子,公元前213年)
焚书坑儒与暴政
谪治狱吏不直及覆狱故、失者,筑长城及处南越地。
秦朝廷将徇私枉法、知人有罪却释放出狱、无罪却下狱的司法官吏处罚流放去修筑长城,或到南越地区守边。
丞相李斯上书曰:
丞相李斯上书说:
“异时诸侯并争,
“过去诸侯国纷争,
厚招游学。
以高官厚禄招徕游说之士。
今天下已定,
现在天下已定,
法令出一,
法令统一出自朝廷,
百姓当家则力农工,
百姓理家就要致力于耕田做工,
士则学习法令。
读书人就要学习法令规章。
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
但今日的儒生却不学习现代事务,只知一味地效法古代,
以非当世,
并借此非议现实,
惑乱黔首,
蛊惑、扰乱民众,
相与非法教人;
相互非难指责现行制度,并以此教导百姓;
闻令下,
闻听命令颁下,
则各以其学议之,
就纷纷根据自己的学说、主张妄加评议,
入则心非,
入朝时口是心非,
出则巷议,
出朝后便街谈巷议,
夸主以为名,
夸饰君主以提高自己的声望,
异趣以为高,
标新立异以显示自己的高明,
率群下以造谤。
煽动、引导一些人攻击诽谤国家法令。
如此弗禁,
这种情况如不禁止,
则主势降乎上,
就势必造成君主的权势下降,
党与成乎下。
臣下结党纳派活动蔓延民间。
禁之便!
唯有禁止这些才有利于国家!
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
因此我建议史官将除秦国史记之外的所有史书全部烧毁;
非博士官所职,
除博士官按职责收藏书外,
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
天下凡有私藏《诗》、《书》、诸子百家著作的人,
皆诣守、尉杂烧之。
一律按期将所藏交到郡守、郡尉处,一并焚毁;
有敢偶语《诗》、《书》弃市;
有敢于相对私语谈论《诗》、《书》的处死;
以古非今者族;
借古非今的诛杀九族;
吏见知不举,与同罪。
官吏发现这种事情而不举报的与以上人同罪;
令下三十日,
此令颁布三十天后仍不将私藏书籍烧毁的,
不烧,
判处黥刑,
黥为城旦。
并罚处修筑长城劳役的城旦刑。
所不去者,
不予焚烧的,
医药、卜筮、种树之书。
是医药、占卜、种植的书。
若有欲学法令者,
如果想要学习法令,
以吏为师。”
应以官吏为师。”
制曰:
始皇下制令说:
“可。”
“可以。”
魏人陈馀谓孔鲋曰:
故魏国人陈馀对孔子的八世孙孔鲋说:
“秦将灭先王之籍,
“秦朝廷将要毁灭掉前代君王的书籍,
而子为书籍之主,
而你正是书籍的拥有人,
其危哉!”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子鱼曰:
孔鲋说:
“吾为无用之学,
“我所治的是一些看来无用的学问,
知吾者惟友。
真正了解我的只有朋友。
秦非吾友,
秦朝廷并不是我的朋友,
吾何危哉!
我会遇到什么危险呀!
吾将藏之以待其求;
我将把书籍收藏好,等待着有人征求,
求至,
一旦来征求,
无患矣。”
我也就不会有什么灾难了。”
三十五年(己丑、前212)
三十五年(己丑,公元前212年)
使蒙恬除直道,
始皇帝派蒙恬负责开通大道,
道九原,
从九原直到云阳,
抵云阳,
挖掘大山,
堑山堙谷千八百里;
填塞峡谷,长达一千八百里,
数年不就。
几年没有完工。
始皇以为咸阳人多,
始皇认为都城咸阳的人口过多,
先王之宫庭小,
而先代君王营造的宫廷又嫌小,
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
便命人在渭南上林苑中建筑宫殿,
先作前殿阿房,
先修前殿阿房宫,
东西五百步,
长宽东西五百步,
南北五十丈,
南北五十丈,
上可以坐万人,
上面可坐一万人,
下可以建五丈旗,
下面则能竖立五丈高的旗帜,
周驰为阁道,
周围是车马驰行的天桥,
自殿下直抵南山,
从前殿下直达南山,
表南山之颠以为阙。
在南山的顶峰建牌楼作为标志。
为复道,
又筑造天桥,
自阿房度渭,
从阿房渡过渭水,
属之咸阳,
与咸阳城相接,
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
由此象征天上的北极星、阁道星横越银河抵达营室宿。
隐宫、徒刑者七十万人,
征发遭受宫刑和判处其他徒刑的囚犯七十万人,
乃分作阿房宫或作骊山。
分别修筑阿房宫或建造骊山始皇帝陵墓。
发北山石椁,
并凿掘用作套棺的北山的石料,
写蜀、荆地材,
采伐蜀、荆两地的木材,
皆至;
都先后运到。
关中计宫三百,
在关中兴建宫殿计有三百座,
关外四百馀。
关外营造宫殿四百多座。
于是立石东海上朐界中,
于是在东海郡的朐县界内刻立巨石,
以为秦东门。
作为秦王朝东部的大门。
因徙三万家骊邑,
又将三万家迁移到骊邑,
五万家云阳,
五万家迁移至云阳,
皆复不事十岁。
均免除十年的赋税徭役。
卢生说始皇曰:
卢生劝说始皇帝道:
“方中:
“有一种方法,
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
这就是皇帝不时地暗中秘密出行,借此躲避恶鬼。
恶鬼辟,
而避开了恶鬼,
真人至。
神仙真人便会来到。
愿上所居宫毋令人知,
故此希望您所居住的宫室不要让别人知道,
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
然后不死之药大概才可以得到!”
始皇曰:
始皇说:
“吾慕真人!”
“我敬慕真人!”
自谓“真人”,
于是就自称“真人”,
不称“朕”。
不再称“朕”。
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
并下令咸阳城周围二百里内的二百七十处宫殿楼台,
复道、甬道相连,
都用天桥、甬道相连接,
帷帐、锺鼓、美人充之,
帷帐、钟鼓及美女充斥其间,
各案署不移徙。
各自按布署登记,不作迁移。
行所幸,
始皇巡行到某处居住下来,
有言其处者,
有敢于透露出他的驻地的,
罪死。
即获罪处死。
始皇幸梁山宫,
始皇帝曾前往梁山宫,
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
从山上望见丞相李斯的随行车马非常多,
弗善也。
很不赞许。
中人或告丞相,
宦官近臣中有人将这事告诉了李斯,
丞相后损车骑。
李斯随即减少了他的车马。
始皇怒曰:
始皇愤怒地说:
“此中人泄吾语!”
“这一定是宫中人泄露了我的话!”
案问,
于是审问随从人员,
莫服,
但是没有人承认。
捕时在旁者,
始皇就下令捉拿当时在场的人,
尽杀之。
全部杀掉。
自是后,
从此以后,
莫知行之所在。
再也没有人知道始皇到了什么地方。
群臣受决事者,
群臣中凡有事情要奏报并接受皇帝裁决的,
悉于咸阳宫。
便全都到咸阳宫等候。
侯生、卢生相与讥议始皇,
侯生、卢生相互讥讽、评议始皇帝的暴戾,
因亡去。
并因此逃亡而去。
始皇闻之,
始皇闻讯勃然大怒,
大怒曰:
说:
“卢生等,
“卢生等人,
吾尊赐之甚厚,
我尊敬他们,并重重地赏赐他们,
今乃诽谤我!
现在竟然敢诽谤我!
诸生在咸阳者,
这些人在咸阳的,
吾使人廉问,
我曾派人去查访过,
或为妖言以乱黔首。”
其中有的人竟妖言惑众!”
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
于是令御史逮捕并审问所有的儒生。
诸生传相告引,
儒生们彼此告发,
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
始皇帝就亲自判处违法犯禁的人四百六十余名,
皆坑之咸阳,
把他们全部在咸阳活埋了。还向全国宣扬,
使天下知之,
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以惩后;
以惩戒后世。
益发谪徙边。
同时谪罚更多的人流放到边地戍守。
始皇长子扶苏谏曰:
始皇的长子扶苏为此规劝道:
“诸生皆诵法孔子。
“那些儒生们全诵读并效法孔子的言论。
今上皆重法绳之,
而今您全部用重法惩处他们,
臣恐天下不安。”
我担心天下会因此不安定。”
始皇怒,
始皇大为恼火,
使扶苏北监蒙恬军于上郡。
派扶苏赴上郡去监督蒙恬的军队。
三十六年(庚寅、前211)
三十六年(庚寅,公元前211年)
有陨石于东郡。
有陨石坠落在东郡。
或刻其石曰:
有人于石上刻字说:
“始皇死而地分。”
“始皇帝死而土地分。”
始皇使御史逐问,
始皇于是派御史逐个查问当地的人,
莫服;
但是没人承认此事是自己干的。
尽取石旁居人诛之,
始皇便下令将居住在陨石附近的人全部捉拿处死,
燔其石。
并焚化了那块石头。
迁河北榆中三万家;
秦朝廷迁移三万户到北河以北、榆中一带垦殖,
赐爵一级。
每户授爵位一级。
三十七年(辛卯、前210)
三十七年(辛卯,公元前210年)
沙丘之变与二世暴虐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癸丑,
癸丑(疑误),
始皇出游;
始皇帝出游,
左丞相斯从,
左丞相李斯陪同前往,
右丞相去疾守。
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咸阳。
始皇二十余子,
始皇有二十多个儿子,
少子胡亥最爱,
小儿子胡亥最受宠爱,
请从;
他要求随父皇出游,
上许之。
获始皇准许。
十一月,
十一月,
行至云梦,
始皇帝一行到达云梦,
望祀虞舜于九疑山。
向着九疑山遥祭葬在那里的舜帝。
浮江下,
然后乘船顺长江而下,
观藉柯,
观览籍柯,
渡海渚,
渡经海渚,
过丹阳,
过丹阳,
至钱唐,
抵钱唐,
临浙江。
到达浙江边。
水波恶,
因钱塘江潮波涛汹涌,
乃西百二十里,
便向西行驶一百二十里,
从狭中渡。
从富阳与分水之间的狭窄处渡江。
上会稽,
随之始皇登上会稽山,
祭大禹,
祭祀禹帝,
望于南海;
遥望南海,
立石颂德。
刻立巨石歌功颂德。
还,
然后起驾返回,
过吴,
归途中经过吴地,
从江乘渡。
从江乘县渡过长江,
并海上,
沿海北上,
北至琅邪、之罘。
抵达琅邪、之罘。
见巨鱼,
始皇看见大鱼,
射杀之。
即发箭将鱼射杀。
遂并海西,
接着又沿海西行,
至平原津而病。
到了平原渡口后便病倒了。
始皇恶言死,
始皇帝很厌恶谈论“死”,
群臣莫敢言死事。
因此群臣中没有人敢于提关于死的事。
病益甚,
待到他病势更加沉重时,
乃令中车府令行符玺事赵高为书赐扶苏曰:
才命中车府令、兼掌符玺事务的赵高写诏书给长子扶苏说:
“与丧,
“参加丧事处理,
会咸阳而葬。”
灵柩到咸阳后安葬。”
书已封,
诏书已封好,
在赵高所,
但却搁置在赵高处,
未付使者。
没有交给使者送出。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丙寅,
丙寅(二十日),
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始皇在沙丘宫平台驾崩。
丞相斯为上崩在外,
丞相李斯因皇帝在都城外病逝,
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
唯恐各位皇子及天下发生什么变故,
乃秘之不发丧,
于是就秘不发丧,
棺载凉车中,
将棺材停放在能调节冷暖的凉车中,
故幸宦者骖乘。
由始皇生前最宠信的宦官在车的右边陪乘。
所至,
所到一地,
上食、百官奏事如故,
上呈餐饭、百官奏报事务与过去一样,
宦者辄从车中可其奏事。
宦官即从车中接受并批复奏事。
独胡亥、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之。
只有胡亥、赵高及受宠幸的宦官五六个人知道内情。
初,
当初,
始皇尊宠蒙氏,
始皇帝尊重宠爱蒙氏兄弟,
信任之。
颇信任他们。
蒙恬任外将,
蒙恬在外担任大将,
蒙毅常居中参谋议,
蒙毅则在朝中参与商议国事,
名为忠信,
称为忠信大臣,
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赵高者,
即便是高级将领或丞相,也没有敢与他们一争高低的。
生而隐宫;
赵高一生下来就被阉割了。
始皇闻其强力,
始皇听说他办事能力很强,
通于狱法,
且通晓刑法,
举以为中车府令,
便提拔他担任了中车府令,
使教胡亥决狱;
并让他教小儿子胡亥学习审理判决诉讼案。
胡亥幸之。
胡亥非常宠爱他。
赵高有罪,
赵高曾经犯下大罪,
始皇使蒙毅治之;
始皇派蒙毅惩治他。
毅当高法应死。
蒙毅认为赵高依法应被处死,
始皇以高敏于事,赦之,
但始皇因赵高办事灵活而赦免了他,
复其官。
并恢复了他的官职。
赵高既雅得幸于胡亥,
赵高既然素来得到胡亥的宠幸,
又怨蒙氏,
恰又怨恨蒙氏兄弟,
乃说胡亥,
便劝说胡亥,
请诈以始皇命诛扶苏而立胡亥为太子。
让他诈称始皇遗诏命杀掉扶苏,立胡亥为太子。
胡亥然其计。
胡亥同意了赵高的计策。
赵高曰:
赵高又说:
“不与丞相谋,
“这件事如果不与丞相合谋进行,
恐事不能成。”
恐怕不能成功。”
乃见丞相斯曰:
随即会见丞相李斯,说:
“上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
“皇上赐给扶苏的诏书及符玺都在胡亥那里。
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
定立太子之事只在您我口中的一句话罢了。
事将何如?”
这件事将怎么办呢?”
斯曰:
李斯说:
“安得亡国之言!
“怎么能够说这种亡国的话呀!
此非崐人臣所当议也!”
此事不是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人所应当议论的啊!”
高曰:
赵高道:
“君侯材能、谋虑、功高、无怨、长子信之,
“您的才能、谋略、功勋、人缘以及获扶苏的信任,
此五者皆孰与蒙恬?”
这五点全部拿来与蒙恬相比,哪一点比得上他呢?”
斯曰:
李斯回答:
“不及也。”
“都比不上他。”
高曰:
赵高说:
“然则长子即位,
“既然如此,那么只要扶苏即位,
必用蒙恬为丞相,
就必定任用蒙恬为丞相,
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乡里明矣!
您最终不能怀揣通侯的印信返归故乡的结局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胡亥慈仁笃厚,
而胡亥仁慈忠厚,
可以为嗣。
是可以担当皇位继承人的。希望您慎重地考虑一下,
愿君审计而定之!”
作出定夺!”
丞相斯以为然,
丞相李斯听后认为赵高说的有理,
乃相与谋,
便与他共同谋划,
诈为受始皇诏,
诈称接受了始皇的遗诏,
立胡亥为太子;
立胡亥为太子,
更为书赐扶苏,
又篡改始皇给扶苏的诏书,
数以不能辟地立功,
指斥他多年来不能开辟疆土、创立功业,
士卒多耗,
却使士卒大量伤亡,
数上书,
并且数次上书,
直言诽谤,
直言诽谤父皇,
日夜怨望不得罢归为太子;
日日夜夜地抱怨不能获准解除监军职务,返归咸阳当太子;
将军恬不矫正,
而将军蒙恬不纠正扶苏的过失,
知其谋;
并参与和了解扶苏的图谋。
皆赐死,
因此令他们自杀,
以兵属裨将王离。
将兵权移交给副将王离。
扶苏发书,
扶苏接到诏书,
泣,入内舍,
哭泣着进入内室,
欲自杀。
打算自杀。
蒙恬曰:
蒙恬说:
“陛下居外,
“陛下在外地,
未立太子;
并未确立谁是太子。
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
他派我率领三十万军队镇守边陲,
公子为监,
令您担任监军,
此天下重任也。
这乃是天下的重任啊。
今一使者来,
现在仅仅一个使者前来传书,
即自杀,
我们就自杀,
安知其非诈!
又怎么能知道其中不是有诈呢?!
复请而后死,
让我们再奏请证实一下,
未暮也。”
然后去死也不晚呀。”
使者数趣之。
但是使者多次催促他们自行了断,
扶苏谓蒙恬曰:
扶苏于是对蒙恬说:
“父赐子死,
“父亲赐儿子死,
尚安复请!”
还哪里需要再请示查实呢!”
即自杀。
随即自杀。
蒙恬不肯死,
蒙恬不肯死,
使者以属吏,
使者便将他交给官吏治罪,
系诸阳周;
囚禁在阳周;
更置李斯舍人为护军,
改置李斯的舍人担任护军,
还报。
然后回报李斯、赵高。
胡亥已闻扶苏死,
胡亥这时已听说扶苏死了,
即欲释蒙恬。
便想释放蒙恬。
会蒙毅为始皇出祷山川,还至。
恰逢蒙毅代替始皇外出祈祷山川神灵求福后返回,
赵高言于胡亥曰:
赵高即对胡亥说:
“先帝欲举贤立太子久矣,
“始皇帝想要荐举贤能确定你为太子已经很长时间了,
而毅谏以为不可;
可是蒙毅一直规劝他,认为不可如此。
不若诛之!”
现在不如就把蒙毅杀掉算了!”于是逮捕了蒙毅,
乃系诸代。
将他囚禁到代郡。
遂从井陉抵九原。
皇室车队于是从井陉抵达九原。
会暑,
当时正值酷暑,
车臭,
装载始皇遗体的凉车散发出恶臭,
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之。
胡亥等便指示随从官员在车上装载一石鲍鱼,借鱼的臭味混淆腐尸的气味。
从直道至咸阳,
从直道抵达咸阳后,
发丧。
发布治丧的公告。
太子胡亥袭位。
太子胡亥继承了皇位。
九月,
九月,
葬始皇于骊山,
将始皇安葬在骊山皇陵,把铜熔化后灌入,
下锢三泉;
堵塞住地下深处的水。
奇器珍怪,
崐又运来各种奇珍异宝,
徙藏满之。
藏满墓穴。
令匠作机弩,
还下令工匠制作带有机关的弓弩,
有穿近者辄射之。
遇到穿入靠近墓穴的人,即自动射杀。
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
用水银做成百川、江河、大海,
机相灌输。
以机械灌注输送。
上具天文,
墓穴顶部布有天文图象,
下具地理。
底部设置地理模型。
后宫无子者,
后宫嫔妃凡未生子女的,
皆令从死。
令她们全部陪葬。
葬既已下,
下葬以后,
或言工匠为机藏,
有人说工匠们制造隐藏的机械装置,
皆知之,
知道其中的全部秘密,
藏重即泄。
如果他们再作第二重机关,就会将其中的秘密泄露出去。
大事尽,
于是待送终的大事完毕后,
闭之墓中。
那些工匠即被尽数封闭在墓穴中。
二世欲诛蒙恬兄弟。
二世皇帝胡亥想要杀掉蒙恬兄弟二人,
二世兄子子婴谏曰:
他哥哥的儿子子婴规劝说:
“赵王迁杀李牧而用颜聚,
“赵王赵迁杀李牧而用颜聚,
齐王建杀其故世忠臣而用后胜,
齐国田建杀他前代的忠臣而用后胜,
卒皆亡国。
结果最终都亡了国。
蒙氏,秦之大臣、谋士也,
蒙恬兄弟是秦国的重臣、谋士,
而陛下欲一旦弃去之。
陛下却打算一下子就把他们抛弃、除掉。
诛杀忠臣而立无节行之人,
似此诛杀忠臣而扶立节操品行不端的人,
是内使群臣不相信而外使斗士之意离也!”
是在内失去群臣的信任,在外使将士们意志涣散啊!”
二世弗听,
但是二世不听从劝告,
遂杀蒙毅及内史恬。
随即杀掉了蒙毅,并要杀内史蒙恬。
恬曰:
蒙恬说:
“自吾先人及至子孙,
“我们蒙家自我的先人起直至子孙,
积功信于秦三世矣。
在秦国建立功业和忠信已经三代了。
今臣将兵三十余万,
如今我领兵三十多万,
身虽囚系,
身体虽然被囚禁,
其势足以倍畔。
但我的势力仍然足以进行反叛。
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
可是我知道自己必定得死却还是要奉守节义,
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帝也!”
是因为我不敢辱没祖先的教诲,并表示我不忘先帝的大恩大德啊!”
乃吞药自杀。
于是即吞服毒药自杀身亡。
扬子《法言》曰:
扬雄《法言》曰:
或问:
有人问:
“蒙恬忠而被诛,
“蒙恬赤胆忠心却被杀掉了,
忠奚可为也?”
忠诚还有什么用呢?”
曰:
回答说:
“山,堙谷,
“开山填谷修筑长城,
起临洮,
西起临洮,
击辽水,
东接辽水,
力不足而尸有馀,
威力不足而造成的尸体却有余,
忠不足相也。”
蒙恬的这种忠诚是不足为辅助君王的。”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始皇方毒天下而蒙恬为之使,
秦始皇正荼毒天下时,蒙恬甘受他的驱使,
恬不仁可知矣。
如此蒙恬的不仁义是可知的了。
然恬明于为人臣之义,
但是蒙恬明白为人臣子所应守的道义,
虽无罪见诛,
虽然没有罪而被处死,
能守死不贰,
仍能够宁死忠贞不渝,不生二心,
斯亦足称也。
故而这也是很值得称道的了。
二世皇帝上元年(壬辰、前209)
秦二世皇帝元年(壬辰,公元前209年)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戊寅,
戊寅(初十),
大赦。
实行大赦。
春,
春季,
二世东行郡县,
二世向东出巡郡县,
李斯从;
李斯随从前往。
到碣石,
一行人到达碣石后,
并海,南至会稽;
又沿海南下至会稽。途中,
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
二世将始皇帝过去所立的刻石全部加刻上了字,
旁著大臣从者名,
并在旁边刻上随从大臣的名字,
以章先帝成功盛德而还。
以此表彰先帝的丰功盛德,然后返回。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二世至咸阳,
二世抵达咸阳,
谓赵高曰:
对赵高说:
“夫人生居世间也,
“人生在世,
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
就犹如驾着六匹骏马飞奔过缝隙一般的短促。
吾既已临天下矣,
我既已经统治天下,
欲悉耳目之所好,
就想要尽享我的耳目所喜闻、乐见的全部东西,
穷心志之所乐,
享尽我心意中所喜欢的任何事物,
以终吾年寿,
直到我的寿命终结,
可乎?”
你认为这行吗?”
高曰:
赵高说:
“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也。
“这是贤能的君主能做而昏庸暴乱的君王不能做的事情崐。
虽然,
虽然如此,
有所未可,
还有不可做的地方,
臣请言之:
请让我来陈述一下:
夫沙丘之谋,
沙丘夺权之谋,
诸公子乃大臣皆疑焉;
诸位公子和大臣都有所怀疑。
而诸公子尽帝兄,
而各位公子都是您的哥哥,
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
大臣又都是先帝所安置的。
今陛下初立,
如今陛下刚刚即位,
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
这些公子臣僚正怏怏不服,
恐为变;
恐怕会发生事变。
臣战战栗栗,
我尚且战战栗栗,
唯恐不终,
生怕不得好死,
陛下安得为此乐乎!”
陛下又怎么能够这样享乐呀!”
二世曰:
二世道:
“为之柰何?”
“那该怎么办呢?”
赵高曰:
赵高说:
“陛下严法而刻刑,
“陛下应实行严厉的法律、残酷的刑罚,
令有罪者相坐,
使有罪的人株连他人,
诛灭大臣及宗室;
这样可将大臣及皇族杀灭干净,
然后收举遗民,
然后收罗提拔遗民,
贫者富之,
使贫穷的富裕起来,
贱者贵之。
卑贱的高贵起来,
尽除先帝之故臣,
并把先帝过去任用的臣僚全都清除出去,
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
改用陛下的亲信。这样一来,
此则阴德归陛下,
他们就会暗中感念您的恩德;
害除而奸谋塞,
祸害被除掉,奸谋遭堵塞,
群臣莫不被润泽,
群臣没有不蒙受您的雨露润泽、大恩厚德的。
蒙厚德,
如此,
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
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纵情享乐了。
计莫出于此!”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计策了!”
二世然之。
二世认为赵高说得有理,
乃更为法律,
于是便修订法律,
务益刻深,
务求更加严厉苛刻,
大臣、诸公子有罪,
凡大臣、各位公子犯了罪,
辄下高鞠治之。
总是交给赵高审讯惩处。就这样,
于是公子十二人死咸阳市,
有十二位皇子在咸阳街市上被斩首示众,
十公主死于杜,
十名公主在杜县被分裂肢体而死,
财物入于县官,
他们的财产全部充公。
相连逮者不可胜数。
受牵连被逮捕的人更是不可胜数。
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于内宫,
公子将闾兄弟三人被囚禁在内宫,
议其罪独后。
单单搁置到最后才议定罪过。
二世使使令将闾曰:
二世派使臣去斥令将闾说:
“公子不臣,
“你不尽臣子的职责,
罪当死!
罪该处死!
吏致法焉。”
由行刑官执法吧!”
将闾曰:
将闾说:
“阙廷之礼,
“在宫廷的礼仪中,
吾未尝敢不从宾赞也;
我未曾敢不听从司仪人员的指挥;
廊庙之位,
在朝廷的位次上,
吾未尝敢失节也;
我未曾敢超越本分违背礼节;
受命应对,
受皇上的命令应对质询,
吾未尝敢失辞也;
我未曾敢言辞失当说过什么错话,
何谓不臣?
这怎么叫作不尽为臣子的职责啊?
愿闻罪而死!”
希望听你们说说我的罪过然后再去死!”
使者曰:
使臣说:
“臣不得与谋,
“我不与你作什么商量,
奉书从事!”
只奉诏书行事!”
将闾乃仰天大呼“天”者三,
将闾于是便仰天大呼三声“天”,
曰:
说:
“吾无罪!”
“我没有罪!”
昆弟三人皆流涕,
兄弟三人都痛哭流涕,
拔剑自杀。
随即拔剑自杀。
宗室振恐。
整个皇室均为此震惊恐惧。
公子高欲奔,
公子高打算逃亡,
恐收族,
但又害怕株连族人,
乃上书曰:
因此上书说:
“先帝无恙时,
“先帝未患病时,
臣入门赐食,
我入宫便赐给我饮食,
出则乘舆,
外出便赐给我乘车,
御府之衣,
先帝内府的衣服,
臣得赐之,
我得到赏赐,
中厩之宝马,
宫中马厩里的宝马,
臣得赐之。
我也得到赏赐。
臣当从死而不能,
我本应跟随先帝去死,却没能这样做。
为人子不孝,
似此作为儿子便是不孝,
为人臣不忠。
作为臣子便是不忠。
不孝不忠者,无名以立于世,
不孝不忠的人是没有资格生存在世上的。
臣请从死,
因此我请求随同先帝去死,
愿葬骊山之足。
愿被葬在骊山脚下。
唯上幸哀怜之!”
希望陛下垂怜。”
书上,
书上给了二世,
二世大说,
二世高兴异常,
召赵高而示之,
召见赵高,给他看公子高的上书,
曰:
说:
“此可谓急乎?”
“这可以算是急迫无奈了吧?”
赵高曰:
赵高道:
“人臣当忧死不暇,
“作为臣子担心死亡还来不及呢,
何变之得谋!”
哪里能有空闲图谋什么造反的事呀!”
二世可其书,
二世随即允准了公子高的上书,
赐钱十万以葬。
并赐给他十万钱作为安葬费。
复作阿房宫。
二世下令重新营修阿房宫,
尽征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
又尽行征调五万名身强力壮的人去咸阳驻防守卫,
令教射。
让他们教习射御。
狗马禽兽当食者多,
这批人和狗马禽兽要消耗的粮食很多,
度不足,
估计会供不应求,
下调郡县,
二世便下令到郡县中调拨,
转输菽粟、刍稿,
转运输送豆类、谷物、饲草、禾秆到都城,
皆令自赍粮食;
但规定押运民夫都自带口粮,
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谷。
同时还下令咸阳城三百里之内不准食用这批谷物。
陈胜起义与群雄并起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阳城人陈胜、阳夏人吴广起兵于蕲。
阳城人陈胜、阳夏人吴广在蕲县聚众起兵。
是时,
当时,
发闾左戍渔阳,
秦王朝征召闾左贫民百姓往渔阳屯戍守边,
九百人屯大泽乡,
九百人途中屯驻在大泽乡,
陈胜、吴广皆为屯长。
陈胜、吴广均被指派为屯长。
会天大雨,
恰巧遇上天降大雨,
道不通,
道路不通,
度已失期;
推测时间已无法按规定期限到达渔阳防地。而按秦法规定,
失期,
延误戍期,
法皆斩。
一律处斩。
陈胜、吴广因天下之愁怨,
于是陈胜、吴广便趁着天下百姓生计愁苦、对秦的怨恨,
乃杀将尉,
杀掉押送他们的将尉,
召令徒属曰:
召集戍卒号令说:
“公等皆失期当斩;
“你们都已经延误了戍期,当被杀头。
假令毋斩,
即使不被斩首,
而戍死者固什六七。
因长久在外戍边而死去的本来也要占到十之六七。
且壮士不死则已,
何况壮士不死则已,
死则举大名耳!
要死就图大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难道是天生的吗!”
众皆从之。
众人全都响应。
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
陈胜、吴广便诈以已死的扶苏和故楚国的大将项燕为名,
为坛而盟,
培土筑坛,登到上面宣布誓约,
称大楚;
号称“大楚”。
陈胜自立为将军,
陈胜自立为将军,
吴广为都尉。
吴广为都尉。
攻大泽乡,
起义军随即攻陷大泽乡,
拔之;
接着招收义兵扩军,
收而攻蕲,
进攻蕲。
蕲下。
蕲夺取后,
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
即令符离人葛婴率军攻掠蕲以东地区,
攻、、苦、柘、谯,
相继攻打、、苦、柘、谯等地,
皆下之。
全都攻下了。
行收兵;
义军沿路招收人马,
比至陈,
等到抵达陈地时,
车六七百乘,
已有战车六七百辆,
骑千余,
骑兵千余,
卒数万人。
步兵数万人。
攻陈,
当攻打陈城时,
陈守、尉皆不在,
郡守和郡尉都不在,
独守丞与战谯门中,
只有留守的郡丞在谯楼下的城门中抵抗义军,
不胜;
不能取胜,
守丞死,
郡丞被打死。
陈胜乃入据陈。
陈胜于是领兵入城,占据了陈地。
初,
当初,
大梁人张耳、陈馀相与为刎颈交。
大梁人张耳、陈馀结为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
秦灭魏,
秦国灭魏时,
闻二人魏之名士,
听说两个人是魏国的名士,
重赏购求之。
便悬重赏征求他们。
张耳、陈馀乃变名姓,
张耳、陈馀于是改名换姓,
俱之陈,
一起逃到了陈地,
为里监门以自食。
充任里门看守来糊口。
里吏尝以过笞陈馀,
管理里巷的官吏曾经因陈馀出了小过失而鞭笞他,
陈馀欲起,
陈馀想要与那官吏抗争,
张耳蹑之,
张耳踩他的脚,
使受笞。
让他接受鞭笞。
吏去,
待那小官离开后,
张耳乃引陈馀之桑下,
张耳将陈馀拉到桑树下,
数之曰:
数落他说:
“始吾与公言何如?
“当初我是怎么对你说的?
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
现在遇上一点小的侮辱,就想跟一个小官吏拼命啊!”
陈馀谢之。
陈馀为此道了歉。
陈涉既入陈,
及至陈胜率义军已进入陈地,
张耳、陈馀诣门上谒。
张耳、陈馀便前往陈胜的驻地通名求见。
陈涉素闻其贤,
陈胜一向听说他俩很贤能,
大喜。
故而非常高兴。
陈中豪桀父老请立涉为楚王,
恰逢陈地中有声望的地方人士和乡官请求立陈胜为楚王,
涉以问张耳、陈馀。
陈胜就拿这件事来询问张耳、陈馀的意见。
耳、馀对曰:
二人回答说:
“秦为无道,
“秦王朝暴乱无道,
灭人社稷,
兼灭别人的国家,
暴虐百姓;
残害百姓。
将军出万死之计,
而今您冒万死的危险起兵反抗的目的,
为天下除残也。
就是要为天下百姓除害啊。
今始至陈而王之,
现在您才到达陈地即要称王,
示天下私。
是向天下人显露您的私心。
愿将军毋王,
因此希望您不要称王,
急引兵而西;
而是火速率军向西,
遣人立六国后,
派人去扶立六国国君的后裔,
自为树党,
替自己培植党羽,以此为秦王朝增树敌人。
为秦益敌;
秦的敌人多了,
敌多则力分,
兵力就势必分散,大楚联合的国家多了,
与众则兵强。
兵力就必然强大。
如此,
这样一来,
则野无交兵,
在野外军队不必交锋,
县无守城,
遇到县城没有兵为秦守城。
诛暴秦,
铲除残暴的秦政权,
据咸阳,
占据咸阳,
以令诸侯;
以号令各诸侯国。
诸侯亡而得立,
灭亡的诸侯国得到复兴,
以德服之,
您施德政使它们服从,
则帝业成矣!
您的帝王大业就完成了!
今独王陈,
如今只在一个陈县就称王,
恐天下懈也。”
恐怕会使天下人斗志松懈了。”
陈涉不听,
陈胜不听从这一意见,
遂自立为王,
即自立为楚王,
号“张楚”。
号称“张楚”。
当是时,
在那时,
诸郡县苦秦法,
各郡县的百姓都苦于秦法的残酷苛刻,
争杀长吏以应涉。
因此争相诛杀当地长官,响应陈胜。
谒者从东方来,
秦王朝的宾赞官谒者从东方归来,
以反者闻。
把反叛的情况奏报给二世。
二世怒,
二世勃然大怒,
下之吏。
将谒者交给司法官吏审问治罪。于是,
后使者至,
以后回来的使者,
上问之,
二世向他们询问情况,
对曰:
他们便回答说:
“群盗鼠窃狗偷,
“一群盗贼不过是鼠窃狗偷之辈,
郡守、尉方逐捕,
郡守、郡尉正在追捕他们,
今尽得,
现在已经全部抓获,
不足忧也。”
不值得为此忧虑了。”
上悦。
二世即颇为喜悦。
陈王以吴叔为假王,
陈胜任命吴广为代理楚王,
监诸将以西击荥阳。
督率众将领向西攻击荥阳。
张耳、陈馀复说陈王,
张耳、陈馀又劝说陈胜,
请奇兵北略赵地。
请出奇兵向北攻取原来赵国的土地。
于是陈王以故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
于是,陈胜便任命他过去的好友、陈地人武臣为将军,
邵骚为护军,
邵骚为护军,
以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
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
予卒三千人,
拨给士卒三千人,
徇赵。
攻取故赵国的土地。
陈王又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
陈胜又令汝阴人邓宗率军攻略九江郡。
当此时,
这时,
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楚地数千人为一支的军队,数不胜数。
葛婴至东城,
葛婴到达东城后,
立襄强为楚王。
立襄强为楚王。
闻陈王已立,
后来闻悉陈胜已立为楚王,
因杀襄强还报。
就杀了襄强返回陈县奏报。
陈王诛杀葛婴。
但陈胜仍然将葛婴杀掉了。
陈王令周北徇魏地。
陈胜令周率军向北攻取故魏国的土地。
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任命上蔡人、封号“房君”的蔡赐为上柱国。
陈王闻周文,陈之贤人也,
陈胜听说周文是陈地德才兼备的人,
习兵,
通晓军事,
乃与之将军印,
便授给他将军的印信,
使西击秦。
命他领兵向西进攻秦王朝。
武臣等从白马渡河,
武臣等人从白马津渡过黄河,
至诸县,
分赵各县,
说其豪桀,
劝说当地有声望的人士,
豪桀皆应之;
这些地方人士都纷纷响应。
乃行收兵,
武臣等便沿途收取兵众,
得数万人;
得数万人,
号武臣为武信君。
武臣号称为“武信君”。
下赵十馀城,
武臣的大军接连攻下故赵国的十几个城市,
馀皆城守;
其他的城市都固守不降。
乃引兵东北击范阳。
武臣便率军向东北攻击范阳。
范阳蒯彻说武信君曰:
范阳人蒯彻劝武信君说:
“足下必将战胜而后略地,
“您一定要先打胜仗而后才扩大地盘,
攻得然后下城,
先进攻得手然后才取得城市,
臣窃以为过矣。
我私下里认为这是一个错误。
诚听臣之计,
您若果真听从我的计策,
可不攻而降城,
就可以不进攻便使城市投降,
不战而略地,
不作战便能夺取土地,
传檄而千里定;
传送一篇征召、声讨的文书,便可使千里之地平定,
可乎?”
如此行吗?”
武信君曰:
武臣说:
“何谓也?”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彻曰:
蒯彻道:
“范阳令徐公,
“范阳县令徐某,
畏死而贪,
怕死且贪得无厌,
欲先天下降。
他想在别的县之前投降。
君若以为秦所置吏,
您若认为徐某是秦王朝所任用的官吏,
诛杀如前十城,
就如同杀戮前面那十城的秦朝官员一样杀了他,
则边地之城皆为金城、汤池,
那么边地所有的城市都将固若金汤,
不可攻也。
无法攻克了。
君若赍臣侯印以授范阳令,
假如您送给我侯印,让我授给范阳县令,
使乘朱轮华毂,
使他乘坐王侯显贵所乘的车子,
驱驰燕、赵之郊,
驱驰在旧燕、赵国的城外,
即燕、赵城可无战而降矣。”
那么燕、赵地的城市就可不战而降了。”
武信君曰:
武臣说:
“善!”
“好吧!”
以车百乘、骑二百、侯印迎徐公。
即拨给蒯彻一百辆车、二百名骑兵及君侯的印信去迎接徐县令。
燕、赵闻之,
燕、赵旧地风闻此消息后,
不战以城下者三十余城。
不战便举城投降的就有三十余个城市。
陈王既遣周章,
陈胜已经派出了周文的部队,
以秦政之乱,
便因秦王朝的政治混乱,
有轻秦之意,
而生有轻视秦的意思,
不复设备。
不再设置防备。
博士孔鲋谏曰:
博士孔鲋规劝说:
“臣闻兵法:
“我听兵法上说:
‘不恃敌之不我攻,
‘不依靠敌人不来攻我,
恃吾不可攻。
而是仰仗我之不可以被攻打。
’今王恃敌而不自恃,
’如今您凭借敌人不来进攻,而不依靠自己设防不怕为敌所攻,
若跌而不振,
一旦遭遇挫折不能奋起,
悔之无及也。”
则悔恨也来不及了。”
陈王曰:
陈胜说:
“寡人之军,
“我的军队,
先生无累焉。”
就不必烦劳先生您操心了。”
周文行收兵至关,
周文沿路收取兵众到达函谷关,
车千乘,
已是战车千辆,
卒数十万,
士卒几十万,
至戏,
至戏亭,
军焉。
驻扎了下来。
二世乃大惊,
二世这时才大惊失色,
与群臣谋曰:
连忙与群臣商议说:
“柰何?”
“怎么办啊?”
少府章邯曰:
少府章邯道:
“盗已至,
“盗贼已临城下,
众强,
人多势强,
今发近县,
现在征调附近各县的军队抵抗,
不及矣。
已经来不及了。
骊山徒多,
不过发配在骊山服营建劳作的夫役很多,
请赦之,
请赦免他们,
授兵以击之。”
并授给他们兵器去迎击敌军。”
二世乃大赦天下,
二世于是下令大赦天下,
使章邯免骊山徒、人奴产子,
命章邯免除骊山的刑徒、奴婢所生之崐子不能充当战士的限制,
悉发以击楚军,
将他们全部征发去攻打楚军,
大败之。
大败周文的军队,
周文走。
周文逃跑。
张耳、陈馀至邯郸,
张耳、陈馀抵达邯郸,
闻周章却,
听到周文撤退的消息,
又闻诸将为陈王徇地还者多以谗毁得罪诛,
又闻悉为陈胜攻城掠地后归还的众将领,多因谗言陷害而获罪,遭到诛杀,
乃说武信君令自王。
便劝说武臣,让他自己称王。
八月,
八月,
武信君自立为赵王,
武臣自立为赵王,
以陈馀为大将军,
任命陈馀为大将军,
张耳为右丞相,
张耳为右丞相,
邵骚为左丞相;
邵骚为左丞相,
使人报陈王。
并派人报知陈胜。
陈王大怒,
陈胜大怒,
欲尽族武信君等家而发兵击赵。
想要尽灭武臣等人的家族,发兵攻打赵王。
柱国房君谏曰:
柱国房君蔡赐规劝道:
“秦未亡而诛武信君等家,
“秦王朝尚未灭亡就杀武臣等人的家族,
此生一秦也;
这是使又一个秦王朝复生啊。
不如因而贺之,
不如趁此庆贺他为王,
使急引兵西击秦。”
令他火速率军向西进攻秦。”
陈王然之,
陈胜认为说得有理,
从其计,
便听从他的计策,
徙系武信君等家宫中,
把武臣等人的家属迁移到宫中软禁起来,
封张耳子敖为成都君,
封张耳的儿子张敖为成都君,
使使者贺赵,
派使者前去祝贺赵王即位,
令趣发兵西入关。
催促他赶快发兵向西入函谷关。
张耳、陈馀说赵王曰:
张耳、陈馀劝赵王武臣说:
“王王赵,
“您在赵地称王,
非楚意,
并非楚王陈胜的本意,
特以计贺王。
所以祝贺您称王,不过是个权宜之计。
楚已灭秦,
一旦楚灭掉了秦,
必加兵于赵。
必定要发兵攻打赵国。
愿王毋西兵,
因此希望您不要向西出兵,
北徇燕、代,
而是领兵往北攻占旧燕地、代地,
南收河内以自广。
向南收取河内,以此扩大自己的地盘。这样一来,
赵南据大河,
赵国南面可以扼守黄河,
北有燕、代,
北面有燕、代旧地可为声援,
楚虽胜秦,
楚即便战胜了秦,
必不敢制赵;
也肯定不敢制约赵国。
不胜秦,
楚如果不能胜秦,
必重赵。
赵国的分量就必然加重。如此,
赵乘秦、楚之敝,
赵国乘秦、楚两家疲惫衰败之机崛起,
可以得志于天下。”
即可以得行己志,达到统治天下的目的了。”
赵王以为然,
赵王认为说得不错,
因不西兵,
于是便不向西进军,
而使韩广略燕,
而是派韩广领兵夺取燕国故土,
李良略常山,
李良攻取常山,
张略上党。
张夺取上党。
九月,
九月,
沛人刘邦起兵于沛,
沛人刘邦在沛起兵,
下相人项梁起兵于吴,
下相人项梁在吴起兵,
狄人田儋起兵于齐。
狄人田儋在齐国旧地起兵。
刘邦,
刘邦,
字季,
字季,
为人隆准、龙颜,
为人高鼻梁、眉骨突起如龙额,
左股有七十二黑子。
左大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
爱人喜施,
对人友爱宽厚,喜欢施舍财物给人,
意豁如也;
心胸开阔,
常有大度,
素来有远大的志向,
不事家人生产作业。
不安于从事平民百姓的日常耕作。
初为泗上亭长,
起初,刘邦担任泗水亭长,
单父人吕公,
单父县人吕公,
好相人,
喜爱给人相面,
见季状貌,
看见刘邦的形状容貌,
奇之,
认为很不寻常,
以女妻之。
便将女儿嫁给了他。
既而季以亭长为县送徒骊山,
不久,刘邦以亭长身分奉县里委派遣送被罚服营建劳作的夫役到骊山去,
徒多道亡。
途中许多夫役逃亡。
自度比至皆亡之,
刘邦据此推测待到骊山时人已经都跑光了,
到丰西泽中亭,
于是便在行至丰乡西面的泽中亭后,
止饮,夜,
停下来休息饮酒,
乃解纵所送徒曰:
到了晚上即释放所送的夫役们说:
“公等皆去,
“你们都走吧,
吾亦从此逝矣!”
我也从此逃命去了!”
徒中壮士愿从者十馀人。
夫役中年轻力壮的汉子愿意跟随他的有十余人。
刘季被酒,
刘邦喝醉了,
夜径泽中,
夜间从小道走进湖沼地,
有大蛇当径,
遇到一条大蛇挡在道上,
季拔剑斩蛇。
他随即拔剑斩杀了大蛇。
有老妪哭曰:
一位老妇夫哭着说:
“吾子,白帝子也,
“我的儿子是白帝的儿子啊,
化为蛇,
化为蛇,
当道;
挡在小道上,
今赤帝子杀之!”
而今却被赤帝的儿子杀了!”
因忽不见。
说罢就忽然不见了踪影。
刘季亡匿于芒、砀山泽之间,
刘邦随后逃亡、隐藏在芒、砀的山泽中,
数有奇怪;
这山泽间于是常常出现怪异现象。
沛中子弟闻之,
沛县中的年轻人闻讯后,
多欲附者。
大都想要去归附他。
及陈涉起,
及至陈胜起兵,
沛令欲以沛应之。
沛县县令打算举城响应,
掾、主吏萧何、曹参曰:
主吏萧何、狱掾曹参说:
“君为秦吏,
“您身为秦朝官吏,
今欲崐背之,
现在想要背叛朝廷,
率沛子弟,
以此率领沛县的青年,
恐不听。
恐怕他们不会听从您的号令。
愿君召诸亡在外者,
望您把那些逃亡在外的人召集起来,
可得数百人,
可得数百人,
因劫众,
借此威胁大众,
众不敢不听。”
众人便不敢不服从了。”
乃令樊哙召刘季。
县令于是便命樊哙去召刘邦来见,
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
这时刘邦的部众已有百十来人了。
沛令后悔,
县令事后很懊悔,
恐其有变,
担心召刘邦等人来会发生什么变故,
乃闭城城守,
就下令关闭城门,防守城池,
欲诛萧、曹。
并要诛杀萧何、曹参。
萧、曹恐,
萧、曹二人大为惊恐,
逾城保刘季。
翻过城去投奔刘邦以求自保。
刘季乃书帛射城上,
刘邦便在绸绢上草就一书,用箭射到城上,
遗沛父老,
送给沛县的父老,
为陈利害。
陈说利害关系。
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
父老们便率领年轻一辈一起杀掉了县令,
开门迎刘季,
敞开城门迎接刘邦,
立以为沛公。
拥立他为“沛公”。
萧、曹等为收沛子弟,
萧何、曹参为刘邦召集沛县青年,
得三千人,
得三千人,
以应诸侯。
以此响应诸侯抗秦。
项梁者,楚将项燕子也,
项梁是故楚国大将项燕之子,
尝杀人,
因曾经杀过人,
与兄子籍避仇吴中。
与他哥哥的儿子项羽逃到吴中躲避仇家。
吴中贤士大夫皆出其下。
吴中有声望的士人能都在项梁之下,不及他。
籍少时学书,
项羽少年时学习识字和写字,
不成,
学不成即抛开了,
去;学剑,
去习练剑法击刺之术,
又不成。
又未学成。
项梁怒之。
项梁为此非常生气,
籍曰:
项羽说:
“书,
“识字写字,
足以记名姓而已!
记名姓就行了!
剑,一人敌,
学剑也不过是只能抵挡一人,
不足学;
不值得去学。
学万人敌!”
要学就学那可以抵抗万人的本事!”
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
项梁因此便教授项羽兵法,
籍大喜;
项羽喜不自胜,
略知其意,
但是在略知兵法大意之后,
又不肯竟学。
又不肯学下去。
籍长八尺馀,
项羽身长八尺多,
力能扛鼎,
力能独自举鼎,
才器过人。
才干、器度超过了一般人。
会稽守殷通闻陈涉起,
会稽郡郡守殷通听到陈胜起兵抗秦的消息后,
欲发兵以应涉,
想要发兵响应陈胜,
使项梁及桓楚将。
便令项梁和桓楚指挥所发动的兵马。
是时,
这时,
桓楚亡在泽中。
桓楚正亡命江湖之中。
梁曰:
项梁说:
“桓楚亡,
“桓楚在逃亡中,
人莫知其处,
没有人晓得他在什么地方,
独籍知之耳。”
只有项羽知道他的行踪。”
梁乃诫籍持剑居外,梁复入,
项梁就嘱咐项羽持剑候在外面,
与守坐,
自己又进去与郡守同坐,
曰:
说:
“请召籍,
“请您召见项羽,
使受命召桓楚。”
让他接受命令去召回桓楚。”
守曰:
殷通说:
“诺。”
“好吧。”
梁召籍入。
项梁唤项羽入内受命。
须臾,
不一会儿,
梁籍曰:
项梁向项羽使了个眼色说:
“可行矣!”
“可以动手了!”
于是籍遂拔剑斩守头。
项羽随即拔剑斩下了殷通的头。
项梁持守头,
项梁手提郡守的头颅,
佩其印绶。
佩带上郡守的官印。
门下大惊,
郡守的侍从护卫们见状惊慌失措,
扰乱;
混乱不堪,
籍所击杀数十百人,
被项羽所击杀的有百十来人,
一府中皆慑伏,
一府之人都吓得趴在地上,
莫敢起。
没有一个敢于起身的。
梁乃召故所知豪吏,
项梁随后便召集他从前熟悉的有势力的强干官吏,
谕以所为起大事,
把所以要起事反秦的道理宣告给他们知晓,
遂举吴中兵,
即征集吴中的兵员,
使人收下县,
命人收取郡下所属各县丁壮,
得精兵八千人。
得精兵八千人。
梁为会稽守,
项梁自己做了会稽郡郡守,
籍为裨将,
以项羽为副将,
徇下县。
镇抚郡属各县。
籍是时年二十四。
项羽此时年方二十四岁。
田儋,故齐王族也。
田儋是故齐国国君田氏的族人。
儋从弟荣,
他的堂弟田荣,
荣弟横,
田荣的弟弟田横,
皆豪健,
都势力雄厚,
宗强,
家族强盛,
能得人。
颇能博得人心。
周徇地至狄,
楚将周带兵巡行占领地方到达了狄县,
狄城守。
狄县闭城固守。
田儋详为缚其奴,
田儋假意将他的奴仆捆绑起来,
从少年之廷,
让一伙年轻人跟着来到县衙门,
欲谒杀奴,
想要进见县令,报请准许杀奴。
见狄令,
待见到狄县县令时,
因击杀令,
田儋即趁势击杀了他,
而召豪吏子弟曰:
随后召集有声望有权势的官吏和青年说:
“诸侯皆反秦自立。
“各诸侯都反叛秦朝自立为王了。
齐,古之建国也;
齐国是古时候就受封建立的国家。
儋,
我田儋,
田氏,
是齐王田氏族人,
当王!”
应当为齐王!”
遂自立为齐王,
于是即自封为齐王,
发兵以击周。
发兵攻击周。
周军还去。
周的军队退还。
田儋率兵东略定齐地。
田儋随即率军向东攻取、平崐定了旧齐国的土地。
韩广将兵北徇燕,
赵国将领韩广带兵往北攻掠故燕国的土地。
燕地豪桀欲共立广为燕王。
燕地有势力的豪强打算共同拥立韩广为燕王。
广曰:
韩广说:
“广母在赵,
“我的母亲尚在赵国,
不可!”
不可这么做。”
燕人曰:
燕地的人说:
“赵方西忧秦,
“赵国正西边担忧秦国的威胁;
南忧楚,
南面忧虑楚国的威胁,
其力不能禁我。
它自己的力量已不能禁止我们。
且以楚之强,
况且以楚国的强大,
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
还不敢杀害赵王将相的家属,
赵独安敢害将军家乎!”
赵国难道就敢加害您的家属吗?!”
韩广乃自立为燕王。
韩广于是就自立为燕王。
居数月,
过了几个月,
赵奉燕王母家属归之。
赵国即将韩广的母亲和家属送回了燕国。
赵王与张耳、陈馀北略地燕界,
赵王武臣与张耳、陈馀在燕国边界处夺取土地。
赵王间出,
武臣抽空悄悄外出,
为燕军所得。
被燕军俘获。
燕囚之,
燕国将他囚禁起来,
欲求割地;
想据此要求赵国割让土地。
使者往请,
赵国的使者赴燕请求放人,
燕辄杀之。
都被燕国杀了。这时,
有厮养卒走燕壁,
赵军有一个火夫跑到燕军的营地,
见燕将曰:
进见燕将说:
“君知张耳、陈馀何欲?”
“您知道陈耳、陈馀想要什么吗?”
曰:
燕将答道:
“欲得其王耳。”
“只是想要得到他们的国王罢了。”
赵养卒笑曰:
赵军火夫笑着说:
“君未知此两人所欲也。
“您并不知道这两个人所要的是什么啊。
夫武臣、张耳、陈馀,
武臣、张耳、陈馀,
杖马棰下赵数十城,
持马鞭,唾手攻克故赵国的数十城,
此亦各欲南面而王,
张、陈二人也是各自想要面向南称王,
岂欲为将相终已耶!
哪里会甘心于一辈子做将相啊!
顾其势初定,
不过是因为大势初定,
未敢参分而王,
不敢即三分土地自立为王,
县以少长先立武臣为王,
故暂且按年龄的长幼,先立武臣为王,
以持赵心。
以此安定赵国的民心。
今赵地已服,
现在赵地已经平定顺服了,
此两人亦欲分赵而王,
这两人便也想分赵国土地而称王,
时未可耳。
只是时机尚未成熟罢了。
今君乃囚赵王。
而今您正好囚禁了赵王,
此两人名为求赵王,
此二人名为求释赵王,
实欲燕杀之;
实则想让燕国将赵王杀掉,
此两人分赵自立。
以使他们俩分赵国而自立。
夫以一赵尚易燕,
一个赵国尚且不把燕国放在眼里,
况以两贤王左提右挈而责杀王之罪,
更何况两个贤能的国君相互扶持,来声讨您杀害赵王的罪行啊。如此,
灭燕易矣!”
灭掉燕国是很容易的了!”
燕将乃归赵王,
燕军将领于是便归还赵王,
养卒为御而归。
由那位火夫驾车送他返回了赵国。
周自狄还,
周从狄县还楚,
至魏地,
到达故魏国土地时,
欲立故魏公子宁陵君咎为王。
想要立故魏国公子宁陵君魏咎为王。
咎在陈,
但魏咎恰巧在陈县陈胜那里,
不得之魏。
不能到魏地来,
魏地已定,
而魏地已经平定,
诸侯皆欲立周魏王。
诸侯便都想立周为魏王。
曰:
周说:
“天下昏乱,
“天下昏乱,
忠臣乃见。
忠臣即出现。
今天下共畔秦,
如今天下共同反叛秦王朝,
其义必立魏王后乃可。”
依此道义,必定要立故魏国国君的后裔才行。”
诸侯固请立,
诸侯坚持请求拥立周,
终辞不受;
周最终还是推辞不接受,
迎魏咎于陈,
派人往陈县迎取魏咎,
五反,
往返五次,
陈王乃遣之,
陈胜才将魏咎送还,
立咎为魏王,
立他为魏王,
为魏相。
周担任魏相。
是岁,
这一年,
二世废卫君角为庶人,
二世将卫国国君卫角废黜为平民,
卫绝祀。
卫国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