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46 汉纪三十八 - 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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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46 汉纪三十八

文白对照

司马光

汉章帝时期处理旱灾、西域战事、外戚问题,召开白虎观会议统一经义,推行宽厚政治。

建初元年政策调整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元年(丙子、76)
汉纪三十八汉章帝建初元年(丙子,公元76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诏兖、豫、徐三州禀赡饥民。
章帝下诏,命令兖州、豫州、徐州等三州官府开仓赈济饥饿的难民。 
上问司徒鲍昱:
章帝问司徒鲍昱: 
“何以消复旱灾?”
“怎样消除旱灾?” 
对曰:
鲍昱答道: 
“陛下始践天位,
“陛下刚即位, 
虽有失得,
即使有失当之处, 
未能致异。
也不会导致灾异出现。 
臣前为汝南太守,
我先前曾任汝南太守, 
典治楚事,
负责审理楚王之案, 
系者千余人,
在当地拘禁了一千多人, 
恐未能尽当其罪。
这些囚犯恐怕不是全都有罪。 
夫大狱一起,
大案一发, 
冤者过半。
被冤枉者往往超过半数。 
又,
此外, 
诸徙者骨肉离分,
由于被流放的人和亲属分离, 
孤魂不祀。
死后的孤魂得不到祭祀。我建议, 
宜一切还诸徙家,
让流放者全都返回家乡, 
蠲除禁锢,
除去不准作官的禁令, 
使死生获所,
使死者生者各得其所, 
则和气可致。”
这样便可召致祥和之气,消除旱象。” 
帝纳其言。
章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校书郎杨终上疏曰:
校书郎杨终上书说: 
“间者北征匈奴,
“近年在北方讨伐匈奴, 
西开三十六国,
在西方开通三十六国, 
百姓频年服役,
致使百姓连年服事徭役, 
转输烦费;
转运繁巨而费用浩大。 
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
忧愁苦难的人民足以感动天地, 
陛下宜留念省察!”
陛下应当留意省察!” 
帝下其章,
章帝将杨终的奏书下交群臣讨论。 
第五伦亦同终议。
第五伦也同杨终的意见一致, 
牟融、鲍昱皆以为:
而牟融、鲍昱都认为: 
“孝子无改父之道,
“孝顺之子不改父亲的主张。 
征伐匈奴,屯戌西域,
讨伐匈奴、屯驻西域, 
先帝所建,
都是先帝的决策, 
不宜回异。”
不应有所变化。” 
终复上疏曰:
杨终再度上书说: 
“秦筑长城,
“秦始皇修长城,工程浩大, 
功役繁兴;
徭役频征, 
胡亥不革,
胡亥不改前代政策, 
卒亡四海。
终于失去了天下。因此, 
故孝元弃珠崖之郡,
孝元皇帝放弃了珠崖郡, 
光武绝西域之国,
光武皇帝拒绝了西域各国的归附, 
不以介鳞易我衣裳。
不能让鱼鳖去掉鳞甲,而穿上我们的衣服。春秋时, 
鲁文公毁泉台,
鲁文公拆毁了泉台, 
《春秋》讥之曰:
《春秋》讥讽道: 
“先祖为之而已毁之,
‘先祖造台而子孙自毁台, 
不如勿居而已’,
还不如只留着它不去居住。 
以其无妨害于民也;
’这是由于泉台的存在不会妨害人民。 
襄公作三军,
鲁襄公曾建立三军, 
昭公舍之,
而被鲁昭公裁撤, 
君子大其复古,
君子却赞扬他的复古举动, 
以为不舍则有害于民也。
认为不裁撤便会妨害人民。 
今伊吾之役,楼兰之屯兵久而未还,
如今在伊吾屯田和在楼兰驻防的士卒久不还乡, 
非天意也。”
这不合上天之意。” 
帝从之。
章帝接受了他的意见。 
 
丙寅,
正月丙寅(二十三日), 
诏:
章帝下诏: 
“二千石勉劝农桑;
“二千石官员应大力劝勉百姓从事农耕和桑蚕之业, 
罪非殊死,
除非犯有该当斩首之罪, 
须秋按验。
一切案件都等到秋后审理。 
有司明慎选举,
各部门要审慎地任命官吏, 
进柔良,
提拔温和良善之士, 
退贪猾,
排除贪婪奸滑的小人, 
顺时令,
顺应天时节令, 
理冤狱。”
清理冤案。” 
是时承永平故事,
当时沿袭明帝旧制, 
吏政尚严切,
官吏政风崇尚严苛, 
尚书决事,
尚书所作裁决, 
率近于重。
大多从重。 
尚书沛国陈宠以帝新即位,
尚书沛国人陈宠认为,章帝新近即位, 
宜改前世苛俗,
应当改革前代的这种严苛风气, 
乃上疏曰:
便上书道: 
“臣闻先王之政,
“我听说古代贤君为政, 
赏不僭,
奖赏不过度, 
刑不滥;
刑罚不滥施。 
与其不得已,
在不得已时, 
宁僭无滥。
宁可过度奖赏,也不滥施刑罚。 
往者断狱严明,
以往官员判案严厉, 
所以威征奸慝;
因此能够以威力惩治奸恶; 
奸慝既平,
而在奸恶清除以后, 
必宜济之以宽。
就必应以宽厚相补。 
陛下即位,
陛下即位以来, 
率由此义,
多根据这个宗旨行事, 
数诏群僚,
屡次诏告群臣, 
弘崇晏晏,
劝勉温和之政。 
而有司未悉奉承,
然而有关官员未能完全顺承圣上的旨意, 
犹尚深刻;
仍然追求苛刻。 
断狱者急于格酷烈之痛,
审案官急于采取严刑拷打的残酷手段, 
执宪者烦于诋欺放滥之文,
执法者则纠缠于肆意诬陷的文书, 
或因公行私,
或假公济私, 
逞纵威福。
作威作福。 
夫为政犹张琴瑟,
执政就象琴瑟上弦, 
大弦急者小弦绝。
如果大弦太紧,小弦就会崩断。 
陛下宜隆先王之道,
陛下应当发扬古代贤君的治国之道, 
荡涤烦苛之法,
清除那些繁琐苛刻的法令, 
轻蒲棰楚以济群生,
减轻苦刑以拯救生命, 
全广至德以奉天心!”
全面推行德政以顺奉天心!” 
帝深纳宠言,
章帝将他的意见全部采纳, 
每事务于宽厚。
在处理政务时总是依据宽厚的原则。 
 

西域战事与班超守边

酒泉太守段彭等兵会柳中,
酒泉郡太守段彭等人率军在柳中集结, 
击车师,
进击车师, 
攻交河城,
攻打交河城, 
斩首三千八百级,
斩杀三千八百人, 
获生口三千余人。
俘虏三千余人。 
北匈奴惊走,
北匈奴惊慌而逃, 
车师复降。
车师再度投降。这时, 
会关宠已殁,
关宠已经去世, 
谒者王蒙等欲引兵还;
谒者王蒙等人打算引兵东归。 
耿恭军吏范羌,时在军中,
耿恭的一位军吏范羌当时正在王蒙军中, 
固请迎恭。
他坚持要求去救耿恭。 
诸将不敢前,
将领们不敢前往, 
乃分兵二千人与羌,
便分出两千救兵交给范羌。 
从山北迎恭,
范羌经由山北之路去接耿恭, 
遇大雪丈余,
途中曾遇到一丈多深的积雪。援军精疲力尽, 
军仅能至。
仅能勉强到达。 
城中夜闻兵马声,
耿恭等人夜间在城中听到兵马之声, 
以为虏来,
以为匈奴来了援军, 
大惊。
大为震惊。 
羌遥呼曰:
范羌从远处喊道: 
“我范羌也,
“我是范羌, 
汉遣军迎校尉耳。”
汉朝派部队迎接校尉来了!” 
城中皆称万岁。
城中的人齐呼万岁。 
开门,
于是打开城门, 
共相持涕泣。
大家互相拥抱,痛哭流涕。 
明日,
次日, 
遂相随俱归。
他们便同救兵一道返回。 
虏兵追之,
北匈奴派兵追击, 
且战且行。
汉军边战边走。 
吏士素饥困,
官兵饥饿已久, 
发疏勒时,
从疏勒城出发时, 
尚有二十六人,
还有二十六人, 
随路死没,
沿途不断死亡, 
三月至玉门,
到三月抵达玉门时,只剩下了十三人。 
唯余十三人,
这十三人衣衫褴褛, 
衣屦穿决,
鞋履洞穿, 
形容枯槁。
面容憔悴,形销骨立。 
中郎将郑众为恭以下洗沐,
中郎将郑众为耿恭及其部下安排洗浴, 
易衣冠,
更换衣帽, 
上疏奏:
并上书说: 
“恭以单兵守孤城,
“耿恭以微弱的兵力固守孤城, 
当匈奴数万之众,
抵抗匈奴数万大军, 
连月逾年,
经年累月, 
心力困尽,
耗尽了全部心力, 
凿山为井,
凿山打井, 
煮弩为粮,
煮食弓弩, 
前后杀伤丑虏数百千计,
先后杀伤敌人数以千计, 
卒全忠勇,
忠勇俱全, 
不为大汉耻,
没有使汉朝蒙羞。 
宜蒙显爵,
应当赐给他荣耀的官爵, 
以厉将帅。”
以激励将帅。” 
恭至雒阳,
耿恭到达洛阳后, 
拜骑都尉。
被任命为骑都尉。 
诏悉罢戊、己校尉及都护官,
章帝下诏,将戊校尉、己校尉和西域都护一并撤销, 
徵还班超。
召班超回国。 
 
超将发还,
班超将要运身返回, 
疏勒举国忧恐;
疏勒全国一片忧虑恐慌。 
其都尉黎曰:
疏勒都尉黎说: 
“汉使弃我,
“汉朝使者抛弃我们, 
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
疏勒必定再次被龟兹毁灭, 
诚不忍见汉使去。”
我真不忍见汉朝使者离去!” 
因以刀自刭。
于是拔刀刎颈自杀。 
超还至于,
班超在归途中经过于阗, 
王侯以下皆号泣曰:
于阗王和贵族群臣全都号啕痛哭,说道: 
“依汉使如父母,
“我们依赖汉朝使者,犹如依赖父母, 
诚不可去!”
您确实不能走啊!” 
互抱超马脚不得行。
他们抱住班超的马腿,使他不能前进。 
超亦欲遂其本志,
班超也想实现自己本来的志愿, 
乃更还疏勒。
于是重新返回疏勒。 
疏勒两城已降龟兹,
这时疏勒已有两城投降了龟兹, 
而与尉头连兵。
并与尉头国结盟。 
超捕斩反者,
班超逮捕斩杀了叛变者, 
击破尉头,
打败尉头国, 
杀六百余人,
杀死六百余人。 
疏勒复安。
疏勒再度恢复安定。 
 
甲寅,
三月甲寅(十二日), 
山阳、东平地震。
山阳、东平两地发生地震。 
 
东平王苍上便宜三事。
东平王刘苍上书提出三项建议, 
帝报书曰:
章帝下诏答复说: 
“间吏民奏事亦有此言;
“最近在官员和百姓的奏书中也有此类建议, 
但明智浅短,
但我见识才智浅薄, 
或谓傥是,
有时认为或许可行, 
复虑为非,
后来又认为不可行, 
不知所定。
不知如何裁定。 
得王深策,
读到您深思熟虑写就的奏书, 
恢然意解;
我心豁然开朗。 
思惟嘉谋,
我思考您的治国良策, 
以次奉行。
依次实行。 
特赐王钱五百万。”
特别赏赐给您五百万钱。” 
后帝欲为原陵、显节陵起县邑,
后来,章帝打算在光武帝的原陵和明帝的显节陵两地设县, 
苍上疏谏曰:
刘苍上书劝谏说: 
“窃见光武皇帝躬履俭约之行,
“我曾见光武皇帝亲身履行节俭的原则, 
深睹始终之分,勤勤恳恳,
他深明什么是生命之始与生命之终, 
以葬制为言;
恳切地指示丧葬后事。 
孝明皇帝大孝无违,
孝明皇帝大孝而不敢有所违背, 
承奉遵行;
遵从执行了父命。 
谦德之美,
自谦的美德, 
于斯为盛。
这是最为盛大的了。我认为, 
臣愚以园邑之兴,
在皇陵设邑这一制度的出现, 
始自强秦。
始于强暴的秦朝。 
古者丘陇且不欲其著明,
古代有墓无坟,连葬身的土垅都不要它显著突出地面, 
岂况筑郭邑、建都郛哉!
何况建立城市、修筑墙垣! 
上违先帝圣心,
上违先c帝的圣意, 
下造无益之功,
下造无用的工程, 
虚费国用,
白白浪费国家资财, 
动摇百姓,
使百姓不得安宁, 
非所以致和气、祈丰年也。
这不是招致祥和之气、祈求丰年的作法。 
陛下履有虞之至性,
望陛下履行虞舜的至孝, 
追祖祢之深思,
追念先人的深意。 
臣苍诚伤二帝纯德之美不畅于无穷也!”
我实在担忧两位先帝的纯洁美德不能够永久流传!” 
帝乃止。
章帝这才作罢。从此, 
自是朝廷每有疑政,
每当朝廷遇到疑难, 
辄驿使谘问,
就派使者乘坐驿车前往咨询, 
苍悉心以对,
刘苍则尽心答复。他的意见, 
皆见纳用。
全都被采纳实施。 
 
秋,
秋季, 
八月,庚寅,
八月庚寅(二十日), 
有星孛于天市。
天市星座出现异星。 
 
初,
先前, 
益州西部都尉广汉郑纯,为政清洁,
益州西部都尉、广汉人郑纯为政清廉, 
化行夷貊,
教化夷人貊人。 
君长感慕,
夷人貊人首领对他十分敬慕, 
皆奉珍内附;
全都献上珍宝,归附汉朝。 
明帝为之置永昌郡,
明帝在当地设立了永昌郡, 
以纯为太守。
任命郑纯为太守。 
纯在官十年而卒。
郑纯在任十年去世。 
后人不能抚循夷人,
后任太守不能安抚夷人, 
九月,
到本年九月, 
哀牢王类牢杀守令反,
哀牢王类牢杀死郡县长官反叛, 
攻博南。
进攻博南。 
 
阜陵王延数怀怨望,
阜陵王刘延屡屡心怀不满, 
有告延与子男鲂造逆谋者;
有人告发他与儿子刘鲂密谋造反。 
上不忍诛,
章帝不忍将刘延处死, 
冬十一月,
冬季十一月, 
贬延为阜陵侯,
将他贬为阜陵侯, 
食一县,
只享有一个县的封地, 
不得与吏民通。
不许他与官员人民来往。 
 
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将众还居涿邪山,
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率领部众返回涿邪山居住。 
南单于与边郡及乌桓共击破之。
南匈奴单于和汉朝边境郡兵及乌桓部落一同出击,将北匈奴打败。 
是岁,
本年, 
南部次饥,
南匈奴发生饥荒, 
诏禀给之。
章帝下诏为南匈奴供应粮食。 
 
二年(丁丑、77)
二年(丁丑,公元77年) 
 
春,
春季, 
三月,甲辰,
三月甲辰(初八), 
罢伊吾卢屯兵,
撤销在西域伊吾卢的屯田部队。 
匈奴复遣兵守其地。
于是北匈奴再度派兵占领该地。 
 
永昌、越、益州三郡兵及昆明夷卤承等击哀牢王类牢于博南,
永昌、越、益州三郡郡兵及昆明夷人卤承等在博南进攻哀牢王类牢, 
大破,
大败哀牢军, 
斩之。
斩杀类牢。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戊子(二十二日), 
戊子,
章帝下诏, 
诏还坐楚、淮阳事徙者四百余家。
准许因楚王之案、淮阳王之案而被流放的四百余户返回故乡。 
 

外戚封爵之争

上欲封爵诸舅,
章帝打算赐封各位舅父, 
太后不听。
但马太后不同意。 
会大旱,
适逢天旱, 
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
有人上书说是因为未封外戚的缘故, 
有司请依旧典。
于是有关部门奏请依照旧制赐封。 
太后诏曰:
马太后下诏说: 
“凡言事者,
“那些上书建议封外戚的人, 
皆欲媚朕以要福耳。
都是要向朕献媚,以谋求好处罢了。从前, 
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
王氏家族一日之内有五人一起封侯, 
黄雾四塞,
而当时黄雾弥漫, 
不闻澍雨之应。
并未听说有天降好雨的反应。 
夫外戚贵盛,
外戚富贵过盛, 
鲜不倾覆;
很少不倾覆的。 
故先帝防慎舅氏,
所以先帝对他的舅父慎重安排, 
不令在枢机之位,
不放在朝廷要位,还说: 
又言‘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
‘我的儿子不应与先帝的儿子等同。 
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
’如今有关部门为什么要将马家同阴家相比呢! 
且阴卫尉,
况且卫尉阴兴, 
天下称之,
受到天下人的称赞, 
省中御者至门,
宫中的使者来到门前, 
出不及履,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便急忙出迎, 
此蘧伯玉之敬也;
如同蘧伯玉一样恭敬有礼; 
新阳侯虽刚强,
新阳侯阴就,虽然性格刚强, 
微失理,
略失规矩, 
然有方略,
然而胸有谋略, 
据地谈论,
以手撑地,坐着发表议论, 
一朝无双;
朝中无人能与他相比; 
原鹿贞候,
原鹿贞侯阴识, 
勇猛诚信;
勇敢忠诚而有信义。 
此三人者,天下选臣,
这三个人都是天下群臣中的出类拔萃者, 
岂可及哉!
难道能比得上吗! 
马氏不及阴氏远矣。
马家比阴家差远了。 
吾不才,
我没有才干, 
夙夜累息,
日夜因恐惧而喘息不安, 
常恐亏先后之法,
总怕有损先后订立的法则。即便是细小的过失, 
有毛发之罪吾不释,
我也不肯放过, 
言之不舍昼夜,
日夜不停地告诫。 
而亲属犯之不止,
然而我的亲属们仍然不断犯法, 
治丧起坟,
丧葬时兴筑高坟, 
又不时觉,
又不能及时察觉错误,这表明我的话没有人听, 
是吾言之不立而耳目之塞也。
我的耳目已被蒙蔽。 
 
吾为天下母,
“我身为天下之母, 
而身服大练,
然而身穿粗丝之服, 
食不求甘,
饮食不求香甜, 
左右但著帛布,
左右随从之人只穿普通帛布, 
无香薰之饰者,
不使用熏香饰物, 
欲身率下也。
目的就是要亲身做下面的表率。 
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敕;
本以为娘家人看到我的行为当会痛心自责, 
但笑言‘太后素好俭’。
但他们只是笑着说‘太后一向喜爱节俭’。 
前过濯龙门上,
前些时候,我经过濯龙门, 
见外家问起居者,
看见那些到我娘家问候拜访的人们, 
车如流水,
车辆如流水不断, 
马如游龙,
马队如游龙蜿蜒, 
仓头衣绿,
奴仆身穿绿色单衣, 
领袖正白,
衣领衣袖雪白。 
顾视御者,
回视我的车夫, 
不及远矣。
差得远了。 
故不加谴怒,
我所以对娘家人并不发怒谴责, 
但绝岁用而已,
而只是裁减每年的费用, 
冀以默愧其心;
是希望能使他们内心暗愧。 
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
然而他们仍然懈怠放任,没有忧国忘家的觉悟。 
知臣莫若君,
了解臣子的,莫过于君王, 
况亲属乎!
更何况他们是我的亲属呢! 
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
我难道可以上负先帝的旨意, 
下亏先人之德,
下损先人的德行, 
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
重蹈前朝外戚败亡的灾祸吗!” 
固不许。
她坚持不同意赐封。 
 
帝省诏悲叹,
章帝看到马太后的诏书后悲哀叹息, 
复重请曰:
再次请求道: 
“汉兴,
“自从汉朝建立, 
舅氏之封侯,
舅父封侯, 
犹皇子之为王也。
犹如皇子为王,乃是定制。 
太后诚存谦虚,
太后固然存心谦让, 
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
却为何偏偏使我不能赐恩给三位舅父! 
且卫尉年尊,
而且卫尉马廖年老, 
两校尉有大病,
城门校尉马防、越骑校尉马光身患大病, 
如令不讳,
如果发生意外, 
使臣长抱刻骨之恨。
将使我永怀刻骨之憾。 
宜及吉时,
应当趁着吉时赐封, 
不可稽留。”
不可延迟。” 
太后报曰:
太后回答说: 
“吾反覆念之,
“我反复考虑此事, 
思令两善,
希望能对国家和马氏双方有益, 
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
难道只是想博取谦让的名声,而让皇帝蒙受不施恩于外戚的怨恨吗? 
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
从前窦太后要封王皇后的哥哥, 
丞相条侯言:
丞相条侯周亚夫进言: 
‘高祖约,
‘高祖有规定, 
无军功不侯。
无军功者不得封侯。 
’今马氏无功于国,
’如今马家没有为国立功, 
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邪!
怎能与阴家、郭家那些建武中兴时期的皇后家相等呢! 
常观富贵之家,
我曾观察那些富贵之家, 
禄位重叠,
官位爵位重迭, 
犹再实之木,
如同一年之中再次结果的树木, 
其根必伤。
它的根基必受损伤。 
且人所以愿封侯者,
况且人们所以愿封为侯, 
欲上奉祭祀,
不过是希望上能以丰足的供物祭祀祖先, 
下求温饱耳;
下能求得衣食的温饱罢了。 
今祭祀则受太官之赐,
如今皇后家的祭祀由太官供给, 
衣食则蒙御府余资,
衣食则享受御府的剩余之物, 
斯岂不可足,
这难道还不够, 
而必当得一县乎!
而定要拥有一县的封土吗? 
吾计之孰矣,
我已深思熟虑, 
勿有疑也!
你不要再有疑问! 
 
夫至孝之行,
“儿女孝顺, 
安亲为上。
最好的行为是使父母平安。 
今数遭变异,
如今不断发生灾异, 
谷价数倍,
谷价上涨数倍, 
忧惶昼夜,
我日夜忧愁惶恐, 
不安坐卧,
坐卧不安, 
而欲先营外家之封,
而皇帝却打算先为外戚赐封, 
违慈母之拳拳乎!
违背慈母的拳拳之心! 
吾素刚急,
我平素刚强性急, 
有匈中气,
胸有气痛之症, 
不可不顺也。
不可以不顺气。 
子之未冠,
儿子未成年, 
由于父母,
听从父母的教导, 
已冠成人,
成年以后, 
则行子之志。
则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我想, 
念帝,
你是皇帝, 
人君也;
人之君主, 
吾以未逾三年之故,
当然可以自行其是。但我因你尚未超过三年的服丧期, 
自吾家族,
又事关我的家族, 
故得专之。
故此专断裁决。 
若阴阳调和,
如果天地阴阳之气调和, 
边境清静,
边境宁静无事, 
然后行子之志;
此后你便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吾但当含饴弄孙,
而我则只管含糖逗弄小孙, 
不能复关政矣。”
不再干预政事。” 
上乃止。
章帝这才放弃了这一打算。 
 
太后尝诏三辅:
太后曾对三辅下诏: 
诸马婚亲有属托郡县、干乱吏治者,
“马氏家族及其亲戚,如有因请托郡县官府,干预扰乱地方行政的, 
以法闻。
应依法处置、上报。” 
太夫人葬起坟微高,
马太后的母亲下葬时堆坟稍高, 
太后以为言,
马太后对此提出反对意见, 
兄卫尉廖等即时减削。
她的哥哥卫尉马廖等人就立即将坟减低。 
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
在马家亲属和亲戚中,有行为谦恭正直的, 
辄假借温言,
马太后便以温言好语相待, 
赏以财位;
赏赐财物和官位。 
如有纤介,
如果有人犯了微小的错误, 
则先见严恪之色,
马太后便首先显出严肃的神色, 
然后加谴。
然后加以谴责。 
其美车服、不遵法度者,
对于那些车马衣服华美、不遵守法律制度的家属和亲戚, 
便绝属籍,
马太后就将他们从皇亲名册中取消, 
遣归田里。
遣送回乡。 
广平、钜鹿、乐成王,
广平王刘羡、钜鹿王刘恭和乐成王刘党, 
车骑朴素,
车马朴素无华, 
无金银之饰,
没有金银饰物。 
帝以白太后,
章帝将此情况报告了太后, 
即赐钱各五百万。
太后便立即赏赐他们每人五百万钱。 
于是内外从化,
于是内外亲属全都接受太后的教导和影响, 
被服如一;
一致崇尚谦逊朴素。 
诸家惶恐,
外戚家族惶恐不安, 
倍于永平时。
超过了明帝时期。 
置织室,
马太后曾设立织室, 
蚕于濯龙中,
在濯龙园中种桑养蚕, 
数往观视,
并频频前往查看, 
以为娱乐。
把这当成一项娱乐。 
常与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小王《论语》经书,
她经常与章帝早晚在一起谈论国家大事,教授年幼的皇子读《论语》等儒家经书, 
述叙平生,
讲述平生经历, 
雍和终日。
终日和睦欢洽。 
 
马廖虑美业难终,
马廖担心马太后倡导的美好的事情难以持久, 
上疏劝成德政曰:
上书劝太后完成德政。他说: 
“昔元帝罢服官,
“从前元帝取消服官, 
成帝御浣衣,
成帝穿用洗过的衣袍, 
哀帝去乐府,
哀帝撤除乐府, 
然而侈费不息,
然而奢侈之风不息, 
至于衰乱者,
最终导致衰落而发生动乱的原因, 
百姓从行不从言也。
就在于百姓跟随朝廷所行,而不听信朝廷所言。 
夫改政移风,
改变政风民风, 
必有其本。
一定要从根本着手。 
《传》曰:
经传说: 
‘吴王好剑客,
‘吴王好剑客, 
百姓多创瘢;
百姓多伤疤; 
楚王好细腰,
楚王好细腰, 
宫中多饿死。
宫中多饿死。 
’长安语曰:
’长安有谚语说: 
‘城中好高结,
‘城中喜爱高发髻, 
四方高一尺;
乡下的发髻高一尺; 
城中好广眉,
城中喜爱宽眉毛, 
四方且半额;
乡下的眉毛半前额; 
城中好大袖,
城中喜爱大衣袖, 
四方全匹帛。
乡下的衣袖用了整匹帛。 
’斯言如戏,
’这些话有如戏言, 
有切事实。
但切近事实。 
前下制度未几,
前些时候,朝廷颁布制度后没有多久, 
后稍不行;
便有些推行不下去了, 
虽或吏不奉法,
虽然这或许是由于官吏不遵奉法令, 
良由慢起京师。
但实际上是由于京城率先怠慢。 
今陛下素简所安,
如今陛下安于俭朴的生活, 
发自圣性,
是出自神圣的天性, 
诚令斯事一竟,
假如能将此坚持到底, 
则四海诵德,
那么天下人都要称诵道德, 
声薰天地,
美好的名声将传遍天地, 
神明可通,
同神灵都可以相通, 
况于行令乎!”
何况是推行法令呢!” 
太后深纳之。
太后认为他的话很正确,全部采纳。 
 
初,
起初, 
安夷县吏略妻卑种羌人妇,
安夷县有官吏强抢羌人卑部落的妇女为妻, 
吏为其夫所杀,
被那个妇女的丈夫杀死。 
安夷长宗延追之出塞。
安夷县长宗延追捕凶手,直至塞外。 
种人恐见诛,
该部落的羌人害怕受到处罚, 
遂共杀延而与勒姐、吾良二种相结为寇。
就一同杀掉宗延,而与勒姐、吾良两个部落联合,起兵叛变。在此形势下, 
于是烧当羌豪滇吾之子迷吾率诸种俱反,
烧当羌人部落首领滇吾的儿子迷吾便率领各部落一同造反, 
败金城在太守郝崇。
打败了金城太守郝崇。 
诏以武威太守北地傅育为护羌校尉,
章帝下诏,任命武威太守北地人傅育为护羌校尉, 
自安夷徙居临羌。
由安夷迁往临羌。 
迷吾又与封养种豪布桥等五万余人共寇陇西、汉阳。
迷吾又和封养部落首领布桥等集结五万余人,一同进攻陇西、汉阳二郡。 
秋,
秋季, 
八月,
八月, 
遣行车骑将军马防、长水校尉耿恭将北军五校兵及诸郡射士三万人击之。
章帝派代理车骑将军马防和长水校尉耿恭率领北军的越骑、屯骑、步兵、长水、射声等五校兵以及各郡的弓弩射手,共三万人,讨伐羌人。 
第五伦上疏曰:
第五伦上书说: 
“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
“我认为,对于皇亲国戚,可以封侯使他们富有, 
不当任以职事。
但不应当委派职务。 
何者?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若是有了过失, 
绳以法则伤恩,
以法制裁就会伤害感情, 
私以亲则违宪。
以亲徇私就会违背国法。 
伏闻马防今当西征,
听说马防如今将要率军西征,我认为, 
臣以太后恩仁,
太后恩德仁慈, 
陛下至孝,
皇上至为孝顺, 
恐卒有纤介,
如果突然有了小差错, 
难为意爱。”
怕将难以维护亲情。” 
帝不从。
章帝不采纳他的意见。 
 
马防等军到冀,
马防等人的部队到达冀县时, 
布桥等围南部都尉于临洮,
布桥正率羌军在临洮围攻南部都尉。 
防进击,
马防发动进攻, 
破之,
打败了布桥, 
斩首虏四千余人,
斩杀、俘虏四千余人, 
遂解临洮围;
于是临洮解围。 
其众皆降,
羌军全部投降, 
唯布桥等二万余人 屯 望曲谷不下。
只剩下布桥等二万余人,盘踞在望曲谷,未被攻克。 
 
十二月,戊寅,
十二月戊寅(十六日), 
有星孛于紫宫。
紫宫星座出现异星。 
 
帝纳窦勋女为贵人,
章帝将窦勋的女儿选为贵人, 
有宠。
十分宠幸。 
贵人母,
窦贵人的母亲, 
即东海恭王女阳公主也。
就是东海恭王刘强的女儿阳公主。 
 
第五伦上疏曰:
第五伦上书说: 
“光武承王莽之余,
“光武帝继承王莽以后的局面, 
颇以严猛为政,
为政多采用严厉手段, 
后代因之,
后代沿袭, 
遂成风化;
便成为风气。 
郡国所举,
各郡各封国所举荐的人, 
类多办职俗吏,
多属只会应付公务的庸官, 
殊未有宽博之选以应上求者也。
绝少宽宏博学之才,以满足朝廷的需求。 
陈留令刘豫,冠军令驷协,
陈留县令刘豫和冠军县令驷协, 
并以刻薄之姿,
全都作风刻薄, 
务为严苦,
务求严苛, 
吏民愁怨,
使官民忧伤哀怨, 
莫不疾之。
无不痛恨他们。 
而今之议者反以为能,
然而如今的舆论,反而认为他们有能力, 
违天心,
这是违反天意, 
失经义;
背离经书的义理。 
非徒应坐豫、协,
不仅应对刘豫、驷协加以惩处, 
亦宜谴举者。
还应谴责那些保举他们的人。 
务进仁贤以任时政,
一定要提拔任用仁慈贤能者为政, 
不过数人,
不过几个人, 
则风俗自化矣。
而风气自会转化。 
臣尝读书记,
我曾阅读史书, 
知秦以酷急亡国,
知道秦朝由于残酷暴虐而亡国, 
又目见王莽亦以苛法自灭,
又亲眼看见王莽新朝也因法令苛刻而自行毁灭。 
故勤勤恳恳,
我所以恳切地上书劝谏, 
实在于此。
原因就在于此。 
又闻诸王、主、贵戚,骄奢逾制,
我还听说诸亲王、公主和外戚骄傲奢侈超过了规定, 
京师尚然,
京城尚且这样, 
何以示远!
如何做外地的榜样! 
故曰:
所以孔子说: 
‘其身不正,
‘自身不正, 
虽令不行。
虽有令而不被执行。 
’以身教者从,
’以身为教,众人跟从; 
以言教者讼。”
以言为教,众人争讼。” 
上善之。
章帝对他的意见表示赞许。 
伦虽天性峭直,
第五伦虽然天性严厉梗直, 
然常疾俗吏苛刻,
却常常痛恨庸俗官吏的苛刻。他的政论, 
论议每依宽厚云。
总是以宽厚为其原则。 
 
三年(戊寅、78)
三年(戊寅,公元78年) 
 
春,
春季, 
正月,己酉,
正月己酉(十七日), 
宗祀明堂,
章帝在明堂祭祀列祖列宗。 
登灵台,
登上灵台,观察天象。 
赦天下。
大赦天下。 
 
马防击布桥,
马防进攻布桥, 
大破之,
布桥大败, 
布桥将种人万余降,
率领部众一万余人投降。章帝下诏, 
诏征防还。
命令马防回朝。 
留耿恭击诸未服者,
留下耿恭讨伐那些尚未归顺的部落, 
斩首虏千余人,
斩杀俘虏了一千余人。于是, 
勒姐、烧何等十三种数万人,
勒姐、烧何等十三个部落共数万羌人, 
皆诣恭降。
全部向耿恭投降。 
恭尝以言事忤马防,
耿恭曾因上书奏事冒犯过马防, 
监营谒者承旨,
监军谒者便秉承马防的意思, 
奏恭不忧军事,
弹劾耿恭不留意军事。耿恭因罪被召回, 
坐征下狱,
逮捕入狱, 
免官。
免去官职。 
 
三月,癸巳,
三月癸巳(初二), 
立贵人窦氏为皇后。
将贵人窦氏立为皇后。 
 
初,显宗之世,
当初, 
治呼沱、石臼河,
明帝时曾经治理过滹沱河和石臼河, 
从都虑至羊肠仓,
打算让都虑到羊肠仓两地通航, 
欲令通漕。
以运送漕粮。工程艰巨, 
太原吏民苦役,
太原的官吏和百姓苦于徭役, 
连年无成,
连年不能完工, 
死者不可胜算。
死亡者不可胜数。 
帝以郎中邓训为谒者,
章帝任命中郎将邓训为谒者, 
监领其事。
主持这一工程。 
训考量隐括,
邓训经过考察测量, 
知其难成,
明白此事难以完成, 
具以上言。
便将实情一一奏报。 
夏,
本年夏季, 
四月,
四月己巳(初九), 
己巳,
章帝下诏, 
诏罢其役,
撤销该项工程, 
更用驴辇,
改用驴车运粮。停工以后, 
岁省费亿万计,
每年节省开支以亿万计, 
全活徒士数千人。
得以活命的役夫有数千人。 
训,禹之子也。
邓训是邓禹之子。 
 
闰月,
闰九月, 
西域假司马班超率疏勒、康居、于、拘弥兵一万人攻姑墨石城,
西域副司马班超率领疏勒、康居、于阗、拘弥等国军队,共一万人,进攻姑墨国石城, 
破之,
将石城攻破, 
斩首七百级。
斩杀七百人。 
 
冬,
冬季, 
十二月,丁酉,
十二月丁酉(十一日), 
以马防为车骑将军。
任命马防为车骑将军。 
 
武陵中蛮反。
武陵郡中蛮人反叛。 
 
是岁,
本年, 
有司奏遣广平王羡、钜鹿王恭、乐成王党俱就国;
有关部门上奏,请派遣广平王刘羡、钜鹿王刘恭、乐成王刘党一同前往他们的封国就位。 
上性笃爱,
章帝因手足情深, 
不忍与诸王乖离,
不忍心与诸亲王分离, 
遂皆留京师。
便将他们全都留在京城。 
 
四年(己卯、79)
四年(己卯,公元79年) 
 
春,
春季, 
二月,庚寅,
二月庚寅(初五), 
太尉牟融薨。
太尉牟融去世。 
 
夏,
夏季, 
四月,戊子,
四月戊子(初四), 
立皇子庆为太子。
将皇子刘庆立为太子。 
 
己丑,
四月己丑(初五), 
徙钜鹿王恭为江陵王,
章帝将钜鹿王刘恭改封为江陵王, 
汝南王畅为梁王,
汝南王刘畅改封为梁王, 
常山王为淮阳王。
常山王刘改封为淮阳王。 
 
辛卯,
四月辛卯(初七), 
封皇子伉为千乘王,
章帝将皇子刘伉封为千乘王, 
全为平春王。
皇子刘全封为平春王。 
 
有司连据旧典,
有关部门接连以旧制为依据, 
请封诸舅;
请章帝赐封各位舅父。 
帝以天下丰稔,
章帝因全国丰收, 
方垂无事,
四方边境太平无事, 
癸卯,
四月癸卯(十九日), 
遂封卫尉廖为顺阳侯,
便将卫尉马廖封为顺阳侯, 
车骑将军防为颍阳侯,
将车骑将军马防封为颍阳侯, 
执金吾光为许侯。
将执金吾马光封为许侯。 
太后闻之曰:
太后听到消息后说: 
“吾少壮时,
“我年轻的时候, 
但慕竹帛,
只羡慕古人留名史册, 
志不顾命。
心中不顾惜性命。 
今虽已老,
如今虽已年老, 
犹戒之在得,
仍然告诫自己不要贪得无厌。 
故日夜惕厉,
我所以日夜警惕, 
思自降损,
想自我贬损, 
冀乘此道,
是希望遵循这一宗旨, 
不负先帝。
不辜负先帝。 
所以化导兄弟,
因此我劝导兄弟, 
共同斯志,
共守此志, 
欲令瞑目之日,
要使闭目身死之日, 
无所复恨,
不再遗憾。 
何意老志复不从哉!
不料我这老人的心愿不再被遵从! 
万年之日长恨矣!”
身死之日,我将永怀长恨了!” 
廖等并辞让,
马廖等人一同辞让, 
愿就关内侯,
愿降为关内侯, 
帝不许。
但章帝不许。 
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上书辞位,
马廖等人不得已而接受了封爵,但又上书请求辞去官职, 
帝许之。
章帝应允。 
五月,丙辰,
五月丙辰(初二), 
防、廖、光皆以特进就第。
马防、马廖、马光都以特进身份离开朝廷,前往邸第。 
 
甲戌,
五月甲戌(二十日), 
以司徒鲍昱为太尉,
将司徒鲍昱任命为太尉, 
南阳太守桓虞为司徒。
将南阳太守桓虞任命为司徒。 
 
六月,癸丑,
六月癸丑(三十日), 
皇太后马氏崩。
皇太后马氏驾崩。 
帝既为太后所养,
章帝被马太后抱养以后, 
专以马氏为外家,
只认马氏家族为外家, 
故贾贵人不登极位,
所以章帝的生母贾贵人不能登御太后之位, 
贾氏亲族无受宠荣者。
贾氏家族没有一人蒙受恩宠荣耀。 
及太后崩,
及至太后驾崩, 
但加贵人王赤绶,
章帝只将贾贵人的绿色绶带改为与诸侯王同级的红色绶带, 
安车一驷,
并赐四马牵拉的座车一辆, 
永巷宫人二百,
永巷宫女二百人, 
御府杂帛二万匹,
御府各色丝绸二万匹, 
大司农黄金千斤,
大司农所藏黄金一千斤, 
钱二千万而已。
钱两千万,如此而已。 
 
秋,
秋季, 
七月,壬戌,
七月壬戌(初九), 
葬明德皇后。
安葬马太后。 
 

白虎观会议与经学统一

校书郎杨终建言:
校书郎杨终建议: 
“宣帝博征群儒,
“宣帝曾广召儒生, 
论定《五经》于石渠阁。
在石渠阁讨论儒家《五经》��《诗经》、《书经》、《仪礼》、《易经》和《春秋》。 
方今天下少事,
如今天下太平, 
学者得成其业,
学者们得以完成事业, 
而章句之徒,
但那些只知分析注释文章辞句的人, 
破坏大体。
却破坏了《五经》的主旨。 
宜如石渠故事,
应当依照石渠阁的先例,重新研究宏扬经书大义, 
永为后世则。”
作为后世永久的法则。” 
帝从之。
章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冬,
冬季, 
十一月,壬戌,
十一月壬戌(十一日), 
诏太常:
章帝对太常下诏说: 
“将、大夫、博士、郎官及诸儒会白虎观,
“命诸将、大夫、博士、郎官及儒生们在白虎观集会, 
议《五经》同异。”
就众人对《五经》的相同与不同的见解进行讨论。” 
使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制问,
章帝命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命发问, 
侍中淳于恭奏,
侍中淳于恭向上奏报, 
帝亲称制临决,
由章帝亲自出席,作出裁决, 
作《白虎议奏》,
将结果记录下来,撰成《白虎议奏》。 
名儒丁鸿、楼望、成封、桓郁、班固、贾逵及广平王羡皆与焉。固,
著名儒家学者丁鸿、楼望、成封、桓郁、班固、贾逵及广平王刘羡都曾参与此会。 
超之兄也。
班固是班超之兄。 
 
五年(庚辰、80)
五年(庚辰,公元80年) 
 
春,
春季, 
二月,庚辰朔,
二月庚辰朔(初一),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诏举直言极谏。
章帝下诏,命令举荐“直言极谏”��敢于直率批评朝廷的人士。 
 
荆、豫诸郡兵讨中蛮,
荆州、豫州诸郡郡兵讨伐中蛮人, 
破之。
打败蛮人叛军。 
 
夏,
夏季, 
五月,辛亥,
五月辛亥(初三), 
诏曰:
章帝下诏说: 
“朕思迟直士,
“朕希望会见正直的人士, 
侧席异闻,
侧坐在席上,聆听新的言论。 
其先至者,
先来到的, 
各已发愤吐懑,
都已倾吐各自的愤懑, 
略闻子大夫这志矣。
朕大致了解贤才们的志趣了。 
皆欲置于左右,
朕打算将你们全都安排在身边, 
顾问省纳。
以备顾问咨询。 
建武诏书又曰:
但光武皇帝在诏书中曾说: 
‘尧试臣以职,
‘尧以任职能力来考察官员, 
不直以言语笔札。
而不单看他们的言论和文字。 
’今外官多旷,
’如今地方上有很多官员出缺, 
并可以补任。”
你们可一并去补充接任。” 
 
戊辰,
五月戊辰(二十日), 
太傅赵熹薨。
太傅赵熹去世。 
 

班超平西域与外交策略

班超欲遂平西域,
班超想要完成平定西域的事业, 
上疏请兵曰:
上书请求用兵。他说: 
“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
“我看到先帝打算开拓西域, 
故北击匈奴,
所以向北进攻匈奴, 
西使外国,
向西派使者与各国交往, 
鄯善、于即时向化,
鄯善、于阗两国立即归附了汉朝。 
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复愿归附,
如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及康居等国都愿再度归附, 
欲共并力,破灭龟兹,
并准备联合力量消灭龟兹, 
平通汉道。
铲平通往中国道路上的障碍。 
若得龟兹,
如果攻下龟兹, 
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
那么西域地区不服从汉朝的,只剩百分之一而已。 
前世议者皆曰:
前代谈论西域的人都说: 
‘取三十六国,
‘征服三十六国, 
号为断匈奴右臂。
可称作斩断匈奴的右臂。 
’今西域诸国,
’如今西域各国, 
自日之所入,
自太阳落山处以东, 
莫不向化,
无不向往归顺汉朝, 
大小欣欣,
大国小国全都十分踊跃, 
贡奉不绝,
不断地进贡奉献, 
唯延耆、龟兹独未服从。
唯独焉耆和龟兹拒不服从。 
臣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使绝域,
先前,我曾率领部下三十六人出使绝远的异域, 
备遭艰厄,
备受艰难困苦, 
自孤守疏勒,
自从孤守疏勒, 
于今五载,
到如今已有五年。 
胡夷情数,
对于异族的情况, 
臣颇识之,
我颇有了解。 
问其城郭小大,
无论询问西域的大国小国,全都一致回答: 
皆言倚汉与依天等。
依赖汉朝,等于依赖上天。 
以是效之,
从这一点能够证明, 
则葱领可通,
葱岭可以打通, 
龟兹可伐。
龟兹可以讨伐。 
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
如今应将龟兹派到汉朝做人质的王子白霸封为龟兹王, 
以步骑数百送之,
用步骑兵数百人护送, 
与诸国连兵,
让他同西域各国组成联合部队, 
岁月之间,龟兹可禽。
数月到一年间便可夺取龟兹。 
以夷狄攻夷狄,
利用夷狄去打夷狄, 
计之善者也!
这是计策中最高明的计策! 
臣见莎车、疏勒田地肥广,
我看到莎车、疏勒的土地肥沃广袤, 
草牧饶衍,
牧草茂盛,牲畜成群, 
不比敦煌、鄯善间也,
不象敦煌、鄯善一带, 
兵可不费中国而粮食自足。
用兵无须消耗中原物资,而粮秣却自给自足。 
且姑墨、温宿二王,特为龟兹所置,
而且姑墨、温宿两国国王系由龟兹特别委任, 
既非其种,
他们与本国人既非同种, 
更相厌苦,
又相互厌恶敌对, 
其势必有降者;
迫于形势,一定会有人投降。 
若二国来降,
如果这两国归顺了汉朝, 
则龟兹自破。
那么龟兹便不攻自败。 
愿下臣章,
请将我的奏章交付朝廷讨论, 
参考行事,
作为决事的参考。 
诚有万分,
真的有一点可行之处, 
死复何恨!
死又有何遗憾! 
臣超区区特蒙神灵,
但微臣班超特别幸运地得到了神灵的保佑, 
窃冀未便僵仆,
我希望且不要倒下死去, 
目见西域平定,
愿亲眼看到西域归顺, 
陛下举万年之殇,
陛下举起祝福万年的酒觞, 
荐勋祖庙,
向祖庙祭告献功, 
布大喜于天下。”
向天下宣布大喜。” 
书奏,
奏书呈上, 
帝知其功可成,
章帝知道这一事业可以成功, 
议欲给兵。
便召集群臣商议,准备给班超派兵。 
平陵徐干上疏,
平陵人徐干上书朝廷, 
愿奋身佐超,
愿奋勇出征,做班超的助手。 
帝以干为假司马,
于是章帝将徐干任命为副司马, 
将弛刑及义从千人就超。
率领免刑囚徒及志愿从军的义勇,共一千人,到西域听候班超指挥。 
 
先是莎车以为汉兵不出,
此前,莎车认为汉朝不会出兵, 
遂降于龟兹,
便向龟兹投降, 
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叛。
疏勒都尉番辰也背叛了汉朝。 
会徐干适至,
恰好徐干赶到, 
超遂与干击番辰,
班超便和他一同进攻番辰。 
大破之,
他们大败番辰, 
斩首千余级。
斩杀了一千多人。 
欲进攻龟兹,
班超打算攻打龟兹, 
以乌孙兵强,
认为乌孙兵强, 
宜因其力,
应当利用乌孙的力量, 
乃上言:
于是上书说: 
“乌孙大国。
“乌孙是个大国, 
控弦十万,
有善射之兵十万, 
故武帝妻以公主,
因此武帝把公主嫁给了乌孙王。 
至孝宣帝卒得其用,
到孝宣皇帝时,终于收到成效。 
今可遣使招慰,
如今应当派使者去招抚慰问, 
与共合力。”
使乌孙与我们同心合力。” 
帝纳之。
章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六年(辛巳、81)
六年(辛巳,公元81年) 
 
春,
春季, 
二月,辛卯,
二月辛卯(十七日), 
琅邪孝王京薨。
琅邪王刘京去世。 
 
夏,
夏季, 
六月,丙辰,
六月丙辰(十五日), 
太尉鲍昱薨。
太尉鲍昱去世。 
 
辛未晦,
六月辛未晦(三十日),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秋,
秋季, 
七月,癸巳,
七月癸巳(二十二日), 
以大司农邓彪为太尉。
将大司农邓彪任命为太尉。 
 
武都太守廉范迁蜀郡太守。
武都太守廉范调任蜀郡太守。 
成都民物丰盛,
成都人民富有,物产丰盛, 
邑宇逼侧,
城中房屋十分拥挤。 
旧制,
以往制度规定: 
禁民夜作以防火灾,
禁止人民夜间劳作,以防火灾。 
而更相隐蔽,
然而人们互相隐瞒,暗中用火, 
烧者日属。
结果火灾连日不断。 
范乃毁削先令,
于是廉范便撤销了原来的禁令, 
但严使储水而已。
只严格规定储水防火而已。 
百姓以为便,
百姓感到便利, 
歌之曰:
他们歌颂廉范道: 
“廉叔度,
“廉叔度, 
来何暮!
来太晚! 
不禁火,
不禁火, 
民安作。
民平安。 
昔无襦,
从前没有短上衣, 
今五绔。”
今有五条裤子穿。” 
 
帝以沛王等将入朝,
章帝因沛王等诸亲王即将入京朝见, 
遣谒者赐貂裘及太官食物、珍果,
派谒者赐给他们貂皮袍、太官食物和珍奇的果品, 
又使大鸿胪窦固持节郊迎。
并让大鸿胪窦固持符节到郊外迎接。 
帝亲自循行邸第,
章帝亲自到各封国设在洛阳的官邸巡视, 
豫设帷床,
预备帐床。 
其钱帛、器物无不充备。
接待沛王等人所需的钱帛、什器、物品等十分齐备。 
 
七年(壬午、82)
七年(壬午,公元82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沛王辅、济南王康、东平王苍、中山王焉、东海王政、琅邪王宇来朝。
沛王刘辅、济南王刘康、东平王刘苍、中山王刘焉、东海王刘政、琅邪王刘宇来京城朝见。 
诏沛、济南、东平、中山王赞拜不名;
章帝下诏,命沛王、济南王、东平王和中山王朝拜时不唱名。 
升殿乃拜,
四王上殿后才向章帝叩拜, 
上亲答之,
章帝则亲自还礼, 
所以宠光荣显,
以显示对他们的恩宠和给予的荣耀, 
加于前古。
超过了前代。 
每入宫,
每当他们进宫的时候, 
辄以辇迎,
章帝就派辇车去接,他们直到禁宫门口才下车步行。章帝见到他们以后, 
至省阁乃下,
起身迎接, 
上为之兴席改容,
神态恭敬, 
皇后亲拜于内;
皇后则亲自在内室参拜。 
皆鞠躬辞谢不自安。
四王全都鞠躬辞谢,心不自安。 
三月,
三月, 
大鸿胪奏遣诸王归国,
大鸿胪上奏,请命令诸亲王返回封国。 
帝特留东平王苍于京师。
章帝特命东平王刘苍留在京城。 
 
初,
当初, 
明德太后为帝纳扶风宋杨二女为贵人,
马太后为章帝选纳扶风人宋杨的两个女儿为贵人, 
大贵人生太子庆;
其中大贵人生下了太子刘庆。 
梁松弟竦有二女,
梁松的弟弟梁竦有两个女儿, 
亦为贵人,
也是章帝的贵人, 
小贵人生皇子肇。
其中小贵人生下了皇子刘肇。 
窦皇后无子,
窦皇后没有儿子, 
养肇为子。
便抚养刘肇,做为自己的儿子。 
宋贵人有宠于马太后,
宋贵人姐妹得到马太后的宠爱。 
太后崩,
马太后驾崩以后, 
窦皇后宠盛,
窦皇后大受章帝恩宠, 
与母阳公主谋陷宋氏,
便同母亲阳公主阴谋陷害宋氏姐妹。 
外令兄弟求其纤过,
她命自己的兄弟在外面搜求宋家的微小过失, 
内使御者侦伺得失。
让宫中的侍者在内部伺察宋氏姐妹的行动。 
宋贵人病,
宋贵人患病, 
思生兔,
想吃鲜兔, 
令家求之,
曾吩咐娘家寻找, 
因诬言欲为厌胜之术,
于是窦皇后就诬告宋贵人要作法诅咒。 
由是太子出居承禄观。
章帝因此命太子搬出太子宫,到承禄观居住。 
夏六月,
夏季, 
甲寅,
六月甲寅(十八日), 
诏曰:
章帝下诏说: 
“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
“皇太子精神恍惚失常, 
不可以奉宗庙。
不能够侍奉宗庙。 
大义灭亲,
大义之下,亲情可灭, 
况降退乎!
何况是贬降? 
今废庆为清河王。
今废去刘庆的皇太子名号,改封为清河王。 
皇子肇,
皇子刘肇, 
保育皇后,
由皇后抚育, 
承训怀衽。
在怀抱中就承受教诲。 
今以肇为皇太子。”
现将刘肇立为皇太子。” 
遂出宋贵人姊妹置丙舍,
于是将宋贵人姐妹逐出内宫,囚禁丙舍, 
使小黄门蔡伦案之。
命小黄门蔡伦负责审问。 
二贵人皆饮药自杀,
两位贵人双双喝下毒药自杀, 
父议郎杨免归本郡。
她们的父亲、议郎宋杨被免官,逐回原郡。 
庆时虽幼,
当时刘庆虽然年幼, 
亦知避嫌畏祸,
也知道躲避嫌疑,畏惧灾祸, 
言不敢及宋氏;
口中不敢提到宋氏。 
帝更怜之,
章帝又生怜惜之心, 
敕皇后令衣服与太子齐等。
命令皇后:要使刘庆的衣服和太子一样。 
太子亦亲爱庆,
太子刘肇也和刘庆十分友爱, 
入则共室,
他们入则同在一室, 
出则同舆。
出则同乘一车。 
 
己未,
六月己未(二十三日), 
徙广平王羡为西平王。
将广平王刘羡改封为西平王。 
 
秋,
秋季, 
八月,
八月, 
饮酎毕,
在宗庙举行酎礼之后, 
有司复奏遣东平王苍归国,
有关官员再度上奏,请命令东平王刘苍返归封国。 
帝乃许之,
章帝这才应允, 
手诏赐苍曰:
并亲手写诏赐给刘苍。诏书说: 
“骨肉天性,
“骨肉之情,乃是天性, 
诚不以远近为亲疏;
确实不因相隔远近而有亲疏之别。 
然数见颜色,
然而我们数次见面, 
情重昔时。
感情愈重于昔时。 
念王久劳,
想到大王久在京师劳累, 
思得还休,
希望能回国休养, 
欲署大鸿胪奏,
我打算签署大鸿胪的奏书, 
不忍下笔,
却又不忍落笔, 
顾授小黄门;
回望小黄门,授命传送此信。 
中心恋恋,
心中恋恋不舍之情, 
恻然不能言。”
悲伤不能尽言。” 
于是车驾祖送,
于是章帝亲自祭祀路神,为刘苍送行, 
流涕而诀;
洒泪而别。 
复赐乘舆服御、珍宝、舆马,
并再次赐给东平王御用衣服器物、珍宝、车马、钱布, 
钱布以亿万计。
价值亿万。 
 
九月,甲戌,
九月甲戌(初十), 
帝幸偃师,
章帝临幸偃师县, 
东涉卷津,
东行,在卷县渡口渡过黄河, 
至河内,
到达河内郡。 
下诏曰:
下诏说: 
“车驾行秋稼,
“朕巡视秋季庄稼, 
观收获,
查看收获情况, 
因涉郡界,
因而进入河内郡界。 
皆精骑轻行,
一路都是轻装前进, 
无他辎重。
并无其它辎重。 
不得辄修道桥,
地方官府不得为此筑路修桥, 
远离城郭,
不得派官吏远离城郭迎接, 
遣吏逢迎,
打听伺候饮食行卧, 
刺探起居,
出出进进, 
出入前后,
跑前跑后, 
以为烦扰。
带来烦扰。 
动务省约,
一切举动务求简省, 
但患不能脱粟瓢饮耳。”
朕只恨自己不能食糙米之饭,饮瓢中之水罢了!” 
己酉,
九月己酉(疑误), 
进幸邺;
章帝临幸邺城。 
辛卯,
九月辛卯(二十七日), 
还宫。
返回京城皇宫。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癸丑(十九日), 
癸丑,
章帝出行, 
帝行幸长安,
临幸长安, 
封萧何末孙熊为侯。
将萧何的末代子孙萧熊封为侯。 
进幸槐里、岐山;
并前往槐里、岐山。 
又幸长平,御池阳宫,
又临幸长平和池阳宫, 
东至高陵,
东行到高陵。 
十二月丁亥,
十二月丁亥(疑误), 
还宫。
返回京城皇宫。 
 
东平献王苍疾病,
东平献王刘苍患病, 
驰遣名医、小黄门侍疾,
章帝贤急派遣名医和小黄门前往诊治。 
使者冠盖不绝于道。
问病的使者车驾在路上前后不断。 
又置驿马,
又设专用驿马, 
千里传问起居。
在千里之间传达问候东平王的病情。 
 
八年(癸未、83)
八年(癸未,公元83年) 
 
春,
春季, 
正月,壬辰,
正月壬辰(二十九日), 
王薨。
东平王刘苍去世。 
诏告中傅“封上王自建武以来章奏,
章帝下诏,命令东平国中傅:“将东平王自建武以来的奏章加封上送, 
并集览焉。”
我要集中阅览。” 
遣大鸿胪持节监丧,
并派大鸿胪持符节主持治丧, 
令四姓小侯、诸国王、主悉会葬。
命令樊、阴、郭、马四姓小侯和各封国的亲王、公主都去参加葬礼。 
 
夏,
夏季, 
六月,
六月, 
北匈奴三木楼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万余人款五原塞降。
北匈奴三木楼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万余人到五原塞归降。 
 
冬,
冬季, 
十二月,
十二月甲午(初七), 
甲午,
章帝出行, 
上行幸陈留、梁国、淮阳、颍阳;
临幸陈留、梁国、淮阳、颍阳。 
戊申,
十二月戊申(二十一日), 
还宫。
返回京城皇宫。 
 
太子肇之立也,
皇子刘肇被立为太子以后, 
梁氏私相庆;
梁家私下互相庆贺。 
诸窦闻而恶之。
窦家听到这个消息,感到厌恶。 
皇后欲专名外家,
窦皇后想使窦家成为刘肇唯一的舅家, 
忌梁贵人姊妹,
因而忌恨梁贵人姐妹, 
数谮之于帝,
不断地在章帝面前进行诋毁, 
渐致疏嫌。
逐渐使章帝与她们日益疏远而产生嫌弃之心。 
是岁,
本年, 
窦氏作飞书,
窦家用匿名书诬告梁竦, 
陷梁竦以恶逆,
使他陷入谋反大罪。 
竦遂死狱中,
梁竦死在狱中, 
家属徙九真,
家属被流放到九真, 
贵人姊妹以忧死。
梁贵人姊妹则忧愁而死, 
辞语连及梁松妻舞阴公主,
梁竦的供词牵连到梁松的妻子舞阴公主, 
坐徙新城。
舞阴公主因罪被贬逐到新城。 
 
顺阳侯马廖,谨笃自守,
顺阳侯马廖为人谨慎小心, 
而性宽缓,
但天性厚道宽容, 
不能教勒子弟,
不能管教约束马家子弟。因此, 
皆骄奢不谨。
马家子弟全都骄傲奢侈,为所欲为。 
校书郎杨终与廖书,
校书郎杨终曾给马廖写信, 
戒之曰:
告诫他说: 
“君位地尊重,
“阁下的地位尊贵显要, 
海内所望。
四海之内,众人瞩望。 
黄门郎年幼,
您的弟弟、黄门郎马防、马光都还年轻, 
血气方盛,
血气方刚, 
既无长君退让之风,
他们既没有文帝窦皇后的哥哥长君的退让精神, 
而要结轻狡无行之客,
却反而结交一些轻浮狡猾、品行不端的宾朋。 
纵而莫诲,
您对他们放纵而不加教诲, 
视成任性,
眼看他们养成了任性的作风。 
览念前往,
回顾前事, 
可为寒心!”
我要为马家感到寒心!” 
廖不能从。
马廖未能接受他的劝告。 
防、光兄弟资产巨亿,
马防、马光兄弟的财产无数, 
大起第观,
他们大规模地建造宅第,使房屋连绵相接, 
弥恒街路,
占满街巷, 
食客常数百人。
食客经常有数百之多。 
防又多牧马畜,
马防还饲养了大批马匹牲畜, 
赋敛羌、胡。
对羌人胡人征收赋税。 
帝不喜之,
章帝对此感到不悦, 
数加谴敕,
屡次下令进行谴责, 
所以禁遏甚备。
并处处予以限制。 
由是权势稍损,
于是马家的权势稍有减损, 
宾客亦衰。
宾朋也逐渐离去。 
 
廖子豫为步兵校尉,
马廖的儿子马豫任步兵校尉, 
投书怨诽。
投书表示怨恨不满。 
于是有司并奏防、光兄弟奢侈逾僭,
于是有关部门对马豫连同马防、马光兄弟一并进行弹劾,称马防、马光的豪华奢侈, 
浊乱圣化,
超过他们的身份,扰乱了圣明的礼教。 
悉免就国。
建议将马氏兄弟一律免官,命他们前往各自封国。 
临上路,
马廖等人即将上路时, 
诏曰:
章帝下诏说: 
“舅氏一门俱就国封,
“舅父一家全都前往封国, 
四时陵庙无助祭先后者,
四季祭祀陵庙时便没有助祭先后的人了, 
朕甚伤之。
朕甚感悲伤。 
其令许侯思田庐,
今命许侯马光留下,在乡间田庐闭门思过。 
有司勿复请,
有关部门不要再提出异议, 
以慰朕渭阳之情。”
以慰朕的甥舅之情。” 
光比防稍为谨密,
马光较马防谨慎收敛一些, 
故帝特留之,
所以章帝特别将他留下, 
后复位特进。
后又恢复他的特进之位。 
豫随廖归国。
马豫随马廖到封国,被审讯拷打致死。 
考击物故,
后来, 
后复有诏还廖京师。
章帝又下诏书,命马廖返回京城。 
 
诸马既得罪,
马家获罪以后, 
窦氏益贵盛。
窦家地位愈加显赫。 
皇后兄宪为侍中、虎贲中郎将,
窦皇后的哥哥窦宪任侍中、虎贲中郎将, 
弟笃为黄门侍郎,
弟弟窦笃任黄门侍郎, 
并侍宫省,
二人同在宫中服务, 
赏赐累积;
受到大量赏赐, 
喜交通宾客。
喜欢结交宾朋。 
司空第五伦上疏曰:
司空第五伦上书说: 
“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
“我看到虎贲中郎将窦宪, 
椒房之亲,
身为皇后的亲属, 
典司禁兵,
统御皇家禁军, 
出入省闼,
出入宫廷, 
年盛志美,
正值壮年,志向美好, 
卑让乐善,
恭敬谦让,乐于为善, 
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
这诚然是他喜好结交士子的原因。 
然诸出入贵戚者,
然而那些奔走出入于皇亲国戚门下的人, 
类多瑕衅禁锢之人,
多有劣迹和罪过,在政治仕途上受到压制, 
尤少守约安贫之节;
特别缺少守分安贫的节操。 
士大夫无志之徒,
官僚中的志趣低下之辈, 
更相贩卖,
更互相推荐吹捧, 
云集其门,
大量涌向他的家门, 
盖骄使所从生也。
这将是骄傲放纵产生的根源。 
三辅论议者至云,
三辅地区喜好议论的人甚至说: 
‘以贵戚废锢,
‘因贵戚连累而遭贬黜压制, 
当复以贵戚浣濯之,
应当重新由贵戚来清洗罪过, 
犹解酲当以酒也。
犹如应当用酒来解醉一样。 
’险趣势之徒,
’那些邪僻阴险、趋炎附势之辈, 
诚不可亲近。
实在不能亲近。 
臣愚愿陛下、 中宫严敕宪等闭门自守,
我希望陛下和皇后严令窦宪等人闭门自守, 
无妄交通士大夫,
不得随便结交官僚士子。 
防其未萌,
防备于祸患萌芽以前, 
虑于无形,
思虑于灾害无形之时, 
令宪永保福禄,
使窦宪永保荣华富贵。 
君臣交欢,
而君臣同欢, 
无纤介之隙,
没有丝毫隔阂, 
此臣之所至愿也!”
是我最大的愿望!” 
 

窦宪专权与政治风波

宪恃宫掖声势,
窦宪倚仗皇后的影响和势力, 
自王、主及阴、马诸家,
从亲王、公主,到阴家、马家等外戚, 
莫不畏惮。
没有人不怕他。 
宪以贱直请夺沁水公主园田,
窦宪曾以低价强买沁水公主的庄园, 
主逼畏不敢计。
公主害怕他的权势而不敢计较。 
后帝出过园,
后来章帝出行时经过那里, 
指以问宪,
指着庄园向窦宪询问, 
宪阴喝不得对。
窦宪暗中喝阻左右的人不得照实回答。 
后发觉,
后来,章帝发现了真相, 
帝大怒,
大为愤怒, 
召宪切责曰:
把窦宪叫来严厉责备道: 
“深思前过夺主田园时,
“深思以前经过你强夺的公主庄园时, 
何用愈赵高指鹿为马!
你为什么要采取甚于赵高指鹿为马的欺骗手段! 
久念使人惊怖。
此事多想令人震惊。从前, 
昔永平中,
在永平年间, 
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
先帝经常命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互相监察, 
故诸豪戚莫敢犯法者。
所以诸贵戚中没有人敢触犯法律。 
今贵主尚见枉夺,
如今尊贵的公主尚且横遭掠夺, 
何况小民哉!
何况小民呢! 
国家弃宪,
国家抛弃窦宪, 
如孤雏、腐鼠耳!”
就像丢掉一只小鸟和腐臭的死鼠!” 
宪大惧,
窦宪大为恐惧, 
皇后为毁服深谢,
窦皇后也因此脱去皇后的衣饰深切地表示谢罪。过了很久, 
良久乃得解,
章帝的愤怒才告平息, 
使以田还主。
命窦宪将庄园还给公主。 
虽不绳其罪,
章帝虽对窦宪没有依法治罪, 
然亦不授以重任。
但也不再委以重任。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人臣之罪,
臣子的罪恶, 
莫大于欺罔,
莫过于欺骗君主, 
是以明君疾之。
所以圣明的君主痛恨这种行为。 
孝章谓窦宪何异指鹿为马,
孝章皇帝称窦宪的行为无异于指鹿为马, 
善矣;
这是对的; 
然卒不能罪宪,
然而他最终不能降罪于窦宪, 
则奸臣安所惩哉!
那么奸臣在哪里受惩诫呢! 
夫人主之于臣下,
君主对待臣子, 
患在不知其奸,
困难在于不知道谁是邪恶之辈, 
苟或知之而复赦之,
假如已经知道而又将他赦免, 
则不若不知之为愈也。
那还不如不知道更好。 
何以言之?
为什么这样讲? 
彼或为奸而上不之知,
奸臣为非作歹而君主不知, 
犹有所畏;
奸臣心中还有所畏惧; 
既知而不能讨,
君主已知而又不能予以处罚, 
彼知其不足畏也,
奸臣便明白君主不值得畏惧, 
则放纵而无所顾矣!
就会放纵大胆而无所顾忌了!因此, 
是故知善而不能用,
已知良臣而不能任用, 
知恶而不能去,
已知恶人而不能铲除, 
人主之深戒也。
乃是君主的大戒。 
 
下邳周纡为雒阳令,
下邳人周纡被任命为洛阳令。 
下车,
他下车伊始, 
先问大姓主名;
首先询问当地大族的户主姓名。 
吏数闾里豪强以对数。
下属官吏便历数里巷豪强的姓名向他报告。 
纡厉声怒曰:
周纡厉声怒喝: 
“本问贵戚若马、窦等辈,
“我问的本是象马家、窦家那样的皇亲国戚, 
岂能知此卖菜佣乎!”
难道会管这些卖菜的贩夫吗!” 
于是部吏望风旨,
于是下属官吏按照他的意图, 
争以激切为事,
争着用激烈的手段行事。 
贵戚局,
贵戚们畏缩不安而举止收敛, 
京师肃清。
京城不法行为绝迹,秩序井然。 
窦笃夜至止奸亭,
窦笃曾夜行到止奸亭, 
亭长霍延拔剑拟笃,
遭到亭长霍延的阻拦。霍延拔剑指向窦笃, 
肆詈恣口。
并肆意谩骂。 
笃以表闻,
窦笃将此事上报章帝。章帝下诏, 
诏召司隶校尉、河南尹诣尚书谴问;
命司隶校尉、河南尹去见尚书,接受申斥责问; 
遣剑戟士收纡,
派武装士兵逮捕周纡, 
送廷尉诏狱,
押送廷尉诏狱。 
数日,
数日后, 
贳出之。
将他赦免释放。 
 
帝拜班超为将兵长史,
章帝任命班超为将兵长史, 
以徐干为军司马,
徐干为军司马。 
别遣卫候李邑护送乌孙使者。
又另派卫候李邑护送乌孙使者回国。 
邑到于,
李邑到达于阗时, 
值龟兹攻疏勒,
正值龟兹进攻疏勒, 
恐惧不敢前,
他因恐惧而不敢前进, 
因上书陈西域之功不可成,
便上书声称西域的功业不可能成功, 
又盛毁超:
还大肆诋毁班超,说班超: 
“拥爱妻,
“拥爱妻, 
抱爱子,
抱爱子, 
安乐外国,
在外国享安乐, 
无内顾心。”
没有思念中原之心。” 
超闻之叹曰:
班超听到消息后叹息道: 
“身非曾参而有三至之谗,
“我虽不是曾参,却碰到曾参所遇的三次谗言, 
恐见疑于当时矣!”
恐怕要受到朝廷的猜疑了!” 
遂去其妻。
于是将妻子送走。 
帝知超忠,
章帝知道班超的忠心, 
乃切责邑曰:
便严厉斥责李邑说: 
“纵超拥爱妻,
“纵然班超拥爱妻, 
抱爱子,
抱爱子, 
思归之士千余人,
而思念家乡的汉军还有一千余人, 
何能尽与超同心乎!”
为什么能都与班超同心呢!” 
令邑诣超受节度,
章帝命令李邑到班超那里听候指挥, 
诏:
并下诏给班超说: 
“若邑任在外者,
“如果李邑在西域能够胜任, 
便留与从事。”
就留他随从办事。” 
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
但班超却随即派李邑带领乌孙送往汉朝做人质的王子返回京城。 
徐干谓超曰:
徐干对班超说: 
“邑前亲毁君,
“先前李邑亲口诋毁阁下, 
欲败西域,
想要破坏我们在西域的事业, 
今何不缘诏书留之,
如今为何不以诏书为理由将他留下, 
更遣他吏送侍子乎?”
另派其他官员送人质呢?” 
超曰:
班超说: 
“是何言之陋也!
“这话是多么的浅陋! 
以邑毁超,
正是因为李邑诋毁我, 
故今遣之。
所以如今才派他回去。 
内省不疚,
我自问内心无愧, 
何恤人言!
为什么要怕别人的议论! 
快意留之,
为求自己称心快意而留下李邑, 
非忠臣也。”
不是忠臣所为。” 
 
帝以侍中会稽郑弘为大司农。
章帝将侍中会稽人郑弘任命为大司农。以往, 
旧交趾七郡贡献转运,
交趾州所属的七个郡向京城输送贡品, 
皆从东冶泛海而至,
全都经东冶渡海运来。海上风浪颠簸, 
风波艰阻,
航程艰险, 
沉溺相系。
不断发生船沉人亡的事故。 
弘奏开零陵、桂阳峤道,
于是郑弘上书,建议开辟零陵、桂阳的山道。 
自是夷通,
自此,从交趾到内地畅通无阻, 
遂为常路。
这条路便成为常用的干线。 
在职二年,
郑弘在任两年, 
所省息以亿万计。
节省了亿万经费。 
遭天下旱,
当时全国大旱, 
边方有警,
边疆又有警报, 
民食不足,
人民粮食不足,但国库充实, 
而帑藏殷积。
积存的物资很多。 
弘又奏宜省贡献,
郑弘还上书提出应当免除若干地区的进贡, 
减徭费以利饥民;
减轻徭役开支,以利于饥民。 
帝从之。
章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元和元年(甲申、84)
元和元年(甲申,公元84年) 
 
春,
春季, 
闰正月,辛丑,
闰正月辛丑(十五日), 
济阴悼王长薨。
济阴悼王刘长去世。 
 
夏,
夏季, 
四月,己卯,
四月己卯(二十四日), 
分东平国,
分出东平国部分封土, 
封献王子尚为任城王。
将前东平王刘苍之子刘尚封为任城王。 
 
六月,辛酉,
六月辛酉(初七), 
沛献王辅薨。
沛献王刘辅去世。 
 
陈事者多言“郡国贡举,
许多人上书指出:“各郡、各封国举荐人才, 
率非功次,
多不依据功劳大小, 
故守职益懈而吏事寝疏,
因此官吏越来越不尽职,办事效率日趋低落, 
咎在州郡。”
其责任在于州郡官府。” 
有诏下公卿朝臣议。
章帝下诏命令公卿大臣对此进行讨论。 
大鸿胪韦彪上议曰:
大鸿胪韦彪上书说: 
“夫国以简贤为务,
“朝廷以选拔贤才为职责, 
贤以孝行为首,
而贤才则以孝顺父母为第一要务。因此, 
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
要想得到忠臣,就必须到孝子之门访求。 
夫人才行少能相兼,
人的才干、品行很少能够兼备, 
是以孟公绰优于赵、魏老,
所以孟公绰能轻松胜任晋国赵、魏两家的家臣, 
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却做不了滕、薛两国的大夫。 
忠孝之人,
忠孝的人, 
持心近厚;
心地较为仁厚; 
锻炼之吏,
而干练苛刻的官吏, 
持心近薄。
性情较为凉薄。选拔人才, 
士宜以才行为先,
应当首先考虑才干品行, 
不可纯以阀阅。
不能只根据资历, 
然其要归,
而问题的关键, 
在于选二千石。
在于对二千石官的选用。 
二千石贤,
如果二千石官贤能, 
则贡举皆得其人矣。”
那么他所举荐的必定都是人才。” 
彪又上疏曰:
他还上书说: 
“天下枢要,在于尚书,
“朝廷的机要在尚书, 
尚书之选,
尚书的任命, 
岂可不重!
岂能不慎重! 
而间者多从郎官超升此位,
然而近来尚书多由郎官升任, 
虽晓习文法,
他们虽然通晓法令条文, 
长于应对,
擅长应对, 
然察察小慧,
但这只是一点小聪明, 
类无大能。
多没有处理大事的才能。 
宜鉴啬夫捷急之对,
虎圈啬夫曾敏捷地回答文帝的询问,但张释之认为不能因此而予以提拔; 
深思绛侯木讷之功也。”
绛侯周勃质朴而不善于辞令,却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圣上应当借鉴史事,三思而行。” 
帝皆纳之。
章帝将他的意见全部采纳。 
彪,贤之玄孙也。
韦彪是韦贤的玄孙。 
 
秋,
秋季, 
七月,丁未,
七月丁未(二十三日), 
诏曰:
章帝下诏: 
“律云:
“汉律规定: 
‘掠者唯得榜、笞、立’;
‘拷问犯人只许使用以下手段:杖击、鞭打、罚站。 
又《令丙》,
’此外, 
棰长短有数。
《令丙》对刑棍的长短有具体的规定。 
自往者大狱以来,
自从先前大狱兴起以来, 
掠考多酷,
审案拷问多采用残酷的方式, 
钻钻之属,
诸如铁钳锁c颈、锥刺肌肤之类, 
惨苦无极。
真是惨痛无比。 
念其痛毒,
想到毒刑的苦楚, 
怵然动心!
令人恐惧而心惊! 
宜及秋冬治狱,
今后应当等到秋冬两季再审理案件, 
明为其禁。”
并明确规定禁止事项。” 
 
八月,甲子,
八月甲子(十一日), 
太尉邓彪罢,
将太尉邓彪免官, 
以大司农郑弘为太尉。
任命大司农郑弘为太尉。 
 
癸酉,
八月癸酉(二十日), 
诏改元。
下诏改变年号。 
丁酉,
八月丁酉(疑误), 
车驾南巡。
章帝到南方巡视。 
诏:
下诏说: 
“所经道上州县,
“沿途所经各州、各县, 
毋得设储。
不得事先积蓄用品。 
命司空自将徒支拄桥梁。
命司空自带工人修架桥梁。 
有遣使奉迎,
若有派遣使者接驾, 
探知起居,
打探行踪动静的, 
二千石当坐。”
要向郡太守问罪。” 
 
九月,辛丑,
九月辛丑(十八日), 
幸章陵;
章帝临幸章陵。 
十月己未,
十月,己未(初七), 
进幸江陵;
又临幸江陵。 
还,
在归途之中, 
幸宛。
又临幸宛城。 
召前临淮太守宛人朱晖,
章帝召见前任临淮太守、宛人朱晖, 
拜尚书仆射。
将他任命为尚书仆射。 
晖在临淮,有善政,
朱晖在临淮任上作了不少好事, 
民歌之曰:
人民歌颂道: 
“强直自遂,
“刚强自专, 
南阳朱季,
南阳朱季, 
吏畏其威,
官怕其威, 
民怀其惠。”
民怀其惠。” 
时坐法免,
当时朱晖因犯法免职, 
家居,
正在家中闲居, 
故上召而用之。
因此章帝召他出来任用。 
十一月,己丑,
十一月己丑(初七), 
车驾还宫。
章帝返回京城皇宫。 
尚书张林上言:
尚书张林上奏说: 
“县官经用不足,
“国家经费不足, 
宜自煮盐,
应当由官府自行煮盐专卖, 
及复修武帝均输之法。”
并恢复武帝时的均输法。” 
朱晖固执以为不可,
朱晖坚决反对这一建议, 
曰:
他说: 
“均输之法,
“实行均输法, 
与贾贩无异,
会使官员和商贩没有区别。 
盐利归官,
而将卖盐所得之利归于官府, 
则下民穷怨,
盐民就会因为贫困产生怨恨, 
诚非明主所宜行。”
这实在不是圣明君王所应作的事情。” 
帝因发怒切责诸尚书,
于是章帝大怒,严厉斥责尚书台官员, 
晖等皆自系狱。
朱晖等人全都自投监狱等待问罪。 
三日,
三天以后, 
诏敕出之,
章帝下诏将他们释放, 
曰:
说道: 
“国家乐闻驳义,
“我乐于听反对的意见, 
黄发无愆;
老先生并没有罪, 
诏书过耳,
只是诏书的斥责过分罢了, 
何故自系!”
你们为什么要自投监狱!” 
晖因称病笃,
朱晖于是自称病重, 
不肯复署议。
不肯再在奏议上署名。 
尚书令以下惶怖,
尚书令以下官员十分惊慌恐惧, 
谓晖曰:
对朱晖说: 
“今临得谴让,
“如今正面临谴责, 
奈何称病,
怎么可以称病, 
其祸不细!”
此祸不小!” 
晖曰:
朱晖说: 
“行年八十,
“我年近八十, 
蒙恩得在机密,
而蒙受皇恩,能够参与尚书机密, 
当以死报。
应当以死相报。 
若心知不可,
如果我心知事不可行, 
而顺旨雷同,
却顺从旨意附合, 
负臣子之义!
那就违背了做臣子的大义! 
今耳目无所闻见,
如今我耳不听,眼不见, 
仗待死命。”
伏身等待诛杀。” 
遂闭口不复言。
便闭口不再说话。 
诸尚书不知所为,
尚书们不知如何是好, 
乃共劾奏晖。
于是就一同上书弹劾朱晖。 
帝意解,
章帝怒气已平, 
寝其事。
便将此事搁置。 
后数日,
又过了几天, 
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
章帝下诏,命值班的郎官问候朱晖, 
太医视疾,
派御医前往诊病, 
太官赐食,
太官送去食物。 
晖乃起谢;
朱晖这才起来谢恩。 
复赐钱十万,
章帝又赏赐他十万钱, 
布百匹,
一百匹布, 
衣十领。
十套衣服。 
 
鲁国孔僖、涿郡崔同游太学,
鲁国人孔僖、涿郡人崔同在太学读书, 
相与论“孝武皇帝,始为天子,
他们在一起谈论道:“孝武皇帝刚即位的时候, 
崇信圣道,
信仰圣人之道, 
五六年间,
最初五六年的政绩, 
号胜文、景;
被人称作胜过文、景二帝。 
及后恣己,
但到后来放纵自己, 
忘其前善。”
抛弃了从前的善政。” 
邻房生梁郁上书,
邻屋的另一位太学生梁郁听到议论,上书控告他们: 
告“、僖诽谤先帝,
“崔、孔僖诽谤先帝, 
刺讥当世”,
讽刺当朝。” 
事下有司,
此案交付有关部门审理。 
诣吏受讯。
崔去见官吏。 
僖以书自讼曰:
孔僖上书自我申辩说: 
“凡言诽谤者,
“但凡说到诽谤, 
谓实无此事而虚加诬之也。
是指无中生有地进行诬蔑。 
至如孝武皇帝,
至于孝武皇帝, 
政之美恶,
他政绩上的得失, 
显在汉史,
都显示在汉史上, 
坦如日月,
清楚如日月一样,而我们的议论, 
是为直说书传实事,
只是直述史书记载的事实, 
非虚谤也。
并不是诽谤。 
夫帝者,
身为皇帝, 
为善为恶,
无论做好事还是坏事, 
天下莫不知,
天下人无不知晓, 
斯皆有以致之,
那都是能够了解到的, 
故不可以诛于人也。
因此不能对议论者进行责备。 
且陛下即位以来,
况且陛下即位以来, 
政教未过而德泽有加,
政治、礼教没有过失,而恩德增加, 
天下所具也,
这是天下人俱知的事实。 
臣等独何讥刺哉!
我们偏要讽刺什么呢! 
假使所非实是,
假如我们批评的是事实, 
则固应悛改,
那么本应诚心改正, 
傥其不当,
倘若不当, 
亦宜含容,
也应包涵, 
又何罪焉!
又为什么要向我们问罪! 
陛下不推原大数,
陛下不推求研究国家命运, 
深自为计,
深入考虑本朝国策, 
徒肆私忌以快其意,
而只是大搞个人忌讳,以求快意。 
臣等受戮,
我们被诛杀, 
死即位耳;
死就死罢了, 
顾天下之人,
只怕天下人定将转过目光, 
必回视易虑,
改变看法, 
以此事窥陛下心,
以这件事来窥测陛下的心思。 
自今以后,
从今以后, 
苟见不可之事,
即使见到不对的事, 
终莫复言者矣。
却终不肯再出来说话了。春秋时, 
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
齐桓公曾亲自公布前任国君的罪恶,向管仲请教处理的办法,从此以后, 
然后群臣得尽其心。
群臣才尽心地为他效力。 
今陛下乃欲为十世之武帝远讳实事,
而如今陛下却要为远在十世的武帝掩盖事实真相, 
岂不与桓公异哉!
这岂不是与齐桓公大相径庭! 
臣恐有司卒然见构,
我担心有关部门会突然定案, 
衔恨蒙枉,
让我衔恨蒙冤, 
不得自叙,
不能自作申辩, 
使后世论者擅以陛下有所比方,
因而使后世评论历史的人擅将陛下有所比喻, 
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
难道可以再要子孙为陛下掩饰吗? 
谨诣阙伏待重诛。”
我谨来到皇宫门前,伏身等候严厉的处罚。” 
书奏,
奏书呈上, 
帝立诏勿问,
章帝立即下诏停止追究, 
拜僖兰台令史。
并将孔僖任命为兰台令史。 
 
十二月,壬子,
十二月壬子(初一), 
诏:
章帝下诏: 
“前以妖恶禁锢三属者,
“以往因犯有妖言惑众之罪,而父族、母族、妻族遭到禁锢而不准做官的, 
一皆蠲除之,
一律解除禁锢, 
但不得在宿卫而已。”
只是不准到宫廷值宿警卫。” 
 
庐江毛义、东平郑均,
庐江人毛义、东平人郑均, 
皆以行义称于乡里。
都以仁义的行为,称道于乡里。 
南阳张奉慕义名,
南阳人张奉仰慕毛义的名声, 
往候之,
前往拜访。 
坐定而府檄适至,
坐定后,恰好官府来了公文, 
以义守安阳令,
任命毛义代理安阳县令。 
义捧檄而入,
毛义手捧公文进入内室, 
喜动颜色;
喜形于色。 
奉心贱之,
张奉心中看不起这种举动, 
辞去。
便告辞而去。 
后义母死,
后来,毛义的母亲去世了, 
征辟皆不至,
朝廷又召毛义出来作官,却被他全部拒绝。 
奉乃叹曰:
于是张奉叹道: 
“贤者固不可测。
“对贤人本不可以妄测。 
往日之喜,
毛义当时的喜悦, 
乃为亲屈也。”
乃是为了母亲而屈就。” 
均兄为县吏,
郑均的哥哥在县里做官, 
颇受礼遗,
接受了不少礼物贿赂。郑均规劝他,但遭到了拒绝。 
均谏不听,
于是郑均离家出走, 
乃脱身为佣,
为人帮佣。过了一年多, 
岁余得钱帛,
他把所得钱帛带回家送给哥哥, 
归以与兄曰:
说道: 
“物尽可复得;
“钱物用光,可以再得, 
为吏坐臧,
而当官犯下赃罪, 
终身捐弃。”
就要终生罢黜。” 
兄感其言,
哥哥被他的话所感动, 
遂为靡洁。
此后便成为清官。 
均仕为尚书,
郑均官至尚书, 
免归。
后来免官回乡。 
帝下诏褒宠义、均,
章帝下诏嘉奖毛义、郑均, 
赐谷各千斛,
各赏赐一千斛谷。 
常以八月长吏问起居,
每年八月,地方官员都要去拜访他们,问候起居平安, 
加赐羊酒。
并加赐羊、酒。 
 
武威太守孟云上言:
武威太守孟云上书说: 
“北匈奴复愿与吏民合市;”
“北匈奴愿意恢复同汉朝官民的贸易。” 
诏许之。
章帝下诏批准。 
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牛马万余头来与汉交易,
于是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人,驱赶牛马一万余匹前来,准备同汉朝交易。 
南单于遣轻骑出上郡钞之,
南匈奴单于派轻装骑兵从上郡出发对他们进行袭击, 
大获而还。
夺取大批牲畜后返回。 
 
帝复遣假司马和恭等将兵八百人诣班超。
章帝又派副司马和恭等率领八百援兵到班超那里去。 
超因发疏勒、于兵击莎车。
班超于是征调疏勒、于阗军队进攻莎车。 
莎车以赂诱疏勒王忠,
莎车向疏勒王忠进行贿赂, 
忠遂反,
忠便背叛了汉朝, 
从之,
跟随莎车, 
西保乌即城。
西行到乌即城据守。 
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为疏勒王,
于是班超改立疏勒府丞成大为疏勒王, 
悉发其不反者以攻忠,
征发所有未叛变的疏勒军队去进攻忠。 
使人说康居王执忠以归其国,
又派人游说康居王将忠捉住,带回本国。 
乌即城遂降。
于是乌即城向班超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