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89 后汉纪四 - 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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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89 后汉纪四

文白对照

司马光

后汉隐帝时期权臣争斗,郭威起兵夺权,马希萼兄弟相争致楚国内乱,最终后汉灭亡。

年初军政部署与权力暗涌

隐皇帝下乾三年(庚戌、950)
后汉纪四后汉隐帝乾三年(庚戌,公元950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丁未,
丁未(初九), 
加凤翔节度使赵晖兼侍中。
凤翔节度使赵晖加官兼任侍中。 
 
密州刺史王万敢请益兵以攻唐;
密州刺史王万敢请求增加兵力来进攻南唐; 
诏以前沂州刺史郭琼为东路行营都部署,
后汉隐帝下诏任命前沂州刺史郭琼为东路行营都部署, 
帅禁军及齐州兵赴之。
率领京城禁军以及齐州军队赶赴海州。 
 
郭威请勒兵北临契丹之境,
郭威请求统率军队北上进逼契丹边境, 
诏止之。
后汉隐帝下诏制止。 
 
丙寅,
丙寅(二十八日), 
遣使诣河中、凤翔收瘗战死及饿殍遗骸,
后汉隐帝派遣使者到河中、凤翔一带收集掩埋阵亡将士以及饿死百姓的遗骸, 
时有僧已聚二十万矣。
当时已有僧人聚集遗骸二十万具了。 
 
唐主闻汉兵尽平三叛,
南唐主听说后汉军队彻底平熄赵思绾、李守贞、王景崇的三镇叛乱, 
始罢李金全北面行营招讨使。
才撤销李金全的北面行营招讨使。 
 
唐清淮节度使刘彦贞多敛民财以赂权贵,
南唐清淮节度使刘彦贞大肆收括民财来贿赂当朝权贵, 
权贵争誉之;
权贵争相称誉他; 
在寿州积年,
刘彦贞在寿州坐镇多年, 
恐被代,
恐怕被人取代, 
欲以警急自固,
想用边境军情紧急来稳住自己的地位, 
妄奏称汉兵将大举南伐。
谎报军情说后汉军队将要大举南下进犯。 
二月,
二月, 
唐主以东都留守燕王弘冀为润、宣二州大都督,
南唐主任命东都留守燕王李弘冀为润、宣二州大都督, 
镇润州;
坐镇润州; 
宁国节度使周宗为东都留守。
任命宁国节度使周宗为东都留守。 
 
朝廷欲移易藩镇,
后汉朝廷想调换各镇节度使, 
因其请赴嘉庆节上寿,
适逢各镇请求进京赶赴嘉庆节祝贺皇上生日, 
许之。
就答应了他们。 
 
甲申,
甲申(十六日), 
郭威行北边还。
郭威巡行北部边境返回。 
 
福州人或诣建州告唐永安留后查文徽,
福州人有的到建州报告南唐永安留后查文徽, 
云吴越兵已弃城去,
说吴越军队已经弃城离去, 
请文徽为帅。
请求查文徽当统帅。 
文徽信之,
查文徽相信了他, 
遣剑州刺史陈诲将水军下闽江,
派遣剑州刺史陈诲带领水军沿闽江而下, 
文徽自以步骑继之。
自己率领步兵、骑兵为后继。 
会大雨,
碰上天下大雨, 
水涨,
河水猛涨, 
诲一夕行七百里,
陈诲一夜行船七百里, 
至城下,
到了城下, 
败福州兵,
击败福州军队, 
执其将马先进等。
抓获将领马先进等人。 
庚寅,
庚寅(二十二日), 
文徽至福州,
查文徽到福州, 
吴越至威武军吴程诈遣数百人出迎。
吴越国知威武军吴程派遣数百人出城假装迎接。 
诲曰:
陈诲说: 
“闽人多诈,
“闽人善于欺诈, 
未可信也,
不可轻信, 
宜立寨徐图。”
应当安营扎寨从长计议。” 
文徽曰:
查文徽说: 
“疑则变生,
“犹豫就会产生变故, 
不若乘机据其城。”
不如乘机占据福州城。” 
因引兵径进。
便带领军队一直前进。 
诲整众鸣鼓,
陈诲整顿好部队才击鼓前进, 
止于江湄,
在闽江边上停下来。 
文徽不为备,
查文徽不作防备, 
程勒兵出击之,
吴程领兵出击, 
唐兵大败,
南唐军队大败, 
文徽坠马,
查文徽从马上摔下来, 
为福人所执,
被福州人抓获, 
士卒死者万人。
士卒死亡万人。 
诲全军归剑州。
陈诲却完整地将军队带回剑州。 
程送文徽于钱唐,
吴程解送查文徽到钱唐, 
吴越王弘献于五庙而释之。
吴越王钱弘将查文徽作为战利品在祖宗五庙举行献俘礼,然后释放了他。 
 

朝堂党争与地方治理

丁亥,
丁亥(十九日), 
汝州奏防御使刘审交卒。
汝州奏报防御使刘审交去世。 
吏民诣阙上书,
当地官吏百姓到朝廷上书, 
以审交有仁政,
以刘审交生前有仁政的理由, 
乞留葬汝州,
恳求将其尸体留葬在汝州, 
得奉事其丘垄,
以便能够侍奉他的坟墓, 
诏许之。
后汉隐帝下诏准许。 
州人相与聚哭而葬之,
汝州百姓相互聚集在一起痛哭,安葬了刘审交, 
为立祠,
为他建立祠堂, 
岁时享之。
按时举行祭祀。 
太师冯道曰:
太师冯道说: 
“吾尝为刘君僚佐,
“我曾经做过刘君的同僚, 
观其为政,
看他的为政, 
无以逾人,
没有超过别人的地方, 
非能减其租赋,
不能削减租赋, 
除其徭役也,
免除徭役, 
但推公廉慈爱之心以行之耳。
只是能推广公正廉洁慈善仁爱的心并且实行罢了。 
此亦众人所能为,
这也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但他人不为而刘君独为之,
只是别人不做而只有刘君一人去做了, 
故汝人爱之如此。
所以汝州百姓如此爱戴他。 
使天下二千石皆效其所为,
倘若天下各地方长官都能仿效刘君的作为, 
何患得民不如刘君哉!”
何患不像刘君那样获得民心呢!” 
 
甲午,
甲午(二十六日), 
吴越丞相、昭化节度使、同平章事杜建徽卒。
吴越丞相、昭化节度使、同平章事杜建徽去世。 
 
乙未,
乙未(二十七日), 
以前永兴节度使赵匡赞为左骁卫上将军。
后汉隐帝任命前永兴节度使赵匡赞为左骁卫上将军。 
 
三月,
三月, 
丙午,
丙午(初九), 
嘉庆节,
是后汉隐帝的生日嘉庆节, 
邺都留守高行周、天平节度使慕容彦超、泰宁节度使符彦卿、昭义节度使常思、安远节度使杨信、安国节度使薛怀让、成德节度使武行德、彰德节度使郭谨、保大留后王饶皆入朝。
邺都留守高行周、天平节度使慕容彦超、泰宁节度使符彦卿、昭义节度使常思、安远节度使杨信、安国节度使薛怀让、成德节度使武行德、彰德节度使郭谨、保大留后王饶,都进京入朝祝寿。 
 
甲寅,
甲寅(十七日), 
诏营寝庙于高祖长陵、世祖原陵,
后汉隐帝下诏在高祖西汉刘邦的长陵、世祖东汉刘秀的原陵营建寝庙, 
以时致祭。
按时举行祭祀。 
有司以费多,
有关承办部门因为费用大, 
寝其事,
搁置了这件事, 
以至国亡,
直到后汉灭亡, 
二陵竟不沾一奠。
这两处陵墓始终没有享受过一次祭奠。 
 
壬戌,
壬戌(二十五日), 
徙高行周为天平节度使,
后汉隐帝调任高行周为天平节度使, 
符彦卿为平卢节度使;
符彦卿为平卢节度使; 
甲子,
甲子(二十七日), 
徙慕容彦超为泰宁节度使。
调任慕容彦超为泰宁节度使。 
 
永安节度使折从阮举族入朝。
永安节度使折从阮全家族进京入朝。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戊辰朔,
戊辰朔(初一), 
徙薛怀让为匡国节度使,
调任薛怀让为匡国节度使, 
庚午,
庚午(初三), 
徙折从阮为武胜节度使,
调任折从阮为武胜节度使, 
壬申,
壬申(初五), 
徙杨信为保大节度使,
调任杨信为保大节度使, 
徙镇国节度使刘词为安国节度使,
调任镇国节度使刘词为安国节度使, 
永清节度使王令温为安远节度使。
永清节度使王令温为安远节度使。 
李守贞之乱,
河中李守贞叛乱, 
王饶潜与之通,
王饶暗中与他勾结, 
守贞平,
李守贞叛乱被平息, 
众谓饶必居散地;
众人以为王饶必定要被贬为冗散闲官; 
及入朝,
但待到进京入朝, 
厚结史弘肇,
他用重金结交史弘肇, 
迁护国节度使,
竟升任为护国节度使, 
闻者骇之。
听说此事的人都大为惊骇。 
 
杨求解枢密使,
杨请求解除自己枢密使的职务, 
帝遣中使谕止之。
后汉隐帝派遣宫中使者告谕阻止他。 
宣徽北院使吴虔裕在旁曰:
宣徽北院使吴虔裕在杨身旁说: 
“枢密重地,
“枢密院为政务重地, 
难以久居,
难以长久停留, 
当使后来者迭为之,
应当让后来的人轮流担任, 
相公辞之是也。”
相公辞去枢密使的要求是对的。” 
帝闻之,
隐帝听说此话, 
不悦,
很不高兴, 
辛巳,
辛巳(十四日), 
以虔裕为郑州防御使。
任命吴虔裕为郑州防御使。 
 
朝廷以契丹近入寇,
后汉朝廷因为契丹军队近来入侵, 
横行河北,
横行黄河以北地区, 
诸藩镇各自守,
诸位藩镇长官各保自身, 
无捍御之者,
没有出来抵抗的, 
议以郭威镇邺都,
便商议任命郭威出镇邺都, 
使督诸将以备契丹。
让他督率诸将来防备契丹军队。 
史弘肇欲威仍领枢密使,
史弘肇想要郭威仍旧兼任枢密使之职, 
苏逢吉以为故事无之,
苏逢吉认为无此先例, 
弘肇曰:
史弘肇说: 
“领枢密使则可以便宜从事,
“郭威兼领枢密使就可以在外根据情况机断行事, 
诸军畏服,
各路军队因此畏惧服从, 
号令行矣。”
号令便畅行无阻了。” 
帝卒从弘肇议。
隐帝最终听从了史弘肇的建议。 
弘肇怨逢吉异议,
史弘肇怨恨苏逢吉的异议, 
逢吉曰:
苏逢吉便说: 
“以内制外,
“用内朝官节制外朝官, 
顺也;
是名正言顺的; 
今反以外制内,
如今反过来用外朝官来制约内朝官, 
其可乎!”
难道可以吗?” 
壬午,
壬午(十五日), 
制以威为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枢密使如故。
隐帝下制书任命郭威为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枢密使之职照旧。 
仍诏河北,
同时颁布诏书到黄河以北地区, 
兵甲钱谷,
所有军队、武器、钱财、粮草, 
但见郭威文书立皆禀应。
只要见到郭威签署的文书立即都应接受命令负责提供。 
明日,
第二天, 
朝贵会饮于窦贞固之第,
朝廷权贵在窦贞固的宅第聚会宴饮, 
弘肇举大觞属威,
史弘肇举起大杯向郭威劝酒, 
厉声曰:
厉声说: 
“昨日廷议,
“昨日朝廷的议论, 
一何同异!
竟是何等的不同! 
今日为弟饮之。”
今日我与贤弟痛饮此杯。” 
逢吉、杨亦举觞曰:
苏逢吉、杨也举杯说: 
“是国家之事,
“这都是为国家之事, 
何足介意!”
何必介意!” 
弘肇又厉声曰:
史弘肇又厉声说: 
“安定国家,
“安定国家, 
在长枪大剑,
靠的是长枪大剑, 
安用毛锥!”
哪里用得着毛笔啊!” 
王章曰:
王章说: 
“无毛锥,
“没有毛笔, 
则财赋何从可出?”
那钱财军赋又从何而来呢?” 
自是将相始有隙。
从此文臣武将之间开始有了矛盾。 
 

郭威北镇与将相决裂

癸未,
癸未(十六日), 
罢永安军。
后汉撤销永安军。 
 
壬辰,
壬辰(二十五日), 
以左监门卫将军郭荣为贵州刺史、天雄牙内都指挥使。
后汉隐帝任命左监门卫将军郭荣为贵州刺史、天雄牙内都指挥使。 
荣本姓柴,
郭荣本姓柴, 
父守礼,
其父柴守礼, 
郭威之妻兄也,
是郭威妻子的哥哥, 
威未有子时养以为子。
郭威没有儿子时收养郭荣为子。 
 
五月,
五月, 
已亥,
已亥(初二), 
以府州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折德为本州围练使。德,
后汉隐帝任命府州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折德为府州团练使。 
从阮之子也。
折德是折从阮的儿子。 
 
庚子,
庚子(初三), 
郭威辞行,
郭威辞别出行, 
言于帝曰:
向隐帝进言说: 
“太后从先帝久,
“太后随从先帝很久, 
多历天下事,
经历许多天下之事, 
陛下富于春秋,
陛下年纪尚轻, 
有事宜禀其教而行之。
有大事应当接受太后教导再行动。 
亲近忠直,
亲近忠诚正直的君子, 
放远谗邪,
远离谄谀邪恶的小人, 
善恶之间,
善恶的界线, 
所宜明审。
应当仔细分清楚。 
苏逢吉、杨、史弘肇皆先帝旧臣,
苏逢吉、杨、史弘肇都是先帝的元老旧臣, 
尽忠徇国,
尽忠报国, 
愿陛下推心任之,
希望陛下放心任用他们, 
必无败失,
必定不会坏事失误。 
至于疆埸之事,
至于边疆征战之事, 
臣愿竭其愚驽,
臣下愿竭尽绵薄之力, 
庶不负驱策。”
或许可以不辜负陛下的委托。” 
帝敛容谢之。
隐帝脸色严肃地告谢。 
威至邺都,
郭威到达邺都, 
以河北困弊,
鉴于黄河以北地区的困难凋弊, 
戒边将谨守疆埸,
告诫边境上的将军谨慎守卫疆界, 
严守备,
严密防备, 
无得出侵掠,
不得外出侵扰抢掠, 
契丹入寇,
契丹军队进来侵犯, 
则坚壁清野以待之。
就采用坚壁清野的办法对付它。 
 
辛丑,
辛丑(初四), 
敕:
后汉隐帝下敕书命令: 
“防御、团练使,
“各防御使、团练使, 
自非军期,
如果不是军务机要, 
无得专奏事,
不得擅自直接向朝廷进奏言事, 
皆先申观察使斟酌以闻。”
都须先申报各地观察使斟酌后再来奏闻。” 
 
丙午,
丙午(初九), 
以皇弟山南西道节度使承勋为开封尹,
隐帝任命皇弟山南西道节度使刘承勋为开封尹, 
加兼中书令,
加官兼任中书令, 
实未出阁。
实际上刘承勋因年纪尚幼并未出就封职。 
 
平卢节度使刘铢,
平卢节度使刘铢, 
贪虐恣横;
贪婪暴虐,恣意横行, 
朝廷欲征之,
后汉朝廷准备征召他回京, 
恐其拒命,
恐怕他抗拒命令, 
因沂、密用兵于唐,
便乘在沂州、密州对南唐用兵的机会, 
遣沂州刺史郭琼将兵屯青州。
派遗沂州刺史郭琼带领军队驻扎在青州。 
铢不自安,
刘铢自感不安, 
置酒召琼,
就摆酒设宴召请郭琼, 
伏兵幕下,
在府署埋伏军士, 
欲害之;
准备杀害他; 
琼知其谋,
郭琼知悉刘铢的阴谋, 
悉屏左右,
毅然屏退全部随从, 
从容如会,
从容赴会, 
了无惧色,
毫无惧色, 
铢不敢发。
刘铢于是不敢下手。 
琼因谕以祸福,
郭琼乘机说明利害祸福, 
铢感服,
刘铢被感化折服, 
诏至即行。
等诏书一到,立即上路。 
庚戌,
庚戌(十三日), 
铢入朝。
刘铢进京入朝。 
辛亥,
辛亥(十四日), 
以琼为颍州团练使。
后汉隐帝任命郭琼为颍州团练使。 
 
癸丑,
癸丑(十六日), 
王章置酒会诸朝贵,
王章设宴聚会各位朝廷显贵, 
酒酣,
饮酒尽兴, 
为手势令,
用手势行酒令, 
史弘肇不闲其事,
史弘肇不熟悉酒令, 
客省使阎晋卿坐次弘肇,
客省使阎晋卿座位紧挨史弘肇, 
屡教之。
多次教他。 
苏逢吉戏之曰:
苏逢吉嘲弄史弘肇说: 
“旁有姓阎人,
“身旁有姓阎的人, 
何忧罚爵!”
何必担心罚酒!” 
弘肇妻阎氏,
史弘肇的妻子阎氏, 
本酒家倡也,
原本是酒家娼妓, 
意逢吉讥之,
史弘肇以为苏逢吉在讥笑阎氏, 
大怒,
勃然大怒, 
以丑语诟逢吉,
用脏话辱骂苏逢吉, 
逢吉不应。
苏逢吉不回嘴。 
弘肇欲殴之,
史弘肇要揍他, 
逢吉起去。
苏逢吉起身离去。 
弘肇索剑欲追之,
史弘肇寻找刀剑要追杀他, 
杨泣止之曰:
杨流着泪劝阻说: 
“苏公宰相,
“苏公是当朝宰相, 
公若杀之,
您若杀他, 
置天子何地,
将把天子置于何地, 
愿孰思之!”
望三思啊!” 
弘肇即上马去,
史弘肇即刻上马离去, 
与之联镳,
杨也上马同他并驾齐驱, 
送至其第而还。
送到他的宅第而返回。 
于是将相如水火矣。
从此文武将相之间的关系就像水火那样不相容了。 
帝使宣徽使王峻置酒和解之,
后汉隐帝派宣徽使王峻摆设酒宴调解将相关系, 
不能得。
没能成功。 
逢吉欲求出镇以避之,
苏逢吉打算请求出任藩镇来避开史弘肇, 
既而中止,
不久便放弃, 
曰:
说: 
“吾去朝廷,
“我若离开朝廷, 
止烦史公一处分,
只劳史公做个手脚, 
吾粉矣!”
我便粉身碎骨了。” 
王章亦忽忽不乐,
王章也闷闷不乐, 
欲求外官,
打算求任外官, 
杨、史固止之。
杨、史弘肇再三劝阻他。 
 
闰月,
闰月, 
宫中数有怪。
后汉宫中多次出现怪事, 
癸巳,
癸巳(二十七日), 
大风,
大风狂作, 
发屋拔木,
掀屋拔树, 
吹郑门扉起,
吹得京城西南的郑门门扇飞起, 
十余步而落,
扬出十多步才落地, 
震死者六七人,
被震死的有六七人, 
水深平地尺余。
平地水深一尺多。 
帝召司天监赵延,
后汉隐帝于是召来司天监赵延, 
问以禳祈之术,
询问祈求消灾免祸的办法, 
对曰:
赵延回答说: 
“臣之业在天文时日,
“臣下的业务在天文历算方面, 
禳祈非所习也。
祭祀祈祷不是我所熟习的。 
然王者欲弭灾异,
然而统治天下的人想要消弭灾异, 
莫如修德。”
最好的办法不如修行德政。” 
延归,
赵延回家, 
帝遣中使问:
后汉隐帝又派宫中使者去问: 
“如何为修德?”
“怎样才算是修行德政?” 
延对:
赵延回答: 
“请读贞观政要而法之。”
“请读《贞观政要》而效法它。” 
 
六月,
六月, 
河决郑州。
黄河在郑州决口。 
 

天灾人祸与宫廷阴谋

马希萼既败归,
马希萼既已兵败逃归, 
及以书诱辰、溆州及梅山蛮,
于是写书信引诱辰州、溆州以及梅山蛮族, 
欲与共击湖南。
打算和他们共同进攻湖南。 
蛮素闻长沙帑藏之富,
蛮人平素听说长沙国库很富有, 
大喜,
非常高兴, 
争出兵赴之,
争着出兵赶赴前往, 
遂攻益阳。
随即攻打益阳。 
楚王希广遣指挥使陈拒之,
楚王马希广派遣指挥使陈抵抗, 
战于淹溪,
在淹溪交战, 
败死。
陈兵败而死。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唐归马先进等于吴越以易查文徽。
南唐归还马先进等战俘给吴越来交换查文徽。 
 
马希萼又遣群蛮攻迪田,
马希萼又调遗各蛮族部落进攻迪田, 
八月,
八月, 
戊戌,
戊戌(初三), 
破之,
攻破迪田, 
杀其镇将张延嗣。
杀死守将张延嗣。 
楚王希广遣指挥使黄处超救之,
楚王马希广派遣指挥使黄处超援救迪田, 
处超败死;
黄处超兵败身死。 
潭人震恐,
潭州人震惊恐慌, 
复遣牙内指挥使崔洪琏将兵七千屯玉潭。
又派遣牙内指挥使崔洪琏领兵七千驻扎在玉潭。 
 
庚子,
庚子(初五), 
蜀主立其弟仁毅为夔王,
后蜀主封立他的弟弟孟仁毅为夔王, 
仁贽为雅王,
孟仁贽为雅王, 
仁裕为彭王,
孟仁裕为彭王, 
仁操为嘉王。
孟仁操为嘉王。 
已酉,
已酉(十四日), 
立子玄哲为秦王,
封立他的儿子孟玄为秦王, 
玄珏为褒王。
孟玄珏为褒王。 
 
晋李太后在建州,
后晋李太后在建州, 
卧病,
生病卧床, 
无医药,
没有医生药物, 
惟与晋主仰天号泣,
只能和后晋出帝石重贵仰天呼喊哭泣, 
戟手骂杜重威、李守贞曰:
挥手比划大骂杜重威、李守贞道: 
“吾死不置汝!”
“我死都不放过你们!” 
戊午,
戊午(二十三日), 
卒。
李太后去世。 
周显德中,
后周显德年间, 
有自契丹来者云:
有从契丹来的人说: 
“晋主及冯后尚无恙,
“晋出帝和冯后还活着, 
其从者亡归及物故则过半矣。”
但他的侍从逃亡回家和过世的却超过一半了。” 
 
马希萼表请别置进奏务于京师。
马希萼上表后汉朝廷请求在京城另外设置进奏务。 
九月,
九月, 
辛巳,
辛巳(十七日), 
诏以湖南已有进奏务,
后汉隐帝下诏书,因湖南在京城已设有进奏务, 
不许。
没有准许。 
亦赐楚王希广诏,
同时也赐楚王马希广诏书, 
劝以敦睦。
规劝马氏兄弟亲密和睦。 
 
马希萼以朝廷意佑楚王希广,
马希萼以为后汉朝廷有意袒护楚王马希广, 
怒,
发怒, 
遣使称藩于唐,
派遣使者向南唐称臣, 
乞师攻楚。
请求出兵攻打楚王马希广。 
唐加希萼同平章事,
南唐加封马希萼为同平章事, 
以鄂州今年租税赐之,
将鄂州当年租税赏赐给他, 
命楚州刺史何敬洙将兵助希萼。
命令楚州刺史何敬洙领兵援助马希萼。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丙午,
丙午(十二日), 
希广遣使上表告急,
马希广派遣使者向后汉朝廷上表告急, 
言:
说: 
“荆南、岭南、江南连谋,
荆南高氏、岭南刘氏、江南李氏连兵谋划, 
欲分湖南之地,
准备瓜分湖南之地, 
乞发兵屯澧州,
乞求发兵屯驻澧州, 
以扼江南、荆南援朗州之路。”
用来把守江南、荆南支援朗州的道路。” 
 
丁未,
丁未(十三日), 
以吴越王弘为诸道兵马元帅。
后汉隐帝任命吴越王钱弘为诸道兵马元帅。 
 
楚王希广以朗州与山蛮入寇,
楚王马希广因为朗州人与山蛮入侵, 
诸将屡败,
众将屡吃败仗, 
忧形于色。
面有忧色。 
刘彦言于希广曰:
刘彦对马希广说: 
“朗州兵不满万,
“朗州军队不到一万, 
马不满千,
马匹不到一千, 
都府精兵十万,
您有精兵十万, 
何忧不胜!
为什么担忧不能取胜! 
愿假臣兵万余人,
望给我军队一万余人, 
战舰百五十艘,
战舰一百五十艘, 
径入朗州缚取希萼,
直接攻入朗州城捉拿马希萼, 
以解大王之忧。”
以解大王心头忧愁。” 
王悦,
楚王听了很高兴, 
以彦为战棹都指挥使、朗州行营都统。
任命刘彦为战棹都指挥使、朗州行营都统。 
彦入朗州境,
刘彦进入朗州地界, 
父老争以牛酒犒军,
父老乡亲争着用牛、酒来犒劳军队, 
曰:
说: 
“百姓不愿从乱,
“我们百姓不愿意跟从乱党, 
望都府之兵久矣!”
盼望楚王的军队已很久了。” 
彦厚赏之;
刘彦重赏大家; 
战舰过,
战舰驶过以后, 
则运竹木以断其后。
就运来毛竹木头来截断后路。 
是日,
这一天, 
马然萼遣朗兵及蛮兵六千、战舰百艘逆战于湄州,
马希萼调遣朗州军队和蛮族军队六千、战舰百艘在湄州迎战, 
彦乘风纵火以焚其舰,
刘彦乘着风势放火来焚烧朗州的战舰, 
顷之,
一会儿, 
风回,
风向回转, 
反自焚。
反过来烧了自己的战舰。 
彦还走,
刘彦调头逃跑, 
江路已断,
但水路已经截断, 
士卒战及溺死者数千人。
士兵战死的以及淹死的有数千人。 
希广闻之,
马希广闻讯, 
涕泣不知所为。
哭得不知做什么是好。 
希广平日罕颁赐,
马希广平时很少颁发赏赐, 
至是,
到这时, 
大出金帛以取悦于士卒。
也拿出大量金钱绢帛来博取士兵的欢心。 
 
或告天策左司马希崇流言惑众,
有人告发天策左司马马希崇散布流言,扰乱人心, 
反状已明,
谋反的征状已经很明显, 
请杀之。
请求杀死他。 
希广曰:
马希广说: 
“吾自害其弟,
“我亲手来杀害自己的兄弟, 
何以见先王于地下!”
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王!” 
 
马军指挥使张晖将兵自他道击朗州,
马军指挥使张晖领兵从别的路进攻朗州, 
至龙阳,
到达龙阳, 
闻彦败,
听说刘彦兵败, 
退屯益阳。
便后退屯驻益阳。 
希萼又遣指挥使朱进忠等将兵三千急攻益阳,
马希萼又调遣指挥使朱进忠等领兵三千急攻益阳, 
张晖绐其众曰:
张晖欺骗部众说: 
“我以麾下出贼后,
“我带帐下的亲兵出城赶到贼军后面, 
汝辈留城中待我,
你们留守城中等待我, 
相与合势击之。”
然后一起合力攻击敌人。” 
既出,
张晖已出益阳, 
遂自竹头市遁归长沙。
就从竹头市跑回长沙。 
朗兵知城中无主,
朗州军队得知城中没有主帅, 
急击之,
加紧攻击, 
士卒九千余人皆死。
守城九千多士兵全部战死。 
 
吴越王弘归查文徽于唐,
吴越王钱弘让查文徽返归南唐。 
文徽得疾,
查文徽患哑疾, 
以工部尚书致仕。
以工部尚书之职退休。 
 
十一月,
十一月, 
甲子朔,
甲子朔(初一),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蜀太师、中书令宋忠武王赵廷隐卒。
后蜀太师、中书令宋忠武王赵廷隐去世。 
 
楚王希广遣其僚属孟骈马希萼曰:
楚王马希广派遣他的幕僚孟骈劝说马希萼道: 
“公忘父兄之仇,
“您忘记父兄的仇敌, 
北面事唐,
臣服南唐, 
何异袁谭求救于曹公邪!”
与东汉末年的袁谭向曹操求救有什么不同呢!” 
希萼将斩之,
马希萼将要斩他的头, 
骈曰:
孟骈说: 
“古者兵交,
“古代两军交战, 
使在其间,
使者可以来往其间。 
骈若爱死,
我孟骈倘若吝惜一死, 
安肯此来!
岂肯到这里来! 
骈之言非私于潭人,
我的话并非出于潭州人的私利, 
实为公谋也。”
实在是为您考虑啊。” 
乃释之,
马希萼这才放了孟骈, 
使还报曰:
让他返归回答说: 
“大义绝矣,
“兄弟的情义已经断了, 
非地下不相见也!”
不到九泉之下不再相见!” 
 
朱进忠请希萼自将兵取潭州,
朱进忠请求马希萼亲自领兵攻取潭州。 
辛未,
辛未(初八), 
希萼留其子光赞守朗州,
马希萼留下他的儿子马光赞镇守朗州, 
悉发境内之兵趣长沙,
调发境内全部军队直奔长沙, 
自称顺天王。
自称顺天王。 
 
诏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王殷将兵屯澶州以备契丹。殷,
后汉隐帝下诏书命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王殷领兵驻扎在澶州来防备契丹入侵。 
瀛州人也。
王殷是瀛州人。 
 
朝廷议发兵,
后汉朝廷讨论出兵, 
以安远节度使王令温为都部署,
任命安远节度使王令温为都部署, 
以救潭州,
以援救潭州, 
会内难作,
正好遇上内乱发生, 
不果。
没有成行。 
 
帝自即位以来,
后汉隐帝从即位以来, 
枢密使、右仆射、同平章事杨总机政,
枢密使、右仆射、同平章事杨总理机要政务, 
枢密使兼侍中郭威主征伐,
枢密使兼侍中郭威主持征战, 
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史弘肇典宿卫,
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史弘肇典领京城警卫, 
三司使、同平章事王章掌财赋。
三司使、同平章事王章掌管财政赋税。 
颇公忠,
杨十分秉公忠心, 
退朝,
退朝回家, 
门无私谒,
门下没有私人拜会, 
虽不却四方馈遗,
虽然不拒绝四方的馈赠, 
有余辄献之,
但有多余的就进献皇上。 
弘肇督察京城,
史弘肇负责京城治安, 
道不拾遗。
路上丢了东西没有人捡。 
是时承契丹荡覆之余,
这时正好紧承契丹大乱中原之后, 
公私困竭,
官府、百姓的财力困难拮据。 
章捃摭遗利,
王章搜集点滴余利, 
吝于出纳,
节约开支, 
以实府库。
以此充实国库, 
属三叛连衡,
虽然跟着就有李守贞、王景崇、赵思绾的三镇叛乱互相勾结, 
宿兵累年而供馈不乏;
却用兵多年而供应没有短缺; 
及事平,
到了事态平息, 
赐予之外,
除赏赐之外, 
尚有余积,
还有积余, 
以是国家粗安。
因此国家基本安定。 
 
章聚敛刻急。
王章征集赋税苛刻严厉。 
旧制,
以前规定, 
田税每斛更输二升,
田税每斛之外再交二升, 
谓之“雀鼠耗”,
叫做“雀鼠耗”, 
章始令更输二斗,
王章开始下令再交二斗, 
谓之“省耗”;
称做“省耗”; 
旧钱出入皆以八十为陌,
以前钱币的付出、收入都以八十文为“陌”, 
章始令人者八十,
王章开始下令收入的以八十文为“陌”, 
出者七十七,
付出的以七十七文为“陌”, 
谓之“省陌”;有犯盐、矾、酒曲之禁者,
称做“省陌”“有违反盐、矾、酒曲禁令的, 
锱铢涓滴,
即使只有一两一钱、一点一滴, 
罪皆死;
也都定为死罪; 
由是百姓愁怨。
百姓因此忧愁怨恨。 
章尤不喜文臣,
王章特别不喜欢文官, 
尝曰:
曾经说: 
“此辈授之握算,
“这帮人交给他一把筹码, 
不知纵横,
也不知道如何摆弄, 
何益于用!”
有什么用处!” 
俸禄皆以不堪资军者给之,
文官的俸禄都以不能用于军事的供给, 
吏已高其估,
有关官吏已对文官俸禄超值估算, 
章更增之。
王章又再增加。 
 
帝左右嬖幸浸用事,
后汉隐帝的左右宠臣逐渐被任用, 
太后亲戚亦干预朝政,
太后的亲戚也干预朝政, 
等屡裁抑之。
杨等屡次加以裁减抑制。 
太后有故人子求补军职,
太后有个旧友的儿子要求补个军职, 
弘肇怒而斩之。
史弘肇发怒斩了他。 
武德使李业,
武德使李业, 
太后之弟也,
是太后的弟弟, 
高祖使掌内帑,
后汉高祖让他掌管宫内财物, 
帝即位,
到了后汉隐帝即位, 
尤蒙宠任。
他特别受到宠幸信任。 
会宣徽使阙,
适逢宣徽使空缺, 
业意欲之,
李业心想补缺, 
帝及太后亦讽执政;
后汉隐帝和太后也给执政官打了招呼; 
、弘肇以为内使迁补有次,
杨、史弘肇认为内朝使职的升迁递补有规定次序, 
不可以外戚超居,
不能因为外戚而越级担任, 
乃止。
于是作罢。 
内客省使阎晋卿次当为宣徽使,
内朝客省使阎晋卿按次序应当担任宣徽使, 
久而不补;
但迟迟没有递补; 
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匡赞、翰林茶酒使郭允明皆有宠于帝,
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匡赞、翰林茶酒使郭允明都得到后汉隐帝的宠爱, 
久不迁官,
却长时间没有升官, 
共怨执政。
因此共同怨恨执政官。 
文进,并州人也。
聂文进是并州人。 
刘铢罢青州归,
刘铢免职从青州归来, 
久奉朝请,
长期闲散无事, 
未除官,
没有委派职务, 
常戟手于执政。
故此经常用手对执政官指指戳戳怨恨他。 
 
帝初除三年丧,
隐帝刚解除高祖的三年之丧, 
听乐,
就听音乐, 
赐伶人锦袍、玉带。
赏赐优伶锦袍、玉带。 
伶人诣弘肇谢,
优伶到史弘肇处告谢, 
弘肇怒曰:
史弘肇大怒道: 
“士卒守边苦战,犹未有以赐之,
“将士守卫边疆殊死苦战尚且没有赏赐这些, 
汝曹何功而得此!”
你们这等人有什么功劳得到锦袍、玉带!” 
皆夺以还官。
随即全部没收还归官府。 
帝欲立所幸耿夫人为后,
后汉隐帝想立所宠爱的耿夫人为皇后, 
以为太速;
杨认为太快; 
夫人卒,
耿夫人去世, 
帝欲以后礼葬之,
隐帝想用皇后之礼安葬, 
复以为不可。
杨又认为不可。 
帝年益壮,
后汉隐帝年龄渐渐增大, 
厌为大臣所制。
讨厌被大臣所制约。 
、弘肇尝议事于帝前,
杨、史弘肇曾在隐帝面前议论政事, 
帝曰:
隐帝说: 
“审图之,
“仔细考虑, 
勿令人有言!”
不要让人有闲话!” 
曰:
杨说: 
“陛下但禁声,
“陛下只管闭口不出声, 
有臣等在。”
有我们在。” 
帝积不能平,
隐帝的积怨久不能平, 
左右因乘间谮之于帝云:
左右宠臣就乘机向隐帝进谗言说: 
“等专恣,
“杨等人专横跋扈肆无忌惮, 
终当为乱。”
最终定当犯上作乱。” 
帝信之。
隐帝听信了这话。 
尝夜闻作坊锻声,
隐帝曾经夜里听到手工作坊打铁声响, 
疑有急兵,
怀疑有人在紧急赶制兵器, 
达旦不寐。
到天亮都没入睡。 
司空、同平章事苏逢吉既与弘肇有隙,
司空、同平章事苏逢吉已与史弘肇有了隔阂, 
知李业等怨弘肇,
知道李业等人怨恨史弘肇, 
屡以言激之。
就多次用言语激他们。 
帝遂与业、文进、匡赞、允明谋诛等,
隐帝于是和李业、聂文进、后匡赞、郭允明谋划诛杀杨等人, 
议既定,
商议已定, 
入白太后,
入内禀告太后。 
太后曰:
太后说: 
“兹事何可轻发!
“这事怎么可轻举妄动! 
更宜与宰相议之。”
应该再同宰相商议。” 
业时在旁,
李业当时在旁边, 
曰:
说: 
“先帝尝言,
“先帝曾经说过, 
朝廷大事不可谋及书生,
朝廷大事不可同书生谋划, 
懦怯误人。”
书生胆小怕事会误事害人。” 
太后复以为言,
太后又重复她刚才所说的话, 
帝忿曰:
隐帝于是生气地说: 
“国家之事,
“国家大事, 
非闺门所知!”
不是闺门女人所能知晓的!” 
拂衣而出。
拂袖而出。 
乙亥,
乙亥(十二日), 
业等以其谋告阎晋卿,
李业等将他们的密谋告诉阎晋卿, 
晋卿恐事不成,
阎晋卿恐怕事情不成, 
诣弘肇第欲告之,
到史弘肇宅第想报告他, 
弘肇以他故辞不见。
史弘肇因为别的事推辞不见。 
 
丙子旦,
丙子(十三日)早晨, 
等入朝,
杨等上朝, 
有甲士数十自广政殿出,
有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武士从广政殿出来, 
杀、弘肇、章于东庑下。
在东面廊屋下杀死杨、史弘肇、王章, 
文进亟召宰相、朝臣班于崇元殿,
聂文进立刻召集宰相、朝臣在崇元殿按朝班排列, 
宣云:
宣旨说: 
“等谋反,
“杨等人谋划造反, 
已伏诛,
已经伏罪处决, 
与卿等同庆。”
与诸位共同庆贺。” 
又召诸军将校至万岁殿庭,
又召集各军将校到万岁殿庭中, 
帝亲谕之,
隐帝亲自向他们宣布了这事, 
且曰:
并且说: 
“等以稚子视朕,
“杨等人把朕当作小孩子来看待, 
朕今始得为汝主,
朕今日开始得为你们的君主, 
汝辈免横忧矣!”
你们从此免除权臣专横的忧患了。” 
皆拜谢而退。
众人全都拜谢退下。 
又召前节度使、刺史等升殿谕之,
隐帝又召集在京前节度使、刺史等上殿宣布此事, 
分遣使者帅骑收捕等亲戚、党与、从,
分头派遗使者率领骑兵逮捕杨等人的亲属、党羽、随从, 
尽杀之。
全部杀死。 
 

郭威反攻与隐帝覆灭

弘肇待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尤厚,
史弘肇对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特别厚待, 
等死,
杨等死后, 
帝遣供奉官孟业赍密诏诣澶州及邺都,
隐帝派遣供奉官孟业携带绝密诏书到澶州以及邺都, 
令镇宁节度使李洪义杀殷,
命令镇宁节度使李洪义杀死王殷, 
又令邺都行营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步军都指挥使真定曹威杀郭威及监军、宣徽使王峻。
又命令邺都行营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步军都指挥使真定人曹威杀死郭威以及监军、宣徽使王峻。 
洪义,太后之弟也。
李洪义是太后的弟弟。 
又急诏征天平节度使高行周、平庐节度使符彦卿、永兴节度使郭从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匡国节度使薛怀让、郑州防御使吴虔裕、陈州刺史李入朝。
又紧急下诏征调天平节度使高行周、平卢节度使符彦卿、永兴节度使郭从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匡国节度使薛怀让、郑州防御使吴虔裕、陈州刺史李进京入朝。 
以苏逢吉权知枢密院事,
任命苏逢吉临时主持枢密院事务, 
前平卢节度使刘铢权知开封府,
前平卢节度使刘铢临时主持开封府事务,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洪建权判侍卫司事,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洪建临时兼管侍卫司事务, 
内侍省使阎晋卿权侍卫马军都指挥使。
内侍省使阎晋卿代理侍卫马军都指挥使。 
洪建,业之兄也。
李洪建是李业的哥哥。 
 
时中外人情忧骇,
当时朝廷内外人心惶惶, 
苏逢吉虽恶弘肇,
苏逢吉虽然厌恶史弘肇, 
而不预李业等谋,
但没有参预李业等人密谋, 
闻变惊愕,
闻悉事变陡然一惊, 
私谓人曰:
私下里对人说: 
“事太匆匆,
“事情干得太草率, 
主上傥以一言见问,
皇上倘若有一语问我, 
不至于此!”
绝不会到这个地步!” 
业等命刘铢诛郭威、王峻之家,
李业等命令刘铢诛杀郭威、王峻的家属, 
铢极其惨毒,
刘铢极其残忍, 
婴孺无免者。
连婴儿小孩都没有幸免于难的。 
命李洪建诛王殷之家,
命令李洪建诛杀王殷的家属, 
洪建但使人守视,
李洪建只派人守卫监视, 
仍饮食之。
仍旧供应饮食。 
 
丁丑,
丁丑(十四日), 
使者至澶州,
使者到达澶州, 
李洪义畏懦,
李洪义畏缩胆怯, 
虑王殷已知其事,
顾虑王殷已经知道此事, 
不敢发,
不敢动手, 
乃引孟业见殷;
于是带着孟业去见王殷; 
殷囚业,
王殷囚禁孟业, 
遣副使陈光穗以密诏示郭威。
派遗副使陈光穗把绝密诏书拿给郭威看。 
威召枢密吏魏仁浦,
郭威召见枢密吏魏仁浦, 
示以诏书曰:
把诏书拿给他看,说: 
“奈何?”
“怎么办?” 
仁浦曰:
魏仁浦说: 
“公,国之大臣,
“您是国家的大臣, 
功名素著,
功勋名声素来卓著, 
加之握强兵,
加上掌握强兵, 
据重镇,
据守重镇, 
一旦为群小所构,
一旦被小人们所诬陷, 
祸出非意,
灾祸出于不测, 
此非辞说之所能解。
这不是用言词所能排解的。 
时事如此,
事态已经如此, 
不可坐而待之。”
不可坐着等待。” 
威乃召郭崇威、曹威及诸将,
郭威于是召集郭崇威、曹威以及众将, 
告以杨等冤死及有密诏之状,
告知杨等人蒙冤屈死以及有绝密诏书的情况, 
且曰:
并且说: 
“吾与诸公,
“我与杨等人, 
披荆棘,
披荆斩棘, 
从先帝取天下,
跟随先帝夺取天下, 
受托孤之任,
接受托孤的重任, 
竭力以卫国家,
尽心竭力保卫国家, 
今诸公已死,
如今他们已死, 
吾何心独生!
我还有什么心思独自活着! 
君辈当奉行诏书,
各位应当执行诏书指令, 
取吾首以报天子,
斩取我的脑袋来禀报天子, 
庶不相累。”
大概能不受牵累。” 
郭崇威等皆泣曰:
郭崇威等都流着泪说: 
“天子幼冲,
“天子年少, 
此必左右群小所为,
这必定是天子身边小人们所干的, 
若使此辈得志,
倘若让这帮小人得志, 
国家其得安乎!
国家岂能得到安宁! 
崇威愿从公入朝自诉,
我郭崇威情愿跟从您进京入朝亲自申诉, 
荡涤鼠辈以清朝廷,
扫除无能鼠辈来肃清朝廷污浊, 
不可为单使所杀,
切不可被一个使者所杀, 
受千载恶名。”
蒙受千古恶名。” 
翰林天文赵修己谓郭威曰:
翰林天文赵修己对郭威说: 
“公徒死何益!
“您白白送死有什么好处! 
不若顺众心,
不如顺应众人之心, 
拥兵而南,
领兵南行, 
此天启也。”
这是天赐良机啊。” 
郭威乃留其养子荣镇邺都,
郭威于是留下他的养子郭荣镇守邺都, 
命郭崇威将骑兵前驱,
命令郭崇威率骑兵前面开路, 
戊寅,
戊寅(十五日), 
自将大军继之。
自己带领大部队接着进发。 
 
慕容彦超方食,
慕容彦超正在吃饭, 
得诏,
得到诏书, 
舍匕箸入朝;
放下汤勺筷子就进京入朝; 
帝悉以军事委之。
后汉隐帝把军事全都委托给了他。 
已卯,
己卯(十六日), 
吴虔裕入朝。
吴虔裕进京入朝。 
 
帝闻郭威举兵南向,
隐帝闻知郭威领兵向南, 
议发兵拒之。
商议发兵抵抗。 
前开封尹侯益曰:
前开封尹侯益说: 
“邺都戍兵家属皆在京师,
“戍守邺都士兵的家属都在京师, 
官军不可轻出,
官府军队不可轻易出去, 
不若闭城以挫其锋,
不如紧闭城门来挫伤他们的锐气, 
使其母妻登城招之,
让他们的父母妻子登上城楼招呼他们回来, 
可不战而下也。”
可以不战而胜。” 
慕容彦超曰:
慕容彦超说: 
“侯益衰老,
“侯益已经衰老, 
为懦夫计耳。”
只会出胆小鬼的计策。” 
帝乃遣益及阎晋卿、吴虔裕、前保大节度使张彦超将禁军趣澶州。
隐帝于是派遣侯益以及阎晋卿、吴虔裕、前保大节度使张彦超带领禁军奔赴澶州。 
 
是日,
这天, 
郭威已至澶州,
郭威已经到达澶州, 
李洪义纳之;
李洪义迎纳郭威; 
王殷迎谒恸哭,
王殷迎接拜见时痛哭, 
以所部兵从郭威涉河。
率领所统辖的军队跟随郭威过黄河, 
帝遣内养脱觇郭威,
隐帝派遗宫中杂役脱暗中监视郭威, 
威获之,
郭威抓获了他, 
以表置脱衣领中,
把上奏的文表放在脱的衣领里, 
使归白帝曰:
让他回去告诉隐帝说: 
“臣昨得诏书,
“臣下昨日得到诏书, 
延颈俟死。
伸着脖子等死。 
郭崇威等不忍杀臣,
郭崇威等不忍心杀我, 
云此皆陛下左右贪权无厌者谮臣耳,
说这都是陛下身边贪图权势不知满足的人进谗言陷害我, 
逼臣南行,
便逼着我向南行进, 
诣阙请罪。
到宫阙下请罪。 
臣求死不获,
我求死不得, 
力不能制。
又无力量能控制他们。 
臣数日当至阙庭。
我数日之内必当到达宫阙大庭。 
陛下若以臣为有罪,
陛下如果认为我有罪, 
安敢逃刑!
岂敢逃避惩处! 
若实有谮臣者,
如果确实有进谗言的小人, 
愿执付军前以快众心,
希望抓交军前以大快人心,那么, 
臣敢不抚谕诸军,
我又岂敢不安抚晓喻各部, 
退归邺都!”
撤退回归邺都。!” 
 
庚辰,
庚辰(十七日), 
郭威趣滑州。
郭威赶赴滑州。 
辛巳,
辛巳(十八日), 
义成节度使宋延渥迎降。
义成节度使宋延渥出迎并投降了郭威。 
延渥,洛阳人,
宋延渥是洛阳人, 
其妻晋高祖女永宁公主也。
他的妻子是后晋高祖女儿永宁公主。 
郭威取滑州库物以劳将士,
郭威取出滑州仓库的财物来慰劳将士, 
且谕之曰:
并且告诉他们说: 
“闻侯令公已督诸军自南来,
“听说侯令公已经督率各军从南面而来, 
今遇之,
如今遇上他们, 
交战则非入朝之义,
交战就违背进京入朝的本意, 
不战则为其所屠。
不战就被他们所屠杀。 
吾欲全汝曹功名,
我想成全你们的功名, 
不若奉行前诏,
不如执行日前诏书, 
吾死不恨!”
我死了也没有遗恨!” 
皆曰:
众将士都说: 
“国家负公,
“朝廷辜负了您, 
公不负国,
您没有辜负朝廷, 
所以万人争奋,
因此万众奋勇争先, 
如报私仇,
如同各报私仇一样, 
侯益辈何能为乎!”
侯益一伙能有什么作为呢!” 
王峻徇于众曰:
王峻向部众宣布说: 
“我得公处分,
“我已得郭公的决定, 
俟克京城,
等到攻克京城, 
听旬日剽掠。”
准许抢劫十天。” 
众皆踊跃。
大家都欢腾雀跃。 
 
辛巳,
辛巳(十八日), 
脱至大梁。
脱到达京城大梁。 
前此帝议欲自往澶州,
在此之前隐帝提议准备亲自前往澶州, 
闻郭威已至河上而止。
听说郭威已到黄河边上而作罢。 
帝甚有悔惧之色,
隐帝颇有后悔恐惧的神色, 
私谓窦贞固曰:
私下对窦贞固说: 
“属者亦太草草。”
“日前也太草率了。” 
李业等请空府库以赐诸军,
李业等人请求清空仓库来赏赐各军, 
苏禹以为未可,
苏禹认为不可以, 
业拜禹于帝前,
李业在隐帝面前叩拜苏禹, 
曰:
说: 
“相公且为天子勿惜府库!”
“相公暂且为天子考虑而不要吝惜仓库财物。” 
乃赐禁军人二十缗,
于是赏赐禁军每人二十缗钱, 
下军半之,
其他军队减半, 
将士在北者给其家,
将士在北面郭威军队中的给他们的家, 
使通家信以诱之。
让眷属通家信来引诱他们。 
 
壬午,
壬午(十九日), 
郭威军至封丘,
郭威的军队到达封丘, 
人情惧。
人心惶惶。 
太后泣曰:
太后流泪说: 
“不用李涛之言,
“不听李涛的话, 
宜其亡也!”
自该灭亡啊!” 
慕容彦超恃其骁勇,
慕容彦超恃仗自己勇猛, 
言于帝曰:
对隐帝说道: 
“臣视北军犹蠛蠓耳,
“我看北方的军队犹如小虫罢了, 
当为陛下生致其魁!”
必当为陛下活捉他们的魁首!” 
退,
退朝, 
见聂文进,
慕容彦超见到聂文进, 
问北来兵数及将校姓名,
询问北方来的军队数量和将校姓名, 
颇惧,
颇感恐惧, 
曰:
说: 
“是亦剧贼,
“这还是强贼劲敌, 
未易轻也”帝复遣左神武统军袁、前威胜节度使刘重进等帅禁军与侯益等会屯赤冈。,
不可看轻他们啊!”隐帝又派遣左神武统军袁、前威胜节度使刘重进等率领禁军与侯益会合驻扎在赤冈。 
象先之子也。
袁是袁象先的儿子。 
彦超以大军屯七里店。
慕容彦超率领大部队驻扎在七里店。 
 
癸未,
癸未(二十日), 
南、北军遇于刘子陂。
南、北两方军队在刘子陂相遇。 
帝欲自出劳军,
隐帝准备亲自出去慰劳军队, 
太后曰:
太后说: 
“郭威吾家故旧,
“郭威是我家的旧臣, 
非死亡切身,
如果不是生死攸关, 
何以至此!
哪里会到这个地步! 
但按兵守城,
只要按兵不动守在城中, 
飞诏谕之,
飞传诏书告诉他, 
观其志趣,
观察他的志向, 
必有辞理,
必定有解说道理, 
则君臣之礼尚全,
那君臣大礼就可以保全, 
慎勿轻出。”
千万不要轻易出去。” 
帝不从。
隐帝不听。 
时扈从军甚盛,
当时扈从军队很多, 
太后遣使戒聂文进曰:
太后派人告戒聂文进说: 
“大须在意!”
“须非常留意!” 
对曰:
聂文进回答说: 
“有臣在,
“有我在, 
虽郭威百人,
即使一百个郭威, 
可擒也!”
也可捉拿来!” 
至暮,
到傍晚, 
两军不战,
两军没有交战, 
帝还宫。
隐帝回宫。 
慕容彦超大言曰:
慕容彦超说大话道: 
“陛下来日宫中无事,
“陛下明日若宫中无事, 
幸再出观臣破贼。
恭请再次出来观看臣下如何攻破贼军。 
臣不必与之战,
我不必同他们交战, 
但叱散使归营耳!”
只须呼喝驱散他们即可使他们返归营地!” 
 
甲申,
甲申(二十一日), 
帝欲再出,
后汉隐帝想再次出城, 
太后力止之,
太后极力制止, 
不可。
不答应。 
既陈,
已经摆好军阵, 
郭威戒其众曰:
郭威训戒部众说: 
“吾来诛群小,
“我来诛讨这帮小人, 
非敢敌天子也,
不是敢与天子对抗, 
慎勿先动。”
千万不要首先动手。” 
久之,
过了好久, 
慕容彦超引轻骑直前奋击,
慕容彦超带领轻骑兵径直前进猛烈攻击, 
郭崇威与前博州刺史李荣帅骑兵拒之。
郭崇威与前博州刺史李荣率领骑兵抵抗。 
彦超马倒,
慕容彦超坐骑摔倒, 
几获之。
差点被抓获。 
彦超引兵退,
慕容彦超带兵撤退, 
麾下死者百余人,
手下死亡一百多人, 
于是诸军夺气,
于是南面各军丧失士气, 
稍稍降于北军。
逐渐向北方军队投降。 
侯益、吴虔裕、张彦超、袁、刘重进皆潜往见郭威,
侯益、吴虔裕、张彦超、袁、刘重进都暗中前往拜见郭威, 
威各遣还营,
郭威逐一遣返他们回营, 
又谓宋延渥曰:
又对宋延渥说: 
“天子方危,
“天子正处危难, 
公近亲,
您是天子的亲近, 
宜以牙兵往卫乘舆,
应该带领牙帐卫兵前往保卫天子, 
且附奏陛下,
并请附带启奏陛下, 
愿乘间早幸臣营。”
希望有空早日光临臣下军营。” 
延渥未至御营,
宋延渥没到天子营帐, 
乱兵云扰,
乱兵纷扰, 
不敢进而还。
不敢前进而退回。 
比暮,
到了天黑, 
南军多归于北。
南面军队大多数投归到北面。 
慕容彦超与麾下十余骑还兖州。
慕容彦超与手下十几名骑士逃跑返回兖州。 
 
是夕,
当晚, 
帝独与三相及从官数十人宿于七里寨,
隐帝只与窦贞固、苏逢吉、苏禹三位宰相以及随从官员数十人在七里寨住宿, 
余皆逃溃。
其余人都逃跑溃散。 
乙酉旦,
乙酉(二十二日)早晨, 
郭威望见天子旌旗在高阪上,
郭威望见天子的旌旗在高坡上, 
下马免胄往从之,
便下马脱去头盔前往跟随, 
至则帝已去矣。
到达后隐帝已经离去了。 
帝策马将还宫,
隐帝扬鞭赶马准备回宫, 
至玄化门,
到达大梁玄化门, 
刘铢在门上,
刘铢在城门上, 
问帝左右:
问隐帝周围的人: 
“兵马何在?”
“兵马在何处?” 
因射左右。
就向隐帝身边人射箭。 
帝回辔,
隐帝掉转马头, 
西北至赵村,
往西北到达赵村, 
追兵已至,
追兵已经赶到, 
帝下马入民家,
隐帝下马进入百姓家, 
为乱兵所弑。
被乱兵所杀。 
苏逢吉、阎晋卿、郭允明皆自杀;
苏逢吉、阎晋卿、郭允明都自杀; 
聂文进挺身走,
聂文进挺身逃跑, 
军士追斩之。
被军士追上斩杀。 
李业奔陕州,
李业逃奔陕州, 
后匡赞奔兖州。
后匡赞逃奔兖州。 
郭威闻帝遇弑,
郭威听说隐帝遇害, 
号恸曰:
呼喊痛哭道: 
“老夫之罪也!”
“是我老夫的罪过啊!” 
 

政权过渡与楚国内战

威至玄化门,
郭威到达玄化门, 
刘铢雨射城外。
刘铢像雨点似地向城外射箭。 
威自迎春门入,
郭威从迎春门入城, 
归私第,
回到私宅, 
遣前曹州防御使何福进将兵守明德门。
派遗前曹州防御使何福进领兵把守明德门。 
诸军大掠,
各军大肆抢掠, 
通夕烟火四发。
整夜烟火四起。 
 
军士入前义成节度使白再荣之第,
军士进入前义成节度使白再荣的住宅, 
执再荣,
抓住白再荣, 
尽掠其财,
抢光财物, 
既而进曰:
然后上前说: 
“某等昔尝趋走麾下,
“我们从前曾在您手下奔走, 
一旦无礼至此,
今日无礼到这个地步, 
何面目复见公!”
还有什么脸面再见您!” 
遂刎其首而去。
于是割下白再荣的头而离开。 
 
吏部侍郎张允,
吏部侍郎张允, 
家赀以万计,
家产数以万计, 
而性吝,
但生性吝啬, 
虽妻亦不之委,
即使是妻子也不肯放手, 
常自系众钥于衣下,
总是把全部钥匙系在自己衣服底下, 
行如环佩。
走起路来丁当作响如同佩带玉环。 
是夕,
这天晚上, 
匿于佛殿藻井之上,
他躲藏在佛堂顶棚板上, 
登者浸多,
上去的人逐渐增多, 
板坏而坠,
顶板损坏而坠落, 
军士掠其衣,
军士即抢走他身上的衣服, 
遂以冻卒。
于是他因受冻而死。 
 
初,
当初, 
作坊使贾延徽有宠于帝,
作坊使贾延徽受到隐帝宠信, 
与魏仁浦为邻,
与魏仁浦是邻居, 
欲并仁浦所居以自广,
想吞并魏仁浦所住房屋来扩大自己宅第, 
屡谮仁浦于帝,
屡次向隐帝说魏仁浦的坏话, 
几至不测。
几乎酿成杀身之祸。 
至是,
到这个时候, 
有擒延徽以授仁浦者,
有抓获贾延徽交给魏仁浦的, 
仁浦谢曰:
魏仁浦拒绝说: 
“因乱而报怨,
“乘乱而报私怨, 
吾所不为也!”
是我所不做的!” 
郭威闻之,
郭威听说此事, 
待仁浦益厚。
对待魏仁浦越发优厚。 
 
右千牛卫大将军枣强赵凤曰:
右千牛卫大将军枣强人赵凤说: 
“郭侍中举兵,
“郭侍中起兵, 
欲诛君侧之恶以安国家耳;
只是要诛伐国君身边的恶人来安定国家罢了; 
而鼠辈敢尔,
然而底下无名鼠辈竟敢如此胡作非为, 
乃贼也。
已成强盗, 
岂侍中意邪!”
哪里是郭侍中的本意呀!” 
执弓矢,
手持弓箭, 
踞胡床,
危坐绳床, 
坐于巷首,
坐在里巷门口, 
掠者至,
抢掠者一到, 
辄射杀之,
就发箭射杀, 
里中皆赖以全。
同里的人家都依赖此而得以保全。 
 
丙戌,
丙戌(二十三日), 
获刘铢、李洪建,
抓获刘铢、李洪建, 
囚之。
囚禁他们。 
铢谓其妻曰:
刘铢对他妻子说: 
“我死,
“我死了, 
汝且为人婢乎?”
你将去做人家的奴婢吗?” 
妻曰:
妻子说: 
“以公所为,
“按您平日的所作所为, 
雅当然耳!”
确实只该这样!” 
 
王殷、郭崇威言于郭威曰:
王殷、郭崇威向郭威进言说: 
“不止剽掠,
“不制止抢掠, 
今夕止有空城耳。”
今晚就只剩一座空城了。” 
威乃命诸将分部禁止掠者,
郭威于是命令众将约束所部禁止抢掠, 
不从则斩之;
不服从就斩首; 
至晡,
到黄昏, 
乃定。
才安定下来。 
 
窦贞固、苏禹自七里寨逃归,
窦贞固、苏禹从七里寨逃跑归来, 
郭威使人访求得之,
郭威派人寻访找到他们, 
寻复其位。
不久官复原职。 
贞固为相,
窦贞固为宰相时, 
值杨、史弄权,
正当杨、史弘肇滥用职权, 
李业等作乱,
李业等人发难作乱。 
但以凝重处其间,
他不过仅以谨慎稳重处于两者之间, 
自全而已。
自我保全罢了。 
 
郭威命有司迁隐帝梓宫于西宫。
郭威命令有关部门将后汉隐帝的棺木迁到西宫。 
或请如魏高贵乡公故事,
有人请求比照三国时魏高贵乡公的旧例, 
葬以公礼,
用公礼安葬隐帝, 
威不许,
郭威不允许, 
曰:
说: 
“仓猝之际,
“急紧之时, 
吾不能保卫乘舆,
我不能保卫好天子, 
罪已大矣,
罪责已够大了, 
况敢贬君乎!”
何况再敢贬低国君呢!” 
 
太师冯道帅百官谒见郭威,
太师冯道率领百官拜见郭威, 
威见,
郭威见到冯道, 
犹拜之,
仍行拜礼, 
道受拜如平时,
冯道像平时一样接受拜礼, 
徐曰:
慢条斯理地说: 
“侍中此行不易!”
“侍中这一路不容易啊!” 
 
丁亥,
丁亥(二十四日), 
郭威帅百官诣明德门起居太后,
郭威率领百官到明德门向太后请安, 
且奏称:
并且进奏说: 
“军国事殷,
“军政事务繁多, 
请早立嗣君。”
请早立继位国君。” 
太后诰称:
太后发诰令说: 
“郭允明弑逆,
“郭允明大逆杀君, 
神器不可无主;
但君位不可一日无主; 
河东节度使崇,
河东节度使刘崇, 
忠武节度使信,
忠武节度使刘信, 
皆高祖之弟,
都是高祖的弟弟; 
武宁节度使,
武宁节度使刘, 
开封尹勋,
开封尹刘勋, 
高祖之子,
是高祖的儿子, 
其令百官议择所宜。”
就让百官商议选择最合适的吧。” 
,崇之子也,
刘是刘崇的儿子, 
高祖爱之,
后汉高祖喜爱他, 
养视如子。
收养视为亲生儿子。 
郭威、王峻入见太后于万岁宫,
郭威、王峻进入内宫在万岁宫谒见太后, 
请以勋为嗣。
请求让刘勋为继承人。 
太后曰:
太后说: 
“勋久羸疾不能起。”
“刘勋长期虚弱患病不能起床。” 
威出谕诸将,
郭威出去告知众将, 
诸将请见之,
众将请求面见刘勋, 
太后令左右以卧榻举之示诸将,
太后命令手下人用卧榻抬着刘勋给众将看, 
诸将乃信之。
众将这才相信。 
于是郭威与峻议立。
于是郭威和王峻商议立刘继位。 
已丑,
己丑(二十六日), 
郭威帅百官表请以承大统,
郭威率领百官上表请求让刘继承帝位。 
太后诰所司,
太后诰令有关部门, 
择日,
选择日子, 
备法驾迎即皇帝位。
准备天子车马迎接刘就皇帝位。 
郭威奏遣太师冯道及枢密直学士王度、秘书监赵上交诣徐州奉迎。
郭威上奏派遣太师冯道以及枢密直学士王度、秘书监赵上交到徐州侍奉迎接。 
 
郭威之讨三叛也,
郭威领兵讨伐三镇叛乱时, 
每见朝廷诏书,
常见朝廷诏书, 
处分军事皆合机宜,
处置军务都切合实际情况, 
问使者:
便问使者道: 
“谁为此诏?”
“谁起草的这诏书?” 
使者以翰林学士范质对。
使者回答是翰林学士范质。 
威曰:
郭威说: 
“宰相器也。”
“真是宰相的人材啊!” 
入城,
进入京城后, 
访求得之,
寻访找到范质, 
甚喜。
极为喜欢。 
时大雪,
当时天下着大雪, 
威解所服紫袍衣之,
郭威解下身上的紫袍给范质穿上, 
令草太后诰令,
令他起草太后诰令, 
迎接君仪注。
迎接新国君的礼仪规则。 
苍黄之中,
匆忙之中, 
讨论撰定,
讨论写定, 
皆得其宜。
都很得体。 
 
初,
当初, 
隐帝遣供奉官押班阳曲张永德赐昭义节度使常思生辰物,永德,
后汉隐帝派遗供奉官押班阳曲人张永德赐给昭义节度使常思生日的回赠礼物, 
郭威之婿也,
张永德是郭威的女婿, 
会杨等诛,
遇上杨等人被诛杀, 
密诏思杀永德;
有绝密诏书命令常思杀死张永德。 
思素闻郭威多奇异,
常思久闻郭威颇有奇才, 
囚永德以观变,
便囚禁张永德以观察事变, 
及威克大梁,
及至郭威攻克大梁, 
思乃释永德而谢之。
常思就释放张永德而谢罪。 
 
庚寅,
庚寅(二十七日), 
郭威帅百官上言:
郭威率领百官进言: 
“比皇帝到阙,
“等皇帝驾到宫中, 
动涉浃旬,
行程需要十天, 
请太后临朝听政。”
请求太后临朝听政。” 
 
先是,
在此之前, 
马希萼遣蛮兵围玉潭,
马希萼调遣蛮军围攻玉潭, 
朱进忠引兵会之;
朱进忠领兵会合; 
崔洪琏兵败,
崔洪琏守军失败, 
奔还长沙。
奔回长沙。 
希萼引兵继进,
马希萼领兵继续前进, 
攻岳州,
攻打岳州, 
刺史王拒之,
刺史王抵抗, 
五日不克。
五天没有攻克。 
希萼使人谓曰:
马希萼派人对王说: 
“公非马氏之臣乎?
“您不是马家的臣子吗? 
不事我,
不事奉我, 
欲事异国乎?
还想事奉他国吗? 
为人臣而怀贰心,
做人家的臣子而内怀二心, 
岂不辱其先人!”
岂不有辱自己的先人!” 
曰:
王说: 
“父环为先王将,
“我父亲王环做先王的将军, 
六破淮南兵。
六次击败淮南军队。 
今大王兄弟不相容,
如今大王兄弟互不相容, 
常恐淮南坐收其弊,
我王常常害怕淮南坐收两败俱伤的好处, 
一旦以遗体臣淮南,
有朝一日让我臣服淮南, 
诚辱先人耳!
那才真是有辱先人英灵! 
大王苟能释憾罢兵,
大王如果能捐弃前嫌停止用兵, 
兄弟雍睦如初,
兄弟之间像当初那样融洽和睦, 
敢不尽死以事大王兄弟,
我王怎敢不拼死来事奉大王兄弟, 
岂有二心乎!”
哪有什么三心二意呢!” 
希萼惭,
马希萼感到惭愧, 
引兵去。
率领军队离去。 
辛卯,
辛卯(二十八日), 
至湘阴,
马希萼军队到湘阴, 
焚掠而过。
焚烧抢掠而过。 
至长沙,
到达长沙, 
军于湘西,
马希萼领兵驻扎在湘西, 
步兵及蛮兵军于岳麓,
步兵以及蛮军驻扎在岳麓, 
朱进忠自玉潭引兵会之。
朱进忠从玉潭领兵来会合。 
 
马希广遣刘彦召水军指挥使许可琼帅战舰五百艘屯城北津,
马希广派遣刘彦召令水军指挥使许可琼率战舰五百艘屯驻城北渡口, 
属于南津,
战舰一直连到城南渡口, 
以马希崇为监军;
任命马希崇为监军; 
又遣马军指挥使李彦温将骑兵屯驼口,
又派遣马军指挥使李彦温带领骑兵屯驻驼口, 
扼湘阴路,
扼守湘阴的路, 
步军指挥使韩礼将二千人屯杨柳桥,
步军指挥使韩礼领二千人屯驻杨柳桥, 
扼栅路。
扼守栅栏掐断通湘西的路。 
可琼,德勋之子也。
许可琼是许德勋的儿子。 
 
壬辰,
壬辰(二十九日), 
太后始临朝,
太后开始上朝, 
以王峻为枢密使,
任命王峻为枢密使, 
袁为宣徽南院使,
袁为宣徽南院使, 
王殷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
王殷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 
郭崇威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
郭崇威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 
曹威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
曹威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 
陈州刺史李权判三司。
陈州刺史李谷临时兼管三司。 
 
刘铢、李洪建及其党皆枭首于市,
刘铢、李洪建及其党徒都被在街市上斩首悬挂示众, 
而赦其家。
而赦免了他们的家属。 
郭威谓公卿曰:
郭威对朝廷大臣们说: 
“刘铢屠吾家,
“刘铢屠杀我的家属, 
吾复屠其家,
我再屠杀他的家属, 
怨仇反覆,
怨仇翻来复去, 
庸有极乎!”
哪里有个头呢!” 
由是数家获免。
由此这几家获得赦免。 
王殷屡为洪建请免死,
王殷屡次为李洪建请求免除死刑, 
郭威不许。
郭威不允许。 
 
后匡赞至兖州,
后匡赞到达兖州, 
慕容彦超执而献之。
慕容彦超抓住他献给朝廷。 
李业至陕州,
李业到达陕州, 
其兄保义节度使洪信不敢匿于家;
他的哥哥保义节度使李洪信不敢把他藏在家中; 
业怀金将奔晋阳,
李业带着金子准备投奔晋阳, 
至绛州,
到达绛州, 
盗杀之而取其金。
强贼杀死李业取走了他的金子。 
 
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奔荆南。
后蜀施州刺史田行皋投奔荆南。 
高保融曰:
高保融说: 
“彼贰于蜀,
“他背叛蜀国, 
安肯尽忠于我!”
哪里会尽心忠于我呢!” 
执之,
把他抓起来, 
归于蜀,
送归给后蜀, 
伏诛。
伏法处死。 
 
镇州、邢州奏:
镇州、邢州奏报: 
“契丹主将数万骑入寇,
“契丹主率领数万骑兵入侵, 
攻内丘,
攻打内丘, 
五日不克,
五天没有打下来, 
死伤甚众。
死伤很多。 
有戍兵五百叛应契丹,
有五百守兵叛变策应契丹, 
引契丹入城,
领契丹军队入城, 
屠之,
屠杀居民, 
又陷饶阳。”
又攻陷饶阳。” 
太后敕郭威将大军击之,
太后敕令郭威率领大部队攻打契丹, 
国事权委窦贞固、苏禹、王峻,
国事暂时委交窦贞固、苏禹、王峻, 
军事委王殷。
军事委交王殷。 
十二月,
十二月, 
甲午朔,
甲午朔(初一), 
郭威发大梁。
郭威从大梁出发。 
 
丁酉,
丁酉(初四), 
以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范质为枢密副使。
任命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范质为枢密副使。 
 
初,
当初, 
蛮酋彭师降于楚,
蛮族部落首领彭师向楚国投降, 
楚人恶其犷直;
楚人讨厌他粗犷耿直, 
楚王希广独怜之,
只有楚王马希广爱怜他, 
以为强弩指挥使,
任命为强弩指挥使, 
领辰州刺史,
兼领辰州刺史, 
师常欲为希广死。
彭师随时准备为马希广献身。 
及朱进忠与蛮兵合七千余人至长沙,
及至朱进忠与蛮军会合七千多人到达长沙, 
营于江西,
在湘江西岸扎营, 
师登城望之,
彭师登城眺望敌军, 
言于希广曰:
对马希广说: 
“朗人骤胜而骄,
“朗州人因突然取胜而骄傲, 
杂以蛮兵,
同蛮军混杂在一起, 
攻之易破也。
攻打它容易击破。 
愿假臣步卒三千,
希望给臣下步兵三千, 
自巴溪渡江,
从巴溪渡过湘江, 
出岳麓之后,
从岳麓的后面出去, 
至水西,
绕到湘江西面, 
令许可琼以战舰渡江,
让许可琼用战舰横渡湘江, 
腹背合击,
前后合击, 
必破之。
必定击破敌人。 
前军败,
前锋军队失败, 
则其大军自不敢轻进矣。”
那么他的大队人马自然不敢轻易前进了。” 
希广将从之。
马希广打算听从此计。 
时马希萼已遣间使以厚利啖许可琼,
当时,马希萼已经派遣密使用厚利引诱许可琼, 
许分湖南而治,
答应和他瓜分湖南共同统治, 
可琼有贰心,
许可琼有了二心, 
乃谓希广曰:
就对马希广说: 
“师与梅山诸蛮皆族类,
“彭师与梅山各蛮都是同一族类, 
安可信也!
哪里可以轻信呢! 
可琼世为楚将,
我许可琼世代为楚国将军, 
必不负大王,
必定不背负大王, 
希萼竟何能为!”
那马希萼究竟能有什么作为!” 
希广乃止。
马希广于是取消彭师的计划。 
 
希萼寻以战舰四百余艘泊江西。
马希萼不久率领战舰四百余艘停泊湘江西岸。 
希广命诸将皆受可琼节度,
马希广命令众将都接受许可琼的调度, 
日赐可琼银五百两,
每日赐给许可琼白银五百两, 
希广屡造其营计事。
马希广多次到许可琼的营帐筹划军事。 
可琼常闭垒,
许可琼经常关闭营垒, 
不使士卒知朗军进退,
不让士兵知道朗州军队进退情况, 
希广叹曰:
马希广感叹说: 
“真将军也,
“真正的将军啊, 
吾何忧哉!”
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可琼或夜乘单舸诈称巡江,
许可琼有时夜晚乘坐单只小船假称巡视江面, 
与希萼会水西,
同马希萼在湘水西岸会面, 
约为内应。
相约作为内应。 
一旦,
一天, 
彭师见可琼,
彭师见到许可琼, 
嗔目叱之,
瞪大眼珠叱斥他, 
拂衣入见希广曰:
拂袖而去进见马希广说: 
“可琼将叛国,
“许可琼将要叛国, 
人皆知之,
一般人都知道, 
请速除之,
请迅速除掉他, 
无贻后患。”
不要贻留后患。” 
希广曰:
马希广说: 
“可琼,许侍中之子,
“可琼是侍中许德勋的儿子, 
岂有是邪!”
岂能有这样的事呢!” 
师退,
彭师退下, 
叹曰:
叹息道: 
“王仁而不断,
“楚王仁义而不果断, 
败亡可翘足俟也!”
失败灭亡会立等可到啊!” 
 
潭州大雪,
潭州下起大雪, 
平地四尺,
平地积雪四尺, 
潭、朗两军久不得战。
潭州、朗州两军许久不能交战。 
希广信巫觋及僧语,
马希广相信巫师以及僧侣的话, 
塑鬼于江上,
在江边上塑造鬼像, 
举手以却朗兵,
举着手来使朗州军队退兵, 
又作大像于高楼,
又在高楼上制作巨大鬼像, 
手指水西,
手指着湘江西岸, 
怒目视之,
怒目而视, 
命众僧日夜诵经,
命令许多僧侣日夜诵念经文, 
希广自衣僧服膜拜求福。
马希广自己穿上僧侣服装向鬼像顶礼膜拜祈求赐福。 
 
甲辰,
甲辰(十一日), 
朗州步军指挥使武陵何敬真等以蛮兵三千陈于杨柳桥,
朗州步军指挥使武陵人何敬真等领蛮军三千在杨柳桥列阵, 
敬真望韩礼营旌旗纷错,
何敬真望见韩礼营中旗帜纷乱, 
曰:
说: 
“彼众已惧,
“对方兵众已经恐惧, 
击之易破也。”
攻打他容易击破。” 
朗人雷晖衣潭卒之服潜入礼寨,
朗州人雷晖穿上潭州士兵的衣服潜入韩礼营寨, 
手剑击礼,
手持长剑刺向韩礼, 
不中,
虽没刺中, 
军中惊忧;
但军营中已惊恐骚扰, 
敬真等乘其乱击之,
何敬真等乘乱出击, 
礼军大溃,
韩礼军队大败, 
礼被创走,
韩礼带伤逃跑, 
至家而卒。
到家而去世。 
于是朗兵水陆急攻长沙,
于是朗州军队从水陆两路猛攻长沙, 
步军指挥使吴宏、小门使杨涤相谓曰:
步军指挥使吴宏、小门使杨涤相互勉励说: 
“以死报国,
“以死报国, 
此其时矣!”
这是时候了!” 
各引兵出战。
各自领兵出战。 
宏出清泰门,
吴宏从清泰门出, 
战不利;
交战失利; 
涤出长乐,
杨涤从长乐门出, 
战自辰至午、朗兵小却;
战斗从辰时持续到午时,朗州军队稍稍退却; 
许可琼、刘彦按兵不救。
但许可琼、刘彦按兵不去救援。 
涤士卒饥疲,
杨涤的士兵饥饿疲乏, 
退就食;
撤退吃饭; 
彭师战于城东北隅。
彭师在城东北角战斗。 
蛮兵自城东纵火,
蛮军从城东面放火, 
城上人招许可琼军使救城,
城上人招呼许可琼军队让他们救援城内, 
可琼举全军降希萼,
但许可琼带领全体部下投降马希萼, 
长沙遂陷。
长沙于是沦陷。 
朗兵及蛮兵大掠三日,
朗州军队和蛮军大抢三天, 
杀吏民,
砍杀官吏百姓, 
焚庐舍,
焚烧房屋建筑, 
自武穆王以来所营宫室,
从楚武穆王以来所营造的宫殿居室, 
皆为灰烬,
全都化为灰烬, 
所积宝货,
所积聚的金银财宝, 
皆入蛮落。
全都落入蛮人部族。 
李彦温望见城中火起,
李彦温望见城中起火, 
自驼口引兵救之,
从驼口领兵来救援, 
朗人已据城拒战。
朗州人已经占据城市作战抵抗。 
彦温攻清泰门,
李彦温部攻打清泰门, 
不克,
没有攻克, 
与刘彦各将千余人奉文昭王及希广诸子趣袁州,
与刘彦各领千余人护送楚文昭王马希范和马希广的儿子们赶赴袁州, 
遂奔唐。
于是投奔南唐。 
张晖降于希萼。
张晖向马希萼投降。 
左司马希崇帅将吏诣希萼劝进。
左司马马希崇率领将官前往马希萼处劝即王位。 
吴宏战血满袖,
吴宏作战鲜血沾满袍袖, 
见希萼曰:
看见马希萼说: 
“不幸为许可琼所误,
“不幸被许可琼所耽误, 
今日死,
今日虽死, 
不愧先王矣!”
也不愧对先王了。” 
彭师投槊于地,
彭师将长矛扔到地上, 
大呼请死。
大喊求死。 
希萼叹曰:
马希萼叹息说: 
“铁石人也!”
“真是像铁石一样坚硬的人啊!” 
皆不杀。
都没杀。 
 

后周建立与余波

乙巳,
乙巳(十二日), 
希崇迎希萼入府视事,
马希崇迎接马希萼进入府第治理政事, 
闭城,
关闭城门, 
分捕希广及掌书记李弘、弟弘节、都军判官唐昭胤及邓懿文、杨涤等,
分头搜捕马希广以及掌书记李弘、其弟李弘节、都军判官唐昭胤和邓懿文、杨涤等, 
皆获之。
全部抓获。 
希萼谓希广曰:
马希萼对马希广说: 
“承父兄之业,
“继承父兄家业, 
岂无长幼乎?”
难道没有长幼之分吗?” 
希广曰:
马希广说: 
“将吏见推,
“我只是被将校官吏所推举, 
朝廷见命耳。”
被朝廷天子所册命罢了。” 
希萼皆囚之。
马希萼将他们全部囚禁。 
丙午,
丙午(十三日), 
希萼命内外巡检侍卫指挥使刘宾禁止焚掠。
马希萼命令内外巡检侍卫指挥使刘宾去禁止纵火抢掠。 
 
丁未,
丁未(十四日), 
希萼自称天策上将军、武安·武平·静江·宁远等军节度使、楚王。
马希萼自称天策上将军,武安、武平、静江、宁远等军节度使、楚王。 
以希崇为节度副使、判军府事;
任命马希崇为节度副使,兼管军府事务; 
湖南要职,
湖南的重要职务, 
悉以朗人为之。
全用朗州人来担任。 
脔食李弘、弘节、唐昭胤、杨涤,
将李弘、李弘节、唐昭胤、杨涤切成肉块处死, 
斩邓懿文于市。
在闹市将邓懿文斩首。 
戊申,
戊申(十五日), 
希萼谓将吏曰:
马希萼对将校官吏说: 
“希广懦夫,
“马希广是个懦夫, 
为左右所制耳,
只是被左右小人所控制罢了。 
吾欲生之,
我想让他活着, 
可乎?”
行吗?” 
诸将皆不对。
众将官都不回答。 
朱进忠尝为希广所笞,
朱进忠曾经被马希广鞭打过, 
对曰:
回答说: 
“大王三年血战,
“大王经过三年浴血苦战, 
始得长沙,
方才取得长沙。 
一国不容二主,
一个国家不能容纳两个君主,如让马希广活的话, 
他日必悔之。”
到时候必定会后悔。” 
戊申,
戊申(十五日), 
赐希广死。
马希萼便命马希广自杀。 
希广临刑,
马希广临刑之时, 
犹诵佛书;
仍然口诵佛经, 
彭师葬之于浏阳门外。
彭师把他葬在浏阳门外。 
 
武宁节度使留右都押牙巩延美、元从都教练使杨温守徐州,
武宁节度使刘留下右都押牙巩廷美、元从都教练使杨温守卫徐州, 
与冯道等西来,
与冯道等人向西而来, 
在道仗卫,
在路上的仪仗警卫, 
皆如王者,
都按照王的规格, 
左右呼万岁。
左右高呼万岁。 
郭威至滑州,
郭威到达滑州, 
留数日,
停留数日。 
遣使慰劳。
刘派遣使者慰劳, 
诸将受命之际,
众将接受犒赏赐命时, 
相顾不拜,
相互环顾不下拜, 
私相谓曰:
私下又相互说: 
“我辈屠陷京城,
“我们攻陷京城,屠杀吏民, 
其罪大矣;
那罪行够大了; 
若刘氏复立,
倘若刘氏再立为国君, 
我辈尚有种乎!”
我们还会有后代吗!” 
已酉,
已酉(十六日), 
威闻之,
郭威听说这情况, 
即引兵行,
立即领兵行进, 
趣澶州。
赶赴澶州。 
辛亥,
辛亥(十八日), 
遣苏禹如宋州迎嗣君。
太后派遣苏禹到宋州迎接准备继承君位的刘。 
 
楚王希萼以子光赞为武平留后,
楚王马希萼任命儿子马光赞为武平留后, 
以何敬真为朗州牙内都指挥使,
任命何敬真为朗州牙内都指挥使, 
将兵戍之。
领兵戍守。 
希萼召拓跋恒,
马希萼征召拓跋恒, 
欲用之,
准备任用他。 
恒称疾不起。
拓跋恒称说有病不能起来。 
 
壬子,
壬子(十九日), 
郭威渡河,
郭威渡过黄河, 
馆于澶州。
寓居澶州驿馆。 
癸丑旦,
癸丑(二十日)早晨, 
将发,
将要出发时, 
将士数千人忽大噪,
将士数千人忽然大声喧哗, 
威命闭门,
郭威即下令关上房门, 
将士逾垣登屋而入曰:
将士们便翻越墙头登上房顶而进入说: 
“天子须侍中自为之,
“天子必须侍中您自己来做, 
将士已与刘氏为仇,
我们已经与刘氏结仇, 
不可立也!”
不可再立刘氏为君!” 
或裂黄旗以被威体,
有人撕裂黄旗披在郭威身上, 
共扶抱之,
共同扶抱起郭威, 
呼万岁震地,
欢呼万岁,震天动地, 
因拥威南行。
趁势簇拥着郭威向南行进。 
威乃上太后笺,
郭威于是向太后上奏笺, 
请奉宗庙,
请求主持宗庙社稷, 
事太后为母。
事奉太后作为母亲。 
丙辰,至辰,
丙辰(二十三日), 
至韦城,
郭威到达韦城, 
下书抚谕大梁士民,
发下文告安抚大梁百姓: 
以昨离河上,
于昨日离开黄河岸边, 
在道秋毫不犯,
一路上秋毫无犯, 
勿有忧疑。
大家不必担心疑虑。 
戊午,
戊午(二十五日), 
威至七里店,
郭威到达七里店, 
窦贞固帅百官出迎拜谒,
窦贞固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拜见, 
因劝进。
乘此劝即帝位。 
威营于皋门村。
郭威在皋门村宿营。 
 
武宁节度使已至宋州,
武宁节度使刘已经到达宋州, 
王峻、王殷闻澶州军变,
王峻、王殷听说澶州军队哗变, 
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将七百骑往拒之,
就派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带领七百骑兵前往阻击, 
又遣前申州刺史马铎将兵诣许州巡检。
又派遣前申州刺史马铎领兵到许州巡察。 
崇威忽至宋州,
郭崇威却突然到达宋州, 
陈于府门外,
在府第门外排队列阵, 
大惊,
刘大为惊恐, 
阖门登楼诘之。
关闭府门登上门楼责问郭崇威。 
对曰:
郭崇威回答说: 
“澶州军变,
“澶州发生军队哗变, 
郭公虑陛下未察,
郭公顾虑陛下不知详情, 
故遣崇威来宿卫,
故此派遣崇威前来警卫, 
无他也。”
没有别的意思。” 
召崇威,崇威不敢进。
刘召见郭崇威不敢进去。 
冯道出与崇威语,
冯道出门和郭崇威面谈, 
崇威乃登楼,
郭崇威这才登上门楼, 
执崇威手而泣。
刘抓住郭崇威的手流泪。 
崇威以郭威意安谕之。
郭崇威转达郭威之意安慰他。 
 
少顷,
一会儿, 
崇威出,
郭崇威出府第, 
时护圣指挥使张令超帅部兵为宿卫,
当时护圣指挥使张令超率领所辖军队为刘警卫。 
徐州判官董裔说曰:
徐州判官董裔劝说刘道: 
“观崇威视瞻举措,
“观察郭崇威的眼色举止, 
必有异谋。
必定有阴谋。 
道路皆言郭威已为帝,
路上都传说郭威已经称帝, 
而陛下深入不止,
而陛下还一路深入不停, 
祸其至哉!
灾祸将要降临啦! 
请急召张令超,
请赶紧召见张令超, 
谕以祸福,
说明利害祸福, 
使夜以兵劫崇威,
让他夜里领兵劫持郭崇威, 
夺其兵。
夺取他的兵权。 
明日,
明天, 
掠睢阳金帛,
抢掠睢阳府库的金银绢帛, 
募士卒,
招募士兵, 
北走晋阳。
朝北奔赴晋阳。 
彼新定京邑,
郭威他刚刚在京城安顿, 
未暇追我,
没有时间来追赶我们, 
此策之上也!”
这是上策啊!” 
犹豫未决。
刘犹豫没作决定。 
是夕,
当晚, 
崇威密诱令超,
郭崇威秘密招诱张令超, 
令超帅众归之。
张令超率领部众归附郭崇威。 
大惧。
刘非常害怕。 
 
郭威遗书,
郭威写书信给刘, 
云为诸军所迫;
说自己是被众军所逼迫; 
召冯道先归,
召冯道先回京城, 
留赵上交、王度奉侍。
留下赵上交、王度侍候。 
道辞行,
冯道告辞上路, 
曰:”
刘说: 
寡人此来所恃者,
“我这次前来所依靠的, 
以公三十年旧相,
是您这位三十年的老宰相, 
故无疑耳。
所以没有顾虑。 
今崇威夺吾卫兵,
如今郭崇威夺走我的卫兵, 
事危矣,
事情危险了, 
公何以为计?”
您有什么计策?” 
道默然。
冯道默默无语。 
客将贾贞数目道,
客将贾贞多次注视冯道, 
欲杀之。
准备杀他。 
曰:
刘说: 
“汝辈勿草草,
“你们不要草率鲁莽, 
此无预冯公事。”
这不关冯公的事。” 
崇威迁于外馆,
郭崇威将刘迁居到府外驿馆, 
杀其腹心董裔、贾贞等数人。
杀死刘的心腹董裔、贾贞等几人。 
 
已未,
己未(二十六日), 
太后诰,
太后发布诰令, 
废为湘阴公。
废黜刘为湘阴公。 
 
马铎引兵入许州,
马铎领兵进入许州, 
刘信惶惑自杀。
刘信惶惑不安而自杀。 
 
庚申,
庚申(二十七日), 
太后诰,
太后发布诰令, 
以侍中监国。
任命侍中郭威代理国政。 
百官藩镇相继上表劝进。
文武百官和四方藩镇相继上表劝郭威即帝位。 
壬戌夜,
壬戌(二十九日)晚, 
监国营有步兵将校醉,
郭威军营中有步兵将校喝醉酒, 
扬言向者澶州骑兵扶立,
扬言说前日澶州骑兵扶立郭威为帝, 
今步兵亦欲扶立,
今日步兵也要扶立郭威为帝, 
监国斩之。
郭威将他斩首。 
 
南汉主以宫人卢琼仙、黄琼芝为女侍中,
南汉主任命宫女卢琼仙、黄琼芝为女侍中, 
朝服冠带,
穿戴朝臣冠服, 
参决政事。
参预决策政事。 
宗室勋旧,诛戮殆尽,
国君宗室、元老旧臣差不多被斩尽杀绝, 
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
只有宦官林延遇等人当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