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李初争与河东战役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下天复二年（壬戌、902）
唐纪七十九 唐昭宗天复二年（壬戌，公元902年）
春，
春季，
正月，癸丑，
正月癸丑（初六），
朱全忠复屯三原，
朱全忠率领军队再次驻扎三原，
又移军武功。
不久又移驻武功。
河东将李嗣昭、周德威攻慈、隰，
河东将领李嗣昭、周德威攻击慈州、隰州，
以分全忠兵势。
藉以分散朱全忠的兵势。
丁卯，
丁卯，（二十日），
以给事中韦贻范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朝廷任命给事中韦贻范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丙子，
丙子（二十九日），
以给事中严龟充岐、汴和协使，
朝廷以给事中严龟充任岐、汴和协使，
赐朱全忠姓李，
赐朱全忠姓李，
与李茂贞为兄弟；
与李茂贞为兄弟。
全忠不从。
朱全忠没有听从。
时茂贞不出战。
当时，李茂贞不出城迎战。
全忠闻有河东兵，
朱全忠听说河东军队攻打慈州等地，
二月，戊寅朔，还军河中。
就率军于二月戊寅朔（初一）回河中。
李嗣昭等攻慈、隰，下之，
李嗣昭等攻克慈州、隰州，
进逼晋、绛。
向晋州、绛州进逼。
己丑，
己丑（十二日），
全忠遣兄子友宁将兵会晋州刺史氏叔琮击之。
朱全忠派遣他哥哥的儿子朱友宁率领军队，会同晋州刺史氏叔琮攻击河东军队。
李嗣昭袭取绛州，
李嗣昭偷袭并攻取绛州，
汴将康怀英复取之。
汴军将领康怀英又收复绛州。
嗣昭等屯蒲县；
李嗣昭等驻扎蒲县。
乙未，
乙未（十八日），
汴军十万营于蒲南，
汴州军队十万在蒲南扎营，
叔琮夜师众断其归路而攻其垒，
氏叔琮乘夜率众截断李嗣昭等的归路，并进攻他们的营垒，
破之，
将河东军队打得大败，
杀获万余人。
杀获一万余人。
己亥，
己亥（二十二日），
全忠自河中赴之，
朱全忠自河中前往，
乙巳，至晋州。
乙巳（二十八日）到达晋州。
盗发简陵。
盗贼掘开唐懿宗的简陵。
西川兵至利州，
西川军队到达利州，
昭武节度使李继忠弃镇奔凤翔；
昭武节度使李继忠放弃镇所逃奔凤翔。
王建以剑州刺史王宗伟为利州制置使。
西川节度使王建以剑州刺史王宗伟担任利州制置使。
三月，庚戌，
三月庚戌（初四），
上与李茂贞及宰相、学士、中尉、枢密宴，
昭宗与李茂贞及宰相、学士、中尉、枢密宴饮，
酒酣，
酒喝得正畅快，
茂贞及韩全诲亡去。
李茂贞及韩全诲离走。
上问韦贻范：
昭宗问韦贻范：
“朕何以巡幸至此？”
“朕为什么巡幸这到里？”
对曰：
韦贻范回答说：
“臣在外不知。”
“我在外地，不知道。”
固问，
昭宗坚持追问，
不对。
韦贻范不回答。
上曰：
昭宗说：
“卿何得于朕前妄语云不知？”
“你怎么能够在朕前胡说不知道？”
又曰：
又说：
“卿既以非道取宰相，
“你既已用不正当的手段取得宰相职位，
当于公事如法；
凡公事都要按照国法办理；
若有不可，
如果有办理不合宜的，
必准故事。”
一定准照旧例贬黜。”
怒目视之，
昭宗怒目瞪着韦贻范，
微言曰：
小声说：
“此贼兼须杖之二十。”
“这贼子同时要杖责二十。”
顾谓韩曰：
回头对韩说：
“此辈亦称宰相！”
“这种人也称得上宰相！”
贻范屡以大杯献上，
韦贻范屡次用大杯呈献昭宗，
上下即持，
昭宗不立刻拿着，
贻范举杯直及上颐。
韦贻范举杯直到昭宗的下巴。
戊午，
戊午（十二日），
氏叔琮、朱友宁进攻李嗣昭、周德威营。
氏叔琮、朱友宁进攻李嗣昭、周德威的营寨。
时汴军横陈十里，
当时，汴州军队横阵十里，
而河东军不过数万，
而河东军队不过数万人，
深入敌境，
深入敌人境内，
众心惧。
众人心中恐惧。
德威出战而败，
周德威出战失败，
密令嗣昭以后军前去，
密令嗣昭率领后军在前面离去，
德威寻引骑兵亦退。
周德威随即率领骑兵也撤退。
叔琮、友宁长驱乘之，
氏叔琮、朱友宁率兵长驱追逐，
河东军惊溃，禽克用子廷鸾，
生擒李克用的儿子李廷鸾，河东军队惊慌溃逃，
兵仗辎重委弃略尽。
兵器粮草等物几乎全部抛弃。
朱全忠令叔琮、友宁乘胜遂攻河东。
朱全忠命令氏叔琮、朱友宁乘胜进攻河东。
李克用闻嗣昭等败，
李克用听说李嗣昭等失败，
遣李存信以亲兵逆之，
派遣李存信率领亲兵前去迎敌。
至清源，
李存信到达清源县，
遇汴军，
遇见汴州军队，
存信走还晋阳；
又逃回晋阳，
汴军取慈、隰、汾三州。
汴州军队夺取取慈、隰、汾三州。
辛酉，
辛酉（十五日），
汴军围晋阳，
汴州军队包置晋阳，
营于晋祠，
在晋祠扎营，
攻其西门。
攻击晋阳城的西门。
周德威、李嗣昭收余众依西山得还。
周德威、李嗣昭收集余众，沿着西山得以返回晋阳。
城中兵未集，
晋阳城中的军队没有集结，
叔琮攻城甚急，
氏叔琮攻城非常紧急，
每行围，
每次巡视围城的军队，
褒衣博带，
总是宽袍大带，
以示闲暇。
借以表示优闲。
克用昼夜乘城，
李克用日夜登城，
不得寝食。
不能睡觉吃饭。
召诸将议保云州，
他召集各位将领商议退守云州，
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曰：
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说：
“儿辈在此，
“儿子在这里，
必能固守。
一定能固守。
王勿为此谋，
您不要做退守云州的打算，
动摇人心！”
动摇人心！”
李存信曰：
李存信说：
“关东、河北皆受制于朱温，
“关东、河北都受朱温授制，
我兵寡地蹙，
我们兵力缺少，地方狭小，
守此孤城，
据守这个孤城，
彼筑垒穿堑环之，
他们环城垒砌墙垣，挖掘壕沟，
以积久制我，
用长期围固制服我们，
我飞走无路，
我们上天无路，
坐待困毙耳。
坐等困死罢了。
今事势已急，
现在情势已急，
不若且入北虏，
不如暂时进入北方鞑靼，
徐图进取。”
慢慢再设法进取。”
嗣昭力争于，
李嗣昭极力争辩，
克用不能决。
李克用不能决断。
刘夫人言于克用曰：
刘夫人对李克用说：
“存信，北川牧羊儿耳，
“李存信不过是北川的放羊娃罢了，
安知远虑！
哪里知道长远打算！
王常笑王行瑜轻去其城，
您常笑王行瑜轻率地弃城逃走，
死于人手，
死于敌人之手，
今日反效之邪！
今天反要效法他吗！
且王昔居达靼，
况县您从前在鞑靼居住，
几不自免，
几乎不能自免，
赖朝廷多事，
幸亏朝廷多事，
乃得复归。
这才能够再回来。
今一足出城，
现在一只脚出城，
则祸变不测，
就会立即发生意外祸乱，
塞外可得至邪！”
塞外哪能到达呢！”
克用乃止。
李克用这才打消离城出走的念头。
居数日，
过了数日，
溃兵复集，
逃散的兵卒又集结起来，
军府浸安。
节度使军府逐渐安定。
克用弟克宁为忻州刺史，
李克用的弟弟李克宁任忻州刺史，
闻汴寇至，
听说汴州军队到了，
中涂复还晋阳，
途中又返回晋阳，
曰：
说：
“此城吾死所也，
“此城是我战死的地方，离开此城，
去将何之！”
将往哪里去！”
众心乃定。
众心这才安定下来。
凤翔围城与权谋博弈
壬戌，
壬戌（十六日），
朱全忠还河中，
朱全忠回河中，
遣朱友宁将兵西击李茂贞，
派遣朱友宁率兵向西攻击李茂贞，
军于兴平、武功之间。
驻扎在兴平、武功之间。
李嗣昭、李嗣源数将敢死士夜入氏叔琮营，
李嗣昭、李嗣源屡次率领敢死队进入氏叔琮军营之中，
斩首捕虏，
斩杀捕虏，
汴军惊扰，
汴州军队惊慌纷扰，
备御不暇。
防备守御没有空闲。
会大疫，
恰好当地发生严重瘟疫，
丁卯，
丁卯（二十一日），
叔琮引兵还。
氏叔琮带领军队撤走。
嗣昭与周德威将兵追之，
李嗣昭与周德威率兵追赶，
及石会关，
追到石会关，
叔琮留数马及旌旗于高冈之颠。
氏叔琮在高坡顶上留下几匹马及旌旗。
嗣昭等以为有伏兵，
李嗣昭等以为有埋伏的军队，
乃引去，
于是领兵退走，
复取慈、隰、汾三州。
又攻取慈、隰、汾三州。
自是克用不敢与全忠争者累年。
自这以后，李克用有数年不敢与朱全忠相争。
克用以使引咨幕府曰：
李克用以节度使文书咨询幕府，说：
“不贮军食，
“不贮备军粮，
何以聚众？
用什么聚集兵众？
不置兵甲，
不添置兵器，
何以克敌？
用什么战胜敌人？
不修城池，
不修筑城池，
何以捍御？
用什么防卫抵御？
利害之间，
利益与危害之间，
请垂议度！”
请商议权衡！”
掌书记李袭吉献议，
掌书记李袭吉进献意见，
略曰：
大意是说：
“国富不在仓储，
“国家富裕不在仓库储备，
兵强不由众寡，
兵力强大不在人数多少，
人归有德，
百姓归依有德行之君，
神固害盈。
鬼神原本降灾骄盈之人。
聚敛宁有盗臣，
与其有聚财搜刮之吏，不如有偷盗之臣，
苛政有如猛虎，
残酷的政治如同吃人的猛虎，
所以鹿台将散，
所以散发鹿台的钱财，
周武以兴；
周武王由此兴盛；
齐库既焚，
齐国的仓库被火烧毁，
晏婴入贺。”
晏婴入朝庆贺。”
又曰：
又说：
“伏以变法不若养人，
“我以为变更法制不如教养百姓，
改作何如旧贯！”
改行新制怎么比得上老法！
韩建蓄财无数，
韩建在华州积蓄钱财难以计数，
首事朱温；
首先侍奉朱全忠；
王珂变法如麻，
王珂变更法制像乱麻一样多，
一朝降贼；
一个早晨投降了敌人；
中山城非不峻，
王郜不能守卫定州不是因为中山城不高峻，
蔡上兵非不多；
秦宗权终于被朱全忠擒住不是因为蔡上的军队不多。
前事甚明，
前面这些事情非常明显，
可以为戒。
可以引为鉴戒。
且霸国无贫主，
况且称霸诸侯的国家没有贫穷的君主，
强将无弱兵。
强将的手下没有儒弱的兵士。
伏愿大王崇德爱人，
希望大王您崇尚德政，爱护百姓；
去奢省役，
去掉奢侈，简省徭役；
设险固境，
设置险要，巩固边境；
训兵务农。
训练军队，致力农业。
定乱者选武臣，
平定动乱可选任武官，
制理者选文吏，
治理政事可选任文吏，
钱谷有句，
钱谷出纳有簿册登记，
刑法有律。
判刑执法有律令依据。
诛赏由我，
生杀赏罚大权由自己掌握，
则下无威福之弊；
那么下边就没有作威作福的弊端；
近密多正，
身边亲近的人多是正人君子，
则人无谮谤之忧。
那么人们就没有被诬陷诽谤的忧虑。
顺天时而绝欺诬，
顺应天时而杜绝欺骗诬陷，
敬鬼神而禁淫祀，
敬奉鬼神而禁绝淫滥祭祀，
则不求富而国富，
那么不求富裕而国家富裕，
不求安而自安。
不求安定而自己安定。
外破元凶，
外可打败元凶祸首，
内康疲俗，
内可振兴颓废习俗，
名高五霸，
名声高过春秋五霸，
道冠八元。
道义冠于上古八元。
至于率闾阎，
至于计算里巷户数，
定间架，
规定房产税，
增曲蘖，
增加酒税，
检田畴，
检查田地，
开国建邦，
这些对于建立邦国，
恐未为切。”
恐怕不是迫切的事情。”
克用亲军皆沙陀杂虏，
李克用的亲军都是沙陀胡人，
喜侵暴良民，
喜好侵犯良民百姓，
河东甚苦之。
河东的人民非常痛苦。
其子存勖以为言，
他的儿子李存勖把这些情况陈告，
克用曰：
李克用说：
“此辈从吾攻战数十年，
“这些人跟随我征战数十年，
比者帑藏空虚，
过去库藏空虚，
诸军卖马以自给；
各军都靠卖马来维持供给；
今四方诸侯皆重赏以募士，
现在四方藩镇都用重赏来招募兵士，
我若急之，
我如果逼急他们，
由彼皆散去矣，
那么他们都要散去了，
吾安与同保此乎！
我怎么与他们同保这个基业呢！
俟天下稍平，
等到天下稍为安定，
当更清治之耳。”
当再肃清治理罢了。”
存勖幼警敏，
李存勖小时候机警敏捷，
有勇略，
有勇有谋，
克用为朱全忠所困，
李克用被朱全忠围困，
封疆日蹙，
疆界一天天缩小，
忧形于色。
忧虑挂在脸上。
存勖进言曰：
李存勖进言说：
“物不极则不返，
“事物不到极点就不会走向反面，
恶不极则不亡。
坏人不到极点就不会灭亡。
朱氏恃其诈力，
朱全忠仗恃他的奸诈和力量，
穷凶极暴，
穷凶极恶，
吞灭四邻，
并吞消灭四邻，
人怨神怒。
百姓怨恨，天神愤怒。
今又攻逼乘舆，
今又攻击逼迫皇上，
窥觎神器，
窥伺帝位，
此其极也，
这是他走到极点了，
殆将毙矣！
将要灭亡了！
吾家世袭忠贞，
我家世代忠贞不渝，
势穷力屈，
今势穷力亏，处境困难，
无所愧心。
无可羞愧的。
大人当遵养时晦以待其衰，
父亲应当忍耐静观，以待朱全忠衰弱，
奈何轻为沮丧，
怎么轻易就灰心丧气，
使群下失望乎！”
使属下朱望呢！”
克用悦，
李克用很高兴，
即命酒奏乐而罢。
立即吩咐摆酒宴奏乐而散。
刘夫人无子；
刘夫人没有儿子；
克用宠姬曹氏生存勖，
李克用的宠妾曹氏生李存勖，
刘夫人待曹氏加厚。
刘夫人待曹氏更加优厚。
克用以是益贤之，
李克用因此更加敬重刘夫人，
诸姬有子，
诸妾生了儿子，
辄命夫人母之；
就吩咐刘夫人做母亲；
夫人教养，
刘夫人教养他们，
悉如所生。
都像亲生的一样。
上以金吾将军李俨为江、淮宣谕使，
昭宗任命左金吾将军李俨为江淮宣谕使，
书御札赐杨行密，
写御札赐给杨行密，
拜行密东面行营都统、中书令、吴王，
授予杨行密东面行营都统、中书令、吴王，
以讨朱全忠。
以讨朱全忠。
以朱瑾为平卢节度使，
任命朱瑾为平卢节度使，
冯弘铎为武节度使，
冯弘铎为武宁节度使，
朱延寿为奉国节度使。
朱延寿为奉国节度使。
加武安节度使马殷同平章事。
武安节度使马殷加官为同平章事。
淮南、宣歙、湖南等道立功将士，
淮南、宣歙、湖南等道立功将士，
听用都统牒承制迁补，
听任杨行密用都统牒文承用皇帝制书迁升补官，
然后表闻。
然后上表奏闻。
俨，张浚之子也，
李俨是张浚的儿子，
赐姓李。
赐姓李。
夏，
夏季，
四月，丁酉，
四月丁酉（二十一日），
崔胤自华州诣河中，
崔胤从华州往河中，
泣诉于朱全忠，
流着眼汪向朱全忠诉说，
恐李茂贞劫天子幸蜀，
恐怕李茂贞劫持天子驾临蜀中，
宜以时迎奉，
应该及时迎驾东来，
势不可缓。
形势不许再有延缓。
全忠与之宴，
朱全忠与崔胤饮宴，
胤亲执板，
崔胤亲自执板击节，
为全忠歌以侑酒。
为朱全忠唱歌劝酒。
辛丑，
辛丑（二十五日），
回鹘遣使入贡，
回鹘派遣使臣前来进贡，
请发兵赴难；
请求发兵前来救难；
上命翰林学士承旨韩答书许之。
昭宗命令翰林学士承旨韩复信允许。
乙巳，
乙巳（二十九日），
上言：
韩进言：
“戎狄兽心，
“戎狄野兽心肠，
不可倚信。
不可以倚靠信任。
彼见国家人物华靡，
他们看见国家人物豪华奢侈，
而城邑荒残，
但城邑荒芜残破，
甲兵凋弊，
装备破旧兵士疲备，
必有轻中国之心，
必定有轻视中国之心，
启其贪婪。
从而引起他们贪得无厌的念头。
且自会昌以来，
况且自会昌年间以来，
回鹘为中国所破，
回鹘被中国打败，
恐其乘危复怨。
恐怕他们乘着危难报复仇怨。
所赐可汗书，
赐给回鹘可汗的书信，应当告诉他：
宜谕以小小寇窃，
小小盗贼，
不须赴难，
不需前来救难。
虚愧其意，
表面上是要使他们的内心惭愧不安，
实沮其谋。”
实际上是要阻止他们的侵犯阴谋。”
从之。
昭宗听从了韩的意见。
兵部侍郎参知机务卢光启罢为太子太保。
兵部侍郎参知机务卢光启被罢免为太子太保。
杨行密遣顾全武归杭州以易秦裴；
杨行密遣送顾全武回杭州，以便换回秦裴；
钱大喜，
钱大喜，
遣裴还。
遣送秦裴返回广陵。
汴将康怀贞击凤翔将李继昭于莫谷，
汴州将领康怀贞在莫谷袭击凤翔将领李继昭，
大破之。
把他打得大败。
继昭，蔡州人也，
李继昭是蔡州人，
本姓符，
本姓符，
名道昭。
名道昭。
五月，庚戌，
五月庚戌（初五），
温州刺史朱褒卒，
温州刺史朱褒去世，
兄敖自称刺史。
他的哥哥朱敖自称刺史。
凤翔人闻朱全忠且来，
凤翔人听说朱全忠将来，
皆惧；
都害怕；
癸丑，
癸丑（初八），
城外居民皆迁入城。
城外居民都迁入城中。
己未，
己未（十四日），
全忠将精兵五万发河中，
朱全忠率领五万精锐军队从河中出发，
至东渭横桥，
到东渭横桥，
遇霖雨，
遇到连日阴雨，
留旬日。
留住十天。
庚午，
庚午（二十五日），
工部侍郎、平章事韦贻范遭母丧、宦官荐翰林学士姚洎为相。
工部侍郎、平章事韦贻范的母亲死了，宦官荐翰林学士翰洎为宰相。
洎谋于韩，
姚洎与韩商量，
曰：
韩说：
“若图永久之利，
“如果考虑永久的利益，
则莫若未就为善；
那么不如推辞不去就职为好；
傥出上意，
倘若是出于皇上的意思，
固无不可。
本来没有不可以的。
且汴军旦夕合围，
况且汴州军队早晚就要合围，
孤城难保，
孤城难于保卫，
家族在东，
家族在东面，
可不虑乎！”
可以不考虑吗！”
洎乃移疾，
姚洎于是移交称病，
上亦自不许。
昭宗还是不允。
镇海、镇东节度使彭城王钱进爵越王。
镇海、镇东节度使彭城王钱进爵越王。
六月，丙子，
六月丙子（初二），
以中书舍人苏检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朝廷任命中书舍人苏检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时韦贻范在草土，
当时韦贻范居家守丧，
荐检及姚洎于李茂贞。
向李茂贞推荐苏检和姚洎。
上既不用洎，
昭宗既然不能用姚洎，
茂贞及宦官恐上自用人，
李茂贞及宦官担心昭宗自己用人，
协力荐检，
协力荐举苏检，
遂用之。
于是用了他。
丁丑，
丁丑（初三），
朱全忠军于虢县。
朱全忠驻军虢县。
武宁节度使冯弘铎介居宣、扬之间，
武宁节度使冯弘铎在升州，居于宣州田、扬州杨行密之间，
常不自安；
经常自己觉得不安定；
然自恃楼船之强，
但是自恃楼船强大，
不事两道。
不侍奉宣州田、扬州杨行密。
宁国节度使田欲图之，
宁国节度使田想要谋取冯弘铎，
募弘铎工人造战舰，
召募冯弘铎的工人制造战舰，
工人曰：
工人说：
“冯公远求坚木，
“冯公在远处寻来坚实的木料，
故其船堪久用，
所以他的战船能够长久耐用，
今此无之。”
现在这里没有这些木料。”
曰：
田说：
“第为之，
“只管制造好了，
吾止须一用耳。”
我只需用一次罢了。”
弘铎将冯晖、颜建说弘铎先击，
冯弘铎的将领冯晖、颜建劝说冯弘铎先攻击田，
弘铎从之，
冯弘铎听从了他们的意见，
帅众南上，
率众南下，
声言攻洪州，
声言进攻洪州，
实袭宣州也。
实际上是袭击宣州。
杨行密使人止之；
杨行密派人制止，
不从。
冯弘铎没有听从。
辛巳，
辛巳（初七），
帅舟师逆击于葛山，
田率领水军在葛山迎击，
大破之。
把冯弘的军队打得大败。
甲申，
甲申（初十），
李茂贞大出兵，自将之，
李茂贞亲自统率大军从凤翔出发，
与朱全忠战于虢县之北，
在虢县以北与朱全忠的军队激战，
大败而还，
被打得大败而回，
死者万余人。
一万余人死去。
丙戌，
丙戌（十二日），
全忠遣其将孔出散关攻凤州，
朱全忠派遣他的部将孔出散关，攻打凤州，
拔之。
夺取了州城。
丁亥，
丁亥（十三日），
全忠进军凤翔城下。
朱全忠进军凤翔城下。
全忠朝服向城而泣，
朱全忠穿着朝服向城哭泣，
曰：
说：
“臣但欲迎车驾还宫耳，
“我只想迎车驾回宫，
不与岐王角胜也。”
不想与岐王较量胜负哪！”于是，
遂为五寨环之。
环城设置五座营寨。
冯弘铎收余众沿江将入海，
冯弘铎收集余众，沿着长江东下将要入海，
杨行密恐其为后患，
杨行密恐怕他成为后患，
遣使犒军，
派遣使者前去犒劳军队，
且说之曰：
并且劝他说：
“公徒众犹盛，
“您的徒众尚且强盛，
胡为自弃沧海之外！
为什么自己弃置于沧海之外！
吾府虽小，
我的府舍虽小，
足以容公之众，
足以容纳您的徒众，
使将吏各得其所，
使将吏各得其所，
如何？”
怎么样。”
弘铎左右皆恸哭听命。
冯弘铎左右的将吏全都恸哭，听从命令。
弘铎至东塘，
冯弘铎到达东塘，
行密自乘轻舟迎这，
杨行密亲自乘轻便小船迎接他，
从者十余人，
跟随的十几个人，
常服，
穿着常服，
不持兵，
不带兵器，
升弘铎舟，
登上冯弘铎的船，
尉谕之，
慰问晓谕，
举军感悦。
全军感动欢悦。
署弘铎淮南节度副使，
以冯弘铎署理淮南节度副使，
馆给甚厚。
食宿供给非常优厚。
初，
当初，
弘铎遣牙将丹徒尚公诣行密求润州，
冯弘铎派遣牙将丹徒人尚公前往广陵谒见杨行密，要求把润州归属自己统辖。
行密不许。
杨行密没有允淮。
公大言曰：
尚公大声说：
“公不见听，
“您不听从，
但恐不敌楼船耳。”
只怕敌不过楼船罢了。”
至是，
到这时候，
行密谓公曰：
杨行密对尚公说：
“颇记求润州时否？”
“还记得索求润州时说的话吗？”
公谢曰：
尚公道歉说：
“将吏各为其主，
“将吏各为其主，
但恨无成耳。”
只恨没有成功罢了。”
行密笑曰：
杨行密大笑说：
“尔事杨叟如事冯公，
“你侍奉我能如同侍奉冯公一样，
无忧矣！”
就没有忧虑了！”
行密以李神福为升州刺史。
杨行密任命李神福为升州刺史。
杨行密发兵讨朱全忠，
杨行密发兵讨伐朱全忠，
以副使李承嗣权知淮南军府事。
以副使李承嗣暂时主持淮南节度使府中事务。
军吏欲以巨舰运粮，
军吏想要用大船运送军粮，
都知兵马使徐温曰：
都知兵马使徐温说：
“运路久不行，
“运路很久没有通行，
葭苇堙塞，
芦苇堵塞，
请用小艇，
请用小艇，
庶几易通。”。
也许容易通行。”
军至宿州，
军队到达宿州，
会久雨，
适逢久雨不停，
重载不能进，
载重的大船不能前进，
士有饥色，
兵士面有菜色，
而小艇先至，
然而小艇先到了。
行密由是奇温，
杨行密因此认为徐温才能出众，
始与议军事。
开始与他商议军事。
行密攻宿州，
杨行密攻宿州，
不克，
没有攻下，
竟以粮运不断引还。
终于因为粮运供应不上而退兵回广陵。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孔取成、陇二州，
孔攻取成、陇二州，
士卒无斗者。
兵士没有经过战斗。
至秦州，
到秦州，
州人城守，
州居据城守御，
乃自故关归。
于是从故关回来。
韦贻范之为相地，
韦贻范做宰相的时候，
多受人赂，
经常接受人家的贿赂，
许以官；
然后许给官职；
既而以母丧罢去，
不久因母死免官居丧，
日为债家所噪。
每天被讨债的人吵闹骚扰。
亲吏刘延美，
亲吏刘延美，
所负尤多，
负债尤其多，
故汲汲于起复，
所以对韦贻范的起复再用极为迫切，
日遣人诣两中尉、枢密及李茂贞求之。
每天派人晋见两中尉、枢密及李茂贞，向他们求情。
甲戌，
甲戌（疑误），
命韩草贻范起复制，
命令韩草拟起复韦贻范的制书，
曰：
韩说：
“吾腕可断，
“我的手腕可以折断，
此制不可草！”
这件制书不能草拟！”
即上疏论贻范遭忧未数月，
立即耻疏辩论韦贻范为母守丧没有几个月，
遽令起复，
急忙让他起复，
实骇物听，
实在骇人听闻，
伤国体。
损害国家的体面。
学士院二中使怒曰：
左军中尉韩全诲等派往监视学士院的二个宦官勃然大怒，说：
“学士勿以死为戏！”
“学士不要将死当作儿戏！”
以疏授之，
韩把疏交给他们，
解衣而寝；
脱去衣服就睡觉了。
二使不得已奏之。
二个宦官不得已，把奏疏呈进。
上即命罢草，
唐昭宗立即命令停止草拟制书，
仍赐敕褒赏之。
并赐敕令褒扬奖赏韩。
八月，乙亥朔，
八月乙亥朔（疑误），
班定，
百官立班已定，
无白麻可宣；
没有制书可以宣布，
宦官喧韩侍郎不肯草麻，
宦官喧嚷说是韩侍郎不肯草拟制书，
闻者大骇。
听到的人大为惊骇。
茂贞入见上曰：
李茂贞进内见昭宗，说：
“陛下命相而学士不肯草麻，
“陛下任命宰相而学士不肯草拟制书，
与反何异！”
与谋反有什么不同！”
上曰：
昭宗说：
“卿辈存贻范，
“你们保荐韦贻范，
朕不之违；
朕没有违背你们；
学士不草麻，
学士不草拟制书，
朕亦不之违。
朕也不违背他。
况彼所陈，
况且他陈述的事情，
事理明白，
事理明白，
若之何不从！”
岂能不依从！”
茂贞不悦而出，
李茂贞听了不高兴，从宫内出来，
至中书，
到中书省，
见苏检曰：
见苏检说：
“奸邪朋党，
“奸邪小人的朋党，
宛然如旧。”
同过去一样！”
扼腕者久之。
扼腕痛惜。
贻范犹经营不已，
韦贻范仍然筹划营谋不停，
茂贞语人曰：
李茂贞对人说：
“我实不知书生礼数，
“我实不知道书生们的礼数，
为贻范所误，
被韦贻范所误，
会当于州安置。”
该当在州安置他。”
贻范乃止。
韦贻范这才停止活动。刘延美投井而死。
诸藩割据与奇策频出
保大节度使李勋将兵屯三原，
保大节度使李茂勋率兵驻扎三原，
救李茂贞；
救李茂贞；
朱全忠遣其将康怀贞、孔击之，
朱全忠派遣他的部将康怀英、孔攻击李茂勋，
茂勋遁去。茂勋，
李茂勋逃走。
茂贞之从弟也。
李茂勋是李茂贞的堂弟。
初，
当初，
孙儒死，
孙儒死了，
其士卒多奔浙西，
他部下的士卒大多跑到浙西，
钱爱其骁悍，
钱喜爱他们骁勇骠悍，
以为中军，
编为中军，
号武勇都。
号称“武勇都”。
行军司马杜棱谏曰：
行军司马杜棱劝谏说：
“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
他日必为深患，
将来必定成为大患，
请以土人代之。”
请用本地人代替他们。”
不从。
钱不从。
如衣锦军，
钱前往前锦军，
命武勇右都指挥使徐绾帅众治沟洫；
命令武勇右都指挥使徐绾率部众治理护城河道，
镇海节度副使成及闻士卒怨言，
镇海节度副使成及听到士卒的怨言，报告钱，
白请罢役，
请求停止徭役，
不从。
钱不从。
甲戌，
丙戌（十三日），
临飨诸将，
钱亲自宴请各位将领，
绾谋杀于座，
徐绾谋划在酒席宴前杀死钱，
不果，
没有成功，
称疾先出。
声称有病先退席。
怪之，
钱感到奇怪，
丁亥，
丁亥（十四日），
命绾将所部兵先还杭州。
命令徐绾率领部下的军队先回杭州。
及外城，
到达杭州外城，
纵兵焚掠。
徐绾听任兵干焚烧抢掠。
武勇左都指挥使许再思以迎候兵与之合，
武勇左都指挥使许再思率领迎侯钱回杭州的军队，与徐绾会合，
进逼牙城。
向前进逼节度使所居牙城。
子传瑛与三城都指挥使马绰等闭门拒之，
钱的儿子钱传瑛与三城都指挥使马绰等闭门抵御，
牙将潘长击绾，
牙将潘长攻击徐绾，
绾退屯龙兴寺。
徐绾撤退驻扎龙兴寺。
还，
钱回杭州，
及龙泉，
到达龙泉，
闻变，
听说变乱，
疾驱至城北，
急驰到杭州城北，
使成及建族鼓与绾战，
派成及竖起钱的旗鼓与徐绾作战，
微服乘不舟夜抵牙城东北隅，
钱改换平民服装，乘小舟在夜里到牙城的东北角，
逾城而入。
越过城墙进入城内，
直更卒凭鼓而寐，
打更的兵卒倚着鼓睡觉，
亲斩之，
钱亲自杀了他，
城中始知至。
城中才知道钱到了。
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徽自新城入援，
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徽从新城前来援救，
徐绾聚木将焚北门，
徐绾聚集大柴将要焚烧北门，
建徽悉焚之。建徽，
杜建徽把木柴全部烧掉。
棱之子也。
杜建徽是杜棱的儿子。
湖州刺史高彦闻难，
湖州刺史高彦听说钱遇到危难，
遣其子渭将兵入援，
派遣他的儿子高渭率兵来杭州救援，
至灵隐山，
到灵隐山，
绾伏兵击杀之。
徐绾埋伏的军队把他击杀。
初，
当初，
筑杭州罗城，
钱修筑杭州护卫内城的罗城，
谓僚佐曰：
对属官说：
“十步一楼，
“十步一座城楼，
可以为固矣。”
可以称得上坚固了。”
掌书记余姚罗隐曰：
掌书记余杭人罗隐说：
“楼不若内向。”
“罗城的城楼不如向内。”
至是人以隐言为验。
到这时人们以为罗隐的话应验了。
庚戌，
庚戌（疑误），
李茂贞出兵夜袭奉天，
李茂贞出兵夜袭奉天，
虏汴将倪章、邵棠以归。
俘虏汴州将领倪章、邵棠而回。
乙未，
乙未（二十二日），
茂贞大出兵，
李茂贞派遣大批军队出城，
与朱全忠战，
与朱全忠交战，
不胜；
没有取胜；
暮归，
傍晚回城，
汴兵追之，
汴州军队追击，
几入西门。
差点儿攻入凤翔城的西门。
己亥，
己亥（二十六日），
再起复前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韦贻范，
朝廷再次起用前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韦贻范，
使姚洎草制。
让姚洎草拟制书。
贻范不让，
韦贻范不推辞，
即表谢，明日，
立即上表谢恩，
视事。
第二天就到职任事。
西川兵请假道于兴元，
西川军队请求借路过兴元，
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继密遣兵戍三泉以拒之；
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继密派兵驻守三泉进行抗拒。
辛丑，
辛丑（二十八日），
西川前锋将王宗播攻之，
西川前锋将领王宗播攻打三泉，
不克，
没有攻下，
退保山寨。
退兵保守山上的营寨。
亲吏柳修业谓宗播曰：
亲吏柳修业对王宗播说：
“公举族归人，
“您全族归顺了人家，
不为之死战，
不为人家拼死战斗，
何以自保？”
用什么保全自己？”
宗播令其众曰：
王宗播命令他的部众说：
“吾与汝曹决战，
“我与你们进行决战，
取功名；
取得功名；
不尔，
不然，
死于此！”
死在这里！”于是，
遂破金牛、黑水、西县、褒城四寨。
攻克金牛、黑水、西县、褒城西寨。
军校秦承厚攻西县，
军校秦承厚攻打西县，
矢县左目，
箭穿过左眼，
达于右目，
达于右眼，
镞不出。
箭头没有出来。
王建自舐其创，
王建亲自用舌头舔他的伤口，
脓溃镞出。
脓血溃派，箭头随出。
王宗播攻马盘寨，
王宗播攻打马盘寨，
继密战败，
李继密战败，
奔还汉中。
逃回汉中。
西川军乘胜至城下，
西川军队乘胜追到汉中城下，
王宗涤帅众先登，
王宗涤率众先登上城墙，
遂克之，
于是攻克了汉中，
继密请降，
李继密请求投降，
迁于成都；
迁往成都；
得兵三万，
王宗涤得到步兵三万，
骑五千，
骑兵五千，
宗涤入屯汉中。
进入汉中城内驻扎。
王建曰：
王建说：
“继密残贼三辅，
“李继密残害京畿三辅地区，
以其降，
因为他投降，
不忍杀。”
不忍心杀他。”
复其姓名曰王万弘，
于是恢复李继密原来的姓名叫王万弘，
不时召见。
随时召见。
诸将陵易之，
西川诸将欺凌轻视他。
万弘终日纵酒，
王万弘终日毫无节制地饮酒，
俳优辈亦加戏诮；
戏子艺人也对他加以戏弄；
万弘不胜忧愤，
王万弘十分忧愁烦闷，
醉投池水而卒。
醉后投入水池淹死了。
诏以王宗涤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昭宗颁布诏令，任命王宗涤为山志西道节度使。
宗涤有勇略，
王宗涤有勇有谋，
得众心，
深得众心，
王建忌之。
王建嫉妒他。
建作府门，
王建兴建节度使府大门，
绘以朱丹，
用朱红色涂饰绘画，
蜀人谓之“画红楼”，
蜀人称它为“画红楼”，
建以宗涤姓名应之，
王建认为同王宗涤的原名“华洪”应和。
王宗佶等疾其功，
王宗佶等妒忌王宗涤的功劳，
复构以飞语。
又制造诽语流言。
建召宗涤至成都，
王建召王宗涤到成都，
诘责之，
责问他，
宗涤曰：
王宗涤说：
“三蜀略平，
“三蜀大致平定，
大王听谗，
大王听信谗言，
杀功臣可矣。”
可以杀功臣了。”
建命亲随马军都指挥使唐道袭夜饮之酒，
王建命令亲随马军都指挥使唐道袭晚上让王宗涤饮酒，
缢杀之，
把他勒死，
成都为之罢市，
成都商民为此罢市，
连营涕泣，
全军士卒伤心流泪，
如丧亲戚。
像死了亲戚一样。
建以指挥使王宗贺权兴元留后。
王建指挥使王宗贺暂时为兴元留后。
道袭，阆州人也，
唐道袭是阆州人，
始以舞童事建，
开始以舞童的身份侍奉王建，
后浸预谋画。
后来逐渐参与谋划。
九月，乙巳，
九月乙巳（初二），
朱全忠以久雨，
朱全忠因为长期下雨，
士卒病，
士卒患病，
召诸将议引兵归河中。
召集各将领商议带领军队回河中。
亲从指挥使高季昌、左开道指挥使刘知俊曰：
亲随指挥使刘季昌、左开道指挥使刘知俊说：
“天下英雄，
“天下英雄，
窥此举一岁矣；
窥伺这里快一年了；
今茂贞已困，
现在茂贞已经困难窘迫，
奈何舍之去！”
为什么放弃这里回河中去！”
全忠患李茂贞坚壁不出，
朱全忠担心李茂贞坚守不出，
季昌请以谲计诱致之。
高季昌请用欺诈的计策诱使他出来。于是，
募有能入城为谍者，
招募有能够进城做暗探的人，
骑士马景请行，
骑士马景请求前去，
曰：
说：
“此行必死，
“这次前去一定死，
愿大王录其妻子。”
希望大王收养抚恤我的妻子儿女。”
全忠恻然止之，
朱全忠悲伤地阻止他，
景不可。
马景坚决要去。
时全忠遣朱友伦发兵于大梁，
当时朱全忠派遣朱友伦从大梁发兵，
明日将至，
第二天将要到达，
当出兵迓之。
应当出兵迎接他们。
景请因此时给骏马杂众骑而出，
马景请求趁着这个时机，给骏马混杂在众骑中出去，
全忠从之，
朱全忠依从了他，
命诸军皆秣马饱士。
命令各军都让马匹、将士吃饱。
丁未旦，
丁未（初四）早晨，
偃旗帜潜伏，
朱全忠命令将士放倒旗帜，秘密埋伏，
营中寂如无人。
营中静寂如同无人。
景与众骑皆出，
马景与众骑兵都从营中出来，
忽跃马西去，
忽然跃马西去，
诈为逃亡，
假装逃跑，
入城告茂贞曰：
进入凤翔城内报告李茂贞说：
“全忠举军遁矣，
“朱全忠全军逃走了，
独留伤病者近万人守营，
只留下将近一万负伤患病的人守营，
今夕亦去矣，
今晚也要走了，
请速击之！”
请急速攻击他们！”
于是茂贞开门，
于是，李茂贞打开城门，
悉众攻全忠营；
全部军队攻击朱全忠的营寨；
全忠鼓于中军，
朱全忠在中军击鼓，
百营俱出，
百营齐出，
纵兵击之，
发兵攻击李茂贞的军队，
又遣数百骑据其城门，
又派遣数百骑兵占据凤翔城门，
凤翔军进退朱据，
凤翔军队进退朱去凭依，
自蹈藉，
自相践踏，
杀伤殆尽。
杀伤几尽。
茂贞自是丧气，
李茂贞从此意气沮丧，
始议与全忠连和，
才开始商议与朱全忠联合，
奉车驾还京，
迎奉昭宗回京城长安，
不复以诏书勒全忠还镇矣。
不再用诏书勒令朱全忠返回藩镇了。
全忠表季昌为宋州团练使。
朱全忠上表奏请任高季昌为宋州团练使。
季昌，硖石人，
高季昌是硖石人，
本朱友恭之仆夫也。
本来是朱友恭的仆人。
戊申，
戊申（初五），
武定节度使李思敬以洋州降王建。
武定节度使李思敬率洋州投降王建。
辛亥，
辛亥（初八），
李茂贞尽出骑兵于邻州就刍粮。
李茂贞派出全部骑兵到邻州去征运粮草。
壬子，
壬子（初九），
朱全忠穿蚰蜒壕围凤翔，
朱全忠掘像蚰蜒行地形状的堑壕包围凤翔，
设犬铺、铃架以绝内外。
设置由狗守护的犬辅、挂着铃铛的铃架，藉以隔绝城内外。
癸亥，
癸亥（初十），
以茂贞为凤翔、静难、武定、昭武四镇节度使。
朝廷任命李茂贞为凤翔、静难、武定、昭武四镇节度使。
或劝钱渡江东保越州，
有人劝说钱渡过钱塘江东去守保越州，
以避徐、许之难。
以便避开徐绾、许再思叛乱造成的危难。
杜建徽按剑叱之曰：
杜建徽握剑大声怒斥那人说：
“事或不济，
“事情如果不能成功，
同死于此，
大家一同死在此地，
岂可复东渡乎！”
怎么能够再东渡呢！”
恐徐绾等居越州，
钱提心徐绾等占据越州，
遣大将顾全武将兵戍之。
派遣大将顾全武率领军队守卫。
全武曰：
顾全武说：
“越州不足往，
“越州不值得前去，
不若之广陵。”
不如去广陵。”钱问：
曰“何故？”
“什么缘故？”
对曰：
顾全武回答说：
“闻绾等谋召田；
“听说徐绾等密谋召来田；
田至，
田到达，
淮南助之，
淮南军队帮助他，
不可敌也。”
就不可对付了。”
建徽曰：
杜建徽说：
“孙儒之难，
“孙儒之难，
王尝有德于杨公，今往告之，
您曾经对杨公有恩德，
宜有以相报。”
现在前去求他应当有所回报。”
命全武告急于杨行密，
钱派遣顾全武前往广陵向杨行密告急，
全武曰：
顾全武说：
“徒往无益，
“空着手去没有用，
请得王子为质。”
请以王子作为人质。”
命其子传为全武仆，
钱让他的儿子钱传装作顾全武的仆人，
与偕之广陵，
一同前往广陵，
且求婚于行密。
并且向杨行密求婚。
过润州，
顾全武等经过润州，
团练使安仁义爱传清丽，
团练使安仁义喜爱钱传清秀漂亮，
将以十仆易之；
打算用十个仆人换他；
全武夜半赂阍者逃去。
顾全武在半夜里贿赂看门人逃走了。
绾等果召田，
徐绾等果然召请田，
引兵赴之，
田率兵前往，
先遣亲吏何饶谓曰：
先派遣亲吏何饶对钱说：
“请大王东如越州，
“请大王东往越州，
空府廨以相待，
腾出节度使府相等待，
无为杀士卒！”
不必杀戮士卒！”
报曰：
钱答复说：
“军中叛乱，
“军中发生叛乱，
何方无之！
哪里没有这种事！
公为节师，
您身为节度使，
乃助贼为逆。
却助贼做叛逆之事。
战则亟战，
战就赶快战，
又何大言！”
又何必说此大话！”
筑垒绝往来之道，
田修筑堡垒断绝往来的道路，
患之，
钱为此很忧虑，
募能夺其地者赏以州。
召募能够夺取田所据之地的人赏给州刺史。
衢州制置使陈璋将卒三百出城奋击，
衢州制置使陈璋率领兵卒三百人出城奋勇攻击，
遂夺其地，
于是夺取了田所据之地，
即以为衢州刺史。
钱就立即让陈璋担任衢州刺史。
顾全武至广陵，
顾全武到达广陵，
说杨行密曰：
劝说杨行密道：
“使田得志，
“如果田得志，
必为王患。
一定成为您的祸患。
王召还，
您召田回来，
钱王请以子传为质，
钱王请将他的儿子钱传作为人质，
且求婚。”
并且向您求婚。”
行密许之，
杨行密应允了他的要求，
以女妻传。
把女儿嫁给钱传为妻。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李俨至扬州，
淮南宣谕使李俨到达扬州。
杨行密始建制敕院，
杨行密开始建立制敕院，
每有封拜，
每有封爵授官，
辄以告俨，
就告诉李俨，
于紫极宫玄宗像前陈制书，
在紫极宫玄宗像前陈列制书，
再拜然后下。
跪拜两次，然后退下。
王建攻拔兴州，
王建攻克兴州，
以军使王宗浩为兴州刺史。
让军使王宗浩担任兴州刺史。
戊寅夜，
戊寅（初六）夜里，
李茂贞假子彦询帅三团步兵奔于汴军；
李茂贞的义子李彦询率领三团步兵投奔汴州军队。
己卯，
己卯（初七），
李彦韬继之。
李彦韬也随后投奔。
庚辰，
庚辰（初八），
朱全忠遣幕僚司马邺奉表入城；
朱全忠遣幕僚司马邺捧表进入凤翔城；
甲申，
甲申（十二日），
又遣使献熊白；
又派遣使者进献熊脂；从这以后，
自是献食物、缯帛相继。
进献食物、缯帛连续不断。
上皆先以示李茂贞，
昭宗都先给李茂贞，
使启视之，
让他打开看，
茂贞亦不敢启。
李茂贞也不敢打开。
丙戌，
丙戌（十四日），
复遣使请与茂贞议连和，
朱全忠又派遣使者请求与李茂贞商议讲和，
民出城樵采者皆不抄掠。
出城打柴草的百姓都不检查没收。
丁亥，
丁亥（十五日），
全忠表请修宫阙及迎车驾。
朱全忠上表请求修理宫阙和迎接昭宗回京。
己丑，
己丑（十七日），
遣国子司业薛昌祚、内使王延缋赍诏赐全忠。
昭宗派遣国子监司业薛昌祚、内使王延缋带诏书赐给朱全忠。
癸巳，
癸巳（二十一日），
茂贞复出兵击汴军城西寨，
李茂贞又派兵出城攻击汴州军队在凤翔城西的营寨，
败还。
失败退回。
全忠以绛袍衣降者，
朱全忠给投降的人穿上绛红色长袍，
使招呼城中人，
让他们招呼城中的人，
凤翔军夜缒去，
凤翔城内兵士在夜里悬绳坠下城而逃走和趁着出城打柴离去不回的人很多。
及因樵采去返者甚众。
此后，
是后茂贞或遣兵出击汴军，
李茂贞有时派兵出城攻击汴州军队，
多不为用，
但大多不按他的命令行事，
散还。
逃散回城。
茂贞疑上与全忠有密约，
李茂贞怀疑昭宗与朱全忠有密约，
壬寅，
壬寅（三十日），
更于御院北垣外增兵防卫。
又在御院北墙外增兵防卫。
十一月，癸卯朔，
十一月癸卯朔（初一），
保大节度使李茂勋帅其众万余人救凤翔，
保大节度使李茂勋统率部众一万余人救援凤翔，
屯于城北阪上，
在城北山坡上驻守，
与城中举烽相应。
点燃烽火与城中相互呼应。
甲辰，
甲辰（初二），
上使赵国夫人学士院二使皆不在，
昭宗派赵国夫人探明学士院二使都不在，
亟召韩、姚洎，
便急召翰林学士韩、姚洎，
窃见之于土门外，
在土门外暗中相见，
执手相泣。
拉着手相对流泪。
洎请上速还，
姚洎请昭宗赶快回去，
恐为他人所见；
担心被别人看见；
上遽去。
昭宗急忙离去。
朱全忠遣其将孔、李晖将兵乘虚袭、坊；
朱全忠派遣他的部将孔、李晖率兵乘虚袭击州、坊州。
壬子，
壬子（初十），
拔坊州。
攻克坊州。
甲寅，
甲寅（十二日），
大雪，
下大雪，
汴军冒之夕进，
汴州军冒雪乘夜前进，
五鼓，
五更时分，
抵州城下。
到达州城下。
人不为备，
州人没有防备，
汴军入城，
汴州军队入城，
城中兵尚八千人，
城中兵尚有八千人，
格斗至午，
激烈搏斗到午时，
人始败，
州人才被打败，
擒留守李继。
生擒州留后李继。
抚存李茂勋及将士之家，
孔安抚慰问李茂勋及将士的家属，
按堵无扰，
相安无扰，
命李晖权知军府事。
命令李晖暂且处置军府事务。
茂勋闻之，
李茂勋听到这消息，
引兵遁去。
率领军队逃走。
汴军每夜鸣鼓角，
汴州军队每夜击鼓鸣角，
城中地如动。
城中好像在地震。
攻城者诟城上人云“劫天子贼”，
攻城的人骂城上的人是“劫天子贼”，
乘城者诟城下人云“夺天子贼”。
城上的人骂城下的人是：“夺天子贼”。
是冬，
这年冬天，
大雪，
天下大雪，
城中食尽，
城中食物吃完了，
冻馁死者不可胜计；
冻饿而死的人不可计数；
或卧未死已为人所。
有的躺下还没有死已经被人割肉离骨。
市中卖人肉，
市中卖人肉，
斤直钱百，
一斤值一百钱，
犬肉直五百。
狗肉一斤值五百钱。
茂贞储亦竭，
李茂贞贮存的食物也用完了，
以犬彘供御膳。
用猪狗供应昭宗的膳食。
上鬻御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
昭宗在市上卖掉自己及小皇子的衣服以供日用，
削渍松柿以饲御马。
削松木片浸水来喂御马。
丙子，
丙子（疑误），
户部待郎、同平章事韦贻范薨。
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韦贻范去世。
癸亥，
癸亥（二十一日），
朱全忠遣人剃城外草以困城中。
朱全忠派人割除城外的草，以困城中。
甲子，
甲（二十二日），
李茂贞增兵守宫门，
李茂贞增兵守卫宫门，
诸宦者自度不免，
宦官们自己估计不能幸免，
互相尤怨。
互相埋怨。
苏检数为韩经营入相，
苏检屡次为韩谋划担任宰相，
言于茂贞及中尉、枢密，
对李茂贞及中尉、枢密说，
且遣亲吏告，
并且派亲吏告诉韩，
怒曰：
韩勃然大怒，说：
“公与韦公自贬所召归，
“您与韦公自贬所召回来，
旬月致位宰相，
一个月位至宰相，
讫不能有所为，
至今不能有什么作为；
今朝夕不济，
现在朝不保夕，
乃欲以此相污邪！”
还想要拿这个宰相来玷污我吗！”
田急攻杭州，
宁国节度使田急攻杭州，
仍具舟将自西陵渡江；
并且准备船只将要自西陵渡江；
钱遣其将盛造、朱郁拒破之。
钱派遣他的部将盛造、朱郁进行抵抗击败田的军队。
十二月，
十二月，
李茂勋遣使请降于朱全忠，
李茂勋派遣使者向朱全忠请求归降，
更名周彝。
改名李周彝。
于是茂贞山南州镇皆入王建，
于是，李茂贞所辖的山南州镇都归属王建，
关中州镇皆入全忠，
关中州镇都归属朱全忠。
坐守孤城；
李茂贞坐守孤城，
乃密谋诛宦官以自赎，
于是密谋死宦官来赎罪，
遗全忠书曰：
送书信给朱全忠说：
“祸乱之兴，
“祸乱的发生，
皆由全诲；
都是由韩全诲而起；
仆迎驾至此，
我迎驾到凤翔，
以备他盗。
是为了防备别的盗贼。
公既志匡社稷，
您既然立志匡复国家，
请公迎扈还宫，
请您迎接扈从皇上回宫，
仆以弊甲雕兵，
我带领破甲残兵，
从公陈力。”
跟您效力。”
全忠复书曰：
朱全忠复信说：
“仆举兵至此，
“我发兵到这里，
正以乘舆播迁；
正是因为皇上车驾流离迁徒；
公能协力，
您能够协力合作，
固所愿也。”
本来是我的希望啊！”
宦官覆灭与车驾东归
杨行密使人召田曰：
杨行密派人召回田说：
“不还，
“不回来，
吾且使人代镇宣州。”
我就派人代镇宣州。”
庚辰，
庚辰（初八），
将还，
田将要回宣州，
征犒军钱二十万缗于钱，
向钱征收犒劳军士钱二十万缗，
且求子为质，
并且要求钱的儿子作为人质，
将妻以女。
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谓诸子：
钱对诸子说：
“孰能为田氏婿者？”
“谁能作田氏的女婿？”
莫对。
没有人答应。
欲遣幼子传球，
钱想要派遣他的小儿子钱传球，
传球不可。
钱传球不愿意。
怒，
钱勃然大怒，
将杀之。
要杀他。
次子传请行，
次子钱传请求前去，
吴夫人泣曰：
吴夫人流着泪说：
“奈何置儿虎口！”
“怎么把孩儿放入老虎口中！”
传曰：
钱传说：
“纾国家之难，
“解除国家的危难，
安敢爱身！
哪敢吝惜自身！”说完，
再拜而出，
拜了两拜就出去了，
泣送之。
钱哭着送他。
传从数人缒北门而下。
钱传随从数人在北门用绳索坠下城去。
与徐绾、许再思同归宣州。
田与徐绾、许再思一同回宣州。
夺传球内牙兵印。
钱收回钱传球的内牙兵印。
越州客军指挥使张洪以徐绾之党自疑，
越州客军指挥使张洪因是徐绾的同党而自觉不安，
帅步兵三百奔衢州，
率领步兵三百人投奔衢州，
刺史陈璋纳之。
衢州刺史陈璋接纳了他。
温州将丁章逐刺史朱敖，
温州将领丁章驱逐刺史朱敖，
敖奔福州，
朱敖投奔福州。
章据温州，
丁章占据温州，
田遣使招之，
田派遣使者招他，
道出衢州；
途中经过衢州；
陈璋听其往还，
陈璋听任他们来往，
钱由是恨璋。
钱因此怨恨陈璋。
丁酉，
丁酉（二十五日），
上召李茂贞、苏检、李继诲、李彦弼、李继岌、李继远、李继忠食，
昭宗召集李茂贞、苏检、李继诲、李彦弼、李继岌、李继远、李继忠吃饭，
议与朱全忠和，
商议与朱全忠和解，
上曰：
昭宗说：
“十六宅诸王以下，
“十六宅诸王以下，
冻馁死者日有数人。
每天冻饿死的有好几个人；
在内诸王及公主、妃嫔，
在内诸王及公主、妃嫔、一天吃粥，
一日食粥，一日食汤饼，
一天吃汤饼，
今亦竭矣。
现在也完了。
卿等意如何？”
卿等意下如何？”
皆不对。
李茂贞等都不回答。
上曰：
昭宗说：
“速当和解耳！”
“应当赶快和解了！”
凤翔兵十余人遮韩全诲于左银台门，
凤翔兵十余人在左银台门拦住韩全诲，
喧骂曰：
大声喧嚷斥骂，说：
“阖境涂炭，
“全境困窘，
阖城馁死，
全城饿死，
正为军容辈数人耳！”
都是因为你们军容使几个人！”
全诲叩头诉于茂贞，
韩全诲向李茂贞叩头诉说这件事，
茂贞曰：
李茂贞说：
“卒辈何知！”
“兵卒们知道什么！”
命酌酒两杯，
命斟酒两杯，
对饮而罢。
与韩全诲对饮后散去。
又诉于上，
韩全诲又向昭宗去诉说，
上亦瑜解之。
唐昭宗也向他解释。
李继昭谓全诲曰：
李继昭对韩全诲说：
“昔杨军容破杨守亮一族，
“从前杨军容毁掉杨守亮一族，
今军容亦破继昭一族邪！”
现在你韩军容也想毁掉继昭一族吗！”
慢骂之，
李继昭轻蔑地嘲骂韩全诲，
遂出降于全忠，
随后就出城归降朱全忠，
复姓符，
恢复原姓符，
名道昭。
名道昭。
是岁，
这一年，
虔州刺史卢光稠攻岭南，
虔州刺史卢光稠进攻岭南，
陷韶州，
攻取韶州，
使其子延昌守之，
让他的儿子卢延昌驻守，
进围潮州。
进兵围攻潮州。
清海刘隐发兵击走之，
清海留后刘隐发兵把卢光稠打跑，
乘胜进攻韶州。
乘胜进攻韶州。
隐弟陟以为延昌有虔州之援，
刘隐的弟弟刘陟认为卢延昌有虔州军队的援助，
未可遽取；
不能匆忙攻取；
隐不从，
刘隐不听，
遂围韶州。
于是包围了韶州。
会江涨，
适逢江水涨发湍急，
馈运不继，
粮草输送跟不上，
光稠自虔州引兵救之；
卢光稠自虔州带兵救援韶州；
其将谭全播伏精兵万人于山谷，
卢光稠的部将谭全播在山谷之中埋伏精锐部队一万人，
以羸弱挑战，
用瘦弱的兵士挑战，
大破隐于城南，
在韶州城南大败刘隐的军队，
隐奔还。
刘隐逃回广州。
全播悉以功让诸将，
谭全播把功劳全部让给各位将领，
光稠益贤之。
卢光稠更加敬重他。
岳州刺史邓进思卒，
岳州刺史邓进思去世，
弟进忠自称刺史。
他的弟弟邓进忠自称岳州刺史。
三年（癸亥、903）
三年（癸亥，公元903年）
春，
春季，
正月，甲辰，
正月甲辰（初二），
遣殿中待御史崔构、供奉官郭遵诲诣朱全忠营；
朝廷派遣殿中侍御史崔构、供奉官郭遵诲前往朱全忠的军营中；
丙午，
丙午（初四），
李茂贞亦遣牙将郭启期往议和解。
李茂贞也派遣牙将郭启期前往商议和解。
平卢节度使王师范，
平卢节度使王师范，
颇好学，
很喜爱学习，
以忠义自许，
以忠诚正义自勉，
为治有声迹。
治理政事既有声望又有成绩。
朱全忠围凤翔，
朱全忠包围凤翔，
韩全诲以诏书征藩镇兵入援乘舆，
韩全诲以昭宗的诏书征召各藩镇军队前来救援，
师范见之，
王师范看见诏书，
泣下沾襟，
不禁潸然泪下沾湿了衣襟，
曰：
说：
“吾属为帝室藩屏，
“我等作为捍卫皇室屏障，
岂得坐视天子困辱如此；
岂能对天子如此困窘耻辱的处境坐视不管；
各拥强兵，
各自拥有强大的军队，
但自卫乎！”
只是自卫吗！”
会张浚自长水亦遗之书，
适逢张浚从长水也给他来信，
劝举义兵。
劝他为正义发兵。
师范曰：
王师范说：
“张公言正会吾意，
“张公的话正合我的心意，
夫复何疑！
还有什么可犹疑的！
虽力不足，
即使力量不足，
当死生以之。”
也当将生死置之度外。”
时关东兵多从全忠在凤翔，
当时，关东的军队大多跟随朱全忠在凤翔，
师范分遣诸将诈为贡献及商贩，
王师范分别派遣各个将领假装是进献贡品的使者及商贩，
包束兵仗，
包捆兵器，
载以小车、入汴、徐、兖、郓、齐、沂、河南、孟、滑、河中、陕、虢、华等州，
用小车装载，进入汴、徐、兖、郓、齐、沂、河南、孟、滑、河中、陕、虢、华等州，
期以同日俱发，
约定在同日一齐发兵，
讨全忠。
讨伐朱全忠。
适诸州者多事泄被擒，
前往各州的人多数事情泄露被捉住，
独行军司马刘取兖州，
只有行军司马刘取得兖州。
时泰宁节度使葛从周悉将其兵屯刑州，
其时泰宁节度使葛从周将他的军队全部驻扎刑州，
先遣人为贩油者入城，
刘先派人扮做卖油郎进城，
其虚实及兵所从入；
侦察城内虚实及军队进城的地点。
丙午，
丙午（初四），
将精兵五百夜自水窦入。
刘率领五百精锐兵士从水洞里钻入城中，
比明，
等到天明，
军城悉定，
泰宁军主帅所居的牙城全部平定，
市人皆不知。
市民全不知道。
据府舍，
刘占据葛从周的府宅，
拜从周母，
拜见葛从周的母亲，
每旦省谒；
每天早晨探望。
待其妻子，
对待葛从周的妻子，
甚有恩礼；
甚有恩惠礼貌；
子弟职掌、供亿如故。
至于子弟的职守、供给一切照旧。
是日。
这一天，
青州牙将张居厚帅壮士二百将小车至华州东城，
青州牙将张居厚率领二百壮士推着小车到华州东城，
知州事娄敬思疑其有异，
主持华州事务的娄敬思怀疑他们有些异常，
剖视之；
打开小车上的东西查看，
其徒大呼，
张居厚的部下壮士大声呼喊，
杀敬思，
杀死娄敬思，
攻西城。
进攻西城。
崔胤在华州，
崔胤当时在华州，
帅众拒之，
率领众人进行抵抗；
不克，
张居厚没有攻克西城，
走至商州，
逃到商州，
追获之。
被追上擒获。
全忠留节度判官裴迪守大梁，
朱全忠留节度判官裴迪驻守大梁。
师范遣走卒赍书至大梁，
王师范派差役带信到大梁，
迪问以东方事，
裴迪向他询问东方王师范的情形，
走卒色动。
差役变了脸色。
迪察其有变，
裴迪察觉差役脸色有变化，
屏人问之，
就让左右的人退出询问差役，
走卒具以实告。
差役把实情全部讲出。
迪不暇白全忠，
裴迪来不及报告朱全忠，
亟请马步都指挥使朱友宁将兵万余人东巡兖、郓。
紧急请求马步都指挥使朱友宁率兵一万余人，前往东面的兖州、郓州巡视。
友宁召葛从周于刑州，
朱友宁又召驻守邢州的葛从周速回，
共攻师范。
共同进攻王师范。
全忠闻变，
朱全忠听到事变的消息，
亦分兵先归，
也分兵先回大梁，
使友宁并将之。
让朱友宁一并统率。
戊甲，
戊申（初六），
李茂贞独见上，
李茂贞单独进见昭宗，
中尉韩全诲、张彦弘、枢密使袁易简、周敬容皆不得对。
中尉韩全诲、张彦弘，枢密使袁易简、周敬容都不能进对。
茂贞请诛全诲等，
李茂贞请求杀死韩全诲等，
与朱全忠和解，
与朱全忠和好，
奉车驾还京。
护送昭宗回长安。
上喜，
昭宗听后非常高兴，
即遣内养帅凤翔卒四十人收全诲等，
立即派遣宦官率领凤翔兵卒四十人拘捕韩全诲等，
斩之。
将他们斩首。
以御食使第五可范为左军中尉，
任命御食使第五可范为左军中尉，
宣徽南院使仇承坦为右军中尉，
宣徽南院使仇承坦为右军中尉，
王知古为上院枢密使，
王知古为上院枢密使，
杨虔朗为下院枢密使。
杨虔朗为下院枢密使。
是夕，
这天晚上，
又斩李继筠、李继诲、李彦弼及内诸司使韦处廷等十六人。
又将李继筠、李继诲、李彦弼及皇宫内诸司使韩处廷等十六人斩首。
己酉，
己酉（初七），
遣韩及赵国夫人诣全忠营；
唐昭宗派遣韩及赵国夫人前往朱全忠军营；
又遣使囊全诲等二十余人首以示全忠，
又派遣使臣用口袋装着韩全诲等二十余人的首级给朱全忠看，
曰：
说：
“来胁留车驾，
“以前胁持扣留天子车驾，
惧罪离间，
恐惧获罪挑拨离间，
不欲协和，
不愿亲睦和谐的，
皆此曹也。
都是这等人。
今朕与茂贞决意诛之，
现在朕与李茂贞决意把他们杀死，
卿可晓谕诸军以豁众愤。”
卿可明白告诉各军以平众愤。”
辛亥，
辛亥（初九），
全忠遣观察判官李振奉表入谢。
朱全忠派遣观察判官李振上表进城谢罪。
全诲等已诛，
韩全诲等已经杀死，
而全忠围犹未解。
但朱全忠的包围没有解除。
茂贞疑崔胤教全忠欲必取凤翔，
李茂贞怀疑崔胤教朱全忠一定要攻取凤翔，
白上急召胤，
于是禀告昭宗急召崔胤，
令帅百官赴行在。
命令他率领百官奔赴凤翔。
凡四降诏，
共四次下诏令，
三赐朱书御札，
三次赐给朱笔御札，
言甚切至，
言语非常恳切，
悉复故官爵，
全部恢复原来的官爵，
胤竟称疾不至。
崔胤竟然称病不到。
茂贞惧，
李茂贞害怕，
自致书于胤，
亲自给崔胤去信，
辞甚卑逊。
言辞非常卑恭谦逊。
全忠亦以书召胤，
朱全忠也以书信召崔胤，
且戏之曰：
并且开他的玩笑说：
“吾未识天子，
“我不认识天子，
须公来辨其是非。”
须您来辨别他的是非。”
胤始来。
崔胤这才前来凤翔。
甲寅，
甲寅（十二日），
凤翔始启城门。
凤翔始开城门。
丙辰，
丙辰（十四日），
全忠巡诸寨，
朱全忠巡视各个营寨，
至城北，
到城北，
有凤翔兵自北山下，
有凤翔军队从北山上下来，
全忠疑其逼己，
朱全忠怀疑他们要逼近自己，
遣兵击之，
派兵攻击他们，
擒其将李继钦。
捉住他们的将领李继钦。
上遣赵国夫人、冯翊夫诣全忠营诘其故，
昭宗派遣赵国夫人、冯翊夫人前往朱全忠的营中查问原故。
全忠遣亲吏蒋玄晖奉表入奏。
朱全忠派遣亲吏蒋玄晖奉上表章进城陈奏。
李茂贞请以其子侃尚平原公主，
李茂贞请以他的儿子李侃娶平原公主为妻，
又欲以苏检女为景王秘妃以自固。
又想要以苏检的女儿嫁给景王李秘为妃，借此巩固自己的地位。
平原公主，何后之女也，
平原公主是何皇后的女儿，
后意难之，
何皇后感到为难，
上曰：
昭宗说：
“且令我得出，
“姑且让我能够出去，
何忧尔女！”
你的女儿有什么可担忧的！”
后乃从之。
何皇后这才依从了。
壬戌，
壬戌（二十日），
平原公主嫁宋侃；
平原公主嫁给宋侃为妻；
纳景王妃苏氏。
景王娶苏氏为妃。宋侃即李侃，因避同姓嫁娶之嫌，所以恢复了本姓。
时凤翔所诛宦官已七十二人，
当时凤翔已杀宦官七十二人，
朱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致仕不从行者，
朱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辞官家居、没有随从到凤翔的宦官，
诛九十人。
捕杀九十人。
甲子，
甲子（二十二日），
车驾出凤翔，
昭宗车驾出凤翔，
幸全忠营。
驾临朱全忠的军营。
全忠素服待罪；
朱全忠穿上素色衣服，等待处罚。
命客省使宣旨释罪，
昭宗命令客省使宣布谕旨，宽释罪过，
去三仗，
撤去亲、勋、翊三卫立仗，
止报平安，
只以左右金吾将军报告平安，
以公服入谢，
让朱全忠穿公服进内叩谢。
全忠见上，
朱全忠见到唐昭宗，
顿首流涕；
磕头流泪，
上命韩扶起之。
昭宗命韩把他扶起。
上亦泣，
昭宗也抽泣，
曰：
说：
“宗庙社稷，
“宗庙社稷，
赖卿再安；
倚赖你再次安定；
朕与宗族，
朕与宗族，
赖卿再生。”
倚赖你再次逢生。”
亲解玉带以赐之。
亲自解下玉带赐给朱全忠。
少休，
稍事休息，
即行。
就起程。
全忠单骑前导十余里，
朱全忠单骑在前面引导十余里，
上辞之；
昭宗向他告辞；
全忠乃令朱友伦将兵扈从，
朱全忠于是派朱友伦率兵护送，
自留部分后队，
自己留下部署后面部队，
焚撤诸寨。
焚烧撤除各个营寨。
友伦，存之子也。
朱友伦是朱存的儿子。
是夕，
当天晚上，
车驾宿岐山；
昭宗车驾在岐山住宿。
丁卯，
丁卯（二十五日），
至兴平，
到达兴平，
崔胤始帅百官迎谒，
崔胤才带领百官迎接谒见，
复以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昭宗又任命崔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领三司如故；
领户部、度支、盐铁三司如故。
己已，
己巳（二十七日），
入长安。
昭宗进入长安。
庚午，
庚午（二十八日），
全忠、崔胤同对。
朱全忠、崔胤一同进宫奏对。
胤奏：
崔胤奏称：
“国初承平之时，
“国初太平的时候，
宦官不典兵预政。
宦官不掌管军权、干预朝政。
天宝以来，
天宝以来，
宦官浸盛。
宦官逐渐强盛。
贞元之末，
贞元末年，
分羽林卫为左、右神策军以便卫从，
分羽林卫为左、右神策军以便随从护卫，
始令宦官主之，
开始令宦官主管，
以二千人为定制。
以二千人为定制。从此，
自是参掌机密，
宦官参与掌管机密事务，
夺百司权，
夺取百司权力，
上下弥缝，
上下遮掩，
共为不法，
共为不法之事，
大则构扇藩镇，
大则勾结煽动藩镇，
倾危国家；
倾覆危害国家；
小则卖官鬻狱，
小则以官爵猝讼做买卖，
蠹害朝政。
败坏朝政。
王室衰乱，
朝廷衰微扰乱，
职此之由，
正是由于这个原由，
不翦其根，
不铲除它的根源，
祸终不已。
祸患终究不能停止。
请悉罢诸司使，
请全部罢免诸司使，
其事务尽归之省寺，
他们掌管的事务尽归省寺管理，
诸道监军俱召还阙下。”
各道监军全都召还京城。”
上从之。
昭宗听从他的建议。
是日，
当天，
全忠以兵驱宦官第五可范等数百人于内侍省，
朱全忠领兵驱赶宦官第五可范等数百人到内侍省，
尽杀之，
全部把他们杀死，
冤号之声，
呼冤喊屈、号啕大哭之声，
彻于内外。
响彻内外。
其出使外方者，
宦官中有出使外地的，
诏所在收捕诛之，
诏令所在地方把他们收捕处死，
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备洒扫。
只留品秩卑微的幼弱宦官三十人以备洒扫。
又诏成德节度使王熔选进五十人充敕使，
又诏令成德节度使王选进五十人充任敕使。
取其土风深厚，
因为那地方的风俗淳厚，
人性谨朴也。
人性谨朴。
上愍可范等或无罪，
昭宗哀怜第五可范等有的无罪，
为文祭之。
撰文祭奠他们。
自是宣传诏命，
自这以后，宣布传达诏命，
皆令宫人出入；
全令宫人出入办理；
其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
左、右神策两军所辖的内外八镇军队，也都归属左右龙武、羽林、神策等六军，
以崔胤兼判六军十二卫事。
任命崔胤兼领六军十二卫事务。
史论宦官祸国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宦官用权，
宦官当权，
为国家患，
成为国家祸患，
其来久矣。
由来已久了。
盖以出入宫禁。
大概因为宦官经常出入皇宫，
人主自幼及长，
君主从小到大，
与之亲狎，
与他们亲近狎昵，
非如三公六卿，
不像三公六卿，
进见有时，
进见有一定的时间，
可严惮也。
有威严畏惧。
其间复有性识儇利，
宦官中间又有的性情乖巧，
语言辩给，
言语敏捷，
伺候颜色，
察颜观色，
承迎志趣，
迎合君主的志向兴趣，这样，
受命则无违忤之患，
接受命令就没有违逆抵触的顾虑，
使令则有称惬之效。
使唤差遣就有称心满意的效果。
自非上智之主，
如果不是圣明的君主，
烛知物情，
洞察事物的情理，
虑患深远，
考虑祸患的深远，
侍奉之外，
除了侍奉以外，
不任以事，
不委任宦官掌管事务，那么，
则近者日亲，
近在内宫的宦官就会一天天地亲近，
远者日疏，
远在外朝的百官就会一天天地疏远，
甘言卑辞之请有时而从，浸润肤受之诉有时而从。
君主就会时常应允甜言卑辞的请求，听从逐渐渗透的诉说。
于是黜陟刑赏之政，
于是，降革升迁、刑罚奖赏的国家政令，
潜移于近习而不自知，
就无形中转由亲信宦官掌握而不能自知，
如饮醇酒，
如同饮美酒一样，
嗜其味而忘其醉也。
喜好它的味道而忘记它能醉人了。
黜陟刑赏之柄移而国家不危乱者，
所以降革升迁、刑罚奖赏的权力已经转移而国家不发生危险祸乱，
未之有也。
是从来没有过的。
东汉之衰，
东汉衰亡之时，
宦官最名骄横，
宦官的骄傲专横最为闻名，
然皆假人主之权，
然而人们都是借助君主的权力，
依凭城社，
如同城狐社鼠有所仗恃凭依，
以浊乱天下，
来扰乱天下，
未有能劫胁天子如制婴儿，
没有能够像唐代这样，劫持胁迫天子如同控制婴儿，
废置在手，
废立在手，
东西出其意，
往东往西出己意，
使天子畏之若乘虎狼而挟蛇虺如唐世者也。
使天子惧怕他们如同骑着猛虎恶狼而腋下夹着毒蛇一样。
所以然者非他，
所以如此不是别的原因，
汉不握兵，
是东汉宦官不掌握兵权，
唐握兵故也。
唐代宦官掌握兵权的原故。
太宗鉴前世之弊，
唐太宗鉴于前代的弊病，
深抑宦官无得过四品。
对宦官严加抑制，官阶不得超过四品。
明皇始隳旧章，
唐明皇开始毁坏原有的章程，
是崇是长，
对宦官尊重任用，
晚节令高力士省决章奏，
晚年让高力士省阅批复章奏，
乃至进退将相，
甚至任免将军、宰相，
时与之议，
也时常与他商议，
自太子王公皆畏事之，
自太子王公都敬畏地侍奉他，
宦官自此炽矣。
宦官的势焰自此炽烈了。
及中原板荡，
等到中原动荡，
肃宗收兵灵武，
肃宗在灵武即位，
李辅国以东宫旧隶参预军谋，
撤回军队，李辅国以东宫太子的旧属参预军事计划。
宠过而骄，
过分的庞信使他骄横放纵，
不能复制，
不能再加控制，
遂至爱子慈父皆不能庇，
竟至爱子慈父不能庇护，
以忧悸终。
因忧虑恐惧而死。
代宗践阼，
唐代宗即位，
仍遵覆辙，
仍蹈覆辙，
程元振、鱼朝恩相继用事，
程元振、鱼朝恩相继当权，
窃弄刑赏，
暗中玩弄刑赏大权，
壅蔽聪明，
阻塞蒙蔽视听，
视天子如委裘，
看待天子如同仅有衣裳，
陵宰相如奴虏。
欺凌宰相如同奴隶。
是以来入朝，
所以来入京朝见，
遇谗赐死；
遇谗言而被赐死；
吐蕃深侵郊甸，
吐蕃深入侵犯京师郊野，
匿不以闻，
隐匿军情不行奏报，
致狼狈幸陕；
致使唐代宗狼狈驾临陕州；
李光弼危疑愤郁，
李光弼忧惧怀疑，烦闷怨恨，
以陨其生；
因此丧生；
郭子仪摈废家居，
郭子仪被排斥罢官，赋闲家居，
不保丘垄；
不保坟墓；
仆固怀恩冤抑无诉，
仆固怀恩被冤枉压制，无处申诉，
遂弃勋庸，
于是舍弃功劳，
更为叛乱。
改为叛乱。
德宗初立，
唐德宗刚即位，
颇振纲纪，
大力整顿法纪，
宦官稍绌。
宦官稍被贬斥。
而返自兴元，
但自兴元返京后，
猜忌诸将，
猜忌诸将，
以李晟、浑为不可信，
认为李晟、浑不可信任，
悉夺其兵，
全部夺取他们的兵权，
而以窦文场、霍仙鸣为中尉，
而任命窦文场、霍仙呜为中尉，
使典宿卫，自是太阿之柄，
让他们主管宫禁的值宿警卫，
落其掌握矣。
从此军权落入他们手里。
宪宗末年，
唐宪宗末年，
吐突承璀欲废嫡立庶，
吐突承璀想要废掉嫡子，改立庶子，
以成陈洪志之变。
酿成陈洪志之变。
宝历狎昵群小，
宝历年间敬宗过分亲近宦官，
刘克明与苏佐明为逆，
刘克明与苏佐明进行叛逆，
其后绛王及文、武、宣、懿、僖、昭六帝，
此后绛王及文宗、武宗、宣宗、懿宗、僖宗、昭宗六帝，
皆为宦官所立，
都是宦官所立，
势益骄横。
势力越发骄横。
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杨复恭、刘季述、韩全诲为之魁杰，
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杨复恭、刘季述、韩全诲是宦官中的首领，
至自称“定策国老”，
以至于自称“定策国老”，
目天子为门生，
视天子为门生，
根深蒂固，
根深蒂固，
疾成膏肓，
病入膏肓，
不可救药矣！
不可救药了！
文宗深愤其然，
唐文宗非常怨恨宦官这样，
志欲除之，
立志要除掉他们，
以宋申锡之贤，
以宋申锡那样贤德的人，
犹不能有所为，
尚且不能够有所作为，
反受其殃；
反受祸殃，
况李训、郑注反覆小人，
何况李训、郑注这些反复无常的小人，
欲以一朝谲诈之谋，
想要用一个早晨的奸诈计谋，
翦累世胶固之党，
剪除数代胶粘固结的死党，
遂至涉血禁涂，
竟至鲜血流满宫禁道路，
积尸省户，
尸体堆积台省门前，
公卿大臣，
公卿大臣一个接一个被杀，
连颈就诛，
全家屠灭，
阖门屠灭，
天子假装哑巴，
天子阳喑纵酒，
纵情饮酒，泪流满面，
饮泣吞气，
不敢出声，
自比赧、献，
自比周赧王、汉献帝，
不亦悲乎！
不可悲吗！
以宣宗之严毅明察，
以唐宣宗的严正坚毅，明察秋毫，
犹闭目摇首，
尚且闭目摇头，
自谓畏之。
自称害怕，
况懿、僖之骄侈，
何况懿宗、僖宗那样骄奢淫逸，
苟声色球猎足充其欲，
只要歌舞美女、踢球游猎可满足欲望，
则政事一以付之，
便将一切政事交付宦官，
呼之以父，
称呼宦官为父亲，
固无怪矣。
就不足为怪了。
贼污官阙，
贼寇玷污宫殿，
两幸梁、益，
两次驾临梁州、益州，
皆令孜所为也。
都是田令孜造成的。
昭宗不胜其耻，
昭宗不能忍受这样的耻辱，
力欲清涤，
想要尽力清洗，
而所任不得其人，
但是任用的人不合适，
所行不由其道。
使用的方法不对头。
始则张浚覆军于平阳，
开始就是张浚在平阳全军覆没，
增李克用跋扈之势；
增强了李克用专横暴戾的气势；
复恭亡命于山南，
杨得恭向山南逃命，
启宋文通不臣之心；
开启了宋文通不守臣节的心思；
终则兵交阙庭，
结果在皇宫里彼此交战，
矢及御衣，
箭头射中皇上的衣服，
漂泊莎城，
昭宗漂泊莎城，
流寓华阴，
流寓华阴，
幽辱东内，
被幽禁在东宫受辱，
劫迁岐阳。
又被劫持胁迫到岐阳。
崔昌遐无如之何，
崔胤无可奈何，
更召朱全忠以讨之。
再召朱全忠发兵讨伐。
连兵围城，
朱全忠统帅大军包围岐阳城，
再罹寒暑，
再次遭受寒暑之苦，
御膳不足于糗粮，
昭宗的御膳不足，
王侯毙踣于饥寒，
王侯遭受饥寒饿死冻僵，
然后全诲就诛，
然后韩全诲被杀，
乘舆东出，
昭宗圣驾东行，
翦灭其党，
剪除韩全诲的同党，
靡有孑遗，
一个不留，
而唐之庙社因以丘墟矣！
然而唐朝的宗庙社稷因此成了坟墓废墟！这样看来，
然则宦官之祸，
宦官的祸乱，
始于明皇，
始于明皇，
盛于肃、代，
盛于肃宗、代宗，
成于德宗，
成于德宗，
极于昭宗。
极于昭宗。
易曰：
《易经》说：
“履霜坚冰至。”
“行于霜上而知道严寒冰冻将要到来。”
为国家者，
治理国家的人，
防微杜渐，
应防微杜渐，
可不慎其始哉！
怎么能不重视它的起始呢！
此其为患，章章尤著者也。
以上这些是宦官为害尤其明显昭著的事例。
自余伤贤害能，
另外像伤害贤才，
召乱致祸，
招致祸乱灾难，
卖官鬻狱，
贿卖官爵讼事，
沮败师徒，
败坏军队，
蠹害丞民，
坑害百姓，
不可遍举。
不能一一遍举。
去寺人之官，
寺人的官职，
自三王之世，
始自夏禹、商汤、周文王三王的时代，
具载于《诗》、《礼》、《所》以谨闺闼之禁，
备载于《诗》、《礼》，用来谨严皇宫内室的门禁，
通内外之言，
传达皇宫内外的话语，
安可无也。
怎么能够没有呢？
如巷伯之疾恶，
如《巷伯》的痛恨邪恶，
寺人披之事君，
寺人披的忠诚侍奉君主，
郑众之辞赏，
郑众的辞却赏赐，
吕强之直谏，
吕强的直言规劝，
曹日之救患，
曹日的解救患难，
马存亮之弭乱，
马存亮的消弭祸乱，
杨复光之讨贼，
杨复光的讨伐逆贼，
严遵美之避权，
严遵美的避让权位，
张承业之竭忠，
张承业的竭尽忠诚，
其中岂无贤才乎！
他们中间难道没有贤才吗？
顾人主不当与之谋议政事，进退士大夫，
只是国君不应当与他们谋划商议国家政务和进退升降官吏的大事，
使有威福足以动人耳。
使他们有威福能够左右他人罢了。
果或有罪，
倘若宦官有人犯罪，
小则刑之，
小罪就惩罚他，
大则诛之，
大罪就杀死他，
无所宽赦；
不予宽恕赦免。
如此，
这样，
虽使之专横，
即使让他专横跋扈，
孰敢焉！
又有谁敢呢？
岂可不察臧否，
怎么能够不详察善恶，
不择是非，
不区别是非，
欲草剃而禽之，
想要像割除蔓草、捕杀禽兽那样除尽杀绝，
能无乱乎！
能够没有祸乱吗！因此，
是以袁绍行之于前而董卓弱汉，
袁绍实行屠杀于前而董卓削弱汉室，
崔昌遐袭之于后而朱氏篡唐，
崔胤重复杀戮于后，而朱全忠篡夺大唐，
虽快一时之忿而国随以亡。
虽然痛快发泄了一时的愤恨，但国家也随着灭亡了。
是犹恶衣之垢而焚之，
这如同厌恶衣服上的污垢就烧掉衣服，
患木之蠹而伐之，
忧虑树木上的蛀虫就砍伐树木，
其为害岂不益多哉！
那造成的损害不是更多吗！
孔子曰：
孔子说：
“人而不仁，
“人如果不仁慈，
疾之已甚，
痛恨过分，
乱也。”
就要发生祸乱了。”
斯之谓矣！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
王师范遣使以起兵告李克用，
平卢节度使王师范派遣使者把发兵讨伐朱全忠的事告诉李克用，
克用贻书褒赞之。
李克用致送书信赞扬他。
河东监军张承业亦劝克用发兵救凤翔，
河东监军张承业也劝说李克用发兵救援凤翔，
克用攻晋州，
李克用攻打晋州，
闻车驾东归，
听说昭宗车驾已经东归，
乃罢。
就停止了。
杨行密承制加朱瑾东面诸道行营副都统、同平章事，
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秉制命加授朱瑾为东面诸道行营副都统、同平章事，
以升州刺史李神福为淮南行军司马、鄂岳行营招讨使，
任命升州刺史李神福为淮南行军司马、鄂岳行营招讨使，
舒州团练使刘存副之，
以舒州团练使刘存充任他的副手，
将兵击杜洪。
率领军队攻击杜洪。
洪将骆殷戍永兴，
杜洪部将骆殷驻守永兴，
弃城走，
抛弃城池逃走，
县民方诏据城降。
县民方诏占据永兴城投降。
神福曰：
李神福说：
“永兴大县，
“永兴是大县，
馈运所仰，
是输送军需粮饷的依靠，
已得鄂之半矣！”
等于已经得到鄂州的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