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上之下元和四年(己丑、809)
唐纪五十四 唐宪宗元和四年(己丑,公元809年)
杨凭案与徐晦忠义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壬戌,
壬戌(十八日),
御史中丞李夷简弹京兆尹杨凭,前为江西观察使贪污僭侈;
御史中丞李夷简揭发京兆尹杨凭原先担任江西观察使时贪赃枉法,过度奢侈。
丁卯,
丁卯(二十三日),
贬凭临贺尉。
宪宗将杨凭贬为临贺县尉。
夷简,元懿之玄孙也。
李夷简是李元懿的玄孙。
上命尽籍凭资产,
宪宗命令将杨凭的资财田产全部没收,
李绛谏曰:
李绛进谏说:
“旧制,
“根据惯例,
非反逆不籍其家。”
如果不属于谋反叛逆的罪行,便不没收罪犯的家产。”于是,
上乃止。
宪宗才没有没收杨凭的资财田产。
凭之亲友无敢送者,
杨凭的亲戚朋友没有敢来送行的,
栎阳尉徐晦独至蓝田与别。
唯独栎阳县尉徐晦来到蓝田,与杨凭辞别。
太常卿权德舆素与晦善,
太常卿权德舆平素与徐晦交好,
谓之曰:
便告诉他说:
“君送杨临贺,
“你为杨临贺送行,
诚为厚矣,
诚然是情谊深厚,
无乃为累乎!”
但这岂不要使你遭受牵累吗!”
对曰:
徐晦回答说:
“晦自布衣蒙杨公知奖,
“我从身为平民时便蒙受杨公的知遇与奖拔,
今日远谪,
现在他被贬逐远方,
岂得不与之别!
我怎么能够不与他告别呢!
借如明公他日为谗人所逐,
假使您以后被进谗的人斥逐,
晦敢自同路人乎!”
我敢自视为与您彼此无关的人吗!”
德舆嗟叹,
权德舆赞叹不已,
称之于朝。
便在朝廷中称扬他。
后数日,
过了几天后,
李夷简奏为监察御史。
李夷简奏请宪宗任命徐晦为监察御史。
晦谢曰:
徐晦道谢时说:
“晦平生未尝得望公颜色,
“我平时不曾以与您谋面,
公何从而取之!”
您根据什么选取了我呢!”
夷简曰:
李夷简说:
“君不负杨临贺,
“你不肯辜负杨临贺,
肯负国乎!”
怎么肯辜负朝廷呢!”
成德节度使争议
上密问诸学士曰:
宪宗暗中征询诸位翰林学士的意见说:
“今欲用王承宗为成德留后,
“现在打算任用王承宗为成德留后,
割德、棣二州更为一镇以离其势,
从成德分割出德州与棣州两地,再设置一个军镇,以便削弱王承宗的势力,
并使承宗输二税,
并且让王承宗向国家缴纳两税,
请官吏,
向朝廷请求任命官吏,
一如师道,
完全像对李师道的措施一样,
何如?”
你们认为怎么样呢?”
李绛等对曰:
李绛等人回答说:
“德、棣之隶成德,
“德州与棣州隶属成德,
为日已久,
为时已久,
今一旦割之,
现在忽然将二州分割出来,
恐承宗及其将士忧疑怨望,
恐怕王承宗及其将士的忧虑怀疑、怨恨不满,
得以为辞。
便能够找到借口了。
况其邻道情状一同,
况且,相邻各道的情形和他是一样的,
各虑他日分割,
相邻各道各自顾虑以后也会遭到分割,
或潜相构扇;
或许就要暗中相互连结,彼此煽动了。
万一旅拒,
假如他们聚兵抗拒朝廷,
倍难处置,
处理起来会有加倍困难,
愿更三思。
希望陛下再反复考虑一下。
所是二税、官吏,
有关上缴两税、任命官吏两点是正确的,
愿因吊祭使至彼,
希望趁着吊祭使前往王承宗处的机会,
自以其意谕承宗,
让吊祭使以个人意见开导王承宗,
令上表陈乞如师道例,
使他上表陈请按照李师道的成例处理,
勿令知出陛下意。
不让他知道这是出自陛下的意见。
如此,
这样,
则幸而听命,
假如王承宗幸好听从命令,
于理固顺,
固然是顺乎情理的;
若其不听,
倘若王承宗不肯听从命令,
体亦无损。”
也不会损害朝廷的体面。”
上又问:
宪宗又询问道:
“今刘济、田季安皆有疾,
“如今刘济、田季安都身患重病,
若其物故,
如果他们一旦去世,
岂可尽如成德付授其子,
难道能够完全像对待成德那样,将节度使的职务交给他们的儿子吗!这样下去,
天下何时当平!
什么时候天下才能够平定呢!
议者皆言‘宜乘此际代之,
议论此事的人们都说:‘应当趁着这一时机取代他们,
不受则发兵讨之,
如果他们不肯接受命令,就派兵讨伐他们,
时不可失。
时机不可错过。
’如何?”
’这种看法怎么样呢?”
对曰:
李绛等人回答说:
“群臣见陛下西取蜀,
“群臣看到陛下西面攻取蜀地,
东取吴,
东面攻取吴地,
易于反掌,
易于反掌,
故诌谀躁竞之人争献策画,
所以阿谀逢迎、争权夺势的人们争着进献筹谋,
劝开河北,
劝说陛下开通河北地区。
不为国家深谋远虑,
他们不曾为国家做过深远的谋划,周密的计虑,
陛下亦以前日成功之易而信其言。
陛下也由于前些时候成功比较容易,因而相信他们的话。
臣等夙夜思之,
我等日夜相继地考虑此事,
河北之势与二方异。
认为河北地区的形势与西蜀、东吴两地不同。
何则?
为什么这样说呢?
西川、浙西皆非反侧之地,
西川和浙西都不是反复无常的地区,
其四邻皆国家臂指之臣。
他们周边相邻的州道都是国家可以指挥自如的臣属。
刘辟、李独生狂谋,
唯独刘辟、李生出狂妄的阴谋,
其下皆莫之与,
但他们的部下都不赞成。
辟、徒以货财啖之,
刘辟、李仅仅用物资钱财利诱部下,
大军一临,
官军一到,
则涣然离耳。
他们的势力便分崩瓦解了。
故臣等当时亦劝陛下诛之,
所以我等当时也劝说陛下诛讨他们,
以其万全故也。
因为这是万无一失的原故啊。
成德则不然,
成德就不是这种情况了。
内则胶固岁深,
内部上下牢固结合,历时已久;
外则蔓连势广,
外部四处蔓延连结,声势已大。
其将士百姓怀其累代煦妪之恩,
他们的将士与百姓感念他们累世赡养的恩惠,
不知君臣逆顺之理,
不晓得君主与臣下、正顺与逆反的道理,劝告他们,
谕之不从,
他们不肯听从,
威之不服,
威慑他们,他们不肯服气,
将为朝廷羞。
这是会给朝廷带来羞辱的。
又,
再者,
邻道平居或相猜恨,
相邻各道平时或许会相互猜疑与怨恨,
及闻代易,
及至得知朝廷派人代换成德节度使时,
必合为一心,
就肯定会合成一条心,
盖各为子孙之谋,
这大约是各自替子孙后代打算,
亦虑他日及此故也。
也顾虑到以后自己会遭到这种处置的原故啊。
万一余道或相表里,
如果其余数道中有人与成德相互应援,
兵连祸结,
战祸就会连绵不断,
财尽力竭,
国家的资财用尽,力量耗竭,
西戎、北狄乘间窥窬,
西部与北部的戎狄再乘机伺隙而动,
其为忧患可胜道哉!
他们造成的祸患难道是讲得完的吗!
济、季安与承宗事体不殊,
刘济、田季安与王承宗在事情的体统上没有区别,
若物故之际,
倘若在他们去世时,
有间可乘,
有机可乘,
当临事图之;
应当临至事情发生时再谋取,
于今用兵,
现在诉诸武力,
则恐未可。
恐怕就不够妥当了。
太平之业,
天下太平的大业,
非朝夕可致,
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
愿陛下审处之。”
希望陛下审慎地处理此事。”
时吴少诚病甚,
当时,吴少诚病情非常严重,
绛等复上言:
李绛等人再次进言说:
“少诚病必不起。
“吴少诚的病肯定不会再好起来了。
淮西事体与河北不同,
淮西的局势与河北并不相同,
四旁皆国家州县,
周围都是国家的州县,
不与贼邻,
不与贼寇的疆境相毗邻,
无党援相助;
没有同党应援帮助,
朝廷命帅,
朝廷任命淮西主帅,
今正其时,
现在正是时候,
万一不从,
如果淮西不肯听从,
可议征讨。
可以计议出兵征讨他们。
臣愿舍恒冀难致之策,
我希望陛下丢开恒冀这一难达目的的筹策,
就申蔡易成之谋。
归向申蔡这一容易成功的谋划。
脱或恒冀连兵,
假如对恒冀需要连续用兵,
事未如意,
战事并不令人满意,
蔡州有衅,
而蔡州出现缝隙,
势可兴师,
具备可以发兵的形势,
南北之役俱兴,
南北两方同时用兵,
财力之用不足。
国家的财物人力的用度就难以充足了。
傥事不得已,
倘若事情出于迫不得已,
须赦承宗,
而必须赦免王承宗,
则恩德虚施,
那就会使陛下的恩典与仁德空自施行,
威令顿废。
朝廷的威严与号令立刻废弃了。
不如早赐处分,
这就不如及早颁赐对王承宗的处理办法,
以收镇冀之心,
以便收揽恒冀的归向之心,
坐待机宜,
坐等时机,
必获申蔡之利。”
肯定能够在申蔡得到好处。”不久,
既而承宗久未得朝命,
王承宗因很久没有得到朝廷任命,
颇惧,
感到很是恐惧,
累表自诉。
屡次上表自行陈诉。
八月,
八月,
壬午,
壬午(初九),
上乃遣京兆少尹裴武诣真定宣慰,
宪宗便派遣京兆少尹裴武前往真定安抚王承宗,
承宗受诏甚恭,曰:
王承宗接受诏旨时很是恭敬地说:
“三军见迫,
“由于我受到部下各军的逼迫,
不暇俟朝旨,
来不及等候朝廷颁旨任命。
请献德、棣二州以明恳款。”
请让我献出德州与棣州,用以表明我的诚意。”
丙申,
丙申(二十三日),
安南都护张舟奏破环王三万众。
安南都护张舟奏称打败了环王的三万人众。
九月,
九月,
甲辰朔,
甲辰朔(初一),
裴武复命。
裴武回报完成使命。
庚戌,
庚戌(初七),
以承宗为成德节度使、恒·冀·深·赵州观察使,
宪宗任命王承宗为成德节度使和恒、冀、深、赵四州观察使,
德州刺史薛昌朝为保信军节度、德·棣二州观察使。
德州刺史薛昌朝为保信军节度使和德、棣二州观察使。
昌朝,嵩之子,
薛昌朝是薛嵩的儿子,
王氏之婿也,
王承宗的女婿,
故就用之。
所以朝廷就势起用了他。
田季安得飞报,
田季安得到快马传递的报告,
先知之,
事先已经知道了朝廷的任命,
使谓承宗曰:
便派人告诉承宗说:
“昌朝阴与朝廷通,
“薛昌朝暗中与朝廷交往,
故受节。”
所以他才得到节度使的职位。”
承宗遽遣数百骑驰入德州,
王承宗连忙派遣数百名骑兵奔入德州,
执昌朝,至真定,囚之。
将薛昌朝捉拿到真定囚禁起来。
中使送昌朝节过魏州,
中使颁送任命薛昌朝为节度使的旌节经过魏州,
季安阳为宴劳,
田季安佯装设宴犒劳中使,
留使者累日,
将中使留了好几天,
比至德州,
及至中使来到德州时,
已不及矣。
薛昌朝已经被捉拿走了。
上以裴武为欺罔,
宪宗认为裴武是在欺蒙朝廷,
又有谮之者曰:
还有人诬陷他说:
“武使还,
“裴武出使归来后,
先宿裴家,
先到裴家中过夜,第二天早晨,
明旦乃入见。”
才入朝晋见。”
上怒甚,
宪宗非常恼怒,
以语李绛,
将此事说给李绛听,
欲贬武于岭南,
打算将裴武贬逐到岭南。
绛曰:
李绛说:
“武昔陷李怀光军中,
“过去,裴武落在李怀光的军队中,
守节不屈,
恪守节操,不肯屈服,
岂容今日遽为奸回!
现在怎么会突然去做邪恶的事情!
盖贼多变诈,
大约贼人狡诈多变,
人未易尽其情。
使人不容易识破其中的真情。
承宗始惧朝廷诛讨,
王承宗起初害怕朝廷讨伐他,
故请献二州;
所以请求献出两个州来。
既蒙恩贷,
在蒙受陛下的宽宥后,
而邻道皆不欲成德开分割之端,
与王承宗相邻各道不愿意让成德成为分割地盘、献给朝廷的开端,
计必有间说诱而胁之,
估计肯定发生了暗中劝说、引诱、胁迫王承宗,
使不得守其初心者,
使他不能够信守当初的心愿的事情,
非武之罪也。
这并不是裴武的罪责啊。
今陛下选武使入逆乱之地,
如今陛下挑选裴武前往反叛动乱的地区,
使还,
出使回来后,
一语不相应,
一句话说得不够适合,
遽窜之遐荒,
便急忙将他斥逐到荒远地区,
臣恐自今奉使贼庭者以武为戒,
我恐怕从今以后受命出使敌庭的人们会以裴武当作儆戒,
苟求便身,
苟且寻求自身的便利,
率为依阿两可之言,
一概说些随声附和、模棱两可的言语,
莫肯尽诚具陈利害,
不肯披露真心而陈述利弊得失了。
如此,
像这个样子,
非国家之利也。
对国家可不是有利的啊。
且、武久处朝廷,
而且,裴与裴武长期在朝廷任职,
谙练事体,
熟悉朝事的体统,
岂有使还未见天子而先宿宰相家乎!
难道会在出使归来、未见天子以前便首先在宰相家中过夜吗!
臣敢为陛下必保其不然,
我敢向陛下确保裴武不会这样去做,
此殆有谗人欲伤武及者,
这大概是有好进谗言的人打算危害裴武以至裴,
愿陛下察之。”
希望陛下察验此事。”
上良久曰:
宪宗停了许久才说:
“理或有此。”
“在道理上或许有此一说吧。”
遂不问。
于是不再追究。
丙辰,
丙辰(十三日),
振武奏吐蕃五万余骑至佛梯泉。
振武奏称,吐蕃五万余骑来到佛梯泉。
辛未,
辛未(二十八日),
丰州奏吐蕃万余骑至大石谷,
丰州奏称,吐蕃一万余骑来到大石谷,
掠回鹘入贡还国者。
掳掠入京进贡后归返本国的回鹘人。
左神策军吏李昱贷长安富人钱八千缗,
左神策军吏李昱向长安富人借贷钱八千缗,
满三岁不偿,
满了三年,还不偿还。
京兆尹许孟容收捕械系,
京兆尹许孟容将李昱收捕,并给他带上枷锁,
立期使偿,
立下期限,让他清偿。
曰:
许孟容说:
“期满不足,
“如果期限满了,你还没有完全还清,
当死。”
就会处以死罪。”
一军大惊。
左神策军全军大为震惊。
中尉诉于上,
左神策军中尉向宪宗申诉,
上遣中使宣旨,
宪宗派遣中使宣布诏旨,
付本军,
让许孟容将李昱交付本军,
孟容不之遣。
许孟容不肯将他遣回。
中使再至,
中使第二次前来,
孟容曰:
许孟容说:
“臣不奉诏,
“我不肯接受诏命,
当死。
该当死罪。
然臣为陛下尹京畿,
然而,我为陛下担任京城周围地区的长官,
非抑制豪强,
如果不去约束地方上的豪强势力,
何以肃清辇下!
怎么能够使京城清平整肃呢!
钱未毕偿,
只要没有将钱完全清偿,
昱不可得。”
李昱就不能够从我这放走。”
上嘉其刚直而许之,
宪宗嘉许许孟容刚强正直,便答应了他,
京城震栗。
京城的人们震恐惊惧了。
吐突承璀征讨失败
上遣中使谕王承宗,
宪宗派遣中使开导王承宗,
使遣薛昌朝还镇;
让他发送薛昌朝返回德州,
承宗不奉诏。
王承宗不接受诏命。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癸未,
癸未(十一日),
制削夺承宗官爵,
宪宗颁制削除王承宗的官职爵位,
以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为左·右神策、河中、河阳、浙西、宣歙等道行营兵马使、招讨处置等使。
任命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为左右神策、河中、河阳、浙西、宣歙等道行营兵马使、招讨处置等使。
翰林学士白居易上奏,以为:
翰林学士白居易上奏认为;
“国家征伐,
“国家发兵征讨攻伐时,
当责成将帅,
应当督责将帅去完成任务。近些年来,
近岁始以中使为监军。
开始任命中使为监军。
自古及今,
自古至今,
未有徵天下之兵,
还没有征调全国的兵力,
专令中使统领者也。
专门让中使统领的先例。现在,
今神策军既不置行营节度使,
神策军既然不设置本军的行营节度使,
则承璀乃制将也;
吐突承璀便是总领本军的主将了,
又充诸军招讨处置使,
吐突承璀又充任诸军招讨处置使,
则承璀乃都统也。
他便是统领各军的都统了。
臣恐四方闻之,
我担心各地得知这一消息后,
心窥朝廷;
肯定要窥伺朝廷的间隙,
四夷闻之,
周边各族得知这一消息后,
必笑中国。
必须会笑话中国无人。
陛下忍令后代相传云以中官为制将、都统自陛下始乎!
陛下能够忍受让后世相互传说,任命宦官为一军主将、各军都统是由陛下肇始的吗!
臣又恐刘济、茂昭及希朝、从史乃至诸道将校皆耻受承璀指麾,
我还担心刘济、张茂昭、以及范希朝、卢从史以至于各道将校都以接受吐突承璀的指挥为耻辱,
心既不齐,
既然军心不齐,
功何由立!
又怎么能够建立功劳呢!
此是资承宗之计而挫诸将之势也。
这是资助王承宗计谋,挫伤各将领的声势啊。
陛下念承璀勤劳,
陛下顾念吐突承璀辛勤劳苦,
贵之可也;
使他尊贵起来就可以了;
怜其忠赤,
怜惜他忠心赤诚,
富之可也。
使他富厚起来就可以了。
至于军国权柄,
至于军队和国家的权力,
动关理乱,
经常关系到政治修明或祸乱丛生,
朝廷制度,
朝廷的制度,
出自祖宗,
是由祖宗传承下来的,
陛下宁忍徇下之情而自隳法制,
难道陛下能够忍受顺从下属的情好,从而毁坏自家的法令制度,
从人之欲而自损圣明,
放纵别人的欲求,从而损害自己无上的英明吗!
何不思于一时之间而取笑于万代之后乎!”
陛下为什么不暂时思考一番,却要招来万世以后的讥笑呢!”
时谏官、御史论承璀职名太重者相属,
当时,论说吐突承璀被委任的职务名分太重的谏官、御史一个接着一个,
上皆不听。
宪宗全然不肯听从。
戊子,
戊子(十六日),
上御延英殿,
宪宗驾临延英殿,
度支使李元素、盐铁使李、京兆尹许孟容、御史中丞李夷简、给事中吕元膺、穆质、右补阙独孤郁等极言其不可;
度支使李元素、盐铁使李、京兆尹许孟容、御史中丞李夷简、给事中吕元膺、穆质、右补阙独孤郁等人极力进言对吐突承璀的任命是不妥当的,
上不得已,
宪宗没有办法,
明日,
第二天,
削承璀四道兵马使,
免除了吐突承璀的四道兵马使职务,
改处置为宣慰而已。
将处置使改为宣慰使罢了。
李绛尝极言宦官骄横,
李绛曾经极力进言宦官傲慢专横,
侵害政事,
侵扰损害朝中政务,
谗毁忠贞,
谗言诋毁忠诚坚贞之士,
上曰:
宪宗说:
“此属安敢为谗!
“这一类人怎么有胆量说别人的坏话呢!
就使为之,
即使他们进了谗言,
朕亦不听。”
我也不会听信的。”
绛曰:
李绛说:
“此属大抵不知仁义,
“这一类人大都不懂得仁义,
不分枉直,
分不清是非,
惟利是嗜,
唯利是图,
得赂则誉跖、为廉良,
只要是得到贿赂,就能将盗跖、庄赞誉成廉洁善良之人;
怫意则毁龚、黄为贪暴,
如果违背了他们的意志,便可将龚遂、黄霸毁谤为贪婪暴虐的,
能用倾巧之智,
能够使用狡诈的智虑,
构成疑似之端,
捏造成是非难辨的事端,时时刻刻围绕在四周,
朝夕左右浸润以入之,
将谗言逐渐渗透进去,
陛下必有时而信之矣。
陛下肯定有时候也会相信他们的。
自古宦官败国者,
自古以来,宦官败坏国家的事件,
备载方册,
完全记录在典籍上面,
陛下岂得不防其渐乎!”
陛下怎么能够不防备他们的浸染呢!”
己亥,
己亥(二十七日),
吐突承璀将神策兵发长安,
吐突承璀带领神策军从长安出发,
命恒州四面藩镇各进兵招讨。
命令恒州四周的藩镇各自进军招抚讨伐。
初,
当初,
吴少诚庞其大将吴少阳,
吴少诚宠爱他的大将吴少阳,
名以从弟,
便以堂弟的名义,
署为军职,
委任他担当军中职务,
出入少诚家如至亲,
吴少阳在吴少诚家中往来,就像最近的亲属一样。
累迁申州刺史。
历经多次升迁,他已担任了申州刺史。
少诚病,
吴少诚得病后,
不知人,
连人都不能分辨出来了。
家僮鲜于熊儿诈以少诚命召少阳摄副使、知军州事。
家中的仆人鲜于熊儿诈称吴少诚的命令,传召吴少阳代理彰义节度副使,掌管军中和地方事务。
少诚有子元庆,
吴少诚有个儿子叫吴元庆,
少阳杀之。
吴少阳将他杀掉。
十一月,
十一月,
己巳,
己巳(二十七日),
少城薨,
吴少诚去世,
少阳自为留后。
吴少阳自命为彰义留后。
是岁,
这一年,
云南王寻劝卒,
云南王寻劝去世,
子劝龙晟立。
他的儿子劝龙晟即位。
田季安闻吐突承璀将兵讨王承宗,
田季安得知吐突承璀带领兵马征讨王承宗,
聚其徒曰:
便将他的徒众聚合起来说:
“师不跨河二十五年矣,
“朝廷的军队不能够跨过黄河,已经长达二十五年时间了,
今一旦越魏伐赵;
现在忽然越过魏博,攻打成德。
赵虏,
倘若成德被俘虏,
魏亦虏矣,
魏博也就被俘虏了,
计为之奈何?”
我们应当做何打算呢?”
其将有超伍而言者,曰:
他的将领中有人从队伍中站出来说:
“愿借骑五千以除君忧。”
“希望能够借给我骑兵五千人,用以消除您的忧虑。”
季安大呼曰:
田季安大声喊着说:
“壮哉!
“真是豪壮!
兵决出,
我决意出兵,
格沮者斩!”
阻止者斩首!”
幽州牙将绛人谭忠为刘济使魏,
幽州牙将绛州人谭忠为刘济出使魏博,
知其谋,
得知了魏博的企图,
入谓季安曰:
便前去告诉田季安说:
“如某之谋,
“根据我的谋算,
是引天下之兵也。
魏博出兵,这是招引天下的军队来对付魏博啊。
何者?
为什么这样说呢?现在,
今王师越魏伐赵,
朝廷的军队越过魏博,攻打成德,
不使耆臣宿将而专付中臣,
不使用老臣宿将,反而把兵权专付给宦官,
不输天下之甲而多出秦甲,
不征调全国的军队,反而派出大批的关中兵马,
君知谁为之谋?
您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吗?
此乃天子自为之谋,
这便是天子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欲将夸服于臣下也。
准备以此向臣下夸耀,并使他们敬服啊。如果官军在没有攻打成德以前,
若师未叩赵而先碎于魏,
首先便被魏博打败了,
是上之谋反不如下,
这就表示天子的谋算反而赶不上臣下的谋算,
且能不耻于天下乎!
皇上在天下的人们面前怎么能够不感到羞愧呢!
既耻且怒,
皇上既羞愧,又恼怒,
必任智士画长策,
就一定要任用能谋善算的人士来筹划长远的计策,
仗猛将练精兵,
依仗勇猛善战的将领来训练精锐的兵马,
毕力再举涉河,
然后再全力起兵,渡过黄河。
鉴前之败,
官军吸取以往失败的教训,
必不越魏而伐赵,
就一定不会再越过魏博前去攻打成德;
校罪轻重,
比较魏博与成德罪责的大小,
必不先赵而后魏,
也一定不会先去攻打成德,然后再攻打魏博。
是上不上,下不下,
这可谓不上不下,
当魏而来也。”
就是对着魏博来的了。”
委安曰:
田季安说:
“然则若之何?”
“果真如此,怎么办才好呢?”
忠曰:
谭忠说:
“王师入魏,
“当官军进入魏博境内时,
君厚犒之。
你要好好犒劳官军。当此之际,
于是悉甲压境,
你要将全部兵马压向过境,
号曰伐赵;
号称攻打成德,
而可阴遗赵人书曰:
但可以暗中给成德人送上一封书信说:
‘魏若伐赵,
‘倘若魏博攻打成德,
则河北义士谓魏卖友;
河北地区的仗义之士使会说魏博出卖朋友了;
魏若与赵,
倘若魏博援助成德,
则河南忠臣谓魏反君。
河南地区的忠义之臣便会说魏博反叛君主了。
卖友反君之名,
出卖朋友和反叛君主的名声,
魏不忍受。
魏博是不能容忍与接受的。
执事若能阴解陴障,
如果您能够暗中解除城防,
遗魏一城,
送给魏博一座城池,
魏得持之奏捷天子以为符信,
魏博得以拿此城作为向天子报捷的凭据,
此乃使魏北得以奉赵,
这才能使魏博在北面得以侍奉成德,
西得以为臣,
在西面得以做成人臣,
于赵有角尖之耗,
对于成德说来,仅有不多的损耗,
于魏获不世之利,
对魏博说来,获得罕有的利益,
执事岂能无意于魏乎!
难道您能够对魏博的主张没有一点意思吗!
’赵人脱不拒君,
’假如成德人不拒绝你的主张,
是魏霸基安矣。”
这便使魏博的霸主基业奠定了。”
季安曰:
田季安说:
“善!
“太好了!
先生之来,
先生的到来,
是天眷魏也。”
是上天对魏博的眷顾啊。”于是,
遂用忠之谋,
田季安采用了谭忠的计谋,
与赵阴计,
与成德暗中商议,
得其堂阳。
得到了成德的堂阳县。
忠归幽州,
谭忠回到幽州后,
谋欲激刘济讨王承宗;
打算用计鼓动刘济攻讨王承宗,
会济合诸将言曰:
适逢刘济聚合各将领说:
“天子知我怨赵,
“天子知道我怨恨成德,
今命我伐之,
现在命令我讨伐成德,
赵亦必大备我。
成德也必然极力防备我。
伐与不伐孰利?”
出兵讨伐与不出兵讨伐,采用哪种做法有利呢?”
忠疾对曰:
谭忠赶忙回答说:
“天子终不使我伐赵,
“天子最终是不会让我们去攻打成德的,
赵亦不备燕。”
成德也不会防备卢龙。”
济怒曰:
刘济生气地说:
“尔何不直言济与承宗反乎!”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我与王承宗谋反呢!”
命系忠狱。
他命令将谭忠囚禁到牢狱中。
使人视成德之境,
刘济让人察看成德的边境,
果不为备;
果然不曾设置防备。
后一日,
过了一天,
诏果来,
果然有诏书送来,
令济“专护北疆,
命令刘济“专力防护北部疆境,
勿使朕复挂胡忧,
不要让朕再为胡人担忧,
而得专心于承宗。”
因而得以一心一意地对付王承宗。”于是,
济乃解狱召忠曰:
刘济打开牢狱,召见谭忠说:
“信如子断矣;
“事态诚然像你判断的那样,
何以知之?”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忠曰:
谭忠说:
“卢从史外亲燕,
“卢从史表面上与卢龙亲近,
内实忌之;
骨子里实际是在忌恨卢龙,
外绝赵,
表面上不与成德往来,
内实与之。
骨子里实际是在援助成德。
此为赵画曰:
他为成德这样筹划说:
‘燕以赵为障,
‘卢龙是把成德作为自己的屏障的,
虽怨赵,
虽然卢龙怨恨成德,
必不残赵,
但肯定不会伤害成德,
不必为备。
所以没有必要对卢龙设置防备。
’一且示赵不敢抗燕,
’这种做法,一是显示成德不敢抗拒卢龙,
二且使燕获疑天子。
二是打算让卢龙遭到天子的怀疑。
赵人既不备燕,
既然成德人不防备卢龙,
潞人则走告于天子曰:
潞州人便会跑去报告天子说:
‘燕厚怨赵,
‘卢龙对成德的怨恨很深,成德在遭受攻打时,
赵见伐而不备燕,
并不防备卢龙,
是燕反与赵也。
这说明卢龙反而是与成德亲善的。
’此所以知天子终不使君伐赵,
’这就是我知道天子最终不会让您攻打成德,
赵亦不备燕也。”
而成德也不会防备卢龙的道理所在啊!”
济曰:
刘济说:
“今则奈何?”
“现在应当怎么办呢?”
忠曰:
谭忠说:
“燕、赵为怨,
“卢龙与成德结下仇怨,
天下无不知。
天下无人不知。现在,
今天子伐赵,
天子出兵攻打成德,
君坐全燕之甲,
你却使整个卢龙的兵马披甲不卧,坐以待敌,
一人未济易水,
连一个人也没有渡过易水,
此正使潞人以燕卖恩于赵,
这就恰好让潞州人认为卢龙以小恩小惠收买成德,
败忠于上,
因而向皇上败坏卢龙忠于朝廷的名声,
两皆售也。
在这两方面他们都能达到目的。
是燕贮忠义之心,
这就使卢龙虽然内含信守忠义的心愿,
卒染私赵之口,
终于还是招惹来偏袒成德的口实,
不见德于赵人,
既不能使成德人感激卢龙,
恶声徒嘈嘈于天下耳。
还徒然使辱骂卢龙的呼声在天下喧闹不止罢了。
惟君熟思之!
请您周密地考虑这个问题吧!”
齐曰:
刘济说:
“吾知之矣。”
“我明白其中的道理啦。”于是,
乃下令军中曰:
他命令军中将士说:
“五日毕出,
“五天以内,全部出动,
后者醢以徇!”
要是有谁落后了,就将他剁成肉酱示众!”
五年(庚寅、810)
五年(庚寅,公元810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刘济自将兵七万人击王承宗,
刘济亲自带领兵马七万人进击王承宗。当时,
时诸军皆未进,
各军都没有前进,
济独前奋击,
只有刘济向前奋力进击,
拔饶阳、束鹿。
攻克了饶阳与束鹿。
河东、河中、振武、义武四军为恒州北面招讨,
河东、河中、振武、义武四军担当恒州北面的招抚与讨伐,
会于定州。
在定州会师。
会望夜,
正赶上十五日夜晚,
军吏以有外军,
义武的军吏认为定州驻有外来的军队,
请罢张灯。
请求禁止张灯,
张茂昭曰:
张茂昭说:
“三镇,
“河东、河中、振武三镇兵马,
官军也,
都是官军,
何谓外军!”
怎么能够把他们称作外来的军队呢!”
命张灯,
他命令点起灯来,
不禁行人,
不禁止人们夜行,
不闭里门,
不关闭坊里的大门,
三夜如平日,
一连三个夜晚,都像平时一样,
亦无敢喧哗者。
也没有人胆敢大声乱喊乱叫。
丁卯,
丁卯(二十六日),
河东将王荣拔王承宗洄湟镇。
河东将领王荣攻克了王承宗的洄湟镇。
吐突承璀至行营,
吐突承璀来到行营后,
威令不振,
军威政令不振,
与承宗战,
与王承宗交战,
屡败;
屡次失败,
左神策大将军郦定进战死。
左神策大将军郦定进战死。
定进,骁将也,
郦定进是一员骁勇的将领,
军中夺气。
军中将士因他的战死而士气低落。
河南尹房式有不法事,
河南尹房式做了不守法纪的事情,
东台监察御史元稹奏摄之,
东台监察御史元稹奏请将他拘捕,
擅令停务;
同时擅自命令停止房式办理本职事务。
朝廷以为不可,
朝廷认为不能够这样处理,
罚一季俸,
罚元稹一个季度的薪俸,
召还西京。
将他召回西京长安。
至敷水驿,
元稹来到敷水驿时,
有内侍后至,
有一个内侍宦官从后面赶到,
破驿门呼骂而入,
撞开驿站的大门,叫喊喝骂着走了进去,
以马鞭击稹伤面;
用马鞭抽打元稹,打伤了他的脸。
上复引稹前过,
宪宗又联系元稹以前的过失,
贬江陵士曹。
将他贬为江陵士曹。
翰林学士李绛、崔群言稹无罪。
翰林学士李绛与崔群都说元稹是无罪的。
白居易上言:
白居易也进言说:
“中使陵辱朝士,
“中使欺凌羞辱朝中官员,
中使不问而稹先贬,
不去追究中使的罪过,反而首先将元稹贬官,
恐自今中使出外益暴横,
恐怕从今以后中使外出会愈加暴虐骄横,
人无敢言者。
人们没有再敢说话的了。
又,
再者,
稹为御史,
元稹担任御史,
多所举奏,
提出不少检举奏报,
不避权势,
对权贵势要人士无所避忌,痛恨他的人很多,
切齿者众,
现在将元稹贬逐了,
恐自今无人肯为陛下当官执法,
恐怕从今以后没有人愿意为陛下担当官职而执行法令,
疾恶绳愆,
憎恨邪恶而纠正过失了。
有大奸猾,
即使出现了特大的奸险狡猾的人物,
陛下无从得知。”
陛下也无法得知了。”
上不听。
宪宗不肯听信他的谏言。
上以河朔方用兵,
宪宗因河朔地区正在使用武力,
不能讨吴少阳。
不再能够讨伐吴少阳,
三月,
三月,
己未,
己未(十九日),
以少阳为淮西留后。
任命吴少阳为淮西留后。
白居易谏言罢兵
诸军讨王承宗者久无功,
由于讨伐王承宗的各支军队长期不能成功,
白居易上言,以为:
白居易进言认为:
“河北本不当用兵,
“河北地区本来就不应该使用武力,
今既出师,
既然现在出兵了,
承璀未尝苦战,
吐突承璀不曾艰苦作战,
已失大将,
却已经失去了一员大将。
与从史两军入贼境,
他与卢从史两支军队已经进入成德的疆境,
迁延进退,
一味拖延行动,
不惟意在逗留,
不只是有意停顿不前,
亦是力难支敌。
也是他们的兵力难以抵敌。
希朝、茂昭至新市镇,
范希朝与张茂昭来到新市镇,
竟不能过;
竟然不能够通过。
刘济引全军攻围乐寿,
刘济率领全军攻打并围困乐寿,
久不能下。
长期不能攻克。
师道、季安元不可保,
李师道与田季安原来就是不能担保的,
察其情状,
观察他们的情形,
似相计会,
好像相互经过了盘算,
各收一县,
每人各自占领一个县,
遂不进军。
便不再进军。
陛下观此事势,
陛下看这样的事态趋势,
成功有何所望!
还有什么成功的希望!
以臣愚见,
以我愚昧的见解看来,
须速罢兵,
必须迅速停止用兵,
若又迟疑,
如果还要犹豫,
其害有四:
便会有四点害处,
可为痛惜者二,
其中应当为陛下痛切惋惜的害处有两点,
可为深忧者二。
应当为陛下深切忧虑的害处也有两点。
何则?
为什么这样说呢?
若保有成,
“倘若保证能够获得成功,
即不论用度多少;
便可以不计较费用需要多少;
既的知不可,
既然明确知道无法获得成功,
即不合虚费赀粮。
便不应该白白耗费资财与粮食。
悟而后行,
懂得了这个道理以后再去行动,
事亦非晚。
为时还不算晚。现在,
今迟校一日则有一日之费,
晚纠正一天就要多一天的费用,
更延旬月,
再拖延一个月,
所费滋多,
需要的费用就更多了。
终须罢兵,
既然终究要停止用兵,
何如早罢!
为什么不及早停止下来呢!
以府库钱帛、百姓脂膏资助河北诸侯,
用国家库存的钱财布帛和民脂民膏供给河北地区的节帅,
转令强大。
反而使他们强大起来。
此臣为陛下痛惜者一也。
这便是为陛下痛切惋惜的第一点。
臣又恐河北诸将见吴少阳已受制命,
“我还担心河北地区各将领见到吴少阳已经受到制书的任命,
必引事例轻重,
必定会援引处理这一件事的宽严标准,
同词请雪承宗。
众口一词地请求为王承宗昭雪。
若章表继来,
如果奏章奏表相继而来,
即义无不许。
按道理说就不能不答应了。
请而后舍,
经过他们请求后再放弃对王承宗的讨伐,
体势可知,
这种格局与情势是可想而知的,
转令承宗胶固同类。
只能反而使王承宗与同类人牢固地勾结在一起。
如此,
像这个样子,
则与夺皆由邻道,
给予与剥夺完全是按照与王承宗相邻各道的意见来决定的,
恩信不出朝廷,
恩德与信义都不是出自朝廷,
实恐威权尽归河北。
这实在让人担心朝廷的声威与权力会完全归向河北藩镇了。
此为陛下痛惜者二也。
这便是我为陛下痛切惋惜的第二点
今天时已热,
“现在天气已经炎热,
兵气相蒸,
士兵身上的热气互相蒸熏,
至于饥渴疲劳,
至于饥饿干渴,疲乏劳累,
疾疫暴露,
瘟疫流行,露天而处,
驱以就战,
驱赶着他们去参加战斗,
人何以堪!
人们怎么能够经受得住呢!
纵不惜身,
即使人们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亦难忍苦。
也是难以忍受这种苦楚的。
况神策乌杂城市之人,
况且,神策军中杂乱无章的城市居民,
例皆不惯如此,
一概都不习惯像这样的军旅生活,
忽思生路,
忽然想到应该寻找一条求生之路,
一人若逃,
若有一个逃跑,
百人相扇,
便有一百个人相互煽动逃跑,
一军若散,
若有一支军队溃散,
诸军必摇,
其他各军必定也要动摇。
事忽至此,
如果事情忽然达到这般地步,
悔将何及!
后悔还来得及吗!
此为陛下深忧者一也。
这便是我为陛下深切忧虑的第一点。
臣闻回鹘、吐蕃皆有细作,
“我听说回鹘与吐蕃都派出了密探,
中国之事,
对于中国的事情,
小大尽知。
无论大小,全都知道。现在,
今聚天下之兵,
朝廷聚集天下兵马,
唯讨承宗一贼,
只是在讨伐王承宗这一个叛贼,
自冬及夏,
由冬天到夏天,
都未立功,
都不能够建树功勋。
则兵力之强弱,
而军队力量的强弱,
资费之多少,
物资费用的多少,
岂宜使西戎、北虏一一知之!
难道应该让西方与北方的戎虏逐个了解清楚吗!
忽见利生心,
假如他们忽然看到有利可图,生出异心,
乘虚入寇,
乘着国内空虚的时机前来侵犯,
以今日之势力,
就凭着朝廷现在的形势与力量,
可能救其首尾哉!
难道对两方面都能够予以救援吗?
兵连祸生,
战争连续不断,灾祸从中产生,
何事不有!
什么样的事情不会现出!
万一及此,
万一到了这般田地,
实关安危。
实在是关系着国家的安定与危亡。
此其为陛下深忧者二也。”
这便是我为陛下深切忧虑的第二点。”
卢从史首建伐王承宗之谋,
卢从史第一个提出讨伐王承宗的策谋,
及朝廷兴师,
及至朝廷发兵后,
从史逗留不进,
卢从史却停留下来,不肯进兵,
阴与承宗通谋,
暗中与王承宗互通计谋,
令军士潜怀承宗号;
让将士们暗地里在怀中揣着王承宗的行军标记,
又高刍粟之价以败度支,
还抬高草料与粮食的价格,以便破坏度支的军需供应,
讽朝廷求平章事,
暗示朝廷任命他为平章事,
诬奏诸道与贼通,
上奏诬告各道与王承宗勾结,
不可进兵。
不赞成进兵。
上甚患之。
宪宗为此甚为忧虑。
会从史遣牙将王翊元入奏事,
适逢卢从史派遣牙将王翊元入朝奏事,
裴引与语,
裴将他引至一旁,与他谈话,
为言为臣之义,
对他讲述作为人臣应有的义理,
微动其心,
暗暗地打动他的内心,
翊元遂输诚,
于是王翊元也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言从史阴谋及可取之状。
将卢从史暗中的策划与潞州可以攻取的状况讲了出来。
令翊元还本军经营,
裴命令王翊元返回本军,经过筹措规划后,
复来京师,
再来京城,
遂得其都知兵马使乌重胤等款要。
于是赢得了潞州都知兵马使乌重胤等人的诚心。
言于上曰:
裴对宪宗说:
“从史狡猾骄很,
“卢从史诡诈多端,骄横凶暴,
必将为乱。
肯定要发动变乱。
今闻其与承璀对营,
现在听说他在吐突承璀的对面扎营,
视承璀如婴儿,
将吐突承璀当作婴儿一般,
往来都不设备;
在两营之间往来,全然不设置防备。
失今不取,
如果失去现在的时机,不将他拘捕起来,
后虽兴大兵,
以后即使征集大批兵马前去讨伐,
未可以岁月平也。”
也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将他平定的。”
上初愕然,
宪宗起初感到惊讶,
熟思良久,
经过长时间的周密考虑后,
乃许之。
便答应了下来。
从史性贪,
由于卢从史生性贪婪,
承璀盛陈奇玩,
吐突承璀将许多珍奇的玩赏器物陈列出来,
视其所欲,
看出他希望得到什么,
稍以遗之;
便逐渐地拿来送给他。
从史喜,
卢从史高兴,
益相昵狎。
对吐突承璀愈发亲昵。
甲申,
甲申(疑误),
承璀与行营兵马使李听谋,
吐突承璀与行营兵马使李听经过商议后,
召从史入营博,
叫卢从史前来营中博戏,
伏壮士于幕下,
在帐幕下面设了伏兵。卢从史来到后,
突出,
伏兵突然冲了出来,
擒诣帐后缚之,
擒获了卢从史,到帐幕后面,将他捆绑起来,
内车中,
装进车中,
驰诣京师。
急奔京城。
左右惊乱,
卢从史身边的人们又震惊,又慌乱,
承璀斩十余人,
吐突承璀斩杀了十多个人,
谕以诏旨。
当众宣布了诏书的旨意。
从史营中士闻之,
卢从史营中的将士们得知消息后,
皆甲以出,
都穿好铠甲,走了出来,
操兵趋哗。
手中握着兵器,疾步而行,大声喧哗。
乌重胤当军门叱之曰:
乌重胤站在军营门前喝斥他们说:
“天子有诏,
“天子发有诏令,
从者赏,
服从的奖赏,
敢违者斩!”
胆敢违抗的问斩!”于是,
士卒皆敛兵还部伍。
将士们都收起兵器,回到队伍中去。
会夜,
适值夜晚降临,
车疾驱,
载着卢从史的车辆急速奔驰,
未明,
在天亮以前,
已出境。
已经走出了泽潞的疆境。
重胤,承洽之子;听,
乌重胤是乌承洽的儿子。
晟之子也。
李听是李晟的儿子。
丁亥,
丁亥(疑误),
范希朝、张茂昭大破承宗之众于木刀沟。
范希朝、张茂昭在木刀沟大破王承宗的兵马。
上嘉乌重胤之功,
宪宗嘉许乌重胤的功劳,
欲即授以昭义节度使;
打算立即授给他昭义节度使的职务。
李绛以为不可,
李绛认为不适当,
请授重胤河阳,
请求授给乌重胤河阳节度使的职务,
以河阳节度使孟元阳镇昭义。
而任命河阳节度使孟元阳镇守昭义。
会吐突承璀奏,
适逢吐突承璀奏称,
已牒重胤句当昭义留后,
他已经发出文书,指令乌重胤为句当昭义留后,
绛上言:
李绛进言说:
“昭义五州据山东要害,
“昭义所属的泽、潞、邢、胤、磁五州,在崤山以东占据着关系全局的重要地位,
魏博、恒、幽诸镇蟠结,
魏博、恒州、幽州各军镇盘状纠结,
朝廷惟恃此以制之。
朝廷只有依仗这五州之地来控制他们。
邢、磁、入其腹内,
邢州、磁州、州伸展到魏博等军镇的中心地区,
诚国之宝地,
诚然是国家的宝地,
安危所系也。
关系着国家的安全与危亡。
为从史所据,
从前昭义被卢从史占据,
使朝廷旰食,
已使朝廷为此忙得顾不上按时吃饭,
今幸而得之,
现在幸亏得到了昭义,
承璀复以与重胤,
但吐突承璀又将昭义交给了乌重胤,
臣闻之惊叹,
我得知消息后惊叹不已,
实所痛心!
实在感到痛心!
昨国家诱执从史,
不久前朝廷将卢从史诱捕,
虽为长策,
即使这算是长远的筹策,
已失大体。
却也已经失去了原则。现在,
今承璀又以文牒差人为重镇留后,
吐突承璀又送发文书,指派乌重胤担当这一重要军镇的留后,
为之求旌节,
并请求任命他为节度使,
无君之心,
目无君主的居心,
孰甚于此!
还有比这更为严重的吗!
陛下昨日得昭义,
陛下日前取得昭义,
人神同庆,
人神共同庆祝,
威令再立;
军政号令再次树立起来。
今日忽心授本军牙将,
现在忽然将昭义授给本军中的牙将,
物情顿沮,
众望顿时沮丧,
纪纲大紊。
法度大为紊乱。
校计利害,
算计此中的好处与坏处,
更不若从史为之。
反而不如由卢从史担任节度使。
何则?
为什么这样说呢?
从史虽蓄奸谋。
虽然卢从史蓄积着邪恶的阴谋,
已是朝廷牧伯。
但已经是朝廷任命的州道长官。
重胤出于列校,
而乌重胤只是众多将官中的一员,
以承璀一牒代之,
因吐突承璀的一纸文书便代替了卢从史,
窃恐河南、北诸侯闻之,
我私下里担心河南、河北的节帅得知消息后,
无不愤怒,
没有不感到愤怒,
耻与为伍;
以与他同列为耻辱的。
且谓承璀诱重胤逐从史而代其位,
而且他们将会说是吐突承璀诱使乌重胤驱逐卢从史,从而代替了他的职位的,
彼人人麾下各有将校,
他们每个人的部下都有将官,
能无自危乎!
怎么能够不感到自危呢!
傥刘济、茂昭、季安、执恭、韩弘、师道继有章表陈其情状,
倘若刘济、张茂昭、田季安、程执恭、韩弘,李师道一个接着一个地进献章表,陈述这种情形,
并指承璀专命之罪,
并且指责吐突承璀专擅君命的罪行,
不知陛下何以处之?
不知道陛下怎样处理?
若皆不报,
如果陛下一概不予答复,
则众怒益甚;
大家的怒气就会更为加重;
若为之改除,
如果陛下因此改为任命他人,
则朝廷之威重去矣。”
朝廷的威严便失去了。”
上复使枢密使梁守谦密谋于绛曰:
宪宗又让枢密使梁宗谦暗中与李绛商量说:
“今重胤已总军务,
“现在乌重胤已经总揽军中事务,
事不得已,
事情出于迫不得已,
须应与节。”
应该授给他节度使的旌节。”
对曰:
李绛回答说:
“从史为帅不由朝廷,
“卢从史担任主帅便不是由朝廷任命的,
故启其邪心,
所以才启动了他邪恶的意图,
终成逆节。
终于做出违反节操的事情。现在,
今以重胤典兵,
由于乌重胤掌管军事,
即授之节,
朝廷便授给他节度使的旌节,
威福之柄不在朝廷,
刑赏的权柄不掌握在朝廷手中,
何以异于从史乎!
与卢从史担任节度使又有什么区别呢!
重胤之得河阳,
乌重胤能够得到河阳,
已为望外之福,
已经是超出他向往的福气了,
岂敢更为旅拒!
难道他还有胆量聚众抗拒吗!
况重胤所以能执从史,
何况乌重胤能够捉获卢从史的原因,
本以杖顺成功;
本来是由于他坚持顺承朝廷才取得成功的。
一旦自逆诏命,
忽然连他自己也违背诏书的命令,
安知同列不袭其迹而动乎!
怎么能够知道同事们会不沿袭他的行径,从而有所行动呢!
重胤军中等夷甚多,
乌重胤在军队中的同辈为数众多,
必不愿重胤独为主帅。
他们肯定不希望乌重胤独自出任主帅。
移之他镇,
将他改任到别的军镇去,
乃惬众心,
才能使大家感到满意,
何忧其致乱乎!”
哪里需要为招致变乱而担忧呢!”
上悦,
宪宗高兴起来,
皆如其请。
完全按照他的请求去做。
壬辰,
壬辰(疑误),
以重胤为河阳节度使,
任命乌重胤为河阳节度使,
元阳为昭义节度使。
任命孟元阳为昭义节度使。
戊戌,
戊戌(疑误),
贬卢从史欢州司马。
宪宗将卢从史贬为州司马。
五月,
五月,
乙巳,
乙巳(初六),
昭义军三千余人夜溃,
昭义军三千多人在夜间溃散,
奔魏州。
逃奔魏州。
刘济奏拔安平。
刘济奏称攻克了安平。
庚申,
庚申(二十一日),
吐蕃遣其臣论思邪热入见,
吐蕃派遣臣下论思邪热入京朝见,
且归路泌、郑叔矩之柩。
而且归还了路泌和郑叔矩的灵柩。
甲子,
甲子(二十五日),
奚寇灵州。
奚人侵犯灵州。
六月,
六月,
甲申,
甲申(十五日),
白居易复上奏,以为:
白居易再次进献奏疏认为:
“臣比请罢兵,
“近来我曾请求停止用兵,
今之事势,
现在事情的趋势,
又不如前,
又不如以前了,
不知陛下复何所待!”
不知道陛下还要等待什么!”
是时,
当时,
上每有军国大事,
每当遇到军队和国家重大的事情,
必与诸学士谋之;
宪宗必定要与各位翰林学士商量。
尝逾月不见学士,
宪宗曾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召见翰林学士,
李绛等上言:
李绛等人便进言说:
“臣等饱食不言,
“我等饱食终日,不用进言,
其自为计则得矣,
若是为自己着想,这是够好的了,
如陛下何!
但是这对陛下怎么样呢!
陛下询访理道,
陛下征询访求治国的方策,
开纳直言,
开辟言路,采纳谏言,
实天下之幸,
这实在是国家的幸运,
岂臣等之幸!”
岂是我等的幸运!”
上遽令“明日三殿对来”。
宪宗连忙下令:“明天你们前来麟德殿奏对吧。”
白居易尝因论事,言“陛下错”,
白居易有一次由于在议论事情时说“陛下错了”,
上色庄而罢,
宪宗面色庄重严肃地停止了谈话,
密召承旨李绛,
暗中将翰林学士承旨李绛召来,告诉他说:
谓“白居易小臣不逊,
“白居易这个小臣出言不逊,
须令出院。”
必须让他退出翰林院。”
绛曰:
李绛说:
“陛下容纳直言,
“陛下能够容纳直率的进言,
故群臣敢竭诚无隐。
所以群臣才敢竭尽诚心,不作隐瞒。
居易言虽少思,
白居易的话虽然有欠思考,
志在纳忠。
但本意是要进献忠心。
陛下今日罪之,
现在倘若陛下将他处以罪罚,
臣恐天下各思箝口,
我担心天下的人们都各自想要缄默不语了,
非所以广聪明,
这可不是开拓视听,
昭圣德也。”
彰明至上德行的办法啊。”
上悦,
宪宗高兴起来,
待居易如初。
对待白居易也还像往常一样。
上尝欲近猎苑中,
宪宗曾经准备就近在禁苑中打猎,
至蓬莱池西,
来到蓬莱池的西面,
谓左右曰:
对周围的人们说:
“李绛必谏,
“李绛肯定是要进谏的,
不如且止。”
不如姑且停止吧。”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庚子,
庚子(初二),
王承宗遣使自陈为卢从史所离间,
王承宗派遣使者陈述自己是被卢从史从中的挑拨的,
乞输贡赋,
请求缴纳赋税,
请官吏,
要求朝廷任命官吏,
许其自新。
允许他改过自新。
李师道等数上表请雪承宗,
李师道等人屡次上表请求为王承宗平反,
朝廷亦以师久无功,
朝廷也由于长期用兵,无所建树,
丁未,
丁未(初九),
制洗雪承宗,
宪宗便颁布制书为王承宗平反,
以为成德军节度使,
任命他为成德军节度使,
复以德、棣二州与之;
将德州与棣州两地重新归属给他,
悉罢诸道行营将士,
将各道行营的将士们全部遣还,
共赐布帛二十八万端匹;
一共向他们颁赐布帛二十八万端匹,
加刘济中书令。
还加封刘济为中书令。
刘济之讨王承宗也,
刘济讨伐王承宗时,
以长子绲为副大使,
任命长子刘绲为节度副大使,
掌幽州留务。
掌管幽州留后事务。
济军瀛州,
刘济在瀛州驻扎,
次子总为瀛州刺史,
而次子刘总担任瀛州刺史,
济署行营都知兵马使,
于是刘济便让刘总暂任行营都知兵马使,
使屯饶阳。
让他屯兵饶阳。
济有疾,
适逢刘济身患疾病,
总与判官张、孔目官成国宝谋,
刘总与判官张、孔目官成国宝计议,
诈使人从长安来,
派人诈称从长安前来,
曰:
对刘济说:
“朝廷以相分逗留无功,
“由于您停留不前,无所建树,
已除副大使为节度使矣。”
朝廷已经任命副大使刘绲为节度使了。”
明日,
第二天,
又使人来告曰:
刘总又让人前来向刘济报告说:
“副大使旌节已至太原。”
“前来颁送旌节,任命副大使为节度使的使者已经来到太原。”
又使人走而呼曰:
接着又使人边跑边喊地说:
“旌节已过代州。”
“颁送节度使旌节的使者已经过了代州。”
举军惊骇。
全军将士都很惊异。
济愤怒,
刘济心怀愤怒,
不知所为,
不知所措,
杀大将素与绲厚者数十人,
便斩杀了平常与刘绲亲善的大将几十个人,
追绲诣行营,
召刘绲立即到行营来,
以张兄皋代知留务。
而任命张的哥哥张皋代替他掌管留后事务。从早晨起床直到太阳偏西,
济自朝至日昃不食,
刘济都未进餐,觉得口渴,
渴索饮,
便要水渴,
总因置毒而进之。
刘总乘机在水中下了毒药,送给刘济喝了。
乙卯,
乙卯(十七日),
济薨。
刘济去世。
绲行至涿州,
刘绲走到涿州时,
总矫以父命杖杀之,
刘总诈称父亲的命令,将他用棍捧打死,
遂领军务。
于是刘总便统领了军中事务。
岭南监军许遂振以飞语毁节度使杨於陵于上,
岭南监军许遂振用不实之辞向宪宗诽谤节度使杨於陵。
上命召於陵还,
宪宗命令将杨於陵召回朝廷,
除冗官。
任命他当闲散的官员。
裴曰:
裴说:
“于陵性廉直,
“杨於陵生性廉洁耿直,
陛下以遂振故黜藩臣,
陛下因许遂振的原故贬黜节帅,
不可。”
这是不合适的。”
丁巳,
丁巳(十九日),
以於陵为吏部侍郎。
宪宗任命杨於陵为吏部侍郎。不久,
遂振寻自抵罪。
许振遂自行承受了应负的罪责。
八月,
八月,
乙亥,
乙亥(初七),
上与宰相语及神仙,
宪宗与宰相谈到神仙,
问:
宪宗问道:
“果有之乎?”
“果真有神仙吗?”
李藩对曰:
李藩回答说:
“秦始皇、汉武帝学仙之效,
“秦始皇、汉武帝学习仙术的结果,
具载前史,
全都记载在以往的史书中,
太宗服天竺僧长年药致疾,
太宗服用天竺僧人的长生不老之药招致疾病,
此古今之明戒也。
这便是由古代到现在的明戒啊。
陛下春秋鼎盛,
陛下年富力强,
方励志太平,
正在勉励心志,再造太平盛世,
宜拒绝方士之说。
应当拒绝方术之士的说教。
苟道盛德充,
如果能够使道德盛大而充盈,
人安国理,
人民安居乐业,国家政治修明,
何忧无尧、舜之寿乎!”
还用担心没有唐尧、虞舜的年寿吗!”
九月,
九月,
己亥,
己亥(初二),
吐突承璀自行营还,
吐突承璀从行营回到朝廷。
辛亥,
辛亥(十四日),
复为左卫上将军,
吐突承璀重新担任左卫上将军,
充左军中尉。
充任左神策军中尉。
裴曰:
裴说:
“承璀首唱用兵,
“吐突承璀首先提倡使用武力,
疲弊天下,
使天下百姓穷乏困苦,
卒无成功,
到头来还是不能获得成功。
陛下纵以旧恩不加显戮,
即使陛下因旧日的恩情而不肯将他处决示众,
岂得全不贬黜以谢天下乎!”
为了向天下百姓道歉,难道能够对他全然不加贬斥吗?”
给事中段平仲、吕元膺言承璀可斩。
给事中段平仲与吕元膺说吐突承璀应当斩杀。
李绛奏称:
李绛上奏声称:
“陛下不责承璀,
“如果陛下不肯处罚吐突承璀,
他日复有败军之将,
以后再出现战败的将领,
何以处之?
能够怎样处治他们呢?
若或诛之。
如果诛杀他们,
则同罪异罚,
那便是同样的罪责,不同的处罚,
彼必不服;
他们定然不会服气;
若或释之,
如果对他们免予治罪,
则谁不保身而玩寇乎!
那还有谁不保全自身,姑息敌军呢!
愿陛下割不忍之恩,
希望陛下割舍对他不能狠下心来的私恩,
行不易之典,
行使不可更改的刑典,
使将帅有所惩劝。”
使将帅们得到一些警戒与勉励。”
间二日,
隔了两天,
上罢承璀中尉,
宪宗免除了吐突承璀左神策军中尉的职务,
降为军器使;
将他降职为军器使,
中外相贺。
朝廷内外的人们都相互祝贺。
裴得风疾,
裴得了风疾,
上甚惜之,
宪宗很是为他惋惜,
中使候问旁午于道。
派去问候病情的中使在道路上往来纷繁。
丙寅,
丙寅(二十九日),
以太常卿权德舆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宪宗任命太常卿权德舆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义武节度使张茂昭请除代人,
义武节度使张茂昭请求任命代替自己的人员,
欲举族入朝。
准备整个家族入京朝见。
河北诸镇互遣人说止之,
河北各藩镇交互派人前来劝阻,
茂昭不从,
张茂昭不肯听从。
凡四上表;
张茂昭共计四次上表,
上乃许之。
宪宗才答应了他的请求,
以左庶子任迪简为义武行军司马。
任命左庶子任迪简为义武行军司马。
茂昭悉以易、定二州簿书管钥授迪简,
张茂昭将易州、定州的帐簿文书和锁头钥匙悉数交给了任迪简,
遣其妻子先行,
打发他的妻子儿女率先上路,
曰:
还说:
“吾不欲子孙染于污俗。”
“我不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沾染上污浊的习俗。”
茂昭既去,
张茂昭离去后,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戊寅,
戊寅(十一日),
虞候杨伯玉作乱,
虞候杨伯玉发起变乱,
囚迪简。
将任迪简囚禁起来。
辛巳,
辛巳(十四日),
义武将士共杀伯玉。
义武的将士们一起杀掉了杨伯玉。
兵马使张佐元又作乱,
兵马使张佐元又一次发起变乱,
囚迪简,
将任迪简囚禁起,
迪简乞归朝。
任迪简请求返回朝廷。不久,
既而将士复杀佐元,
将士们又将张佐元杀掉,
奉迪简主军务。
拥戴任迪简主持军中事务。
时易定府库罄竭,
当时,易州、定州的库存消耗已尽,
闾阎亦空,
居民也散失一空,
迪简无以犒士,
任迪简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犒劳将士,
乃设粝饭与士卒共食之,
便备办了粗米饭,与士兵们共同进餐。
身居戟门下经月;
他亲身在军府的大门下面住了一个月,
将士感之,
将士们被他打动了,
共请迪简还寝,
一齐请任迪简回去就寝,
然后得安其位。
此后任迪简的位子才得以安稳下来。
上命以绫绢十万匹赐易定将士;
宪宗命令拿出绫绢十万匹,颁赐给易州、定州的将士们。
壬辰,
壬辰(二十五日),
以迪简为义武节度使。
皇帝任命任迪简为义武节度使。
甲午,
甲午(二十七日),
以张茂昭为河中、慈、隰、晋、绛节度使,
皇帝任命张茂昭为河中、慈、隰、晋、绛节度使,
从行将校皆拜官。
跟随他同行的将官一概授给官职。
右金吾大将军伊慎以钱三万缗赂右军中尉第五从直,
右金吾大将军伊慎以三万缗钱贿赂右军中尉第五从直,
求河中节度使;
要求得到河中节度使的职务。
从直恐事泄,
第五从直惟恐事情泄露出去,
奏之。
便将此事奏报了。
十一月,
十一月,
庚子,
庚子(初三),
贬慎为右卫将军,
宪宗将伊慎贬为右卫将军,
坐死者三人。
有三个人因此获罪致死。
初,
当初,
慎自安州入朝,
伊慎由安州入京朝见,
留其子宥主留事,
将他的儿子伊宥留下来主持留后事务,
朝廷因以为安州刺史,
朝廷因而任命伊宥为安州刺史,
未能去也。
所以他便没有能够离开安州。
会宥母卒于长安,
适逢伊宥的母亲在长安去世,
宥利于兵权,
伊宥贪图兵权,
不时发丧。
不肯按时将死讯公布于众。
鄂岳观察使郗士美遣僚属以事过其境,
鄂岳观察使郗士美派遣所属官吏办事经过安州疆境,
宥出迎,
伊宥出来迎接,
因告以凶问,
于是告诉他母亲的死讯,
先备篮舆,
先准备好竹轿,
即日遣之。
当天便让他离去了。
甲辰,
甲辰(初七),
会王薨。
会王李去世。
庚戌,
庚戌(十三日),
以前河中节度使王锷为河东节度使。
宪宗任命前任河中节度使王锷为河东节度使。
上左右受锷厚赂,
宪宗身边的人们收受了王锷丰厚的贿赂,
多称誉之,
多数称赞他。
上命锷兼平章事,
宪宗让王锷兼任平章事,
李藩固执以为不可。
李藩坚持认为这是不适当的。
权德舆曰:“宰相非序进之官。
权德舆说“宰相不是按照等次进升的官职。
唐兴以来,
唐朝兴起以来,
方镇非大忠大勋,
若不是对特别忠心或立有大功的藩镇,
则跋扈者,
就是对骄横强暴的节帅,
朝廷或不得已而加之。
朝廷有时出于迫不得已,才将宰相的官职授给他们。现在,
今锷既无忠勋,
王锷既没有显示忠心,建立勋劳,
朝廷又非不得已,
朝廷也不是迫不得已,
何为遽以此名假之!”
为什么要忙着将这个名义给予他呢!”于是,
上乃止。
宪宗不再任命王锷为宰相。
锷有吏才,
王锷具有治理地方的才干,
工于完聚。
擅长修城储粮一类事务。
范希朝以河东全军出屯河北,
范希朝率领河东全军前往河北地区驻扎,
耗散甚众;
人力物力的损耗很大。
锷到镇之初,
王锷来到军镇的初期,
兵不满三万人,
兵员不满三万人,
马不过六百匹,
马匹不超过六百匹。
岁余,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
兵至五万人,
兵员达到五万人,
马有五千匹,
马匹拥有五千匹,
器械精利,
军事器具精良而锋利,
仓库充实。
仓库中的物资装得满满的。
又进家财三十万缗,
王锷还进献自家财物三十万缗,
上复欲加锷平章事,
宪宗又打算加封王锷为平章事,
李绛谏曰:
李绛规劝说:
“锷在太原,
“王锷任职太原,
虽颇著绩效,
虽然取得的功效很是显著,
今因献家财而命之,
但现在由于贡献自家财物便任命他为宰相,
若后世何!”
后世将怎样看待此事呢!”于是,
上乃止。
宪宗再次打消了任命王锷为相的念头。
中书侍郎裴数以疾辞位;
中书侍郎裴屡次因疾病要求辞去相位,
庚申,
庚申(二十三日),
罢为兵部尚书。
宪宗将裴罢免为兵部尚书。
十二月,
十二月,
戊寅,
戊寅(十二日),
张茂昭入朝,
张茂昭入京朝见,
请迁祖考之骨于京兆。
请求将祖父和父亲的骸骨迁移到京兆府安葬。
壬午,
壬午(十六日),
以御史中丞吕元膺为鄂岳观察使。
宪宗任命御史中丞吕元膺为鄂岳观察使。有一次,
元膺尝欲夜登城,
吕元膺在夜间要登城,
门已锁,
城门已经上锁,
守者不为开。
守护城门的人不肯为他打开城门。
左右曰:
周围的人说:
“中丞也。”
“他是吕中丞啊。”
对曰:
守护城门的人回答说:
“夜中难辩真伪,
“夜间难以辨别真假,
虽中丞亦不可。”
即使是吕中丞,也不能够打开城门。”于是,
元膺乃还。
吕元膺便回去了。
明日,
第二天,
擢为重职。
守门人被提拔到重要职位上去。
翰林学士、司勋郎中李绛面陈吐突承璀专横,
翰林学士、司勋郎中李绛当着宪宗的面陈诉吐突承璀骄横专断,
语极恳切。
言辞极为恳切。
上作色曰:
宪宗气得变了脸色说:
“卿言太过!”
“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绛泣曰:
李绛哭泣着说:
“陛下置臣于腹心耳目之地,
“陛下将我安置在亲近信任的地位上,
若臣畏避左右,
如果我在陛下面前畏怯退缩,
爱身不言,
爱惜自身,不肯进言,
是臣负陛下;
这便是我辜负了陛下。我把话讲出来了,
言之而陛下恶闻,
但陛下讨厌去听,
乃陛不负臣也。”
这就是陛下辜负我了。”
上怒解,
宪宗的怒气消除了,
曰:
便说:
“卿所言皆人所不能言,
“你讲的全是人们不能讲的,
使朕闻所不闻,
使朕听到了无法得知的事情,
真忠臣也。
是一位真正的忠臣啊!
他日尽言,
你以后尽情而言,
皆应如是。”
完全应该像现在这个样子。”
已丑,
己丑(二十三日),
以绛为中书舍人,
宪宗任命李绛为中书舍人,
学士如故。
翰林学士的职务仍如往常。
绛尝从容谏上聚财,
李绛曾经从容不迫地规劝皇帝不要聚敛钱财,
上曰:
宪宗说:
“今两河数十州,
“现在河南、河北的好几十个州,
皆国家政令所不及,
都没有实行国家的政教法令,
河、湟数千里,
河、湟地区的好几千里地,
沦于左衽,
还沦陷在异族手中,
朕日夜思雪祖宗之耻,
朕日夜想着洗雪祖宗的耻辱,
而财力不赡,
但是财力不够丰足,
故不得不蓄聚耳。
所以不得不积蓄聚敛啊。
不然,
不然,
朕宫中用度极俭薄,
朕在宫廷中的花费极为俭约,
多藏何用邪!”
多储藏财物又有什么用呢!”
六年(辛卯、811)
六年(辛卯,公元811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甲辰,
甲辰(初九),
以彰义留后吴少阳为节度使。
宪宗任命彰义留后吴少阳为节度使。
庚申,
庚申(二十五日),
以前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宪宗任命前任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二月,
二月,
壬申,
壬申(初七),
李藩罢为太子詹事。
李藩被罢为太子詹事。
己丑,
己丑(二十四日),
忻王造薨。
忻王李造去世。
宦官恶李绛在翰林,
宦官不愿意让李绛在翰林院任职,
以为户部侍郎,
使他出任户部侍郎,
判本司。
兼管户部。
上问:
宪宗询问李绛说:
“故事,
“依照惯例,
户部侍郎皆进羡余,
户部侍郎都要进献额外税收,
卿独无进,
唯独你不肯进献,
何也?”
这是为什么呢?”
对曰:
李绛回答说:
“守土之官,
“守卫疆土的地方官员,
厚敛于人以市私恩,
向百姓征收沉重的赋税来换取私人的恩惠,
天下犹共非之;
天下的人们尚且共同非难他们,
况户部所掌,
何况户部掌管着的,
皆陛下府库之物,
都是陛下府库中的物品,
给纳有籍,
支出与交纳都有帐簿记载,
安得羡余!
怎么会有额外的盈余!
若自左藏输之内藏以为进奉,
如果将财物从左藏转运到内库中去,以此作为进献的供物,
是犹东库移之西库,
这就如同将财物从东边的库房搬动到西边的库房,
臣不��踵此弊也。”
我可不敢因袭这一弊病啊。”
上嘉其直,
宪宗嘉许李绛的耿直,
益重之。
更加器重他了。
乙巳,
乙巳(疑误),
上问宰相:
宪宗询问宰相说:
“为政宽猛何先?”
“执掌大政的宽和与严厉应当哪个居于首位?”
权德舆对曰:
权德舆回答说:
“秦以惨刻而亡,
“秦朝因残酷苛刻而灭亡,
汉以宽大而兴。
汉朝因宽和大度而兴盛。
太宗观《明堂图》,
太宗观看《明堂图》,
禁人背;
禁止鞭打人们的脊背。
是故安、史以来,
所以安禄山、史思明以来,
屡有悖逆之臣,
屡次出现悖乱忤逆的臣下,
皆旋踵自亡,
但在转足之间都自取灭亡了。
由祖宗仁政结于人心,
这是由于祖宗的仁政维系着人心,
人不能忘故也。
人们不能够忘怀的缘故啊。这样说来,
然则宽猛之先后可见矣。”
宽和与严厉应该孰先孰后是很清楚的了。”
上善其言。
宪宗很赏识权德舆的进言。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戊辰,
戊辰(初四),
以兵部尚书裴为太子宾客,
宪宗任命兵部尚书裴为太子宾客,
李吉甫恶之也。
这是因为李吉甫憎恶他的原故。
庚午,
庚午(初六),
以刑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卢坦为户部侍郎、判度支。
宪宗任命刑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卢坦为户部侍郎、判度支。
或告泗州刺史薛謇为代北水运使,
有人告发泗州刺史薛謇在担任代北水运使时,
有异马不以献;
曾有一匹不同寻常的好马,却没有进献上来。
事下度支,
事情下交度支查问,
使巡官往验,
命令巡官前去验察,
未返,
尚未返回,
上迟之,
宪宗嫌事情办得太慢,
使品官刘泰昕按其事。
便让品官刘泰昕按察此事。
卢坦曰:
卢坦说:
“陛下既使有司验之,
“既然陛下让主关部门验察此事,
又使品官继往,
却接着又让品官前往,
岂大臣不足信于品官乎!
难道是大臣比品官还不值得相信吗!
臣请先就黜免。”
请让我先来接受罢免吧。”于是,
上召泰昕还。
宪宗将刘泰昕传召回来了。
五月,
五月,
前行营粮料使于皋谟、董溪坐赃数千缗,
前任行营粮料使于皋谟和董溪因贪污数千缗钱财而获罪,
敕贷其死;
宪宗颁敕免除了他们的死罪,
皋谟流春州,
于皋谟被流放春州,
溪流封州,
董溪被流放封州。
行至潭州,
当他们走到潭州时,
并追遣中使赐死。
宪宗又追派中使赐他们自裁而死。
权德舆上言,以为:
权德舆进言认为:
“皋谟等罪当死,
“于皋谟等二人的罪行应当处死,
陛下肆诸市朝,
陛下将他们陈尸闹市,
谁不惧法!
还有谁敢不畏惧法纪!
不当已赦而杀之。”
但陛下不应该在赦免他们以后,
溪,
却又将他们杀掉。”
晋之子也。
董溪是董晋的儿子。
庚子,
庚子(初七),
以金吾大将军李惟简为凤翔节度使。
宪宗任命金吾大将军李惟简为凤翔节度使。
陇州地与吐蕃接,
陇州与吐蕃接壤,
旧常朝夕相伺,
以往经常天天相互侦察,
更入攻抄,
交替着进入敌方攻打抄掠,
人不得息。
人们不得宁息。
惟简以为边将当谨守备,
李惟简认为边疆将领应当周密设防,
蓄财谷以待寇,
积蓄资财和谷物,等待敌军的到来,
不当睹小利,
不应当着眼细小的利益,
起事盗恩,
惹起事端,窃取官家的赏赐。
禁不得妄入其地;
他禁止人们随便进入吐蕃的疆境,
益市耕牛,
同时逐渐购买耕牛,
铸农器,
铸造农用器具,
以给农之不能自具者,
以便供给不能自己备办耕牛与农具的农民,
增垦田数十万亩。
结果增垦田地数十万亩。
属岁屡稔,
适值一连几年丰收,
公私有余,
公家与私人有了余粮,
贩者流及他方。
于是商人将粮食贩运到外地出售。
赐振武节度使阿跌光进姓李氏。
宪宗赐给振武节度使阿跌光进姓氏为李氏。
六月,
六月,
丁卯,
丁卯(初四),
李吉甫奏:
李吉甫上奏说:
“自秦至隋十有三代,
“由秦朝到隋朝的十三个朝代,
设官之多,
设置官员的数量,
无如国家者。
没有比我朝更多的了。
天宝以后,
天宝年间以后,
中原宿兵,
中原地区驻屯军队,
见在可计者八十余万,
现在能够计算出来的就有八十多万人,
其余为商贾、僧、道不服田亩者什有五六,
其余作为商人、僧人、道士等不从事农业的人口有十分之五六,
是常以三分劳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待衣坐食之辈也。
这是经常以十分之三的劳苦筋骨的人们去奉养十分之七的不织而衣、不劳而食的人们。现在,
今内外官以税钱给俸者不下万员,
朝廷内外需要以税收的钱财供给薪俸的官员不少于一万人,
天下千三百余县,
全国有一个千三百多个县,
或以一县之地而为州,
以一个县的地方设置成一个州,
一乡之民而为县者甚众,
以一个乡的人口编制成一个县的情况为数很多。
请敕有司详定废置,
请陛下敕令有关部门详细地规定州县的废弃与设立,
吏员可省者省之,
对可以省除的吏员要省除,
州县可并者并之,
对可以合并的州县要合并,
入仕之涂可减者减之。
对可以减少的入仕途径要减少。
又,
再者,
国家旧章,
根据朝廷以往的典章制度,
依品制俸,
依照官员的品级制定薪俸,
官一品月俸钱三十缗;
一品官员每月薪俸钱三十缗,
职田禄米不过千斛。
职田上所产的禄米不超过一千斛。
艰难以来,
国家遭受艰难困苦以来,
增置使额,
增设诸使的名额,
厚给奉钱,
发给优厚的薪俸钱,
大历中,
到大历年间,
权臣月俸至九千缗,
有权势的大臣每月薪俸达到钱九千缗,
州无大小,
各州不分大小,
刺史皆千缗。
刺史一概每月薪俸钱一千缗。
常兖为相,
常衮担任宰相时,
始立限约,
开始设立限制约束,
李泌又量其闲剧,
李泌又酌量职务清闲与繁重的不同情况,
随事增加,
顺从事情的机宜增加薪俸,
时谓通济,
当时号称通达融贯,
理难减削。
从道理上说来是难以削减的。然而,
然犹有名存职废,
仍然还有名义存在而职事废弃,
或额去俸存,
或者名额免除而薪俸存在的情形,
闲剧之间,
在任职的清闲与繁重之间,
厚薄顿异。
薪俸的优厚与菲薄顿时显出差别来了。
请敕有司详考俸料、杂给,
请陛下敕令有关部门详细考核薪俸食料、杂项供给,
量定以闻。”
酌情参定,上报闻知。”因此,
于是命给事中段平仲、中书舍人韦贯之、兵部侍郎许孟容、户部侍郎李绛同详定。
宪宗命令给事中段平仲、中书舍人韦贯之、兵部侍郎许孟容、户部侍郎李绛共同详细参定。
秋,
秋季,
九月,
九月,
富平人梁悦报父仇,
富平人梁悦为父亲报仇,
杀秦杲,
杀死了秦杲,
自诣县请罪。
主动前往县衙请求治罪。
敕:
敕书称:
“复仇,
“有关复仇的规定,
据《礼经》则义不同天,
若根据《礼记》的说法,在道理上说与仇人应是不共戴天的,
征法令则杀人者死。
但若引证法令条文,杀人的人就应当处以死刑。
礼、法二事,
礼教与法令两项,
皆王教之大端,
都是帝王实行教化的重大根据,
有此异同,
既然其间存在着这样的区别,
固资论辩,
固然应当通过论说辨析商量明白,
宜令都省集议闻奏。”
应该让尚书都省召集有关人员计议,奏报闻知。”
职方员外郎韩愈议,以为:
职方员外郎韩愈的议论认为:
“律无其条,
“刑律中没有关于与杀父的仇人不共戴天的条文,
非阙文也。
并不是出现了阙疑不书的文字。,
盖以不许复仇,
而是由于若不允许为父报仇,
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
便伤害了孝子的心愿,而且违背了先代帝王的教训;
许复仇,
若允许为父报仇,
则人将倚法专杀,
人们便将会凭借着法令擅自杀人,
无以禁止其端矣。
从而无法禁止此类事情的发生。
故圣人丁宁其义于经,
所以圣人在经书里将此中的含义反复强调,
而深没其文于律,
而在刑律中又将此类条文深深隐没了。
其意将使法吏一断于法,
圣人的用意是让执法的官吏一概本着法令裁决,
而经术之士得引经而议也。
而让尊奉经学的人士得以援引经典而加以议论。
宜定其制曰:
应该将所规定的此项制度表达为:
‘凡复父仇者,
‘凡是为父亲报仇的人,
事发,
事情被举发后,
具申尚书省集议奏闻,
应当一概申报尚书省,由尚书省召集有关人员计议奏报,
酌其宜而处之。
斟酌合理的情由,作出应有的处治。
’则经律无失其指矣。”
’这样,经书与刑律便都不会失去各自的意指了。”
敕:
宪宗敕令:
“梁悦杖一百,
“对梁悦处以杖刑一百,
流循州。”
流放循州。”
甲寅,
甲寅(二十二日),
吏部奏准敕并省内外官计八百八员,诸司流外一千七百六十九人。
吏部上奏说,依据敕令合并与省除朝廷内外官员计有八百零八人、各部门九品以下的吏员一千七百六十九人。
黔州大水坏城郭,
黔州发生严重的水灾,内城与外城都被毁坏。
观察使窦群发溪洞蛮以治之;
黔中观察使窦群征发溪洞蛮人来修治内城与外城,
督役太急,
由于督责事功过于急切,
于是辰、溆二州蛮反,
于是辰州和溆州两地的蛮人反叛了。
群讨之,
窦群讨伐蛮人,
不能定。
没有能够将他们平定。
戊午,
戊午(二十六日),
贬群开州刺史。
宪宗将窦群贬为开州刺史。
冬,
冬季,
十一月,
十一月,
弓箭库使刘希光受羽林大将军孙钱二万缗,
弓箭库使刘希光接受了羽林大将军孙二万缗钱,
为求方镇,
便为他谋求节度使的职务,
事觉,
结果被发觉了,
赐死。
宪宗赐他自裁而死。
事连左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吐突承璀,
事情牵连到左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吐突承璀,
丙申,
丙申(初五),
以承璀为淮南监军。
宪宗任命吐突承璀为淮南监军。
上问李绛:
宪宗询问李绛:
“朕出承璀何如?”
“朕将吐突承璀任为外官怎么样呢?”
对曰:
李绛回答说:
“外人不意陛下遽能如是。”
“外界人士想不到陛下忽然能够这么做。”
上曰:
宪宗说:
“此家奴耳,
“此人只是一个家奴而已。以往,
以其驱使之久,
朕觉得使唤他的时间很长了,
故假以恩私;
所以因私情恩宠而宽宥了他。
若有违犯,
倘若他有违纪犯法的行为,
朕去之轻如一毛耳!”
朕抛弃他就如丢掉一根毫毛一样轻易呢!”
十六宅诸王既不出阁,
十六宅诸王既然都没有去做封地上的藩王,
其女嫁不以时,
他们的女儿便不能按时出嫁,
选尚者皆由宦官,
已经择偶下嫁的女儿都是通过宦官办成的,
率以厚赂自达。
大都要以丰厚的贿赂为自己通融。
李吉甫上言:
李吉甫进言说:
“自古尚主必择其人,
“自古以来,公主下嫁,必定要选择合适的人士,
独近世不然。”
唯独近世以来不是这个样子了。”
十二月,
十二月,
壬申,
壬申(十一日),
诏封恩王等六女为县主,
宪宗颁诏将恩王等人的六个女儿封为县主,
委中书、门下、宗正、吏部选门地人才称可者嫁之。
委托中书省、门下省、宗正寺和吏部选择门第人才相当的人士,将县主许配给他们。
己丑,
己丑(二十八日),
以户部侍郎李绛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宪宗任命户部侍郎李绛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李吉甫为相,
李吉甫出任宰相以来,
多修旧怨,
往往报复旧日与自己结怨的人们,
上颇知之,
宪宗也略微了解一些情况,
故擢绛为相。
因此才提升李绛出任宰相。
吉甫善逢迎上意,
李吉甫善于逢迎皇上的意旨,
而绛鲠直,
而李绛刚正不阿,
数争论于上前;
二人屡次在宪宗面前争论,
上多直绛而从其言,
宪宗时常认为李绛正确,听从他的主张。因此,
由是二人有隙。
二人有了嫌隙。
闰月,
闰十二月,
辛卯朔,
辛卯朔(初一),
黔州奏:
黔州上奏说:
辰、溆贼帅张伯靖寇播州、费州。
辰州与溆州两地溪洞蛮人头领张伯靖侵犯播州与费州。
试太子通事舍人李涉知上于吐突承璀恩顾未衰,
试太子通事舍人李涉得知宪宗对吐突承璀的恩宠眷顾并未减弱,
乃投匦上疏,
便在收受臣民意见的铜匦中投递章疏,
称“承璀有功,
内称:“吐突承璀立有功劳,
希光无罪。
刘希光没有罪过。
承璀久委心腹,
吐突承璀被陛下长期托付亲信之任,
不宜遽弃。”
不应当聚然将他抛弃。”
知匦使、谏议大夫孔见其副章,
知匦使、谏议大夫孔看到了章疏的副本,
诘责不受;
对上奏的内容加以责问,不肯受理他的章疏。于是,
涉乃行赂,
李涉行贿,
诣光顺门通之。
前往光顺门进状。
闻之,
孔得知消息后,
上疏极言“涉奸险欺天,
上疏极力进言说:“李涉奸邪阴险,欺骗上天,
请加显戮。”
请将他处决示众。”
戊申,贬涉峡州司仓。涉,
戊申(十八日)宪宗将李涉贬为峡州司仓。
渤之兄;,
李涉是李渤的哥哥。
巢父之子也。
孔是孔巢父的儿子。
辛亥,
辛亥(二十一日),
惠昭太子宁薨。
惠昭太子李宁去世。
是岁,
这一年,
天下大稔,
全国获得大丰收,
米斗有直二钱者。
有些地方一斗米才值两个钱。
七年(壬辰、812)
七年(壬辰,公元812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辛未,
辛未(十一日),
以京兆尹元义方为坊观察使。
宪宗任命京兆尹元义方为坊观察使。
初,
当初,
义方媚事吐突承璀,
元义方巴结吐突承璀,
李吉甫欲自托于承璀,
李吉甫也打算依靠吐突承璀,
擢义方为京兆尹。
因而提拔元义方出任京兆尹。
李绛恶义方为人,
李绛憎恶元义方的为人,
故出之。
所以将他斥逐出朝。
义方入谢,
元义方入朝向宪宗谢恩,乘机说:
因言“李绛私其同年许季同,
“李绛为他的同年许季同徇私,
除京兆少尹,
将许季同任命为京兆少尹,
出臣坊,
将我斥逐到坊,
专作威福,
专门作威作福,
欺罔聪明。”
欺侮蒙骗陛下的视听。”
上曰:
宪宗说:
“朕谙李绛不如是。
“朕熟知李绛,他可不是像你说的这个样子。
明日,
等到明天吧,
将问之。”
朕打算问一问他。”
义方惶愧而出。
元义方既惶恐,又惭愧,只好走了出来。
明日,
第二天,
上以诘绛曰:
宪宗以此事责问李绛说:
“人于同年固有情乎!”
“人们对于自己的同年固然会有私情吗?”
对曰:
李绛回答说:
“同年,
“所谓同年,
乃九州四海之人偶同科第,
就是来自全国各地人们偶然同时科考登第,
或登科然后相识,
有些人是在考中复试以后才互相认识的,
情于何有!
这里有什么私情!
且陛下不以臣愚,
而且,陛下不嫌我愚昧,
备位宰相,
让我充数担任宰相,
宰相职在量才授任,
宰相的职责在于酌量人们的才能,授给他们职任,
若其人果才,
倘若有人果真具有才能,
虽在兄弟子侄之中犹将用之,
即使他在自己的兄弟侄一辈人中,尚且要任用他,
况同年乎!
何况与自己是同年呢!
避嫌而弃才,
因躲避嫌疑而放弃人才,
是乃便身,
这是便利自身的做法,
非徇公也。”
而不是舍身为公的态度啊。”
上曰:
宪宗说:
“善,
“讲得好。
朕知卿必不尔。”
朕知道你肯定不会私情用事的。”于是,
遂趣义方之官。
宪宗催促元义方前去就任。
振武河溢,
振武处的黄河泛滥,
毁东受降城。
冲毁了东受降城。
三月,
三月,
丙戌,
丙戌(二十八日),
上御延英殿,
宪宗驾临延英殿,
李吉甫言:
李吉甫进言说:
“天下已太平,
“天下已经太平,
陛下宜为乐。”
陛下应该作乐。”
李绛曰:
李绛说:
“汉文帝时兵木无刃,
“汉文帝时,兵器钝弊,没有锋刃,
家给人足,
家家富裕,人人丰足,
贾谊犹以为厝火积薪之下,
贾谊且尚认为这是将火种放到堆积着的木柴下面,
不可谓安。
不能够说这是安定的。现在,
今法令所不能制者,
朝廷的法纪号令不能够控制的地区,
河南、北五十余州;
有河南、河北五十多个州;
犬戎腥膻,
异族秽恶的气息,
近接泾、陇,
近处已经与泾州与陇州连接,
烽火屡惊;
边防上的烽火屡次报警;
加之水旱时作,
再加上水旱灾害经常发生,
仓廪空虚,
库存的粮食空匮乏用,
此正陛下宵衣旰食之时,
这正是陛下应当天亮以前就起床,傍晚时分才进食时,
岂得谓之太平,
怎么能够将现在称为太平,
遽为乐哉!”
忙着作乐呢!”
上欣然曰:
宪宗高兴地说:
“卿言正合朕意。”
“你的话恰好符合朕的心意。”
退,
退朝以后,
谓左右曰:
宪宗对身边的人说:
“吉甫专为悦媚;
“李吉甫专门阿谀献媚,
如李绛,
像李绛那样,
真宰相也!”
才是真正的宰相哩!”
上尝问宰相:
宪宗曾经询问宰相:
“贞元中政事不理,
“贞元年间办理政务不甚修明,
何乃至此?”
为什么竟会达到那般地步?”
李吉甫对曰:
李吉甫回答说:
“德宗自任圣智,
“德宗听凭自己超人的智力行事,
不信宰相而信他人,
不肯信任宰相,却要信任其他的人,
是使奸臣得乘间弄威福。
这就使邪恶的臣下能够趁机恃势玩弄权柄。
政事不理,
办理政事不甚修明,
职此故也。”
主要由于这个原故啊。”
上曰:
宪宗说:
“然此亦未必皆德宗之过。
“然而,这也不一定都是德宗的过错。
朕幼在德宗左右,
朕幼年在德宗身边,
见事有得失,
看到每逢事情有成败优劣之分时,
当时宰相亦未有再三执奏者,
当时的宰相也没有再三坚持奏陈的,
皆怀禄偷安,
都贪恋俸禄,但求眼前平安度日,现在,
今日岂得专归咎于德宗邪!
怎么能够专门将过错归给德宗呢!
卿辈宜用此为戒,
你们这些人最好以此为戒。
事有非是,
如果事情有对错之分,
当力陈不已,
应当尽力陈述不止,
勿畏朕谴怒而遽止也。”
不要害怕朕会发怒而赶忙闭口不言啊!”
李吉甫尝言:
有一次,李吉甫说:
“人臣不当强谏,
“人臣不应该固执地一味进谏。让君主喜欢,
使君悦臣安,
臣下安宁,
不亦美乎!”
不是也很好吗!”
李绛曰:
李绛说:
“人臣当犯颜苦口,
“人臣应该敢于冒犯圣上的威严,
指陈得失,
讲出逆耳但又恳切的谏言,指明并陈述事情的成功与失败。
若陷君于恶,
假如使君主陷在邪恶之中,
岂得为忠!”
怎么能够算得上是忠于君主呢!”
上早:
宪宗说:
“绛言是也。”
“李绛说得对啊。”
吉甫至中书,
李吉甫来到中书省,躺在那里,
卧不视事,
不肯办事,
长吁而已。
只是长吁叹气罢了。有时候,
李绛或久不谏,
李绛很长时间没有进谏,
上辄诘之曰:
宪宗便追问他说:
“岂朕不能容受邪,
“难道是朕不能够容纳你的意见吗,
将无事可谏也?”
还是没有事情应该进谏呢?”
李吉甫又尝言于上曰:
又有一次,李吉甫告诉宪宗说:
“赏罚,
“奖赏与惩罚,
人主之二柄,
是人君的两大权柄,
不可偏废。
不能够偏废。
陛下践阼以来,
自从陛下登基以来,
惠泽深矣;
施行的恩泽够深厚的了。
而威刑未振,
只是刑罚未能振举,
中外懈惰,
朝廷内外官员松懈懒惰,
愿加严以振之。”
希望更为严厉地执行刑法,以便使内外官员振作起来。”
上顾李绛曰:
宪宗看着李绛说:
“何如?”
“这种说法怎么样?”
对曰:
李绛回答说:
“王者之政,
“帝王的政务,
尚德不尚刑,
推尚仁德,而不是推尚刑罚,
岂可舍成、康、文、景而效秦始皇父子乎!”
怎么能够丢开周成王与周康王、汉文帝与汉景帝的榜样,反而去效法秦始皇父子呢!”
上曰:
宪宗说:
“然。”
“对。”
后旬余,
十多天后,
于入对,
于入朝奏对,
亦劝上峻刑。
也劝说宪宗实行严刻的刑罚。
又数日,
又过了几天,
上谓宰相曰:
宪宗告诉宰相们说:
“于大是奸臣,
“于是一个大大的奸臣,
劝朕峻刑,
他劝说朕实行严刑峻法,
卿知其意乎?”
你们知道其中的用意吗?”
皆对曰:
宰相们都回答说:
“不知也。”
“不知道啊。”
上曰:
宪宗说:
“此欲使朕失人心耳。”
“他这是打算让朕失去人心罢了。”
吉甫失色,
李吉甫惊慌得变了脸色,
退而抑首不言笑竟日。
退朝以后,一整天都在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发笑。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丙辰,
丙辰(二十九日),
以库部郎中、翰林学士崔群为中书舍人,
宪宗任命库部郎中、翰林学士崔群为中书舍人,
学士如故。
担任翰林学士的职务一如既往。
上嘉群谠直,
宪宗嘉许崔群的正直,
命学士“自今奏事,
命令翰林学士:“从今以后,凡是奏请事由,
必取崔群连署,
一定要在取得崔群的签名连署以后,
然后进之。”
才能将奏疏进上。”
群曰:
崔群说:
“翰林举动皆为故事。
“翰林学士的任何行为都是要成为惯例的。
必如是,
如果一定这么办,
后来万一有阿媚之人为之长,
万一后来有阿谀谄媚的人物担当翰林学士的长官,
则下位直言无从而进矣。”
便会使官位处于下级的人们的直切进言无法进献上来了。”
固不奉诏。
崔群坚决不肯接受诏命,
章三上,
经过三次上奏,
上乃从之。
宪宗才听从了他的主张。
五月,
五月,
庚申,
庚申(初三),
上谓宰相曰:
宪宗对宰相们说:
“卿辈屡言淮、浙去岁水旱,
“你们这些人屡次提到淮南、浙江地区去年发生了水旱灾害,
近有御史自彼还,
近来有一个御史从那里回来,
言不至为灾,
谈到那里的情况还不至于造成灾害,
事竟如何?”
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呢?”
李绛对曰:
李绛回答说:
“臣按淮南、浙西、浙东奏状,
“我考察了淮南、浙西、浙东进奏的文状,
皆云水旱,
都说发生了水旱灾害,
人多流亡,
人民多数流离失散,
求设法招抚,
请求朝廷想办法安抚,
其意似恐朝廷罪之者,
他们的意思似乎是担心朝廷加罪于他们,
岂肯无灾而妄言有灾邪!
难道他们肯在没有灾情的情形下,胡乱去说本地遭受了灾害吗!这种不至造成灾害的说法,
此盖御史欲为奸谀以悦上意耳,
大约是御史打算做奸邪逢迎的事情,以期讨得陛下的欢心罢了,
愿得其主名,
我希望得知发言人的姓名,
按致其法。”
加以按察,依法制裁。”
上曰:
宪宗说:
“卿言是也。
“你讲得对啊!
国以人为本,
国家以人民为根本,
闻有灾当亟救之,
国家听说发生了灾情,应该赶忙去救济人民,
岂可尚复疑之邪!
怎么能够还要怀疑灾情发生与否呢!
朕适者不思,
朕适才所说,有欠深思,
失言耳。”
是朕说错了。”于是,
命速蠲其租赋。
宪宗命令赶快免除淮南和两浙的赋税。有一次,
上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殿,
宪宗与宰相们在延英殿谈论治国之道,
日旰,
当时天色向晚,
暑甚,
暑气甚重,
汗透御服,
汗水湿透了宪宗的衣服,
宰相恐上体倦,
宰相们担心宪宗身体困倦,
求退。
便请求退下,
上留之曰:
宪宗挽留他们说:
“朕入禁中,
“朕进入宫廷后,
所与处者独宫人、宦官耳,
接触到的只有宫女和宦官罢了,
故乐与卿等且共谈为理之要,
所以朕喜欢与你们谈论治国的要领,
殊不知倦也。”
绝不感到困倦。”
六月,
六月,
癸巳,
癸巳(初七),
司徒、同平章事杜佑以太保致仕。
司徒、同平章事杜佑以太保的官职退休。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乙亥,
乙亥(十九日),
立遂王宥为太子,
宪宗将遂王李宥立为太子,
更名恒。恒,
给他更改名字叫做李恒。
郭贵妃之子也。
李恒是郭贵妃的儿子。
诸姬子沣王宽,
皇子澧王李宽是姬妾所生,
长于恒;
比李恒年长,
上将立恒,
宪宗打算将李恒立为太子,
命崔群为宽草让表,
命令崔群替李宽起草推让太子的表章。
群曰:
崔群说:
“凡推已之有以与人谓之让。
“凡将自己拥有的东西推辞给别人才叫做推让。
遂王,嫡子也,
遂王李恒是陛下正妻所生的儿子,
宽何让焉!”
澧王李宽有什么可以推让的呢!”于是,
上乃止。
宪宗不再让崔群草拟李宽推让太子的表章了。
魏博归附与权争
八月,
八月,
戊戌,
戊戌(十二日),
魏博节度使田季安薨。
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去世。
初,
当初,
季安娶州刺史元谊女,
田委安娶州刺史元谊的女儿为妻,
生子怀谏,为节度副使。
所生儿子田怀谏担任了魏博节度副使。
牙内兵马使田兴,
牙内兵马使田兴,
庭之子也,
是田庭的儿子,
有勇力,
勇武有力,
颇读书,
颇读过一些书,
性恭逊。
性情恭谨谦逊。
季安淫虐,
田季安放荡而暴虐,
兴数规谏,
田兴屡次规劝,
军中赖之。
军中将士都仰赖着他。
季安以为收众心,
田季安认为田兴收揽人心,
出为临清镇将,
将他斥逐到临清担任镇守将领,
将欲杀之。
还准备将他杀掉。
兴阳为风痹,
田兴佯装得了冷湿病,
灸灼满身,
用艾草炙灼全身,
乃得免。
才得以幸免。
季安病风,
田季安得了疯病,
杀戮无度,
杀人没有限度,
军政废乱,
军政废驰而混乱,
夫人元氏召诸将立怀谏为副大使,
夫人元氏召集各位将领将田怀谏立为节度副大使,
知军务,
掌管军中事务,
时年十一;
当时田怀谏只有十一岁。
迁季安于别寝,
田季安被迁移到另外的寝室,
月余而薨。
过了一个多月便去世了。
召田兴为步射都知兵马使。
田怀谏将田兴召回,任命他为步射都知兵马使。
辛亥,
辛亥(二十五日),
以左龙武大将军薛平为郑滑节度使,
宪宗任命左龙武大将军薛平为郑滑节度使,
欲以控制魏博。
准备让他来控制魏博。
上与宰相议魏博事,
宪宗与宰相们计议有关魏博的事宜,
李吉甫请兴兵讨之,
李吉甫请求起兵讨伐田怀谏,
李绛以为魏博不必用兵,
李绛认为对魏博不一定需要采取军事行动,
当自归朝廷。
田怀谏就会自行归顺朝廷。
吉甫盛陈不可不用兵之状,
李吉甫极力陈述不能不采取军事行动的理由,
上曰:
宪宗说:
“朕意亦以为然。”
“朕的意思也认为是这样的。”
绛曰:
李绛说:
“臣窃观两河藩镇之跋扈者,
我私下里观察河南、河北骄横强暴的藩镇,
皆分兵以隶诸将,
都分出一部分兵力,隶属给各个将领,
不使专在一人,
不让兵力专门由一人掌握,
恐其权任太重,
这是担心掌握兵权的将领权力与职任过重,
乘间而谋已故也。
便会趁机图谋自己的原故。
诸将势均力敌,
各将领势均力敌,
莫能相制,
不能相互节制。
欲广相连结,
倘若他们打算广泛地相互联合起来,
则众心不同,
则大家的心思并不相同,
其谋必泄;
谋划肯定要泄露出去。
欲独起为变,
如果他们打算单独起兵,发起变乱,
则兵少力微,
则兵马太少,力量微薄,
势必不成。
肯定不能成功。
加以购赏既重,
加之,各镇既悬赏优厚,
刑诛又峻,
又刑罚严厉,
是以诸将互相顾忌,
所以各将领互相顾虑,彼此畏忌,
莫敢先发,
都没有胆量率先发难���
跋扈者恃此以为长策。
骄横的藩镇就是仗恃着这些,作为自己长远的计策。
然臣窃思之,
然而,我私下里考虑此事,
若常得严明主帅能制诸将之死命者以临之,
假如经常得以起用能够节制各将领竭尽死力效命的严明的主帅来驾驭他们,
则粗能自固矣。
大体上就能自行安定下来了。现在,
今怀谏乳臭子,
田怀谏只是一个乳臭小儿,
不能自听断,
还不能够亲自听政断事,
军府大权必有所归,
军府的大权必然要有一个归向,
诸将厚薄不均,
对待各将领有厚有薄,不能均衡,
怨怒必起,
必定要产生怨恨,
不相服从,
不肯服从主帅的命令,
则日分兵之策,
这就使以往分散兵力的策略,
适足为今日祸乱之阶也。
恰好足以成为如今滋生祸乱的缘由啊。
田氏不为屠肆,
即使田氏不被举家屠杀,陈尸示众,
则悉为俘囚矣,
也会全家人成为俘虏与囚徒,
何烦天兵哉!
还用烦劳朝廷的兵马吗!
彼自列将起代主帅,
田怀谏由众多的将领中起来代替主帅,
邻道所恶,
相邻各道所憎恶的,
莫甚于此。
没有比这一点更为严重的了。
彼不倚朝廷之援以自存,
田怀谏如不倚赖朝廷的援助而自存,
则立为邻道所齑粉矣。
就会立刻被相邻各道捣碎成细粉。所以,
故臣以为不必用兵,
我认为不一定要用兵,
可坐待魏博之自归也。
是可以坐着等候魏博自行归附的。
但愿陛下按兵养威,
我只希望陛下屯兵不动,蓄养声威,
严敕诸道选练士马以须后敕。
严令各道挑选并操练人马,以待日后的敕令。
使贼中知之,
假使魏博将领知道了朝廷的动向,
不过数月,
不会超过几个月时间,
必有自效于军中者矣。
肯定就会有在军中主动请求效命的人了。
至时,
到时候,
惟在朝廷应之敏速,
只在于朝廷敏捷迅速地接应他们,
中其机会,
看准时机,
不爱爵禄以赏其人,
不爱惜官爵俸禄,以此奖赏效命之人。
使两河藩镇闻之,
使河南、河北的藩镇得知这一消息,
恐其麾下效之以取朝廷之赏,
担心自己的部下效法魏博,以期得到朝廷的奖赏,
必皆恐惧,
因而肯定都会害怕起来,
争为恭须矣。
要争着向朝廷表示恭敬顺从了。
此所谓不战而屈人兵者也。”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不用使用武力便使敌兵屈服的道理啊。”
上曰:
宪宗说:
“善!”
“讲得好!”
他日,
后来,
吉甫复于延英盛陈用兵之利,
李吉甫又在延英殿极力陈诉采取军事行动的好处,
且言刍粮金帛皆已有备。
而且说粮草钱帛都已经有了准备。
上顾问绛,
宪宗征询李绛的意见,
绛对曰:
李绛回答说:
“兵不可轻动。
“武力是不能够轻易动用的。
前年讨恒州,
前年讨伐恒州,
四面发兵二十万,
各地派出兵马二十万人,
又发两神策兵自京师赴之,
又派出左、右神策军的兵马由京城开往恒州,
天下骚动,
致使全国骚扰不安,
所费七百余万缗,
消耗的费用有七百多万缗,
讫无成功,
最终不能获得成功,
为天下笑。
被天下的人们所耻笑。现在,
今疮痍未复,
战争的创伤尚未恢复,
人皆惮战;
人民都害怕打仗。
若又以 敕命驱之,
如果又用敕令驱使他们,
臣恐非直无功,
我担心不但不能取得成功,
或生他变。
或许还要发生其他变故。
况魏博不必用兵,
况且,不一定要对魏博采取军事行动。
事势明白,
事情的发展趋势很清楚,
愿陛下勿疑。”
希望陛下不用迟疑了。”
上奋身抚案曰:
宪宗猛然起身用力拍着案子说:
“朕不用兵决矣。”
“朕决定不采取军事行动,
绛曰:
“李绛说:
“陛下虽有是言,
“虽然陛下说了此话,
恐退朝之后,
恐怕在退朝以后,
复有荧惑圣听者。”
还会有人来迷惑陛下的听闻。”
上正色厉声曰:
宪宗面色庄重,声音严厉地说:
“朕志已决,
“朕的意图已经决定下来了,
谁能惑之!”绛乃拜贺曰:“此社稷之福也。”
谁能够来迷惑朕!”
既而田怀谏幼弱,
不久,由于田怀谏幼稚弱小,
军政皆决于家僮蒋士则,
军中政事完全由家中的仆从蒋士则决断。
数以爱憎移易诸将,
蒋士则屡次凭着个人的爱憎调动诸将,
众皆愤怒。
大家都愤怒起来上。
朝命久不至,
朝廷的任命长时间没有送到,
军中不安。
军中将士更是不能安下心来了。有一次,
田兴晨入府,
田兴在早上前往军府,
士卒数千人大噪,
数千名士兵大声喊叫,
环兴而拜,
围着田兴行礼,
请为留后。
请田兴担任留后。
兴惊仆于地,
田兴惊惶得扑倒在地,
众不散;
众人仍然不肯散去。
久之,
过了许久,
兴度不免,
田兴估计难以走脱,
乃谓众曰:
便对大家说:
“汝肯听吾言乎!”
“你们愿意听从我的话吗?”
皆曰:
大家都说:
“惟命。”
“请下命令吧。”
兴曰:
田兴说:
“勿犯副大使,
“不许冒犯副大使,
守朝廷法令,
遵守朝廷的法纪命令,
申版籍,
向朝廷申报版图户籍,
请官吏,
请朝廷任命官吏,
然后可。”
做到这些以后,我才答应你们。”
皆曰:
大家都说:
“诺。”
“好吧。”于是,
兴乃杀蒋士则等十余人,
田兴杀了蒋士则等十多个人,
迁怀谏于外。
将田怀谏迁移到外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