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192 唐纪八 - 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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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192 唐纪八

文白对照

司马光

唐太宗贞观初年推行开明政治,注重纳谏任贤,改革律令制度,处理突厥问题,奠定贞观之治基础。

武德九年政事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下之下武德九年(丙戌、626)
唐纪八唐高祖武德九年(丙戌,公元626年) 
 
九月,
九月, 
突厥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口;
突厥颉利可汗进献三千匹马、一万头羊, 
上不受,
唐太宗推辞不受, 
但诏归所掠中国户口,
只是下诏令其归还所掠夺的中原人口, 
征温颜博还朝。
并征召上一年被突厥俘虏的温彦博回到朝中。 
 
丁未,
丁未(二十二日), 
上引诸卫将卒习射于显德殿庭,
太宗带领各卫将士在显德殿庭院练习箭术, 
谕之曰:
并当面训话道: 
“戎狄侵盗,自古有之,
“自古以来就有周边的戎狄等族的侵扰, 
患在边境少安,
值得忧虑的是边境稍微安宁, 
则人主逸游忘战,
君主就放逸游荡,而忘记战争的威胁, 
是以寇来莫之能御。
因而一俟敌人来犯则难以抵御。 
今朕不使汝曹穿池筑苑,
现在朕不让你们修池榭筑宫苑, 
专习弓矢,
而是专门熟习射箭技术。 
居闲无事,
闲居无事时, 
则为汝师,
朕就当你们的老师, 
突厥入寇,
一旦突厥入侵, 
则为汝将,
则做你们的将领,这样, 
庶几中国之民可以少安乎!”
中原的百姓也许能过上安宁的日子!”从此, 
于是日引数百人教射于殿庭,
太宗皇帝每日带领数百人在宫殿庭院里,教他们射箭, 
上亲临试,
并亲自测试, 
中多者赏以弓、刀、帛,
射中箭靶多的士兵赏赐给弓、刀、布帛, 
其将帅亦加上考。
他们的将领考核成绩时列为上等。 
群臣多谏曰:
许多大臣劝谏道: 
“于律,
“依照大唐律令, 
以兵刃至御在所者绞。
在皇帝住处手持兵刃的要处以绞刑。 
今使卑碎之人张弓挟矢于轩陛之侧,
现在陛下您让这些卑微之人张弓挟箭在殿宇之旁, 
陛下亲在其间,
陛下身处其中, 
万一有狂夫窃发,
万一有一个狂徒恣肆妄为, 
出于不意,
就会出现意外事故, 
非所以重社稷也。”
这不是重视社稷江山的办法。” 
韩州刺史封同人诈乘驿马入朝切谏。
韩州刺史封同人假称有事,骑驿马来到朝廷直言苦谏。 
上皆不听,
大宗均听不进去, 
曰:
他说: 
“王者视四海如一家,
“真正的君主视四海如同一家, 
封域之内,
大唐辖境之内, 
皆朕赤子,
都是朕的忠实臣民。 
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
我对每个人都能推心置腹,以诚相待, 
奈何宿卫之士亦加猜忌乎!”
却为何要对保卫朕的将士横加猜忌呢?” 
由是人思自励,
从此人人想着自强自励, 
数年之间,
几年之间, 
悉为精锐。
都成为精锐之士。 
 
上尝言:
太宗曾说过: 
“吾自少经略四方,
“我从小南征北战,东略西讨, 
颇知用兵之要,
颇知用兵之道。 
每观敌陈,
每次观察敌军阵势, 
则知其强弱,
即知道它的强弱, 
常以吾弱当其强,
并常以我军弱旅抵挡其强兵, 
强当其弱。
而以强师击其弱旅。 
彼乘吾弱,逐奔不过数十百步,
敌军追逐我方弱旅不过走数百步, 
吾乘其弱,
我军攻其弱旅, 
必出其陈后反击之,
一定要突至其阵后乘势反击, 
无不溃败,
敌军无不溃败奔逃, 
所以取胜,多在此也!”
这就是我的取胜之道!” 
 
己酉,
己酉,(二十四日), 
上面定勋臣长孙无忌等爵邑,
太宗与群臣当面议定开国元勋长孙无忌等人的爵位田邑, 
命陈叔达于殿下唱名示之,
命陈叔达在宫殿下唱名公布, 
且曰:
太宗说: 
“朕叙卿等勋赏或未当,
“朕分等级排列你们的功劳赏赐,如有不当之处, 
宜各自言。”
可以各自申明。” 
于是诸将争功,
于是各位将领纷纷争功, 
纷纭不已。
议论不休, 
淮安王神通曰:
淮安王李神通说: 
“臣举兵关西,
“我在关西起兵, 
首应义旗,
首先响应义旗, 
今房玄龄、杜如晦等专弄刀笔,
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只是捉刀弄笔, 
功居臣上,
功劳却在我之上, 
臣窃不服。”
我感到难以心服。” 
上曰:
太宗说: 
“义旗初起,叔父虽首唱举兵,
“叔父虽然首先响应义旗举兵, 
盖亦自营脱祸。
这也是自谋摆脱灾祸。 
及窦建德吞噬山东,
等到窦建德侵吞山东, 
叔父全军覆没;
叔父全军覆没; 
刘黑闼再合余烬,
刘黑闼再次纠集余部, 
叔父望风奔北。
叔父丢兵弃甲,望风脱逃。 
玄龄等运筹帷幄,
房玄龄等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坐安社稷,
使大唐江山得以安定, 
论功行赏,
论功行赏, 
固宜居叔父之先。
功劳自然在叔父之上。 
叔父,国之至亲,
叔父您是皇族至亲, 
朕诚无所爱,
朕对您确实毫不吝惜, 
但不可以私恩滥与勋臣同赏耳!”
但不可循私情滥与有功之臣同等封赏。” 
诸将乃相谓曰:
众位将领于是相互议论道: 
“陛下至公,
“陛下如此公正, 
虽淮安王尚无所私,
即使对皇叔淮安王也不循私情, 
吾侪何敢不安其分。”
我们这些人怎么敢不安本分呢。” 
遂皆悦服。
大家都心悦诚服。 
房玄龄尝言:
房玄龄曾说: 
“秦府旧人未迁官者,
“秦王府的旧僚属未能升官的, 
皆嗟怨曰:
皆满腹怨言道: 
‘吾属奉事左右,
‘我等跟随侍奉陛下身边, 
几何年矣,
也有许多年了, 
今除官,
现今拜官, 
返出前宫、齐府人之后。
反而都在前太子东宫、齐王府僚属的后面。 
’”上曰:
’”太宗说: 
“王者至公无私,
“君主大公无私, 
故能服天下之心。
因此能使天下人心服。 
朕与卿辈日所衣食,
朕与你们平日的衣食, 
皆取诸民者也。
都取自百姓。 
故设官分职,以为民也,
因此设官吏定职守都是为了百姓, 
当择贤才而用之,
理应选择贤才加以任用, 
岂以新旧为先后哉!
怎么能以新人旧人来做为选拔人才的先后顺序呢? 
必也新而贤,
如果新人贤能, 
旧而不肖,
故旧不才, 
安可舍新而取旧乎!
怎么可以放弃新人而只取故旧呢! 
今不论其贤不肖而直言嗟怨,
现在你们不论其是否贤能而只是怨声不断, 
岂为政之体乎!”
这岂是为政之道?” 
 
诏:
太宗下诏; 
“民间不得妄立妖祠。
“民间百姓不得私自设立妖祠。 
自非卜筮正术,
除了正当的卜筮术, 
其余杂占,
其余杂滥占卜, 
悉从禁绝。”
一律禁绝。” 
 
上于弘文殿聚四部书二十余万卷,
太宗聚集经史子集四部书二十余万卷藏于弘文殿, 
置弘文馆于殿侧,
并于殿旁设置弘文馆。 
精选天下文学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阳询、蔡允恭、萧德言等,
遴选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阳询、蔡允恭、萧德言等国内精通学术之人, 
以本官兼学士,
以原职兼任弘文馆学士, 
令更日宿直,
让他们轮流值宿, 
听朝之隙,
皇上在听政之暇, 
引入内殿,
领他们进入内殿, 
讲论前言往行,
讲论先哲言行, 
商榷政事,
商榷当朝大政, 
或至夜分乃罢。
有时要到午夜时分才结束。 
又取三品已上子孙充弘文馆学士。
又选取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充任弘文馆学生。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丙辰朔,
丙辰朔(初一),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诏追封故太子建成为息王,
太宗下诏追封已故太子皇兄李建成为息王, 
谥曰隐;
谥号为隐; 
齐王元吉为剌王,
皇弟齐王李元吉谥号为剌, 
以礼改葬。
以皇家丧礼重新安葬。 
葬日,
安葬那一天, 
上哭之于宜秋门,
太宗皇帝在宜秋门大哭一场, 
甚哀。
显得十分哀痛。 
魏徵、王表请陪送至墓所,
魏徵、王上表请求陪送灵车到安葬地, 
上许之,
太宗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命宫府旧僚皆送葬。
并命令原东宫和齐王府的旧僚属都去送葬。 
 
癸亥,
癸亥(初八), 
立皇子中山王承乾为太子,
朝廷立中山王李承乾为皇太子, 
生八年矣。
时年仅八岁。 
 
庚辰,
庚辰(二十五日), 
初定功臣实封有差。
唐朝初步规定功臣实得食邑封户的等级差别。 
 
初,
起初, 
萧荐封德彝于上皇,
萧向高祖荐举封德彝, 
上皇以为中书令。
高祖任命他为中书令。 
及上即位,
到了太宗即位, 
为左仆射,
改任萧为尚书左仆射。 
德彝为右仆射。
封德彝为右仆射, 
议事已定,
二人商定将要上奏的事, 
德彝数反于上前,
到了太宗面前封德彝屡次变易, 
由是有隙。
由此二人之间产生隔阂。 
时房玄龄、杜如晦新用事,
当时房玄龄、杜如晦刚当权, 
皆疏而亲德彝,
均疏远萧而亲近封德彝, 
不能平,
萧愤愤不平, 
遂上封事论之,
于是上密封的奏章理论, 
辞指寥落,
辞意凄凉, 
由是忤旨。
由此触犯圣意。 
会与陈叔达忿争于上前,
适逢萧与陈叔达又在太宗面前含怒争辩, 
庚辰,
庚辰(二十五日), 
、叔达皆坐不敬,
萧、陈叔达皆以对皇上不恭敬的罪名, 
免官。
被罢官免职。 
 
甲申,
甲申(二十九日), 
民部尚书裴矩奏“民遭突厥暴践者,
民部尚书裴矩进言:“对遭受突厥暴虐践踏的百姓, 
请户给绢一匹。”
请求每户赐给绢帛一匹。” 
上曰:
太宗说: 
“朕以诚信御下,
“朕以诚、信二字统治下属, 
不欲虚有存恤之名而无其实,
不想徒有抚恤百姓的名声而没有实在的东西, 
户有大小,
每户中人数多少不等,怎么能整齐划一, 
岂得雷同给赐乎!”
赏赐都一样呢?” 
于是计口为率。
于是计算人口以它为赏赐的标准。 
 
初,
起初, 
上皇欲强宗室以镇天下,
高祖想以加强皇室宗族的力量来威镇天下, 
故皇再从、三从弟及兄弟之子,
所以与皇帝同曾祖、同高祖的远房堂兄弟以及他们的儿子, 
虽童孺皆为王,
即使童孺幼子均封为王, 
王者数十人。
达数十人。为此, 
上从容问群臣:
太宗语气和缓地征求群臣的意见: 
“遍封宗子,
“遍封皇族子弟为王, 
于天下利乎?”
对天下有利吗?” 
封德彝对曰:
封德彝回答道: 
“前世唯皇子及兄弟乃为王,
“前世只有皇帝的儿子及兄弟才封为王, 
自余非有大功,
其他宗亲如果不是有大功勋, 
无为王者。
便没有封王的。 
上皇敦睦九族,
太上皇亲善厚待皇亲国戚, 
大封宗室,
大肆分封宗室, 
自两汉以来未有如今之多者。
自东西汉以来都没有如此之多。 
爵命既崇,
封给的爵位既高, 
多给力役,
又多赐给劳力仆役, 
恐非示天下以至公也!”
这恐怕不能向天下人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吧!” 
上曰:
太宗说: 
“然。
“有道理。 
朕为天子,
朕做天子, 
所以养百姓也,
就是为了养护百姓, 
岂可劳百姓以养己之宗族乎!”
怎么可以劳顿百姓来养护自己的宗族呢!” 
十一月,
十一月, 
庚寅,
庚寅(初五), 
降宗室郡王皆为县公,
将宗室郡王降格为县公, 
惟有功者数人不降。
只有功勋卓著的几位不降。 
 
丙午,
丙午(二十一日), 
上与群臣论止盗。
太宗与群臣讨论防盗问题。 
或请重法以禁之,
有人请求设严刑重法以禁盗, 
上哂之曰:
太宗微笑着答道: 
“民之所以为盗者,
“老百姓之所以做盗贼, 
由赋繁役重,
是因为赋役繁重, 
官吏贪求,
官吏贪财求贿, 
饥寒切身,
百姓饥寒交集, 
故不暇顾廉耻耳。
所以便顾不得廉耻了。 
朕当去奢省费,
朕主张应当杜绝奢移浪费, 
轻徭薄赋,
轻徭薄赋, 
选用廉吏,
选用廉吏, 
使民衣食有余,
使老百姓吃穿有余, 
则自不为盗,
自然不去做盗贼, 
安用重法邪!”
何必用严刑重法呢!” 
自是数年之后,
从此经过数年之后, 
海内升平,
天下太平, 
路不拾遗,
路不拾遗, 
外户不闭,
夜不闭户, 
商旅野宿焉。
商人旅客可在野外露宿。 
 
上又尝谓侍臣曰:
太宗曾对身边的大臣说: 
“君依于国,
“君主依靠国家, 
国依于民。
国家仰仗百姓。 
刻民以奉君,
剥削百姓来奉养君主, 
犹割肉以充腹,
如同割下身上的肉来充腹, 
腹饱而身毙,
腹饱而身死, 
君富而国亡。
君主富了而国家灭亡。 
故人君之患,
所以君主的忧虑, 
不自外来,
不来自于外面, 
常由身出。
而常在于自身。 
夫欲盛则费广,
凡欲望多则花费大, 
费广则赋重,
花费大则赋役繁重, 
赋重则民愁,
赋役繁重则百姓愁苦, 
民愁则国危,
百姓愁苦则国家危急, 
国危则君丧矣。
国家危急则君主地位不保。 
朕常以此思之,
朕常常思考这些, 
故不敢纵欲也。”
所以不敢放纵自己的欲望。” 
 
十二月,
十二月, 
己巳,
己巳(十五日), 
益州大都督窦轨奏称獠反,
益州大都督窦轨上奏,声称当地的獠民造反, 
请发兵讨之。
请求朝廷派兵讨伐。 
上曰:
太宗说: 
“獠依阻山林,
“獠民依仗山林, 
时出鼠窃,
时常出来做些小偷小摸的事, 
乃其常俗;
这是他们的平常习惯。 
牧守苟能抚以恩信,
地方官如果能以恩信安抚, 
自然帅服,
他们自然会顺服。 
安可轻动干戈,
怎么可以轻易动干戈, 
渔猎其民,
捕、打獠民, 
比之禽兽,
把他们当做禽兽一般? 
岂为民父母之意邪!”
这难道是当百姓父母官的本意吗!” 
竟不许。
最后没有准许出兵。 
 
上谓裴寂曰:
太宗对大臣裴寂说: 
“比多上书言事者,
“近来很多上书言事的奏章, 
朕皆粘之屋壁,
朕都将它们贴在寝宫的墙壁上, 
得出入省览,
以便进出时观看, 
每思治道,
朕时常思考为政之道, 
或深夜方寝。
有时要到深夜才能入睡。 
公辈亦当恪勤职业,
希望你们也要恪尽职守, 
副朕此意。”
与朕的这一心意相称。” 
 
上厉精图治,
太宗励精求治, 
数引魏徵入卧内,
多次让魏徵进入卧室内, 
访以得失;
询问政治得失。 
徵知无不言,
魏徵知无不言, 
上皆欣然嘉纳。
太宗均高兴地采纳。 
上遣使点兵,
太宗派人征兵, 
封德彝奏:
封德彝上奏道: 
“中男虽未十八,
“中男虽不到十八岁, 
其躯干壮大者,
其中身体魁梧壮实的, 
亦可并点。”
也可一并征发。” 
上从之。
太宗同意。 
敕出,
敕令传出, 
魏徵固执以为不可,
魏徵固执己见加以反对, 
不肯署敕,
不肯签署, 
至于数四。
如是往返四次。 
上怒,
太宗大怒, 
召而让之曰:
将他召进宫中责备道: 
“中男壮大者,
“中男中魁梧壮实的, 
乃奸民诈妄以避征役,
都是那些奸民虚报年龄以逃避徭役的人, 
取之何害,
征召他们有什么害处, 
而卿固执至此!”
而你却如此固执!” 
对曰:
魏徵答道: 
“夫兵在御之得其道,
“军队在于治理得法, 
不在众多。
而不在于人数众多。 
陛下取其壮健,
陛下征召身体壮健的成丁, 
以道御之,
用正确的方法加以管理, 
足以无敌于天下,
便足以无敌于天下, 
何必多取细弱以增虚数乎!
又何必多征年幼之人以增加虚数呢! 
且陛下每云:
而且陛下总说: 
‘吾以诚信御天下,
》‘朕以诚、信治理天下, 
欲使臣民皆无欺诈。
欲使臣下百姓均没有欺诈行为。 
’今即位未几,
’现在陛下即位没多久, 
失信者数矣!”
却已经多次失信了!” 
上愕然曰:
太宗惊愕地问道: 
“朕何为失信?”
“朕怎么失信了?” 
对曰:
魏徵答道: 
“陛下初即位,
“陛下刚即位时, 
下诏云:
就下诏说: 
‘逋负官物,
‘百姓拖欠官家的财物, 
悉令蠲免。
一律免除。 
’有司以为负秦府国司者,
’有关部门认为拖欠秦王府国司的财物, 
非官物,
不属于官家财物, 
征督如故。
仍旧征求索取。 
陛下以秦王升为天子,
陛下由秦王升为天子, 
国司之物,非官物而何!
秦王府国司的财物不是官家之物又是什么呢? 
又曰:
又说: 
‘关中免二年租调,
‘关中地区免收二年的租调, 
关外给复一年。
关外地区免除徭役一年。 
’既而继有敕云:
’不久又有敕令说: 
‘已役已输者,
‘已纳税和已服徭役的, 
以来年为始。
从下一年开始免除。 
’散还之后,
’如果退还已纳税物之后, 
方复更征,
又重新征回, 
百姓固已不能无怪。
这样百姓不能没有责怪之意。 
今既征得物,
现在是既征收租调, 
复点为兵,
又指派为兵员, 
何谓以来年为始乎!
还谈什么从下一年开始免除呢! 
又陛下所与共治天下者在于守宰,居常简阅,
另外与陛下共同治理天下的都是地方官, 
咸以委之;
日常公务都委托他们办理; 
至于点兵,
至于征点兵员, 
独疑其诈,
却怀疑他们使诈, 
岂所谓以诚信为治乎!”
这难道是以诚信为治国之道吗?” 
上悦曰:
太宗高兴地说: 
“者朕以卿固执,
“以前朕认为你比较固执, 
疑卿不达政事,
怀疑你不通达政务, 
今卿论国家大体,
现在看到你议论国家大政方针, 
诚尽其精要。
确实都切中要害。 
夫号令不信,
朝廷政令不讲信用, 
则民不知所从,
则百姓不知所从, 
天下何由而治乎!
国家如何能得到治理呢? 
朕过深矣!”
朕的过失很深呐!” 
乃不点中男,
于是不征点中男做兵员, 
赐徵金瓮一。
并且赐给魏徵一只金瓮。 
 
上闻景州录事参军张玄素名,
太宗素闻景州录事参军张玄素的大名, 
召见,
便召他进宫, 
问以政道,
问他为政之道, 
对曰:
张玄素答道: 
“隋主好自专庶务,
“隋朝皇帝好独揽各种政务, 
不任群臣;
而不委任给群臣; 
群臣恐惧,
群臣内心恐惧, 
唯知禀受奉行而已,
只知道禀承旨意加以执行, 
莫之敢违。
没有人敢违命不遵。 
以一人之智决天下之务,
然而以一个人的智力决断天下事务, 
借使得失相半,
即使得失参半, 
乖谬已多,
乖谬失误之处已属不少, 
下谀上蔽,
加上臣下谄谀皇上受蒙蔽, 
不亡何待!
国家不灭亡更待何时! 
陛下诚能谨择群臣而分任以事,
陛下如能慎择群臣而让他们各司其事, 
高拱穆清而考其成败以施刑赏,
自己高拱安坐、清和静穆,考察臣下的成败得失据以实施刑罚赏赐, 
何忧不治!
国家还能治理不好! 
又,
而且, 
臣观隋末乱离,
我观察隋末大动乱, 
其欲争天下者不过十余人而已,
其中想要争夺天下的不过十几人而已, 
其余皆保乡党、全妻子,
其余大部分都想保全乡里和妻子儿女, 
以待有道而归之耳。
等待有道之君而归附。 
乃知百姓好乱者亦鲜,
由此可知百姓很少有好作乱的, 
但人主不能安之耳。”
只是君主不能使他们安定罢了。” 
上善其言,
太宗欣赏他的言论, 
擢为侍御史。
提拔他为侍御史。 
 
前幽州记室直中书省张蕴古上大宝箴,
前幽州记室参军、直中书省张蕴古,呈给太宗一篇《大宝箴》。 
其略曰:
大略写道: 
“圣人受命,
“圣人上承天命, 
拯溺亨屯,
拯黎民于水火,救时世之危难。 
故以一人治天下,
所以以一个人来治理天下, 
不以天下奉一人。”
而不以天下专奉一人。” 
又曰:
又写道: 
“壮九重于内,
“内廷重屋叠室、宽大无比, 
所居不过容膝;
而帝王所居住的不过一片狭小之地; 
彼昏不知,
他们却昏庸无知, 
瑶其台而琼其室。
大肆修筑瑶台琼室。 
罗八珍于前,
席前堆着山珍海味, 
所食不过适口;
而帝王所吃的不过合口味的几样; 
惟狂罔念,
他们却忽发狂想, 
丘其糟而池其酒。”
堆糟成丘、以酒为池。” 
又曰:
又写道: 
“勿没没而暗,
“不要无声无息、糊里糊涂, 
勿察察而明,
也不要苛察小事,自以为精明, 
虽冕旒蔽目而视于未形,
应该虽有冕前的垂旒遮住双眼却能看清事物的未成形状态, 
虽纩塞耳而听于无声。”
虽有纩挡住耳朵却能听到尚未发出的声音。” 
上嘉之,
太宗深为嘉许, 
赐以束帛,
赏赐给束帛, 
除大理丞。
任命他为大理丞。 
 
上召傅奕,
太宗召见傅奕, 
赐之食,
赐给他食物, 
谓曰:
对他说: 
“汝前所奏,
“你六月所奏金星出现在秦的分野,秦王当有天下, 
几为吾祸。
差一点害我遭殃, 
然凡有天变,
不过今后凡有天象变化, 
卿宜尽言皆如此,
你应一如既往,言无不尽,不要心有余悸, 
勿以前事为惩也。”
总记着过去的事。” 
上尝谓奕曰:
太宗曾对傅奕说: 
“佛之为教,
“佛作为宗教, 
玄妙可师,
道理玄妙可以师法, 
卿可独不悟其理?”
为何惟独你不明悟其道理?” 
对曰:
傅奕答道: 
“佛乃胡中桀黠,
“佛是胡族中的狡诈之人, 
诳耀彼土。
欺言诳世炫耀于西域。 
中国邪僻之人,
中国的一些邪避之人, 
取庄、老玄谈,
择取庄子、老子玄谈理论, 
饰以妖幻之语,
用妖幻之语加以修饰, 
用欺愚俗,
用来欺蒙愚昧的民众, 
无益于民,
这既不利于百姓, 
有害于国,
更有害于国家, 
臣非不悟,
我不是不能明悟, 
鄙不学也。”
而是鄙视它不愿意接触它。” 
上颇然之。
太宗颇以为然。 
 
上患吏多受赇,
太宗担心官吏中多有接受贿赂的, 
密使左右试赂之。
便秘密安排身边的人去试探他们。 
有司门令史受绢一匹,
有一个刑部的司门令史收受绢帛一匹, 
上欲杀之,
太宗得悉后想要杀掉他。 
民部尚书裴矩谏曰:
民部尚书裴矩劝谏道: 
“为吏受赂,
“当官的接受贿赂, 
罪诚当死;
罪的确应当处死; 
但陛下使人遗之而受,
但是陛下派人送上门去让其接受, 
乃陷人于法也,
这是有意引人触犯法律, 
恐非所谓‘道之以德,
恐怕不符合孔子所谓‘用道德加以诱导, 
齐之以礼。
以礼教来整齐民心’的古训。” 
’”上悦,
太宗听了很高兴, 
召文武五品已上告之曰:
召集文武五品以上的官员,对他们说: 
“裴矩能当官力争,
“裴矩能够做到在位敢于力争, 
不为面从,
并不一味地顺从我, 
傥每事皆然,
假如每件事情都能这样做, 
何忧不治!”
国家怎么能治理不好呢!”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古人有言:
古人说过: 
君明臣直。
君主贤明则臣下敢于直言。 
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
裴矩在隋朝是位佞臣而在唐则是忠臣, 
非其性之有变也;
不是他的品性有变化。 
君恶闻其过,
君主讨厌听人揭短, 
则忠化为佞,
则大臣的忠诚便转化为谄谀; 
君乐闻直言,
君主乐意听到直言劝谏, 
则佞化为忠。
则谄谀又会转化成忠诚。 
是知君者表也,
由此可知君主如同测影的表, 
臣者景也,
大臣便似影子, 
表动则景随矣。
表一动则影子随之而动。 
 
是岁,
这一年, 
进皇子长沙郡王恪为汉王、宜阳郡王为楚王。
将皇子长沙郡王李恪升为汉王,宜阳郡王李升为楚王。 
 
新罗、百济、高丽三国有宿仇,
新罗、百济、高丽三国之间世代结怨, 
迭相攻击;
相互攻伐,战事连绵, 
上遣国子助教朱子奢往谕指,
太宗派遣国子监助教朱子奢前去传达圣意,劝他们讲和, 
三国皆上表谢罪。
三国都上表谢罪。 
 

贞观元年新政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上之上贞观元年(丁亥、627)
唐太宗贞观元年(丁亥,公元627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乙酉,
乙酉(初一), 
改元。
改年号。 
 
丁亥,
丁亥(初三), 
上宴群臣,
太宗大宴群臣, 
奏《秦王破陈乐》,
席间演奏《秦王破陈乐》。 
上曰:
太宗说: 
“朕昔受委专征,
“朕从前曾受命专行率兵征伐, 
民间遂有此曲,
民间于是流传着这个曲子。 
虽非文德之雍容,
虽然不具备文德之乐的温文而雅, 
然功业由兹而成,
但功业却由此而成就, 
不敢忘本。”
所以始终不敢忘本。” 
封德彝曰:
封德彝说: 
“陛下以神武平海内,
“陛下以神武之才平定天下, 
岂文德之足比。”
岂是文德所堪比拟。” 
上曰:
太宗说: 
“戡乱以武,
“平乱建国凭借武力, 
守成以文,
治理国家保持已取得的成就却仰赖文才, 
文武之用,
文武的妙用, 
各随其时。
各随时势的变化而有不同。 
卿谓文不及武,
你说文不如武, 
斯言过矣!”
此言差矣!” 
德彝顿首谢。
封德彝磕头道歉。 
 
己亥,
己亥(十五日), 
制:
唐朝廷下制文: 
“自今中书、门下及三品以上入阁议事,
“从今以后,中书省、门下省以及三品以上官员入朝堂议事, 
皆命谏官随之,
都应让谏官随行, 
有失辄谏。”
有失误立即进谏。” 
 
上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与学士、法官更议定律令,
太宗让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人与学士、法官重新议定律令, 
宽绞刑五十条为断右趾,
宽减绞刑五十条,改为断右趾, 
上犹嫌其惨,
太宗仍嫌其苛刻, 
曰:
说道: 
“肉刑废已久,
“肉刑废除已经很长时间, 
宜有以易之。”
应当用其他刑罚代替。” 
蜀王法曹参军裴弘献请改为加役流,
蜀王府法曹参军裴弘献请求改断趾为加服劳役的流放, 
徙三千里,
流放到三千里外, 
居作三年;
刑期三年。 
诏从之。
太宗下诏依此办理。 
 
上以兵部郎中戴胄忠清公直,
太宗认为兵部郎中戴胄忠诚清正耿直, 
擢为大理少卿。
提升他为大理寺少卿。 
上以选人多诈冒资荫,
当时许多候选官员都假冒资历和门荫, 
敕令自首,
太宗令他们自首, 
不首者死。
否则即处死。 
未几,
没过几天, 
有诈冒事觉者,
有假冒被发觉的, 
上欲杀之。
太宗要杀掉他。 
胄奏:
戴胄上奏道: 
“据法应流。”
“根据法律应当流放。” 
上怒曰:
太宗大怒道: 
“卿欲守法而使朕失信乎!”
“你想遵守法律而让我失信于天下吗?” 
对曰:
戴胄回答道: 
“敕者出于一时之喜怒,
“敕令出于君主一时的喜怒, 
法者国家所以布大信于天下也。
法律则是国家用来向天下人昭示最大信用的。 
陛下忿选人之多诈,
陛下气愤于候选官员的假冒, 
故欲杀之,
所以想要杀他们, 
而既知其不可,
但是现在已知道这样做不合适, 
复断之以法,
再按照法律来裁断, 
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
这就是忍住一时的小愤而保全大的信用啊!” 
上曰:
太宗说: 
“卿能执法,
“你如此执法, 
朕复何忧!”
朕还有何忧虑!” 
胄前后犯颜执法,
戴胄前后多次冒犯皇上而执行法律, 
言如涌泉,
奏答时滔滔不绝, 
上皆从之,
太宗都听从他的意见, 
天下无冤狱。
国内没有冤案。 
 
上令封德彝举贤,
太宗令封德彝荐举贤才, 
久无所举。
很长时间没有选荐一个人。 
上诘之,
太宗质问其原因, 
对曰:
答道: 
“非不尽心,
“不是我不尽心竭力, 
但于今未有奇才耳!”
而是现在没有奇才!” 
上曰:
太宗说: 
“君子用人如器,
“君子用人如用器物, 
各取所长,
各取其长处。 
古之致治者,
古时候使国家达到大治的君主, 
岂借才于异代乎?
难道是从别的时代去借人才的吗? 
正患己不能知,
正应当怪自己不能识别人才, 
安可诬一世之人!”
怎么能诬蔑整个时代的人呢?” 
德彝惭而退。
封德彝羞惭地退下。 
 
御史大夫杜淹奏“诸司文案恐有稽失,
御史大夫杜淹上奏道:“各部门的公文案卷恐有稽延错漏, 
请令御史就司检校。”
请求让御史到各部门检查核对。” 
上以问封德彝,
太宗征求封德彝的意见, 
对曰:
封德彝回答说: 
“设官分职,
“设官定职, 
各有所司。
各有分工, 
果有愆违,
如果真有错失, 
御史自应纠举;
御史自当纠察举报。 
若遍历诸司,
假如让御史到各部门巡视, 
搜括疵,
吹毛求疵, 
太为烦碎。”
实在是太繁琐。” 
淹默然。
杜淹默不作声。 
上问淹:
太宗问杜淹: 
“何故不复论执?”
“你为什么不加争辩呢?” 
对曰:
杜淹回答说: 
“天下之务,
“国家的事务, 
当尽至公,
应当务求公正, 
善则从之,
从善而行。 
德彝所言,真得大体,
封德彝讲的话深得大体, 
臣诚心服,
我心悦诚服, 
不敢遂非。”
不敢有所非议。” 
上悦曰:
太宗高兴地说: 
“公等各能如是,
“你们如果都能做到这样, 
朕复何忧!”
朕还有什么忧虑呢?” 
 
右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受人馈绢,
右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接受别人送的绢帛, 
事觉,
事情暴露, 
上曰:
太宗说: 
“顺德果能有益国家,
“长孙顺德如果能有益于国家, 
朕与之共有府库耳,
朕与他共享府库的资财, 
何至贪冒如是乎!”
他何至于如此贪婪呢!” 
犹惜其有功,
太宗仍爱惜他有功于大唐, 
不之罪,
不予惩罚, 
但于殿庭赐绢数十匹。
反而在宫殿上赐给他数十匹绢帛。 
大理少卿胡演曰:
大理寺少卿胡演说: 
“顺德枉法受财,
“长孙顺德贪脏枉法, 
罪不可赦,
犯下的罪不可饶恕, 
奈何复赐之绢?”
为什么又要赐他绢帛呢?” 
上曰:
太宗说: 
“彼有人性,
“如果他有人性的话, 
得绢之辱,
得到朕赐给绢帛的羞辱, 
甚于受刑;
远甚于受到刑罚; 
如不知愧,
如果不知道羞耻, 
一禽兽耳,
不过是禽兽而已, 
杀之何益!”
杀他又有何用呢?” 
 
辛丑,
辛丑(十七日), 
天节将军燕郡王李艺据泾州反。
天节将军、燕郡王李艺占据泾洲反叛朝廷。 
 
艺之初入朝也,
李艺当初进入朝廷时, 
恃功骄倨,
居功自傲, 
秦王左右至其营,
秦王李世民身边的人到他的营地, 
艺无故殴之。
李艺无缘无故地殴打他。 
上皇怒,
高祖皇帝大怒, 
收艺系狱,
将李艺关进牢里, 
既而释之。
不久又释放他。 
上即位,
太宗即位后, 
艺内不自安。
李艺内心不安。 
曹州妖巫李五戒谓艺曰:
曹州邪恶的巫师李五戒对李艺说: 
“王贵色已发!”
“郡王您已然面呈贵相!” 
劝之反。
劝他反叛。 
艺乃诈称奉密敕,
李艺于是假称奉皇帝密诏, 
勒兵入朝。
带兵前来朝廷。 
遂引兵至豳州,
李艺带领兵马到豳州城下, 
豳州治中赵慈皓驰出谒之,
豳州治中赵慈皓出城迎接, 
艺入据豳州。
李艺入城占据了豳州。 
诏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为行军总管以讨之。
太宗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人为行军总管,率兵讨伐。 
赵慈皓闻官军将至,
赵慈皓听说官兵即将到来, 
密与统军杨岌图之,
便秘密与统军杨岌商议谋取李艺, 
事泄,
事情败露, 
艺囚慈皓。
李艺囚禁了赵慈皓。 
岌在城外觉变,
杨笈在城外觉察到变化, 
勒兵攻之,
便率兵攻城, 
艺众溃,
李艺手下兵将溃逃, 
弃妻子,
李艺抛下妻子儿女, 
将奔突厥。
准备投奔突厥, 
至乌氏,
到了乌氏城, 
左右斩之,
身边的人将他杀掉, 
传首长安。
送首级回长安。 
弟寿,
李艺弟李寿, 
为利州都督,
官做利州都督, 
亦坐诛。
也受牵连被处斩。 
 
初,
起初, 
隋末丧乱,
隋朝末年天下大乱, 
豪杰并起,
英雄豪杰蜂拥而起, 
拥众据地,
据地拥兵, 
自相雄长;
各自称雄一方。 
唐兴,相帅来归,
唐兴起后相继归附, 
上皇为之割置州县以宠禄之,
高祖为他们分置州县,施以荣禄, 
由是州县之数,
由此州县的数目, 
倍于开皇、大业之间。
大大超过隋朝开皇、大业年间。 
上以民少吏多,
太宗认为官多民少, 
思革其弊;
想革除弊端。 
二月,
二月, 
命大加并省,
下令州县大加合并, 
因山川形便,
依山川地势条件, 
分为十道:
将全国分为十道: 
“一曰关内,
“一关内, 
二曰河南,
二河南, 
三曰河东,
三河东, 
四曰河北,
四河北, 
五曰山南,
五山南, 
六曰陇右,
六陇右, 
七曰淮南,
七淮南, 
八曰江南,
八江南, 
九曰剑南,
九剑南, 
十曰岭南。
十岭南。 
 
三月,
三月, 
癸巳,
癸巳(初十), 
皇后帅内外命妇亲蚕。
皇后带领着后宫妃嫔及宫外有爵号的妇女举行躬亲蚕事的典礼。 
 
闰月,
闰三月, 
癸丑朔,
癸丑朔(初一),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壬申,
壬申(二十日), 
上谓太子少师萧曰:
太宗对太子少师萧说: 
“朕少好弓矢,
“朕年轻时喜好弓箭, 
得良弓十数,
曾得到十几张好弓, 
自谓无以加,
自认为没有能超过它们的, 
近以示弓工,
最近拿给做弓箭的弓匠看,他说: 
乃曰‘皆非良材’。
‘都不是好材料。 
朕问其故,
’朕问他原因, 
工曰:
弓匠说: 
‘木心不直,
‘弓子木料的中心部分不直, 
则脉理皆邪,
所以脉纹也都是斜的, 
弓虽劲而发矢不直。
弓力虽强劲但箭发出去不走直线。 
’朕始寤者辨之未精也。
’朕这才醒悟到以前对弓箭的性能分辨不清。 
朕以弓矢定四方,
朕以弓箭平定天下, 
识之犹未能尽,
而对弓箭的性能还没有能完全认识清楚, 
况天下之务,
何况对于天下的事务, 
其能遍知乎!”
又怎么能遍知其理呢!” 
乃令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
于是下令在京五品以上官员,轮流在中书内省值夜班, 
数延见,
太宗多次接见他们, 
问以民间疾苦,政事得失。
询问民间百姓疾苦和政治得失。 
 
凉州都督长乐王幼良,
凉州都督、长乐王李幼良, 
性粗暴,
性情暴躁, 
左右百余人,
身边一百多人, 
皆无赖子弟,
都是无赖之徒, 
侵暴百姓;
侵扰残虐百姓, 
又与羌、胡互市。
又和羌、胡等族人开展互市贸易。 
或告幼良有异志,
有人上告太宗说李幼良存有二心, 
上遣中书令宇文士及驰驿代之,
太宗特派中书令宇文士及急速前往,暂代理职权, 
并按其事。
并按察其事。 
左右惧,
李幼良身边的人恐惧, 
谋劫幼良入北虏,
密谋劫持李幼良到北方胡虏之地, 
又欲杀士及据有河西。
又想要杀掉宇文士及,占据河西地区。 
复有告其谋者,
不久又有人将其密谋上告朝廷,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癸巳,
癸巳(十二日), 
赐幼良死。
太宗赐李幼良自杀。 
 
五月,
五月, 
苑君璋帅众来降。
苑君璋率领手下兵马投降。 
初,
起初, 
君璋引突厥陷马邑,
苑君璋勾引突厥兵攻陷马邑, 
杀高满政,
杀掉了高满政, 
退保恒安。
退兵据守恒安。 
其众皆中国人,
他的士兵都是中原人, 
多弃君璋来降。
大多脱离他投奔唐朝。 
君璋惧,
君璋十分害怕, 
亦降,
便也主动投诚, 
请捍北边以赎罪,
请求让他防守北部边疆以赎罪, 
上皇许之。
高祖允诺。 
君璋请约契,
君璋请求订契约, 
上皇使雁门人元普赐之金券。
高祖派雁门人元普送给他金券。 
颉利可汗复遣人招之,
颉利可汗又派人来招降, 
君璋犹豫未决,
君璋犹豫不决, 
恒安人郭子威说君障以“恒安地险城坚,
恒安人郭子威劝他说:“恒安地势险要城墙坚固, 
突厥方强,
突厥正强盛, 
且当倚之以观变,
正应该依靠它再观察形势的变化, 
未可束手于人。”
不宜束手受制于人。” 
君璋乃执元普送突厥,
苑君璋于是拘捕元普送到突厥, 
复与之合,
又一次与突厥联合, 
数与突厥入寇。
并数次入侵唐帝国。 
至是,
到了五月, 
见颉利政乱,
看到颉利可汗政事混乱, 
知其不足恃,
知道突厥不足以依靠, 
遂帅众来降。
于是率兵马投降。 
上以君璋为隰州都督、芮国公。
太宗封苑君璋为隰州都督、芮国公。 
 
有上书请去佞臣者,
有人上书请求除去奸佞之人, 
上问:
太宗问: 
“佞臣为谁?”
“谁是奸佞之人?” 
对曰:
回答道: 
“臣居草泽,
“臣我身居草野, 
不能的知其人,
不能确知谁是奸佞之人, 
愿陛下与群臣言,
希望陛下对群臣明言, 
或阳怒以试之,
或者假装恼怒加以试探, 
彼执理不屈者,
那些坚持己见、不屈服于压力的, 
直臣也,
便是耿直的忠臣; 
畏威顺旨者,
畏惧皇威顺从旨意的, 
佞臣也。”
便是奸佞之人。” 
上曰:
太宗说: 
“君,
“君主, 
源也;
是水的源头; 
臣,
群臣, 
流也;
是水的支流。 
浊其源而求其流之清,
混浊了源头而去希冀支流的清澈, 
不可得矣。
是不可能的事。 
君自为诈,
君主自己做假使诈, 
何以责臣下之直乎!
又如何能要求臣下耿直呢! 
朕方以至诚治天下,
朕正以至诚之心治理天下, 
见前世帝王好以权谲小数接其臣下者,
看见前代帝王喜好用权谋小计来对待臣下, 
常窃耻之。
常常觉得可鄙。 
卿策虽善,
你的建议虽好, 
朕不取也。”
朕不采用。” 
 
六月,
六月, 
辛巳,
辛巳(初一), 
右仆射密明公封德彝薨。
右仆射密明公封德彝去世。 
 
壬辰,
壬辰(十二日), 
复以太子少师萧为左仆射。
又任命太子少师萧为尚书左仆射。 
 
戊申,
戊申(二十八日), 
上与侍臣论周、秦修短,
太宗与大臣议论周朝、秦朝的政治得失, 
萧对曰:
萧说: 
“纣为不道,
“殷纣王无道, 
武王征之。
周武王讨伐他。 
周及六国无罪,
周朝及六国均无罪, 
始皇灭之。
秦始皇分别灭掉他们。 
得天下虽同,
取得天下的方式虽然相同, 
人心则异。”
人心所向却不一样。” 
上曰:
太宗说: 
“公知其一,
“你只知其一, 
未知其二。
不知其二。 
周得天下,
周朝取得天下, 
增修仁义;
更加修行仁义; 
秦得天下,
秦朝取得天下, 
益尚诈力:
一味崇尚欺诈、暴力, 
此修短之所以殊也。盖取之或可以逆得,
这就是长短得失的不同。所以说夺取天下也许可以凭借武力, 
守之不可以不顺故也。”
治天下则不可以不顺应民心。” 
谢不及。
萧钦服不已。 
 
山东大旱,
山东大旱, 
诏所在赈恤,
诏令各地赈济抚恤, 
无出今年租赋。
今年的租赋不必交纳。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壬子,
壬子(初二), 
以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为右仆射。
任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为尚书右仆射。 
无忌与上为布衣交,
无忌与太宗早年为布衣之交, 
加以外戚,
加上皇后兄长的外戚身份, 
有佐命功,
又有辅佐太宗即位的大功, 
上委以腹心,
太宗视为心腹, 
其礼遇群臣莫及,
对他的礼遇无人堪比, 
欲用为宰相者数矣。
几次想重用他为宰相。 
文德皇后固请曰:
文德皇后固执地请求: 
“妾备位椒房,
“我身为皇后, 
家之贵宠极矣,
家族的尊贵荣耀已达到顶点, 
诚不愿兄弟复执国政。
实在不愿意我的兄、弟再去执掌国政。 
吕、霍、上官,可为切骨之戒,
汉代的吕、霍、上官三家外戚都是痛彻骨髓的前车之鉴, 
幸陛下矜察!”
望陛下体恤明察!” 
上不听,
太宗不听, 
卒用之。
最后还是予以重用。 
 
初,
起初, 
突厥性淳厚,
突厥族风俗淳厚, 
政令质略。
政令简质疏略。 
颉利可汗得华人赵德言,
颉利可汗得到汉人赵德言, 
委用之。
加以重用, 
德言专其威福,
德言恃势专权, 
多变更旧俗,
大量地改变旧有风俗习惯, 
政令烦苛,
政令也变得繁琐苛刻, 
国人始不悦。
百姓们大为不满。 
颉利又好信任诸胡而疏突厥,
颉利又信任各胡族人,而疏远突厥本族人, 
胡人贪冒,
这些胡族人贪得无厌, 
多反覆,
反复无常, 
兵革岁动;
干戈连年不息。 
会大雪,
又赶上大雪天, 
深数尺,
雪深达数尺, 
杂畜多死,
牲畜多冻死, 
连年饥馑,
加以连年饥荒, 
民皆冻馁。
百姓都饥寒交迫。 
颉利用度不给,
颉利费用不足, 
重敛诸部,
便向各部落征收重税, 
由是内外离怨,
由此上下离心,怨声载道, 
诸部多叛,
各部落多反叛, 
兵浸弱。
兵力渐弱。 
言事者多请击之,
唐朝大臣们议事时多请求乘机出兵, 
上以问萧、长孙无忌曰:
太宗问萧和长孙无忌: 
“颉利君臣昏虐,
“颉利君臣昏庸残暴, 
危亡可必。
必然面临危亡。 
今击之,
现在出兵讨伐, 
则新与之盟;
则刚刚与突厥订立盟约,师出无名; 
不击,
不出兵, 
恐失机会;
恐怕又要失去机会, 
如何而可?”
怎么办呢?” 
请击之。
萧请求出兵。 
无忌对曰:
长孙无忌说: 
“虏不犯塞而弃信劳民,
“突厥并没有侵我边塞,却要背信弃义、劳民伤财, 
非王者之师也。”
这不是正义之师的所为。” 
上乃止。
太宗于是没有出兵。 
 
上问公卿以享国久长之策,
太宗向公卿大臣询问使国运长久的办法, 
萧言:
萧说: 
三代封建而久长,
“夏、商、周分封诸侯而统治时间长久, 
秦孤立而速亡。”
秦国不分封诸侯而迅速灭亡。” 
上以为然,
太宗认为有道理, 
于是始有封建之议。
于是有分封诸侯王的动议。 
 

贞观二年治道

黄门侍郎王有密奏,
黄门侍郎王有密奏要上报, 
附侍中高士廉,
交给侍中高士廉转呈, 
寝而不言。
士廉搁置起来没有转达。 
上闻之,
太宗得知后, 
八月,
八月, 
戊戌,
戊戌(十九日)这一天, 
出士廉为安州大都督。
调走高士廉,任命为安州大都督。 
 
九月,
九月, 
庚戌朔,
庚戌朔(初一),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辛酉,
辛酉(十二日), 
中书令宇文士及罢为殿中监,
中书令宇文士及降职为殿中监, 
御史大夫杜淹参豫朝政。
御史大夫杜淹参预朝政。 
他官参豫政事自此始。
宰相以外官员参预朝政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淹荐刑部员外郎邸怀道,
杜淹推荐刑部员外郎邸怀道, 
上问其行能,
太宗问他有何才能, 
对曰:
杜淹答道: 
“炀帝将幸江都,
“隋炀帝将要驾临江都, 
召百官问行留之计,
召集百官询问去留之计, 
怀道为吏部主事,
怀道当时官居吏部主事, 
独言不可。
只有他一人坚持认为不可去江都。 
臣亲见之。”
这是我亲眼所见。” 
上曰:
太宗说: 
“卿称怀道为是,
“你称赞邸怀道做得对, 
何为自不正谏?”
你自己为什么不正言劝谏?” 
对曰:
杜淹答道: 
“臣尔时不居重任,
“我当时地位卑微,不任要职, 
又知谏不从,
又知道劝谏也不会听从, 
徒死无益。”
徒然一死毫无益处。” 
上曰:
太宗说: 
“卿知炀帝不可谏,
“你知道炀帝不可进谏, 
何为立其朝?
为什么要在朝为官, 
即立其朝,
即然在朝为官, 
何得不谏?
又怎么能不进谏? 
卿仕隋,
你供职于隋朝, 
容可云位卑;
姑且可以说位卑言轻, 
后仕王世充,
后来供职于王世充, 
尊显矣,
地位尊显, 
何得亦不谏?”
为什么也不进谏?” 
对曰:
杜淹答道: 
“臣于世充非不谏,
“我对王世充不是不进谏, 
但不从耳。”
只是他听不进去。” 
上曰:
太宗说: 
“世充若贤而纳谏,
“王世充如果贤明又能讷谏, 
不应亡国;
便不应亡国; 
若暴而拒谏,
假若残暴而又拒谏, 
卿何得免祸?”
你怎么能够免于灾祸呢?” 
淹不能对。
杜淹答不上来。 
上曰:
太宗说: 
“今日可谓尊任矣,
“现在你的地位称得上尊贵了, 
可以谏未?”
可以进谏吗?” 
对曰:
杜淹回答: 
“愿尽死。”
“甘愿冒死强谏。” 
上笑。
太宗笑了。 
 
辛未,
辛未(二十二日), 
幽州都督王君廓谋叛,
幽州都督王君廓密谋叛乱, 
道死。
中途被杀。 
 
君廓在州,
王君廓在幽州时, 
骄纵多不法,
骄横自恣,无法无天, 
征入朝。
后被征召入朝。 
长史李玄道,房玄龄从甥也,
幽州长史李玄道是房玄龄的外甥, 
凭君廓附书。
托王君廓捎信给房玄龄。 
君廓私发之,
君廓私下拆信, 
不识草书,
不认识草书字体, 
疑其告己罪;
怀疑他告发自己的罪过, 
行至渭南,
走到渭南, 
杀驿吏而逃,
杀死驿站吏卒逃跑, 
将奔突厥,
将要奔往突厥, 
为野人所杀。
途中被野人杀死。 
 
岭南酋长冯盎、谈殿等迭相攻击,
岭南部落首领冯盎、谈殿等人互相争斗, 
久未入朝,
很久没有入朝。 
诸州奏称盎反,前后以十数;
各地方州府前后十几次奏称冯盎谋反, 
上命将军蔺等发江、岭数十州兵讨之。
太宗命令将军蔺等人征发江、岭数十州兵马大举讨伐。 
魏徵谏曰:
魏徵劝谏说: 
“中国初定,
“中原刚刚平定, 
岭南瘴疠险远,
岭南路途遥远、地势险恶,有瘴气瘟疫, 
不可以宿大兵。
不可以驻扎大部队。 
且盎反状未成,
而且冯盎反叛的情状还没有形成, 
未宜动众。”
不宜兴师动众。” 
上曰:
太宗说: 
“告者道路不绝,
“上告冯盎谋反者络绎不绝, 
何云反状未成?”
怎么能说反叛的情状还没有形成呢?” 
对曰:
魏徵答道: 
“盎若反,
“冯盎如果反叛, 
必分兵据险,
必然分兵几路占据险要之地, 
攻掠州县。
攻掠邻近州县。 
今告者已数年,
现在告发他谋反已有几年了, 
而兵不出境,
而冯氏兵马还没出境, 
此不反明矣。
这明显没有反叛的迹象。 
诸州既疑其反,
各州府既然怀疑冯氏谋反, 
陛下又不遣使镇抚,
陛下又不派使臣前去安抚, 
彼畏死,
冯氏怕死, 
故不敢入朝。
所以不敢来朝廷。 
若遣信臣示以至诚,
如果陛下派使臣向他示以诚意, 
彼喜于免祸,
冯氏欣喜能免于祸患, 
可不烦兵而服。”
这样可以不必劳动军队而使他顺从。” 
上乃罢兵。
太宗于是下令收兵。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乙酉,
乙酉(初六), 
遣员外散骑侍郎李公掩持节慰谕之,
派员外散骑侍郎李公掩持旌节往岭南慰问冯盎, 
盎遣其子智戴随使者入朝。
冯盎则让他的儿子冯智戴随着使臣返回朝廷。 
上曰:
太宗说: 
“魏徵令我发一介之使,
“魏徵让我派遣一个使者, 
而岭表遂安,
岭南就得以安定, 
胜十万之师,
胜过十万大军的作用, 
不可不赏。”
不能不加赏。” 
赐徵绢五百匹。
赐给魏徵绢帛五百匹。 
 
十二月,
十二月, 
壬午,
壬午(初四), 
左仆射萧坐事免。
尚书左仆射萧因事犯罪被免职。 
 
戊申,
戊申(三十日), 
利州都督李孝常等谋反,
利州都督李孝常等图谋反叛, 
伏诛。
被处死。 
 
孝常因入朝,
李孝常因上朝办公务, 
留京师,
留在京城, 
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及其甥统军元弘善、监门将军长孙安业互说符命,
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及其外甥统军元弘善、监门将军长孙安业相互议论受命于天的征兆, 
谋以宿卫兵作乱。
密谋借助皇宫警卫部队叛乱。 
安业,皇后之异母兄也,
长孙安业是长孙皇后的同父异母哥哥, 
嗜酒无赖;
嗜酒如命,不务正业。 
父晟卒,
其父长孙晟死后, 
弟无忌及后并幼,
弟弟长孙无忌与长孙皇后均年幼, 
安业斥还舅氏。
安业把二人赶回他们的舅舅高士廉家。 
及上即位,
等到太宗即位, 
后不以旧怨为意,
皇后不念旧怨、不记前嫌, 
恩礼甚厚。
对安业的礼遇仍十分优厚。 
及反事觉,
等到谋反的事被查觉, 
后涕泣为之固请曰:
皇后哭着向太宗请求说: 
“安业罪诚当万死。
“安业所犯罪行,实在是罪该万死。 
然不慈于妾,
但他以前对我不好, 
天下知之;
国人都知道, 
今置以极刑,
现在处他以极刑, 
人必谓妾所为,
大家必然认为是我存心报复, 
恐亦为圣朝之累。”
这恐怕也会使圣朝受牵累。” 
由是得减死,
安业由此得以免死, 
流州。
流配到州。 
 
或告右丞魏徵私其亲戚,
有人告发右丞魏徵偏袒他的亲属, 
上使御史大夫温彦博按之,
太宗派御吏大夫温彦博查问, 
无状。
没有实据。 
彦博言于上曰:
彦博对太宗说: 
“徵不存形迹,
“魏徵不留下办事的表态, 
远避嫌疑,
远远地避开嫌疑, 
心虽无私,
内心虽然无私, 
亦有可责。”
但也有应责备的地方。” 
上令彦博让徵,
太宗让温彦博去责问魏徵, 
且曰:
而且说道: 
“自今宜存形迹。”
“从今以后,应留下办事的表态。” 
他日,
有一天, 
徵入见,
魏徵上朝, 
言于上曰:
对太宗说: 
“臣闻君臣同体,
“我听说君主与臣下一体, 
宜相与尽诚;
应彼此竭诚相待。 
若上下俱存形迹,
如果上下都追求留下办事的表态, 
则国之兴丧尚未可知,
那么国家的兴亡就难以预料了, 
臣不敢奉诏。”
我不敢接受这个诏令。” 
上瞿然曰:
太宗吃惊地说: 
“吾已悔之。”
“我已经后悔了。” 
徵再拜曰:
魏徵拜了两拜道: 
“臣幸得奉事陛下,
“我很荣幸能为陛下做事, 
愿使臣为良臣,
愿陛下让臣做良臣, 
勿为忠臣。”
不要让臣做忠臣。” 
上曰:
太宗问: 
“忠、良有以异乎?”
“忠、良有什么区别吗?” 
对曰:
回答道: 
“稷、契、皋陶,
“后稷、契、皋陶, 
君臣协心,
君臣齐心合力, 
俱享尊荣,
共享荣耀, 
所谓良臣。
这就是所说的良臣。 
龙逄、比干,面折廷争,
龙逄、比干犯颜直谏, 
身诛国亡,
身死国亡, 
所谓忠臣。”
这就是所说的忠臣。” 
上悦,
太宗听后十分高兴, 
赐绢五百匹。
赐给绢五百匹。 
 
上神采英毅,
太宗的神情、风采英武刚毅, 
群臣进见者,
众位大臣进见他时, 
皆失举措;
皆手足失措。 
上知之,
太宗知道后, 
每见人奏事,
每次见人上朝奏事, 
必假以辞色,
都要对他们和颜悦色, 
冀闻规谏。
希望听到规谏之言。 
尝谓公卿曰:
曾对公卿说: 
“人欲自见其形,
“人想要看见自己的形体, 
必资明镜;
一定要借助于镜子; 
君欲自知其过,
君主想自己知道过错, 
必待忠臣。
必然要善待忠正耿直的大臣。 
苟其君愎谏自贤,
如果君主刚愎自用,自以为是, 
其臣阿谀顺旨,
大臣阿谀逢迎, 
君既失国,
君主就会失去国家, 
臣岂能独全!
大臣又岂能独自保全! 
如虞世基等谄事炀帝以保富贵,
像虞世基等人对隋炀帝阿谀奉承以求保全富贵, 
炀帝既弑,
炀帝被杀后, 
世基等亦诛。
世基等也难免一死。 
公辈宜用此为戒,
望你们以此为戒, 
事有得失,
每件事都有得失, 
毋惜尽言!”
希望不惜畅所欲言!” 
 
或上言秦府旧兵,
有人上书主张秦王府旧兵, 
宜尽除武职,
应全部任命为武官, 
追入宿卫。
加入皇宫警卫部队。 
上谓之曰:
太宗对他说: 
“朕以天下为家,
“朕视天下为一家, 
惟贤是与,
只选用贤才, 
岂旧兵之外皆无可信者乎!
难道旧属士兵之外就别无可信用的人了吗? 
汝之此意,
你这个想法, 
非所以广朕德于天下也。”
并不是让朕的恩德广被于天下。” 
 
上谓公卿曰:
太宗对公卿说: 
“昔禹凿山治水而民无谤者,
“从前大禹凿山治水而百姓没有怨谤之言, 
与人同利故也。
是因为与民利益攸关的缘故。 
秦始皇营宫室而人怨叛者,
秦始皇营造宫室而百姓怨声载道、图谋反叛, 
病人以利己故也。
是因为秦始皇损民以利己的缘故。 
夫靡丽珍奇,
奇珍异宝, 
固人之所欲,
本是每个人都想得到的, 
若纵之不已,
假如放纵自己不止, 
则危亡立至。
那么国家就会立刻面临危亡。 
朕欲营一殿,
朕想要营造一个宫殿, 
材用已具,
材料已经齐备, 
鉴秦而止。
有鉴于秦的灭亡,便停止了这项工程。 
王公已下,
亲王公卿以下, 
宜体朕此意。”
应当体会朕的这个想法。” 
由是二十年间,
从此二十年间, 
风欲素朴,
风俗质朴淳厚, 
衣无锦绣,
穿着不用锦绣, 
公私富给。
官府与百姓均很富足。 
 
上谓黄门侍郎王曰:
太宗对黄门侍郎王说: 
“国家本置中书、门下以相检察,
“朝中本来设置中书省、门下省,以相互监督检查, 
中书诏敕或有差失,
中书省起草诏令制敕如有差误, 
则门下当行驳正。
则门下省当予纠驳指正。 
人心所见,互有不同,
人的见解各有不同, 
苟论难往来,
如果往来辩论, 
务求至当,
务求准确恰当, 
舍己从人,
放弃个人见解从善如流, 
亦复何伤!
又有什么不好呢? 
比来或护己之短,
近来有人护己之短, 
遂成怨隙,
于是产生仇怨隔阂, 
或苟避私怨,
有的为了避开私人恩怨, 
知非不正,
明知其错误也不加驳正。 
顺一人之颜情,
顺从顾及某个人的脸面, 
为兆民之深患,
造成万民的灾患, 
此乃亡国之政也。
这是亡国的政治。 
炀帝之世,
隋炀帝在位时, 
内外庶官,务相顺从,
内外官吏一团和气, 
当是之时,
在那时, 
皆自谓有智,
均自认为有智慧, 
祸不及身。
祸患殃及不到自身。 
及天下大乱,
等到天下大乱, 
家国两亡,
家庭与国家俱亡, 
虽其间万一有得免者,
虽然这中间偶有某个人得以幸免, 
亦为时论所贬,
也要被舆论所针砭, 
终古不磨。
永远难以磨灭。 
卿曹各当徇公忘私,
你们每个人都应徇公忘私, 
勿雷同也!”
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上谓侍臣曰:
太宗对亲近的大臣说: 
“吾闻西域贾胡得美珠,
“我听说西域有一个胡族的商人得到一粒宝珠, 
剖身以藏之,
用刀割开身上的肉,将宝珠藏在里面, 
有诸?”
有这么回事吗?” 
侍臣曰:
大臣答道: 
“有之。”
“有这回事。” 
上曰:
太宗说: 
“人皆知彼之爱珠而不爱其身也;
“人们都知道这个人爱珍珠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吏受赇抵法,
官吏受贿贪赃依法受刑, 
与帝王徇奢欲而亡国者,
和帝王追求奢华而遭致国家灭亡, 
何以异于彼胡之可笑邪!”
这与胡族商人的可笑有什么区别呢?” 
魏徵曰:
魏徵说: 
“昔鲁哀公谓孔子曰:
“从前鲁哀公对孔子说: 
‘人有好忘者,
‘有的人非常健忘, 
徙宅而忘其妻。
搬家而忘记自己的妻子。 
’孔子曰:
’孔子说: 
‘又有甚者,
‘还有比这严重的, 
桀、纣乃忘其身。
夏桀、商纣均贪恋身外之物而忘记自己的身体。 
’亦犹是也。”
’也是这样。” 
上曰:
太宗说: 
“然。
“对。 
朕与公辈宜戮力相辅,
朕与你们应当同心合力,相互辅助, 
庶免为人所笑也!”
以免被后人耻笑。” 
 
青州有谋反者,
青州有人谋反, 
州县逮捕支党,
州县官员逮捕其同伙, 
收系满狱,
致使牢狱中人满为患。 
诏殿中侍御史安喜崔仁师覆按之。
诏令殿中侍御史、安喜人崔仁师前去覆查。 
仁师至,
崔仁师到了青州, 
悉脱去底械,
命令卸去囚犯的枷具, 
与饮食汤沐,
给他们饮食、让他们沐浴, 
宽慰之,
加以宽慰, 
止坐其魁首十余人,
只将其首犯十余人定罪, 
余皆释之。
其他人都释放。 
还报,
崔仁师回朝禀报, 
敕使将往决之。
太宗又派人前往叛决。 
大理少卿孙伏伽谓仁师曰:
大理寺少卿孙伏伽对崔仁师说: 
“足下平反者多,
“您平反了很多人, 
人情谁不贪生,
依人之常情谁不贪生, 
恐见徒侣得免,
只恐怕这些首犯见同伙免罪释放, 
未肯甘心,
不肯甘心, 
深为足下忧之。”
我深为您忧虑。” 
仁师曰:
崔仁师说: 
“凡治狱当以平恕为本,
“凡定罪断案应当以公正宽恕为根本, 
岂可自规免罪,
怎么可以自己为了逃避责任, 
知其冤而不为伸邪!
明知其冤枉而不为他们申诉呢! 
万一暗短,
万一判断不准, 
误有所纵,
放错了人, 
以一身易十囚之死,亦所愿也。”
我宁愿以自己一人换取十个囚犯的生命。” 
伏伽惭而退。
孙伏伽羞惭地退下。 
及敕使至,
等到太宗派的人到了当地, 
更讯诸囚,
重新审讯犯人, 
皆曰:
他们都说: 
“崔公平恕,
“崔公公正宽仁, 
事无枉滥,
断案没有冤枉, 
请速就死。”
请求立刻处死我们。” 
无一人异辞者。
没有一人有二话的。 
 
上好骑射,
太宗喜好骑马射箭, 
孙伏伽谏,以为:
孙伏伽苦谏道: 
“天子居则九门,
“天子居住则要有九重门, 
行则警跸,
出行则要警戒开道, 
非欲苟自尊严,
这不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尊严, 
乃为社稷生民之计也。
而是为国家百姓考虑。 
陛下好自走马射的以娱悦近臣,
陛下喜好亲自骑马射箭以便让亲近的侍臣们高兴, 
此乃少年为诸王时所为,
这是年轻做亲王时的所做所为, 
非今日天子事业也。
而不是今日贵为天子应做的事。 
既非所以安养圣躬,
既不能靠此来保养圣体, 
又非所以仪刑后世,
又不能用它来为后代做典范, 
臣窃为陛下不取。”
我认为陛下不应如此。” 
上悦。
太宗十分高兴。 
未几,
没几天, 
以伏伽为谏仪大夫。
任命孙伏伽为谏议大夫。 
 
隋世选人,
隋朝选拔官员, 
十一月集,
每年十一月候选者聚集京城, 
至春而罢,
到次年春天结束, 
人患其期促。
人们苦于期限过短。 
至是,
到此时, 
吏部侍郎观城刘林甫奏四时听选,
吏部侍郎观城人刘林甫上奏请求四季都可选官, 
随阙注拟,
根据空阙随时补充, 
人以为便。
人们颇以为便。 
 
唐初,
唐朝初年, 
士大夫以乱离之后,
士大夫经过动乱之后, 
不乐仕进,
都不愿意做官, 
官员不充。
政府官员人数不够。 
省符下诸州差人赴选,
尚书省下文让各州派人赴选, 
州府及诏使多以赤牒补官。
州府及皇帝特使常用赤色文牒直接委任官吏。 
至是尽省之,
到此时全都废止。 
勒赴省选,
勒令他们都到尚书省候选, 
集者七千余人,
聚集有七千余人, 
林甫随才铨叙,
刘林甫量才录用, 
各得其所,
各得其所, 
时人称之。
当时人十分称赞。 
诏以关中米贵,
太宗以为关中地区米价贵, 
始分人于洛州选。
开始分一部分人在洛州参加铨选。 
 
上谓房玄龄曰:
太宗对房玄龄说: 
“官在得人,
“官吏在于得到合适的人选, 
不在员多。”
而不在于人多。” 
命玄龄并省,
命令房玄龄裁并削减, 
留文武总六百四十三员。
只留下文武官员总计六百四十三人。 
 
隋秘书监晋陵刘子翼,
隋朝秘书监晋陵人刘子翼, 
有学行,
学问人品俱佳, 
性刚直,
性格刚正直爽, 
朋友有过,
朋友有过失, 
常面责之。
常常当面指责。 
李百药常称:
李百药常说: 
“刘四虽复骂人,
“刘四虽然总是骂人, 
人终不恨。”
人们却不恨他。” 
是岁,
这一年, 
有诏征之,
有诏令征召他入朝, 
辞以母老,
以母亲年迈为由, 
不至。
辞谢不去。 
 
令裴仁轨私役门夫,
县县令裴仁轨,私下役使看门人, 
上怒,
太宗大怒, 
欲斩之。
要处斩他。 
殿中侍御史长安李乾谏曰:
殿中侍御史长安人李乾劝谏道: 
“法者,
“法律, 
陛下所与天下共也,
是陛下与天下百姓共有的, 
非陛下所独有也。
并非陛下独有之物。 
今仁轨坐轻罪而抵极刑,
现在裴仁轨犯罪较轻却处以极刑, 
臣恐人无所措手足。”
我担心人们将无所适从。” 
上悦,
太宗高兴, 
免仁轨死,
免除裴仁轨死罪, 
以乾为侍御史。
任命李乾为侍御史。 
 
上尝语及关中、山东人,
太宗曾说及关中与关东人, 
意有同异。
认为有所不同。 
殿中侍御史义丰张行成跪奏曰:
殿中侍御史义丰人张行成跪下奏道: 
“天子以四海为家,
“天子以四海为一家, 
不当有东西之异;
不应当有东、西的差别, 
恐示人以隘。”
恐怕会让人觉得您狭隘。” 
上善其言,
太宗欣赏他的话, 
厚赐之。
给他丰厚的赏赐。 
自是每有大政,
从此每当朝廷有大事, 
常使预议。
都让他参与谋议。 
 
初,
起初, 
突厥既强,
突厥族已经强大, 
敕勒诸部分散,
敕勒各部落分散, 
有薛延陀、回纥、都播、骨利、多滥葛、同罗、仆固、拔野古、思结、浑、斛薛、结、阿跌、契、白等十五部,
有薛延陀、回纥、都播、骨利、多滥葛、同罗、仆固、拔野古、思结、浑、斛薛、结、阿跌、契、白等十五部, 
皆居碛北,
均居住在漠北地区, 
风俗大抵与突厥同;
风欲习惯大致与突厥相同。 
薛延陀于诸部为最强。
薛延陀在各部落中实力最强。 
 
西突厥曷萨那可汗方强,
西突厥曷萨那可汗正强大的时候, 
敕勒诸部皆臣之。
敕勒各部都向他称臣。 
曷萨那征税无度,
曷萨那横征暴敛, 
诸部皆怨。
敕勒各部均有怨言。 
曷萨那诛其渠帅百余人,
曷萨那诛杀他们的首领一百多人, 
敕勒相帅叛之,
导致敕勒各部相继叛离, 
共推契哥楞为易勿真莫贺可汗,
一致推举契部的哥楞做易勿真莫贺可汗, 
居贪于山北。
居住在贪于山北。 
又以薛延陀乙失钵为也小可汗,
又推薛延陀部的乙失钵为也小可汗, 
居燕末山北。
居住在燕末山北。 
及射匮可汗兵复振,
等到西突厥射匮可汗的部队重新兴盛起来, 
薛延陀、契二部并去可汗之号以臣之。
薛延陀、契二部便去掉可汗称号再次称臣。 
 
回纥等六部在郁督军山者,
回纥等六部聚居在郁督军山的, 
东属始毕可汗。
东隶属于突厥始毕可汗。 
统叶护可汗势衰,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势力衰微, 
乙失钵之孙夷男帅部落七万余家,
乙失钵的孙子夷男率本部落七万多户, 
附于颉利可汗。
依附于突厥颉利可汗。 
颉利政乱,
颉利政治混乱, 
薛延陀与回纥、拔野古等相帅叛之。
薛延陀与回纥、拔野古等相继反叛。 
颉利遣其兄子欲谷设将十万骑讨之,
颉利可汗派他的侄子欲谷设统领十万骑兵讨伐, 
回纥酋长菩萨将五千骑,与战于马鬣山,
回纥酋长菩萨率五千骑兵迎战于马鬣山, 
大破之。
大败欲谷设。 
欲谷设走,
欲谷设仓遑奔逃, 
菩萨追至天山,
菩萨追到天山, 
部众多为所虏,
俘虏其大部, 
回纥由是大振。
回纥从此兴盛。 
薛延陀又破其四设,
薛延陀又乘机击 败突厥四个设的军队, 
颉利不能制。
颉利可汗无法控制。 
 
颉利益衰,
颉利可汗日益衰败, 
国人离散。
百姓纷纷离散。 
会大雪,
正赶上天下大雪, 
平地数尺,
雪深达数尺, 
羊马多死,
羊、马多冻死, 
民大饥,
百姓饥寒交迫, 
颉利恐唐乘其弊,
颉利可汗担心大唐帝国乘突厥衰败进兵, 
引兵入朔州境上,
于是带领兵马到朔州边境, 
扬言会猎,
扬言要会猎, 
实设备焉。
实际上是防备唐朝。 
鸿胪卿郑元使突厥还,
鸿胪寺卿郑元出使突厥还朝, 
言于上曰:
对太宗说: 
“戎狄兴衰,
“戎狄族的兴衰隆替, 
专以羊马为候。
专以羊马的情状作为征候。 
今突厥民饥畜瘦,
现在突厥百姓饥饿、牲畜瘦弱, 
此将亡之兆也,
这是将要灭亡的先兆, 
不过三年。”
不会超过三年。” 
上然之。
太宗颇以为然。 
群臣多劝上乘间击突厥,
众大臣都劝说太宗乘此机会袭击突厥, 
上曰:
太宗说: 
“新与人盟而背之,
“刚刚与人家订盟却要背约, 
不信;
这是不守信用; 
利人之灾,
利用人的灾祸, 
不仁;
这是不仁义; 
乘人之危以取胜,
乘人之危来取胜, 
不武。
这不是勇武的行为。 
纵使其种落尽叛,
即使突厥的各部落都叛离, 
六畜无余,
牲畜所剩无几, 
朕终不击,
朕还是不出击, 
必待有罪,
一定要等到他们有罪过, 
然后讨之。”
然后讨伐他们。”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遣真珠统俟斤与高平王道立来,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派真珠统俟斤与高平王李道立来到长安, 
献万钉宝钿金带,马五千匹,
献上一万钉宝钿金带、五千匹马, 
以迎公主。
以迎娶唐公主。 
颉利不欲中国与之和亲,
颉利可汗不希望大唐与统叶护和亲, 
数遣兵入寇,
几次派兵侵扰, 
又遣人谓统叶护曰:
又派人对统叶护说: 
“汝迎唐公主,
“你要是迎娶大唐公主, 
要须经我国中过。”
必须从我们的领土经过。” 
统叶护患之,
统叶护深为忧虑, 
未成婚。
最后没有成婚。 
 
二年(戊子、628)
二年(戊子,公元628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辛亥,
辛亥(初三), 
右仆射长孙无忌罢。
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离职。 
时有密表称无忌权宠过盛者,
当时有人上密表称长孙无忌权力过大,荣宠太盛, 
上以表示之,
太宗将密表拿给长孙无忌看, 
曰:
并说: 
“朕于卿洞然无疑,
“朕对你丝毫不怀疑, 
若各怀所闻而不言,
假如各有所闻而不说, 
则君臣之意有不通。”
则君臣的想法便不能沟通。” 
又召百官谓之曰:
又召集百官对他们说: 
“朕诸子皆幼,
“朕的儿子均年幼, 
视无忌如子,
所以视无忌如亲子一般, 
非他人所能间也。”
不是其他人所能离间的。” 
无忌自惧满盈,
长孙无忌自己担心富贵至极会带来灾祸, 
固求逊位,
一再请求让位, 
皇后又力为之请,
长孙皇后也尽力为他请求, 
上乃许之,
太宗于是准许离职, 
以为开府仪同三司。
改封为开府仪同三司。 
 

礼乐与治术

置六司侍郎,
设置六司侍郎, 
副六尚书;
为六司尚书的副职, 
并置左右司郎中各一人。
同时设置左右司郎中各一人。 
 
癸丑,
癸丑(初五), 
吐谷浑寇岷州,
吐谷浑入侵岷州, 
都督李道彦击走之。
都督李道彦将其击退。 
 
丁巳,
丁巳(初九), 
徙汉王恪为蜀王,
改封汉王李恪为蜀王, 
卫王泰为越王,
卫王李泰为越王, 
楚王为燕王。
楚王李为燕王。 
 
上问魏徵曰:
太宗问魏徵: 
“人主何为而明,
“君主如何做称为明, 
何为而暗?”
如何做称为暗?” 
对曰:
魏徵答道: 
“兼听则明,
“能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就是明, 
偏信则暗。
偏听偏信,就是暗。 
昔尧清问下民,
从前尧帝体恤下情,详细询问民间疾苦, 
故有苗之恶得以上闻;
所以能够知道有苗的恶行; 
舜明四目,
舜帝目明能远视四方, 
达四聪,
耳聪能远听四方, 
故共、鲧、兜不能蔽也。
所以共工、鲧、兜不能掩匿罪过。 
秦二世偏信赵高,
秦二世偏信赵高, 
以成望夷之祸;
造成望夷宫的灾祸; 
梁武帝偏信朱异,
梁武帝偏信朱异, 
以取台城之辱;
招来台城的羞辱; 
隋炀帝偏信虞世基,
隋炀帝偏信虞世基, 
以致彭城阁之变。
导致彭城阁的变故。 
是故人君兼听广纳,
所以君主善于听取各方面意见, 
则贵臣不 得拥蔽,
则亲贵大臣就无法阻塞言路, 
而下情得以上通也。”
下情也就得以上达。” 
上曰:
太宗说: 
“善!”
“非常对!” 
 
上谓黄门侍郎王曰:
太宗对黄门侍郎王说: 
“开皇十四年大旱,
“隋朝开皇十四年天下大旱, 
隋文帝不许赈给,
隋文帝不准许赈济百姓, 
而令百姓就食山东,
而让百姓自己到关东地区寻找食物, 
比至末年,
等到了文帝末年, 
天下储积可供五十年。
全国储备的粮食可供五十年食用。 
炀帝恃其富饶,
隋炀帝依仗着富足的粮食, 
侈心无厌,
奢侈无度, 
卒亡天下。
终于导致国家的灭亡。 
但使仓廪之积足以备凶年,
只要使仓库中的粮食足以应付灾年就可以了, 
其余何用哉!”
其他多余的又有何用呢!” 
 
二月,
二月, 
上谓侍臣曰:
太宗对亲近的大臣说: 
“人言天子至尊,
“人们都说君主至为尊贵, 
无所畏惮。
无所畏惧。 
朕则不然,
朕则并非如此, 
上畏皇天之监临,
上怕皇天的监督, 
下惮群臣之瞻仰,
下惧群臣的注视, 
兢兢业业,
兢兢业业, 
犹恐不合天意,未副人望。”
还怕不符合上天的旨意和百姓的期望。” 
魏徵曰:
魏徵说: 
“此诚致治之要,
“这的确是达到治世的要旨, 
愿陛下慎终如始,
希望陛下能慎始慎终, 
则善矣。”
那就好了。” 
 
上谓房玄龄等曰:
太宗对房玄龄等人说: 
“为政莫若至公。
“处理政务没有比大公无私更重要的了。 
昔诸葛亮窜廖立、李严于南夷,
以前诸葛亮流放廖立、李严到南夷之地, 
亮卒而立、严皆悲泣,
诸葛亮死的时候,廖立悲痛万分, 
有死者,
李严哀伤而死, 
非至公能如是乎!
如果不是大公无私能这样吗? 
又高为隋相,
再如高为隋朝丞相, 
公平识治体,
公正无私,颇识治国之本, 
隋之兴亡,
隋朝的兴亡, 
系之存没。
与高休戚相关。 
朕既慕前世之明君,
朕既然仰慕前代的明君, 
卿等不可不法前世之贤相也!”
你们也不可不效法前代的贤相啊!” 
 
三月,
三月, 
戊寅朔,
戊寅朔(疑误),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壬子,
壬子(初五), 
大理少卿胡演进每月囚帐;
大理寺少卿胡演进呈每月囚禁的罪犯名簿。 
上命自今大辟皆令中书、门下四品已上及尚书议之,
太宗下令从今往后大辟死罪都让中书、门下省四品以上官员及尚书省讨论, 
庶无冤滥。
以尽量减除冤案。 
既而引囚,
随即带囚犯走过, 
至岐州刺史郑善果,
见有岐州刺史郑善果, 
上谓胡演曰:
太宗对胡演说: 
“善果虽复有罪,
“郑善果虽然有罪, 
官品不卑,
毕竟官衔不低, 
岂可使与诸囚为伍。
怎能让他与其他囚犯同列。 
自今三品已上犯罪,
从现在起三品以上官员犯法, 
不须引过,
不必带来殿前过目, 
听于朝堂俟进止。”
只让他们在太极宫承天门外东西朝堂听候处分。” 
 
关内旱饥,
关内地区大旱饥荒, 
民多卖子以接衣食;
百姓多卖儿卖女换取食物。 
己巳,
己巳(二十二日), 
诏出御府金帛为赎之,
命令拿出皇宫府库中的金银财物赎回被变卖的子女们, 
归其父母。
送还给他们的父母。 
庚午,
庚午(二十三日), 
诏以去岁霖雨,
诏令说因为上一年连绵大雨, 
今兹旱、蝗,
今年又遇旱、蝗灾害, 
赦天下。
因此大赦天下。 
诏书略曰:
诏令大略说道: 
“若使年谷丰稔,天下义安,
“假如让五谷丰登、天下安宁, 
移灾朕身,以存万国,是所愿也,
即使将灾害移到朕身上来保全百姓也心甘情愿, 
甘心无吝。”
毫不吝惜。” 
会所在有雨,
不久旱区天降喜雨, 
民大悦。
百姓大为高兴。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己卯,
己卯(初三), 
诏以“隋末乱离,
下诏说:“隋朝末年天下大乱, 
因之饥馑,
造成饥荒, 
暴骸满野,
尸骨遍野, 
伤人心目,
使人触目伤悲, 
宜令所在官司收瘗。”
命令各地官府掩埋尸骨。” 
 
初,
起初, 
突厥突利可汗建牙直幽州之北,
突厥突利可汗建牙帐于幽州北面, 
主东偏,
主持东部事务, 
奚、等数十部多叛突厥来降,
奚、等数十部大多反叛突厥投降唐朝, 
颉利可汗以其失众责之。
颉利可汗责备他失去了这些部落。 
及薛延陀、回纥等败欲谷设,
等到薛延陀、回纥等打败欲谷设, 
颉利遣突利讨之,
颉利派突利讨伐, 
突利兵又败,
突利的军队又吃败仗, 
轻骑奔还。
单枪匹马逃回。 
颉利怒,
颉利大怒, 
拘之十余日而挞之,
将突利拘禁了十几天,并鞭笞他, 
突利由是怨,
突利从此怨恨颉利, 
阴欲叛颉利。
暗中想背叛颉利。 
颉利数征兵于突利,
颉利几次向他征兵, 
突利不与,
他都不给, 
表请入朝。
向唐朝上表请求归附。 
上谓侍臣曰:
太宗对大臣们说: 
“者突厥之强,
“以前突厥强盛, 
控弦百万,
拥有百万兵马, 
凭陵中夏,
侵凌中原, 
用是骄恣以失其民。
却因如此骄横放纵而失去百姓的支持。 
今自请入朝,
现在请求归附, 
非困穷,肯如是乎!
如果不是深陷困境, 
朕闻之,
能这么做吗? 
且喜且惧。
朕听到这个消息是又高兴又担心。 
何则?
为什么呢? 
突厥衰则边境安矣,
突厥衰败则大唐边境即得安宁, 
故喜。
所以高兴。 
然朕或失道,
然而朕若有过失, 
他日亦将如突厥,
日后也会象突厥一样, 
能无惧乎!
能不担心忧虑吗? 
卿曹宜不惜苦谏,
望你们直言苦谏, 
以辅朕之不逮也。”
来帮助朕弥补不足。” 
 
颉利发兵攻突利,
颉利可汗发兵攻打突利, 
丁亥,
丁亥(十一日), 
突利遣使来求救,
突利派人向大唐求援, 
上谋于大臣曰:
太宗与大臣们谋划道: 
“朕与突利为兄弟,
“朕与突利结为兄弟, 
有急不可不救。
他有急难我不能不救。 
然颉利亦与之有盟,
然而颉利可汗也与我们订有盟约, 
奈何?”
怎么办呢?” 
兵部尚书杜如晦曰:
兵部尚书杜如晦说: 
“戎狄无信,
“戎狄族不守信用, 
终当负约,
以后肯定要背约, 
今不因其乱而取之,
现今如不乘其混乱而进攻, 
后悔无及。
以后将后悔莫及。 
夫取乱侮亡,
谋取混乱者,侵凌将亡之师, 
古之道也。”
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道理。” 
 
丙申,
丙申(二十日), 
契丹酋长帅其部落来降。
契丹族首领率领所辖部落投降唐朝。 
颉利遣使请以梁师都易契丹,
颉利可汗派使臣来到大唐,请求用梁师都来换回契丹部族, 
上谓使者曰:
太宗对突厥使臣说: 
“契丹与突厥异类,
“契丹族与你们突厥是不同的种族, 
今来归附,
现在来归顺我大唐, 
何故索之!
你们有什么理由讨还! 
师都中国之人,
梁师都本是中原汉人, 
盗我土地,
侵占我大唐土地, 
暴我百姓,
欺压我大唐百姓, 
突厥受而庇之,
突厥接受他并加以庇护, 
我兴兵致讨,
大唐兴兵讨伐梁师都, 
辄来救之,
你们总出兵救援, 
彼如鱼游釜中,
梁氏已如鱼游釜中, 
何患不为我有!
早晚要被我们消灭。 
借使不得,
即使一时消灭不掉, 
亦终不以降附之民易之也。”
也不会用归降的契丹百姓去换他。” 
 
先是,
在此之前, 
上知突厥政乱,
太宗得悉突厥内部争斗,政局混乱, 
不能庇梁师都,
不能够庇护梁师都, 
以书谕之,
曾寄书信晓谕,劝他归降, 
师都不从。
梁师都执意不从。 
上遣夏州都督长史刘、司马刘兰成图之,
太宗派夏州都督府长史刘、司马刘兰成设法对付他, 
等数遣轻骑践其禾稼,
刘等人多次派遣轻骑兵践踏梁氏占据区的土地禾苗, 
多纵反间,
又常使反间计, 
离其君臣,
离间其君臣, 
其国渐虚,
其国势渐衰, 
降者相属。
投降唐朝的人接踵而至。 
其名将李正宝等谋执师都,
梁氏手下名将李正宝等密谋将梁氏抓起来, 
事泄,
事情败露, 
来奔,
投奔唐朝, 
由是上下益相疑。
从此梁氏内部上下更加互相猜忌。 
等知可取,
刘等知道时机已到, 
上表请兵。
上表请求派兵出击。 
上遣右卫大将军柴绍、殿中少监薛万均击之,
太宗派右卫大将军柴绍、殿中少监薛万均率兵进攻, 
又遣等据朔方东城以逼之。
又让刘等据守朔方东城进逼梁氏。 
师都引突厥兵至城下,
梁师都带突厥兵到了朔方东城下, 
刘兰成偃旗卧鼓不出。
刘兰成偃旗息鼓按兵不动。 
师都宵遁,
梁氏半夜逃跑, 
兰成追击,
刘兰成追击, 
破之。
大败梁氏。 
突厥大发兵救师都,
突厥征调大批兵力救援梁氏, 
柴绍等未至朔方数十里,
柴绍等率兵马走到离朔方数十里的地方, 
与突厥遇,
与突厥兵相遇, 
奋击,
奋力拼杀, 
大破之,
大败突厥兵, 
遂围朔方。
于是包围朔方城。 
突厥不敢救,
突厥兵不敢前去救援, 
城中食尽。
城中粮绝。 
壬寅,
壬寅(二十六日), 
师都从父弟洛仁杀师都,
梁师都的堂弟梁洛仁杀死师都, 
以城降,
献城投降, 
以其地为夏州。
唐朝以该地建夏州。 
 
太常少卿祖孝孙,
太常寺少卿祖孝孙, 
以梁、陈之音多吴、楚、周、齐之音多胡、夷,
认为南朝梁、陈的音乐杂入很多吴、楚的音调;而北朝周、齐的音乐杂入很多北方胡、夷的音调, 
于是斟酌南北,
于是斟酌南、北方的音乐, 
考以古声,
又考察古代的音乐, 
作《唐雅乐》,
修成了《唐雅乐》, 
凡八十四调、三十一曲、十二和。
总共八十四调、三十一曲、十二和。 
诏协律郎张文收与孝孙同修定。
太宗又下诏令协律郎张文收与祖孝孙共同修定唐乐。 
六月,
六月, 
乙酉,
乙酉(初十), 
孝孙等奏新乐。
孝孙等人演奏新乐。 
上曰:
太宗说: 
“礼乐者,盖圣人缘情以设教耳,
“礼乐不过是古代圣人根据实际情况的不同而设施教化罢了, 
治之隆替,
国家政治的兴衰隆替, 
岂由于此?”
难道也由此而生?” 
御史大夫杜淹曰:
御史大夫杜淹说: 
“齐之将亡,
“北齐将要灭亡时, 
作《伴侣曲》,
产生《伴侣曲》; 
陈之将亡,
陈国将亡时, 
作《玉树后庭花》,
又出现《玉树后庭花》, 
其声哀思,
其声调悲哀, 
行路闻之皆悲泣,
过路人听到了都悲伤落泪, 
何得言治之隆替不在乐也!”
怎么能说政治的兴衰隆替不在于音乐呢?” 
上曰:
太宗说: 
“不然。
“不对, 
夫乐能感人,
音乐能够触动人的感情, 
故乐者闻之则喜,
所以高兴的人听到音乐则喜悦, 
忧者闻之则悲,
忧伤的人听到它则感到悲痛, 
悲喜在人心,
悲痛与喜悦全在于人的内心, 
非由乐也。
不是由音乐引起的。 
将亡之政,
将要衰亡的政治, 
民必愁苦,
百姓必然感到愁苦, 
故闻乐而悲耳。
所以听到音乐更加悲切。 
今二曲具存,
现在这二个曲子都还存在, 
朕为公奏之,
朕为你弹奏出来, 
公岂悲乎?”
你难道会悲伤吗?” 
右丞魏徵曰:
右丞魏徵说: 
“古人称‘礼云礼云,
“古人说: 
玉帛云乎哉!
‘礼难道仅指玉帛之类礼器吗? 
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乐难道仅指钟鼓之类乐器吗? 
’乐诚在人和,
乐的意义确实在于使人心和睦, 
不在声音也。”
而不在于声音本身。” 
 
臣光曰:
司马光曰: 
“臣闻垂能目制方圆,
我听说古代巧匠垂能够用眼睛测方圆, 
心度曲直,
用内心量曲直, 
然不能以教人,
但是不能将自己的技术传给别人, 
其所以教人者,
他能够传授给别人的, 
必规矩而已矣。
必定是圆规曲尺罢了。 
圣人不勉而中,
古代圣人不费力而能切中事物的道理, 
不思而得,
不深思而能获得治国之道, 
然不能以授人,
但却不能传授给别人, 
其所以授人者,
所能传授的, 
必礼乐而已矣。
一定是礼、乐罢了。 
礼者,
礼, 
圣人之所履也;
是圣人所躬亲实践的; 
乐者,
乐, 
圣人之所乐也。
是圣人所喜爱的。 
圣人履中正而乐和平,
圣人遵行正道而喜爱谐和, 
又思与四海共之,
又想与天下人共同遵行, 
百世传之,
使之传留百世, 
于是乎作礼乐焉。
于是便制作礼乐。 
故工人执垂之规矩而施之器,
所以工匠手拿垂所传授的圆规曲尺去制作器物, 
是亦垂之功已;
这也就是垂的功劳了; 
王者执五帝、三王之礼乐而施之世,
君主用五帝三王的礼乐来治理国家, 
是亦五帝、三王之治已。五帝、三王,
这也就是五帝三王的政治了。 
其违世已久,
五帝三王离今世已很久远, 
后之人见其礼知其所履,
后代人们看见他们的礼而知道他们的行止, 
闻其乐知其所乐,
听到他们的乐而知道他们的喜好, 
炳然若犹存于世焉,
昭昭然如同仍存在于当世, 
此非礼乐之功邪!
这不是礼乐的功劳吗? 
 
夫礼乐有本、有文:
礼乐有内在的本质,有外表的形式: 
中和者,
中正平和为礼乐之本, 
本也;容声者,末也;
仪节声音为礼乐之末, 
二者不可偏废。
二者不可偏废。 
先王守礼乐之本,
先代贤明的君王谨守礼乐之本, 
未尝须臾去于心,
一刻也没有离心远去, 
行礼乐之文,
笃行礼乐的外在形式, 
未尝须臾远于身。
躯体一刻也没有远离它。 
兴于闺门,
兴起于闺阁家门, 
著于朝廷,
显达于朝廷, 
被于乡遂比邻,
广被于乡野近邻, 
达于诸侯,
通达于诸侯, 
流于四海,
流播于四海, 
自祭祀军旅至于饮食起居,
从祭祀战争到饮食起居, 
未尝不在礼乐之中;
都离不开礼乐。 
如此数十百年,
长此以往数十百年, 
然后治化周浃,
然后教化普遍深入, 
凤凰来仪也。
天下太平。 
苟无其本而徒有其末,
如果没有礼乐之本而只有礼乐之末, 
一日行之而百日舍之,
一日行礼乐而百日舍弃礼乐, 
求以称风易俗,
想用礼乐来移风易俗, 
诚亦难矣。
实在是难。 
是以汉武帝置协律,
所以汉武帝设置协律都尉, 
歌天瑞,
歌唱天降祥瑞, 
非不美也,
不能说不美, 
不能免哀痛之诏。
但仍不能不下伤感的罪己诏。 
王莽建羲和,
王莽设立执掌天地四时的官吏羲和, 
考律吕,
考定律吕之音, 
非不精也,
不能说不精确, 
不能救渐台之祸。
但仍不能挽救渐台之祸。 
晋武制笛尺,
晋武帝制笛尺, 
调金石,
调金石之声, 
非不详也,
不能说不详尽, 
不能弭平阳之灾。
但仍不得消弭平阳的灾难。 
梁武帝立四器、调八音,
梁武帝设立四器,调理八音, 
非不察也,
不能说不分明, 
不能免台城之辱。
但仍不能免除台城的耻辱。这样看来, 
然则韶、夏、、武之音,
舜、禹、、周武王时的韶、夏、、武四乐, 
具存于世,
即使都保存于当世, 
苟其余不足以称之,曾不能化一夫,
如果德行不足以与它们相称.并不能感化一个人, 
况四海乎!
更何况普天之下的民众呢! 
是犹执垂之规矩而无工与材,
这如同拿着垂的圆规曲尺而没有其他工具、材料, 
坐而待器之成,
徒然等待器具的制成, 
终不可得也。
最后一无所得一样。 
况齐、陈淫昏之主,
况且齐、陈的淫荡昏庸之主, 
亡国之音,
亡国之音, 
暂奏于庭,
暂奏于朝庭, 
乌能变一世之哀乐乎!
又怎么能改变一个时代的哀乐呢! 
而太宗遽云治之隆替不由于乐,
太宗说政治的兴衰隆替不在于乐,为什么讲话轻率, 
何发言之易而果于非圣人也如此!
非难圣人又如此果断呢? 
 
夫礼非威仪之谓也,
礼并不是指威仪而言, 
然无威仪则礼不可得而行矣。
然而没有威仪则礼难以施行。 
乐非声音之谓也,然无声音之谓也,
乐并非指声音而言, 
然无声音则乐不可得而见矣。
然而没有声音则乐难以表现。 
譬诸山,
譬如一座山, 
取其一土一石而谓之山则不可,
取其一土一石则不能称为山, 
然土石皆去,
但是如果去掉土石, 
山于何在哉!
山又何在! 
故曰:
所以说: 
“无本不立,
“礼没有内在的本质不能成立, 
无文不行。”
没有外表的形式无法施行。” 
奈何以齐、陈之音不验于今世而谓乐无益于治乱,
怎么能因为齐、陈之音对当世无效而说乐无益于治乱呢, 
何异睹拳石而轻泰山乎!
这与看见拳头大的石头而轻视泰山有什么不同! 
必若所言,
如果象上述这种议论所说的, 
则是五帝、三王之作乐皆妄也。
则五帝、三王的作乐均为虚妄。 
“君子于其所不知,
“君子对于他所不知道的, 
盖阙如也,”
暂付之阙如。” 
惜哉!
可惜呀! 
 
戊子,
戊子(十三日), 
上谓侍臣曰:
太宗对亲近的大臣说: 
“朕观《隋炀帝集》,
“朕翻阅《隋炀帝集》, 
文辞奥博,
见其文辞深奥博雅, 
亦知是尧、舜而非桀、纣,
也知道推崇尧、舜而非议桀、纣, 
然行事何其反也!”
然而其行事为何与其文章相反呢?” 
魏徵对曰:
魏徵回答道: 
“人君虽圣哲,
“君主虽然是圣哲之人, 
犹当虚己以受人,
也应当虚心地接受别人的谏议, 
故智者献其谋,
所以智慧的人奉献他的谋略, 
勇者竭其力。
勇武之人竭尽其勇力。 
炀帝恃其俊才,
炀帝恃才自傲, 
骄矜自用,
骄矜自大, 
故口诵尧、舜之言而身为桀、纣之行,
所以口诵尧、舜的言语而身行桀、纣的作为, 
曾不自知以至覆亡也。”
竟然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而至于覆灭。” 
上曰:
太宗说: 
“前事不远,
“前事不远, 
吾属之师也!”
当成为我们的借鉴。” 
 
畿内有蝗。
长安地区出现了蝗虫。 
辛卯,
辛卯(十六日), 
上入苑中,
太宗到玄武门北面的禁苑, 
见蝗,
看见了蝗虫, 
掇数枚,
拾取几只蝗虫, 
祝之曰:
祷祝说: 
“民以谷为命,
“百姓视谷子如生命, 
而汝食之,
而你们却吃它们, 
宁食吾之肺肠。”
宁肯让你们吃我的肺肠。” 
举手欲吞之,
举手想吞掉蝗虫, 
左右谏曰:
身边的人劝谏道: 
“恶物或成疾。”
“吃脏东西容易得病。” 
上曰:
太宗说: 
“朕为民受灾,
“朕为百姓承受灾难, 
何疾之避!”
为什么要躲避疾病!” 
遂吞之。
于是吞食掉蝗虫。 
是岁,
这一年, 
蝗不为灾。
蝗虫没有成为灾害。 
 
上曰:
太宗说: 
“朕每临朝,
“朕每次临朝听政, 
欲发一言,
想要说一句话, 
未尝不三思,
都要再三思忖, 
恐为民害,
担心给百姓造成伤害, 
是以不多言。”
所以不多说话。” 
给事中知起居事杜正伦曰:
给事中知起居事杜正伦说: 
“臣职在记言,
“我的职责在于记言, 
陛下之失,
陛下的每一个过失, 
臣必书之,
我一定要记上, 
岂徒有害于今,
陛下有过岂止有害于当今, 
亦恐贻讥于后。”
恐怕还会让后人讥笑。” 
上悦,
太宗高兴, 
赐帛二百段。
赐给帛二百段。 
 
上曰:
太宗说: 
“梁武帝君臣惟谈苦空,
“梁武帝君臣只是会谈论佛教的苦行与空寂, 
侯景之乱,
侯景之乱, 
百官不能乘马。
百官不能够骑马。 
元帝为周师所围,
梁元帝被北周的军队包围, 
犹讲《老子》,
还在讲论《老子》, 
百官戎服以听。
百官穿着戎装听讲。 
此深足为戒。
这些深足为戒。 
朕所好者,
朕所喜好的, 
唯尧、舜、周、孔之道,
只有尧、舜、周公、孔子之道, 
以为如鸟有翼,如鱼有水,
认为这如同鸟长翅膀、鱼得活水, 
失之则死,
失去它们将要死去, 
不可暂无耳。”
不可片刻没有它们。” 
 
以辰州刺史裴虔通,隋炀帝故人,
太宗认为辰刺史裴虔通是隋炀帝的旧臣, 
特蒙宠任,
特别受到宠爱, 
而身为弑逆,
最后却杀了炀帝。 
虽时移事变,
虽然星转斗移、时世变迁, 
屡更赦令,
几次经历颁布赦令, 
幸免族夷,
裴虔通也幸免于诛灭全族, 
不可犹使牧民,
但不可以让他再做官, 
乃下诏除名,
于是下诏将其除名, 
流州。
流放到州。 
虔通常言“身除隋室以启大唐”,
裴虔通常说:“亲自除掉隋朝皇室,开启大唐江山”, 
自以为功,
自以为有功, 
颇有觖望之色。
颇有怨恨失望的意思。 
及得罪,
等到开罪于朝廷, 
怨愤而死。
怨愤而死。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诏宇文化及之党莱州刺史牛方裕、绛州刺史薛世良、广州都督长史唐奉义、隋武牙郎将元礼并除名徙边。
下诏将宇文化及的同党莱州刺吏牛方裕、绛州刺史薛世良、广州都督府长史唐奉义、隋虎牙郎将元礼一并除名流边。 
 
上谓侍臣曰:
太宗对大臣说: 
“古语有之:
“古语说道: 
‘赦者小人之幸,
‘宽赦是小人的幸事, 
君子之不幸。
是君子的不幸。 
’‘一岁再赦,
’‘一年中两次大赦, 
善人喑哑。
使善良的人哑口不言。 
’夫养稂莠者害嘉谷,
’养恶草则对好谷子有害, 
赦有罪者贼良民,
宽赦罪犯则使善良的百姓遭殃, 
故朕即位以来,
所以自从朕即位以来, 
不欲数赦,
不想屡次发布赦令, 
恐小人恃之轻犯宪章故也!”
惟恐小人有恃无恐,动辄触犯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