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新政与董仲舒对策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建元元年(辛丑、前140)
汉纪九汉武帝建元元年(辛丑,公元前140年)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
汉武帝下诏,令大臣举荐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的人才,
上亲策问以古今治道,
武帝亲自出题,围绕着古往今来治理天下的“道”,进行考试。
对者百余人。
参加考试的有一百多人。
广川董仲舒对曰:
广川人董仲舒在回答说:
“道者,
“所谓的‘道’,
所繇适于治之路也,
是指由此而达到天下大治的道路,
仁、义、礼、乐,
仁、义、礼、乐都是推行‘道’的具体方法。
皆其具也。
所以,
故圣王已没,
古代圣明的君王去世之后,
而子孙长久,
他的后代可以长期稳坐天下,
安宁数百岁,
国家几百年太平无事,
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
这都是推行礼乐教化的功绩。
夫人君莫不欲安存,
凡是君主,没有人不希望自已的国家能安宁长存,
而政乱国危者甚众;
但是政治昏乱、国家危亡的却很多。
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
用人不当,治理国家的方法不是正道,
是以政日以仆灭也。
所以国家政治一天比一天接近灭亡。
夫周道衰于幽、厉,
周王朝有幽王、厉王时期出现衰败,
非道亡也,
并不是由于治国的道路不存在了,
幽、厉不繇也。
而是由于幽王、厉王不遵循治国之道。
至于宣王,
到了周宣王在位时,
思昔先王之德,
他仰慕过去先王的德政,恢复被淡忘的先王善政,
兴滞补敝,
弥补残缺,
明文、武之功业,
发扬周文王、周武王的功业,
周道粲然复兴,
周代的王道再次焕发出灿烂的光彩,
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
这是日夜不懈地推行善政而取得的成效。
孔子曰:
“孔子说:
‘人能弘道,
‘人可以发扬光大道,
非道弘人。
而不是道弘扬人。
’故治乱废兴在于已,
’所以, 国家的治乱兴亡在于君主自己,
非天降命,
只要不是天意要改朝换代,
不可得反;
统治权就不会丧失;
其所操持悖谬,
君主的作为悖理错误,
失其统也。
就会丧失统治地位。
为人君者,
做君主的人,
正心以正朝廷,
要端正自己的思想,整肃朝廷,
正朝廷以正百官,
整肃了朝廷才能用以整肃百官,
正百官以正万民,
整肃了百官才能用以整肃天下百姓,
正万民以正四方。
整肃了天下百姓才能用以整肃四方的夷狄各族。
四方正,
四方的夷狄各族都已整肃完毕,
远近莫敢不壹于正,
远近没有胆敢不统一于正道的,
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
就没有邪气冲犯天地之间,
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
因此阴阳谐和,风调雨顺,
群生和而万民殖,
生物安和相处,
诸福之物,
百姓繁衍生息,
可致之祥,
所有象征辛福的东西和可以招致吉祥事,
莫不毕至,
全都出现,
而王道终矣!
这就是王道的最佳境界了!
孔子曰:
“孔子说:
‘凤鸟不至,
‘凤凰不来,
河不出图,
黄河也不出现图画,
吾已矣夫!
我算完了!
’自悲可致此物,
’他认为自己的德行本可招致这些祥瑞,
而身卑贱不得致也。
但因为身分卑贱不能招致,而感到悲哀。现在,
今陛下贵为天子,
陛下贵为天子,
富有四海,
富有四海,
居得致之位,
身居得以招致祥端的尊位,
操可致之势,
手持可以招致祥瑞的权势,
又有能致这资;
又有能够招致祥瑞的资质;
行高而恩厚,
品行高尚而恩德深厚,
知明而意美,
头脑聪明而心地善良,
爱民而好士,
爱护百姓而尊重贤士,
可谓谊主矣。
可称得上是仁义君主了。但是,
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
天地没有相应的表示,祥瑞没有出现,
何也?
原因何在?
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
主要在于没有推行道德教化,百姓没有走上正路。
夫万民之从利也,
百姓追逐财利,
如水之走下,
就如同水流向低处一样,
不以教化堤防之,
不用教化筑成堤,
不能止也。
就不能阻止。
古之王者明于此,
古代英明的君主深知此理,
故南面而治天下,
所以面南为王治理天下时,
莫不以教化为大务。
没有不把教化作为根本大事的。
立太学以教于国,
建立太学,
设庠序以化于邑,
以便在都城兴起教化,
渐民以仁,摩民以谊,
兴办学府,
节民以礼,
以便在地方城邑中开导民众,
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
当时的刑罚很轻而没有人触犯法禁,
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其原因在于推行了教化而社会风俗很好。
圣王之继乱世也,
圣明的君主继承乱世道,
扫除其迹而悉去之,
首先要把它的一切残余全部扫除,还要推行教化,
复修教化而崇起之;
提高教化;
教化已明,
教化已见明效,
习俗已成,
好的社会风俗已经形成,
子孙循之,
子孙后代沿袭不变,
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
实行五六百年也不会衰败。
秦灭先圣之道,
秦朝毁弃先代圣王的治国之道,
为苟且之治,
实行不顾长远、只顾眼前的统治方法,
故立十四年而亡,
所以立国仅有十四年就灭亡了。
其遗毒余烈至今未灭,
秦遗留下来的恶劣影响至今还没有清除,
使习俗薄恶,
导致社会风俗浅薄恶劣,
人民顽,
百姓不讲忠信德义,
抵冒殊捍,
抵触冒犯,殊死反抗,
熟烂如此之甚者也。
风俗竟然败坏到如此程度。
窃譬之:
我私下做了这样一个比喻:
琴瑟不调。
琴瑟声音不和谐,
甚者必解而更张之,
严重时必须解下旧弦,更换新弦,
乃可鼓也;
才可以弹奏;
为政而不行,
实施统治遇到了阻碍,
甚者必变而更化之,
严重时一定要加以改变,
乃可理也,
才能治理好国家。所以,
故汉得天下以来,
自从汉朝得到天下以来,一直想治理好国家,
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
但至今没有治理得好,
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
其原因就在于应当实行改革的时候而没有实行改革。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
“我听说圣明的君主治理天下,
少则习之学,
臣子年幼时就学习知识,
长则材诸位,
成年后就给他官位以磨砺他的才能,
爵禄以养其德,
颁给爵位俸禄以培养他的品德,
刑罚以威其恶,
实施刑罚以威慑他的罪恶念头,所以,
故民晓于礼谊而耻犯其上。
百姓才能通晓礼义,而以冲犯君主为耻。
武王行大谊,
周武王奉行天下大义,
平残贼,
推翻了独夫民贼,
周公作礼乐以文之;
周公制作了礼和乐来修饰周政;
至于成、康之隆,
到了成王、康王的大治时期,没有人犯罪,
囹圄空虚四十余年:
监狱空虚长达四十多年。
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之流,
这也是教化的浸润和仁义的流布,
非独伤肌肤之效也。
而不止是伤残皮肉的刑罚的成效。
至秦则不然,
到秦代就不是这样了。
师申、商之法,
秦尊奉申不害、商鞅的法令,
行韩非之说,
实行韩非的学说,
憎帝王之道,
憎恶圣明帝王的治世之道,
以贪狼为俗,
提倡贪求财利的风俗,
诛名而不察实,
只看虚名而不注重实际,
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
做好事的人不一定能辛免受刑罚,而做坏事的人也不一定能受到惩罚。因此,
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
百官都粉饰虚名假誉而不注重实际政务,
外有事君之礼,
表面上有侍奉君主的礼仪,
内有背上之心,
内心却有背叛君主的念头,
造伪饰诈,
弄虚作假,
趋利无耻;
追逐财利,毫无廉耻;
是以刑者甚众,
所以遭受刑罚的人很多,
死者相望,
死人相连,
而奸不息,
但是犯罪却没被制止,
俗化使然也。
是风俗的影响造成了这样的状况。
今陛下并有天下,
现在陛下统治全国,
莫不率服,
天下没有不服从的,
而功不加于百姓者,
但是却没有给百姓带来功德,
殆王心未加焉。
大概是由于您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吧。
《曾子》曰:
《曾子》一书说:
‘尊其所闻,
‘尊重所听到的道理,
则高明矣;
他就算是高明了;
行其所知,
实践所知道的的知识,
则光大矣。
他就算是光大了。
高明光大,
高明光大,
不在于他,
不在于别的,
在乎加之意而已。
就在于认真注意罢了。
’愿陛下因用所闻,
’希望陛下能依据所听到的道理,
设诚于内而致行之,
真诚地信奉它并把它推行开来,那么,
则三王何异哉!
您与圣明的三王就没有什么不同了!
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
“平常不招徕和尊重士人,而想求得贤能之臣,
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
就好像不雕琢玉石而想得到花纹美丽的玉器一样。所以,
故养士之大者,
招徕和尊重士人的方法,
莫大呼太学;
莫过于兴建太学;
太学者,
太学,
贤士之所关也,
是贤士的来源,
教化之本原也。
是推行教化的根本。现在,
今以一郡、一国之众对,
让一郡、一国的所有民众都来回答,
亡应书者,
而没有一个符合诏书要求的人才,
是王道往往而绝也。
这说明上古圣王之道常常灭绝了。
臣愿陛下兴太学,
臣希望陛下兴建太学,
置明师,
设置学识渊博的老师,
以养天下之士,
用来培养天下的士人,
数考问以尽其材,
经常考试以便学生能全面表现自己的才能,
则英俊宜可得矣。
就可以得到出类拔萃的人杰了。
今之郡守、县令,
现在的郡守和县令,
民之师帅,
是百姓的表率,
所使承流而宣化也;
其职责就在于上承仁德而向下传播教化;所以,
故师帅不贤,
如果这些表率人物无德无才,
由主德不宣,
就会君主仁德不能传播,
恩泽不流。
恩泽不能流布。
今吏既亡教训于下,
现在的官吏都不能教化民众,
或不承用主上之法,
有的还不遵守朝廷的法度,
暴虐百姓,
残酷地虐待百姓,
与奸为市,
与坏人勾结,贪求财利,
贫穷孤弱,
百姓贫困孤弱,
冤苦失职,甚不称陛下之意;是以阴阳错缪,
冤屈痛苦,
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
无法维持生计,
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
十分不合陛下的心这都是官吏不称职造成的后果!
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
“官吏大部分出自郎中,中郎、二千石官员的子弟,
选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贤也。
选任郎官又以家庭富于资财为条件,所选的人未必是贤能的人。
且古所 谓功者,
而且,古代所说的‘功’,
比任官称职为差,
是按照任官政绩的好坏来区分大小,
非谓积日累久也;
并不是指任职的累积时间;所以,
故小材虽累日,
本事小的人,即使是任职时间很长,
不离于小官,
也仍做小官,
贤材虽未久,
贤能的栋梁之才,即使是任职时间很短,
不害为辅佐,
也不妨做辅政大臣,
是以有司竭力尽知,
所以,官吏们都尽心竭力,
务治其业而以赴功。
一心做好本职工作而建功立业。
今则不然。
现在就不是这样了。
累日以取贵,
累积时日就可以猎取富贵,
积久以致官,
任期长久就可以升官晋职,因此,
是以廉耻贸乱,
廉洁与耻辱相互转化搀杂,
贤不肖浑淆,
贤能和不肖混淆,
未得其真,
不能判明真伪。
臣愚以为使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
我认为应让列侯、郡守、二千石官秩的官员,各自从所管理的官吏、百姓中选择贤能的人,
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
每年向朝廷选送二人,到宫中服务,
且以观大臣之能;
而且可以用这种方法来观察大臣的才能高低;
所贡贤者,
选送的人有贤德,
有赏,
就给以赏赐,
所贡不肖者,
选送的人不好,
有罚。
就给以惩罚。
夫如是,
如果这样,
诸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
所有二千石官员都会全力以赴地寻求贤人,
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
天下的人杰都可以成为国家官员而为皇上效力了。
遍得天下之贤人,
把天下的贤人都吸收到朝廷中来,那么,
则三王之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
三代圣王的功业不难于造就,而且尧舜的美名也可以企及。
毋以日月为功,
不要用任职时间长短计算功劳,
实试贤能为上,
而以实际考察出来的贤能为上,
量材而授官,
根据各人才能大小给以不同的官职,
录德而定位,
核查品行的高低而确定不同的地位,
则廉耻殊路,贤不肖异处矣!
就会使廉洁和耻辱、贤与不肖区别得很清楚了!
臣闻众少成多,
“我听说积少成多,
积小致钜,
积小成大,
故圣人莫不以致明,
所以古代的圣人, 没有一个不是由默默无闻而变成美名远扬,
以微致显;
由卑徽而达到显赫;因此,
是以尧发于诸侯,
尧起步于诸侯之位,
舜兴呼深山,
舜兴起于深山之中,
非一日而显也,
并不是一日之内突然显赫起来,
盖有渐以致之矣。
应该说是逐渐达到的。
言出于已,
言语是由自己说出来的,
不可塞也;
不能阻塞;
行发于身,
行为是由自身做出来的,
不可掩也;
无法掩饰;
言行,
言语和行为,
治之大者,
是治理天下的重要内容,
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
君子正凭借着它而感动天地。所以,
故尽小者大,
能做好一切小事的人,才能成就大业,能注意一切细徽的人,
慎微者著;
才能功德彰明。
积善在身,
本身积累善德,
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
就像人的身体长高时那样,每天都在增长自己却不知道;
积恶在身,
本身积累恶行,
犹火销膏而人不见也;
就像灯火消耗灯油一样,自己也没有察觉;
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
这正是唐尧虞舜成就美名和夏桀商纣令人悲悼戎惧的原因。
夫乐而不乱,
“快乐而不淫乱,
复而不厌者,
反复行善而不厌倦,
谓之道。
这就是‘道’。
道者,
遵循道行事,
万世亡敝;
万世无弊害;
敝者,
只要有弊害产生,
道之失也。
一定是因为没有按照道行事。
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
一定是因为执行先王之道有所偏废,
故政有而不行,
所以政治昏乱政令不行,补救的方法,
举其偏者以补其敝而已矣。
就是运用王道中被偏废的部分去补救积弊罢崐了。
三王之道,
三代圣王的治国之道,
所祖不同,
侧重点各有不同,
非其相反,
并不是它们相互矛盾,它们都是为了医治社会积弊,
将以救溢扶衰,
只是由于各自面对的社会情况不同,
所遭之变然也。
才形成了治国之道的不同。
故孔子曰:
所以孔子说:
‘无为而治者其舜乎!
‘要说无为而治的人,应该是舜吧!
’改正朔,
’舜改换历法,
易服色,
改变衣服颜色,
以顺天命而已;
只是顺应天意罢了。
其余尽循尧道,
其余一切都遵循尧的治国之道,
何更为哉!
哪里改变过什么呢!所以,圣明的君主,
故王者有改制之名,
有改变制度的名义,
亡变道之实。
而没有改变治道的实际内容。
然夏尚忠,
然而,夏代推崇忠直,
殷尚敬,
商代推崇恭敬,
周尚文者,
周代推崇礼仪,形成这种不同的原因,
所继之救当用此也。
是因为它们要各自拯救前朝的缺失,必须使用各自不同的方法。
孔子曰:
孔子说:
‘殷因于夏礼,
‘商代继承了夏代的制度,
所损益可知也;
所废除的和增加的是可以知道的;
周因于殷礼,
周代继承了商代的制度,
所损益可知也;
所废除的和增加的是可以知道的;
其或继周者,
若有人继承周代,
虽百世可知也。
就是过了一百代之后所实行的制度,也可以推测得出来。
’此言百王之用,
’这是说百代君主所用的治国之道,
以此三者矣。
也就是使用夏商周这三种了。
夏因于虞,
夏代是继承了有虞氏的制度,
而独不言所损益者,
而孔子唯独没有说到两者之间的增减,
其道一而所上同也。
是因为两者的治国之道一致,而且所推崇的原则相同。
道之大原出于天,
道之所以精深博大,是因为它来源于天,
天不变,
只要天不变,
道亦不变;
道也就不会变;
是以禹继舜,
所以,夏禹继承虞舜,
舜继尧,
虞舜继承唐尧,
三圣相受而守一道,
三位圣王相互授受禅让天下,而遵循相同的治道,
亡救敝之政也,
是因为其间不需要补救积弊,
故不言其所损益也。
所以孔子不说他们之间的增减。
繇是观之,
由此看来,
继治世者其道同,
继承一个大治的朝代,继起者实行与原来相同的治国之道;
继乱世者其道变。
继承一个政治昏乱的朝代,继起者一定要改变治国之道。
今汉继大乱之后,
“现在汉朝是在大乱之后而建国的,
若宜少损周之文致,
似乎应该略为改变周代制度的过分强调礼仪,
用夏之忠者。
而提倡夏代的忠直之道。
夫古之天下,
古代的天下,
亦今之天下,
也就是现在的天下,
共是天下,
同是这一个天下,
以古准今,
为什么古代与现在相比,
壹何不相逮之远也!
却会有那么大的差距!
安所缪而陵夷若是?
为什么败坏到如此程度?
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与,有所诡于天之理与?
估计或许是因为没有遵循古代的治国之道吧,或许是因为违背了天理吧?
夫天亦有所分予:
“天对万物也有一定的分配赐予:
予之齿者去其角,
赐给利齿的动物不让它再长犄角,
傅其翼者两其足,
赐给双翅的鸟类只让它有两只脚,
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
这是让已受大利的,不能再取得小利。
古之所予禄者,
古代那些接受俸禄的官员,
不食于力,
不许靠气力谋食,
不动于末,
不得经营工商末业,
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
这也是既得大利就不能再取小利,
与天同意者也。
与天的旨音是相同的。
夫已受大,又取小,
那些已得大利又要夺取小利的人,
天不能足,
连天都不能满足其贪欲,
而况人呼!
更何况人呢!
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
这正是百姓纷纷怨叹困苦不足的原因。那些达官显贵,
身宠而载高位,
身受朝廷荣宠而居高位,
家温而食厚禄,
家庭富裕又享受丰厚俸禄,
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
于是凭借着既富又贵的资本和权势,在下面与平民百姓去争利,
民安能如之哉!
百姓比得上他们啊!
民日削月,
百姓逐日逐月地被削弱,
浸以大穷。
最后陷入穷困。
富者奢侈羡溢,
富袷的人奢侈成风挥金若土,
贫者穷急愁苦;
穷困的人走投无路苦不聊生;
民不乐生,
百姓没有感觉到活着有什么乐趣,
安能避罪!
怎么能避免犯罪呢!
此刑罚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
这正是刑罚繁多却不能制止犯罪的原因。
天子大夫者,
天子的官员,
下民之所视效,
是平民百姓观察仿效的对象,
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
是远方各民族从四面八方向中央观察仿效的对象;
近者视而放之,远者望而效之,
远近的人都观察和仿效他们,
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
怎么可以身居贤人的高位却去做平民百姓所做的事呢!
夫皇皇求财利,
急急忙忙地追求财利,
常恐乏匮者,
经常害怕穷困,
庶人之意也;
这是平民百姓的心理状态;
皇皇求仁义,
急急忙忙地追求仁义,
常恐不能化民者,
经常害怕不能用仁义去感化百姓,
大夫之意也。
这是官员应有的意境。
《易》曰:
《易经》说:
‘负且乘,
‘既背负着东西又乘车,
致寇至。
招来了强盗抢劫。
’乘车者,
’乘坐车辆,
君子之位也;
这是君子的位置;
负担者,
身背肩担,
小人之事也;
这是小人的事;《易经》的这句话,
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之行者,
是说居于君子尊位而去做平民百姓的事,这样的人,
患祸必至也。
一定会招来祸患。
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则舍公仪休之相鲁,
辅政的方法之外,
无可为者矣。
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春秋》大一统者,
“《春秋》推崇的天下一统,
天地之常经,
这是天地之间的永久原则,
古今之通谊也。
是古往今来的一致道义。现在,
今师异道,
每个经师传授的道不同,
人异论,
每个人的论点各异,
百家殊方,
百家学说旨趣不同,
指意不同,
因此,
是以上无以持一统,
君主没有办法实现统一,
法制数变,
法令制度多次变化,
下不知所守。
臣下不知应该遵守什么。
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
我认为,方向不同,所有不属于儒家‘六艺’范围之内,不符合孔子学说的学派,
皆绝其道,
都禁绝其理论,
勿使并进,
不许它们与儒学并进,
邪辟之说灭息,
使邪恶不正的学说归于灭绝,
然后统纪可一法度可明,
这样做了就能政令统一,法度明确,
民知所从矣!”
臣民就知道该遵循什么了!”
天子善其对,
武帝很赞赏董仲舒的对答,
以仲舒为江都相。
任命他做江都国的相。
会稽庄助亦以贤良对策,
会稽人庄助也以贤良的身分参加了考试对答,
天子擢为中大夫。
武帝擢拔他担任中大夫。
丞相卫绾奏:
丞相卫绾向武帝上奏:
“所举贤良,
“举荐来的贤良,
或治申、韩、苏、张之言乱国政者,
有研究申不害、韩非、苏秦、张仪的学说,扰乱国家政治的,
请皆罢。”
请都予以遣返。”
奏可。
武帝批准了奏请。
董仲舒少治 《春秋》,
董仲舒从小研究《春秋》。
孝景时为博士,
孝景帝时做了博士官,
进退容止,
进退举止,
非礼不行,
不做任何不合乎礼法的事,
学者皆师尊之。
学者们都用尊师的礼节尊敬他。
及为江都相,
等到董仲舒做了江都国的相,
事易王。
侍奉江都易王刘非。
易王,
易王刘非,
帝兄,
是武帝的哥哥,
素骄,
历来骄横,
好勇。
好逞勇力。
仲舒以礼匡正,
董仲舒用礼义来辅佐纠正他,
王敬重焉。
易王也很敬重董促舒。
窦太后干政与儒道之争
春,
春季,
二月,
二月,
赦。
汉武帝颁布赦令。
行三铢钱。
朝廷发行三铢钱。
夏,
夏季,
六月,
六月,
丞相卫绾免。
丞相卫绾被免职,
丙寅,
丙寅(初七),
以魏其侯窦婴为丞相,
武帝任命魏其侯窦婴做丞相,
武安侯田为太尉。
任命武安侯田做太尉。
上雅向儒术,
武帝一向看重儒求,
婴、俱好儒,
窦婴、田都喜好儒求,
推毂代赵绾为御史大夫,
极力推荐代地人赵绾担任御史大夫,
兰陵王臧为郎中令。
推荐兰陵人王臧担任郎中令。
绾请立明堂以朝诸侯,
赵绾奏请兴建明堂以接受诸侯王的朝见,
且荐其师申公。
并且向武帝推荐了他的老师申公。
秋,
秋季,
天子使使束加璧、安车驷马以迎申公。
武帝派出使者带着表示礼聘的帛和玉璧,驾着安车驷马去迎接申公入朝。
既至,
申公到了京城,
见天子。
拜见武帝。
天子问治乱之事,
武帝询问关于国家治乱的事,
申公年八十余,
申公已是八十多岁的高龄,
对曰:
回答说:
“为治者不至多言,
“治理天下的人,不以说得多为完善,
顾力行何如耳!”
只看努力实干得怎样罢了。”
是时,
这时,
天子方好文词,
武帝正喜爱文辞,
见申公对,
看到申公的对答,
默然;
沉默不语;武帝虽然对申公的对答不满意,
然已招致,
但既然已把他招来了,
则以为太中大夫,
就任命他做了太中大夫,
舍鲁邸,
安顿他住大鲁王在京城的官邸中,
议明堂、巡狩、改历、服色事。
商议有关兴建明堂、天子视察各地、改换历法和服色等事情。
是岁,
这一年,
内史宁成抵罪髡钳。
内史宁成犯罪,被判处髡钳刑。
二年(壬寅、前139)
二年(壬寅,公元前139年)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淮南王安来朝。
淮南王刘安来朝见武帝。
上以安属为诸父而材高,
武帝因为刘安从辈份说是叔父,而且有很高的才能,
甚尊重之,
很尊重他,
每宴见谈语,
每当安闲无事时,召他来交谈,
昏暮然后罢。
总到黄昏后才停止。
安雅善武安侯田,
刘安一直与武安侯田友好,
其入朝,
他来京朝见时,
武安侯迎之霸上,
武安侯到霸上迎接他,
与语曰:
告诉他说:
“上无太子,
“皇上没有太子,
王亲高皇帝孙,
大王是高皇帝的亲孙子,
行仁义,
广行仁义,
天下莫不闻。
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
宫车一日晏驾,
假若皇帝突然去世,
非王尚谁立者!”
除了大王之外还有谁能继承帝位呢!”
安大喜,
刘安闻言大喜,
厚遗金钱财物。
赠送给田丰厚的金钱财物。
太皇窦太后好黄、老言,
太皇窦太后喜好黄老学说,
不悦儒术。
不喜欢儒家学说。
赵绾请毋奏事东宫。
赵绾奏请, 国家政务不要再向太后奏报,
窦太后大怒曰:
窦太后勃然大怒说:
“此欲复为新垣平邪!”
“他想做第二个新垣平吧!”
阴求得赵绾、王臧奸利事,
窦太后暗中搜集到赵绾、王臧贪赃的证据,
以让上;
以此责备景帝用人不当;
上因废明堂事,
景帝就废止了兴建明堂的事,
诸所兴为皆废。
赵绾等人主张的一切都被废止。
下绾、臧吏,
赵绾、王臧被交付官吏处置,
皆自杀;
他们都自杀了。
丞相婴、太尉免,
丞相窦婴、太尉田被免职,
申公亦以疾免归。
申公也以有病为借口,被免职归家。
初,
当初,
景帝以太子傅石奋及四子皆二千石,
汉景帝因为太子太傅石奋及其四个儿子,都有二千石的官秩,
乃集其门,
就总计他一门父子五人的官秩之和,
号奋为“万石君”。
称石奋为“万石君”。
万石群无文学,
万石君没有文才学问,
而恭谨无与比。
但恭敬谨慎却没有人可以与他相比。
子孙为小吏,
子孙做小官,
来归谒,
回来看望他,
万石君必朝服见之,
万石君必定身穿朝服以礼相见,
不名。
不叫他们的名字。
子孙有过失,
子孙有了过错,
不责让,
他不加以责备,
为便坐,
而为此离开正室坐到厢屋中,
对案不食;
对着桌子不吃饭;
然后诸子相责,
然后,儿子们互相批评,
因长老肉袒谢罪,
有过失的人通过长辈人来求情,并且袒露上身前来请罪,
改之,
表示一定要改正,
乃许。
石奋才答应他的要求而进餐。
子孙胜冠者在侧,
已经成年的子孙在身边,
虽燕居必冠。
石奋即使闲居无事,也必定衣冠整齐。
其执丧,
他主持丧事,
哀戚甚悼。
表情极为悲痛。
子孙遵教,
子孙遵循他的教导,
皆以孝谨闻乎郡国。
都以孝顺谨慎闻名于各地。
及赵绾、王臧以文学获罪,
等到赵绾、王臧因有文采学问却犯了罪,
窦太后以为为儒者文多质少;
窦太后就认为儒生富于文采却欠缺质朴,
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
现在万石君一家人不多说话却能身体力行,
乃以其长子建为郎中令,
就任命他的大儿子石建担任郎中令,
少子庆为内史。
任命他的小儿子石庆担任内史。
建在上侧,
石建在武帝身边任职,
事有可言,
发现了应该进谏的事,
屏人恣言极切,
让人回避之后,他对武帝畅所欲言,十分尖锐。
至廷见,
到了朝廷上与百官朝见武帝时,
如不能言者;
石建却像一个不善言谈的人。
上以是亲之。
武帝因此很亲近他。
庆尝为太仆,
石庆曾担任太仆,
御出,
为武帝驾车外出,
上问车中几马,
武帝问有几匹马拉车,
庆以策数马毕,
石庆举起马鞭一一点数马匹后,
举手曰:
举起手来回答:
“六马。”
“有六匹马。”
庆于诸子中最为简易矣。
石庆在石奋的儿子中是最为随便的,做事还如此恭敬谨慎。
边疆战事与外交博弈
窦婴、田既免,
窦婴、田被罢免之后,
以侯家居。
以列侯的身份闲住在家中。
虽不任职,
田虽然不担任官职,
以王太后故亲幸,
但因有与王太后是同母弟的关系,仍得到皇帝的亲近宠幸,
数言事多效;
多次议论国事大多被采纳;
士吏趋势利者,
趋炎附势的士人和官吏,
皆去婴而归,
都离开了窦婴而归附田,
日益横。
田一天比一天地骄横起来。
春,
春季,
二月,
二月,
丙戌朔,
丙戌朔(初一),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三月,
三月,
乙未,
乙未(初四),
以太常柏至侯许昌为丞相。
武帝任命太常柏至侯许昌担任丞相。
初,
当初,
堂邑侯陈午尚帝姑馆陶公主嫖,
武帝的姑姑馆陶公主刘嫖下嫁给堂邑侯陈午,
帝之为太子,
武帝能得以立为太子,
公主有力焉;
馆陶公主是发挥了很大作用的;
以其女为太子妃,
公主把她的女儿嫁给太子做正妃,
及即位,
等到武帝即位称帝,
妃为皇后。
妃就做了皇后。
窦太主恃功,
窦太主即馆陶公主刘嫖,自恃授立武帝有功,
求请无厌,
无休无止地请求赏赐、干预国政,
上患之。
武帝对她很不满。
皇后骄妒,
陈皇后骄横嫉,
擅宠而无子,
独占君宠,却没有生育孩子,
与医钱凡九千万,
给医生的费用合计九千万,
欲以求子,
想求得生下儿子,
然卒无之;
但是终究没有生育;
后宠浸衰。
对陈皇后的宠爱渐渐衰退。
皇太后谓上曰:
皇太后对武帝说:
“汝新即位,
“你刚刚做上皇帝,
大臣未服,
大臣还没有归附你,
先为明堂,
就先兴建明堂,
太皇太后已怒;
太皇太后已经很恼怒了;
今又忤长主,
现在又得罪窦太主,
必重得罪。
必定会受到重责。
妇人性易悦耳,
妇人的性情是容易高兴的,
宜深慎之!”
你应该慎之又慎!”
上乃于长主、皇后复稍加恩礼。
武帝于是就对窦太主、陈皇后母女俩又稍稍以恩礼相待。
上祓霸上,
武帝到霸上举行祓除仪式,
还,
返宫途中,
过上姊平阳公主,
去看望他的姐姐平阳公主,
悦讴者卫子夫。
看中了平阳公主府中的歌女卫子夫。
子夫母卫媪,
卫子夫的母亲卫媪,
平阳公主家僮也;
是平阳公主家的奴婢;
主因奉送子夫入宫,
平阳公主就把卫子夫送入宫中,
恩宠日隆。
卫子夫日益受到武帝的宠幸。
陈皇后闻之,
陈皇后得知,
恚,
极为恼怒,
几死者数矣;
好几次几乎给气死;
上愈怒。
武帝对陈皇后更为恼怒。
子夫同母弟卫青,其父郑季,
卫子夫的同母异父弟卫青的父亲郑季,
本平阳县吏,
本来是平阳县的县吏,
给事侯家,
去平阳侯家中供职当差,
与卫媪私通而生青,
和卫媪私通而生了卫青,
冒姓卫氏。
让他昌充姓卫。
青长,
卫青长大了,
为侯家骑奴。
在平阳侯家中当骑奴。
大长公主执囚青,
大长公主刘嫖抓住卫青囚禁起来,
欲杀之;
想杀了他;
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篡取之。
卫青的好友骑郎公孙敖和勇士把他给抢了回来。
上闻,
武帝得知此事,
乃召青为建章监、侍中,
就召见卫青并任命他为建章宫的宫监,还给他侍中的官衔,
赏赐数日间累千金。
几天之内给卫青高达上千金的赏赐。不久,
既而以子夫为夫人,
武帝立卫子夫为夫人,
青为太中大夫。
任命卫青为太中大夫。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有星如日,夜出。
夜间出现了一颗光亮如同太阳的异星。
初置茂陵邑。
开始设立茂陵邑。
时大臣议者多冤晁错之策,
当时,朝廷大臣的议论中多对晁错提出削藩之策被杀而表示冤枉,
务摧抑诸侯王,
一心摧残和抑制诸侯王,
数奏暴其过恶,
经常弹劾揭露诸侯王的过失和罪恶,
吹毛求疵,
甚至达到吹毛求疵的程度,
笞服其臣,
用笞刑罚威逼诸侯王的臣子屈服,
使证其君;
迫使他们证明诸侯王有过失和罪恶;
诸侯王莫不悲怨。
诸侯王没有一个不为此而悲愁怨恨。
三年(癸卯、前138)
三年(癸卯,公元前138年)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代王登、长沙王发、中山王胜、济川王明来朝。
代王刘登、长沙王刘发、中山王刘胜、济川王刘明来京朝见武帝。
上置酒,
武帝设酒宴款待,
胜闻乐声而泣。
刘胜在席间听到音乐声就哭了起来。
上问其故,
武帝问他为什么哭,
对曰:
刘胜回答:
“悲者不可为累欷,
“悲伤的人听不得抽噎的声音,
思者不可为叹息。
忧愁的人听不得叹息的声音。
今臣心结日久,
现在我心中积压了许多忧伤,
每闻幼眇之声,
每当听到幽妙精微的音乐,
不知涕泣之横集也。
不知不觉地就会涕泪横流。
臣得蒙肺附为东藩,
我有幸得到朝廷重用,受封为东方的藩臣,
属又称兄。
从亲属关系说来,又是皇上的哥哥。
今群臣非有葭莩之亲、鸿毛之重;
现在朝廷群臣与皇上之间没有血缘亲情,没有承担国家的任何重任,
群居党议,
却结成朋友党发出偏私的议论,
朋友相为,
相互勾结,
使夫宗室摈却,
使宗室皇族受到打击和排斥,
骨肉冰释,
骨肉亲情冰雪般融化,
臣窃伤之!”
我私下为此而悲伤!”
具以吏所侵闻。
他就把官吏侵夺欺凌诸侯王的事,一一向武帝奏报。
于是上乃厚诸侯之礼,
于是,武帝就增加诸侯的礼遇,
省有司所奏诸侯事,
废止了有关官吏检举诸侯王不法行为的文书,
加亲亲之恩焉。
对诸侯王施行优侍亲属的恩惠。
河水溢于平原。
黄河在平原郡泛滥成灾。
大饥,
发生了大饥荒,
人相食。
人吃人。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有星孛于西北。
西北天空中出现了一颗异星。
济川王明坐杀中傅,
济川王刘明因杀死中傅而犯罪,
废迁房陵。
被废去王位,流放到房陵县。
七国之败也,
七国叛乱失败时,
吴王子驹亡走闽越,
吴王的儿子刘驹逃亡到闽越,
怨东瓯杀其父,
怨恨东瓯诱杀了他的父亲,
常劝闽越击东瓯。
经常怂恿闽越进攻东瓯。
闽粤从之,
闽越王听从了刘驹的意见,
发兵围东瓯。
发兵包围了东瓯都城,
东瓯使人告急天子。
东瓯王派人向天子告急求援。
天子问田,
武帝征询田的意见,
对曰:
田回答说:
“越人相攻击,
“越人相互攻击,
固其常;
本来就是常有的事;
又数反覆,
又多次叛服不定,
自秦时弃不属,
从秦朝时就被放弃,不属于中国,
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
不值得烦劳中原朝廷去援救他们。”
庄助曰:
庄助说:
“特患力不能救,
“现在只怕力量小不能前去援救,
德不能覆;
朝廷德薄不能保护他们;
诚能,
假如能做到这些,
何故弃之!
为什么要抛弃他们呢!
且秦举咸阳而弃之,
况且,秦朝连整个都城咸阳都抛弃,
何但越也!
何止是抛弃了越人呢!
今小国以穷困来告急,
现在东瓯这样的小国因走投无路来向朝廷告急,
天子不救,
如果陛下不去救援,
尚安所诉;
他们还能去何处求援告急呢;
又何以子万国乎!”
陛下又怎样能使天下万国臣服呢!”
上曰:
武帝说:
“太尉不足与计。
“太尉的见识,不值得我和他商议国家大事。
吾新即位,
我刚即位,
不欲出虎符发兵郡国。”
不想用虎符征发郡国的军队去打仗。”
乃遣助以节发兵会稽。
于是派庄助持皇帝的符节去征发会稽郡的军队。
会稽守欲距法不为发,
会稽郡的郡守本想依据不见虎符不得发兵的法令,不给庄助征发军队,
助乃斩一司马,
庄助杀了一位司马官,
谕意指,
把武帝的意思告知郡守,
遂发兵浮海救东瓯。
于是发兵渡海前来援救东瓯。
未至,
汉军尚未达到,
闽越引兵罢。
闽越就领兵撤走了。
东瓯请举国内徙,
东瓯请求全国人内迁中原归顺朝廷,得到朝廷批准之后,
乃悉举其众来,
东瓯王领着所有部众迁来,
处于江、淮之间。
他们被安置在长江和淮河之间。
九月,
九月,
丙子晦,
丙子晦(三十日),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上自初即位,
武帝从刚即位开始,
招选天下文学材智之士,
就在招徕选拔博学有才智的人,
待以不次之位。
予以破格重用。
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
天下士人很多人向朝廷上书议论国家政事的得失,
自眩鬻者以千数,
自我标榜和自我推荐的人数以千计,
上简拔其俊异者宠用之。
武帝从中选拔杰出的人才给以宠信重用。
庄助最先进;
庄助第一个被提拔,
后又得吴人朱买臣、赵人吾丘寿王、蜀人司马相如、平原东方朔、吴人枚皋、济南终军等,
以后又招致了吴人朱买臣、赵人吾丘寿王、蜀人司马相如、平原人东方朔、吴人枚皋、济南人终军等,
并在左右,
都成了武帝的左右亲信,
每令与大臣辨论,
武帝经常命令他们与朝廷大臣辩论,
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
中朝官与外朝官用义理文辞相互驳难,
大臣数屈焉。
外朝大臣多次被驳得无法对答。但是,
然相如特以辞赋得幸;
司马相如只是以擅长辞赋写作而得到武帝宠幸;
朔、皋不根持论,
东方朔、枚皋的论点没有根据,
好诙谐,
喜欢幽默嘲讽,
上以俳优畜之,
武帝仅把他们视做演戏的艺人收养,
虽数赏赐,
虽然经常赏赐财物,
终不任以事也。
终究不把国事朝政委托他们处理。
朔亦观上颜色,
东方朔同样对武帝察颜观色,
时时直谏,
经常利用时机直言进谏,
有所补益。
对朝政发挥了一定补益作用。
是岁,
这一年,
上始为微行,
武帝开始改换装束暗中离宫外出,
北至池阳,
向北走到池阳县,
西至黄山,
向西走到黄山宫,
南猎长杨,
向南到长杨宫打猎,
东游宜春,
向东去宜春宫游乐。
与左右能骑射者期诸殿门。
武帝与能骑马射箭的左右亲随相约在殿门前集会,
常以夜出,
经常在夜时出宫,
自称平阳侯;
自称平阳侯;
旦明,
黎明时,
入南山下,
到达终南山脚下,
射鹿、豕、狐、兔,
射杀鹿、野猪、狐狸、野兔等动物,
驰骛禾稼之地,
策马践踏农田庄稼,
民皆号呼骂詈。
百姓都大声怒骂。
、杜令欲执之,
县和杜县的县令想要收捕这批人,
示以乘舆物,
这批人拿了天子专用的物品为证,
乃得免。
才得以脱身。
又尝夜至柏谷,
又有一次,武帝等人曾在夜时到达柏谷,
投逆旅宿,
去旅店投宿,
就逆旅主人求浆,
向旅店的主人要酒,
主人翁曰:
主人说:
“无浆,
“没有酒,
正有溺耳!”
只有尿!”
且疑上为奸盗,
而且, 旅店的主人怀疑武帝一行人是强盗,
聚少年欲攻之;
召集了一些青年后生准备收拾他们;
主人妪睹上状貌而异之,
店主的妻子见到武帝的体态容貌,觉得不同寻常,
止其翁曰:
就劝阻丈夫说:
“客非常人也;
“来客不是普通人,
且又有备,
而且他们已有准备,
不可图也。”
不能图谋收拾他们。”
翁不听,
丈夫不听她的劝告,
驱饮翁以酒,
她就让丈夫喝酒,
醉而缚之。
等他喝醉了之后就把他捆绑起来。
少年皆散走,
召集来的青年后生都走了,
妪乃杀鸡为食以谢客。
店主的妻子就杀鸡做饭招待客人。
明日,
第二天,
上归,
武帝返回宫中,
召妪,
召见那位妇人,
赐金千斤,
赏赐千金,
拜其夫为羽林郎。
任命她的丈夫做羽林郎。后来,武帝就为处出巡游设立了秘密的更衣休息的地方,从宣曲宫向南共设了十二处,
夜间投宿在长杨宫、五柞宫等宫殿。
上以道远劳苦,
武帝因为道路遥远身体劳苦,
双为百姓所患,
又给百姓带来祸患,
乃使太中大夫吾丘寿王举籍阿城以南,以东,宜春以西,
就派太中大夫吾丘寿王把阿城以南、以东、宜春以西这一区域的土地及其价格,
提封顷亩,及其贾直,
统计登记,
欲除以为上林苑,
准备把它修建成上林苑,
属之南山。
连接到终南山。
又诏中尉、左右内史表属县草田,
武帝又下诏命令中尉、左右内史,上报所属各县的荒田数量,
欲以偿、杜之民。
准备给县和杜县的百姓作为补偿。
寿王奏事,
吾丘寿王办理完毕回来报告,
上大说称善。
武帝很高兴连声称赞。
时东方朔在傍,
当时,东方朔正在武帝身边,
进谏曰:
提出批评意见说:
“夫南山,天下之阻也。
“终南山是国家的天然屏障。
汉兴,
汉朝建国,
去三河之地,
离开了三河之地,
止霸、以西,
在霸水、水之西,
都泾、渭之南,
泾河、渭河之南建立都城,
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
这就是所谓的天下像大海一般富饶的陆上之地,
秦之所虏西戎、兼山东者也。
秦王朝凭借着它降服西戎,兼并崤山以东的地区。
其山出玉、石、金、银、铜、铁、良材,
这一带山中出产玉、石、金、银、铜、铁、优质木材,
百工所取给,
各种手工业用它们做原料,
万民所足也。
百姓靠它们维持生活。
又有粳、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饶,
又盛产、稻、梨、栗、桑、麻、竹箭等物品,
土宜姜、芋,
土地适宜于种植和芋头,
水多蛙、鱼,
水中有许多青蛙和鱼类,
贫者得以人给家足,
贫穷的人可以人人温饱家家富足,
无饥寒之忧;
不必担忧受饥寒之苦;
故酆、镐之间,
所以酆水与镐水之间,
号为土膏,
号称肥沃之地,
其贾亩一金。
每亩土地价值一斤黄金。
今规以为苑,
现在将这片土地划为上林苑,
绝陂池水泽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
断绝了池沼湖泽的财利来源,夺取了百姓的肥沃土地,
上乏国家之用,
对上减少了国家财政费用的来源,
下夺农桑之业,
对下破坏了农桑生产,
是其不可一也。
这是不应该这样做的第一个理由。
盛荆、棘之林。
荆棘之林得以蔓延,
广狐、菟之苑,大虎、狼之虚,
扩大狐狸、野兔、虎、狼的活动范围,
坏人冢墓,
破坏百姓的坟墓,
发人室庐,
拆毁百姓的房屋,
令幼弱怀土而思,
使幼童怀恋故土而忧愁,
耆老泣涕而悲,
老人痛哭流涕而悲伤,
是其不可二也。
这是不应该这样做的第二个理由。
斥而营之,
开拓并营建上林苑,
垣而囿之,
周围筑墙以做为禁苑,
骑驰东西,
策马东西奔驰,
车鹜南北,
驱车南北追逐,
有深沟大渠。
其中有深沟大河。
夫一日之乐,
为追求一天射猎的乐趣,
不足以危无堤之舆,
不值得尊贵无比的天子去涉险犯难,
是其不可三也。
这是不应该这样做的第三个理由。
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畔,
当年商纣王兴建了内有九市的宫殿导致诸侯背叛,
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
楚灵王筑起章华台而导致楚国百姓四散逃走,
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
秦始皇兴造阿房宫而导致天下大乱。
粪土愚臣,
我只是卑贱愚笨的臣仆,
逆盛意,
竟然冒犯陛下的旨意,
罪当万死!”
真是罪该万死!”
上乃拜朔为太中大夫、给事中,
武帝就任命东方朔为太中大夫,并授以给事中的官衔,
赐黄金百斤。
赐给他一百斤黄金以示奖励。
然遂起上林苑,
但是,
如寿王所奏。
武帝仍然按照吾丘寿王所奏报的规模兴建了上林苑。
上又好自熊、豕,
武帝又喜欢亲自出击杀熊和野猪,
驰逐野兽。
策马追捕野兽。
司马相如上疏谏曰:
司马相如上疏劝谏说:“我听说,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宜然。
有的东西类型相同而才能不同,所以力量大数得着乌获,行动敏捷要说庆忌,勇猛无敌应归于孟贲和夏育。
今陛下好陵阻险,
依我的愚见,人确实有这样的情形,野兽也是这样。现在陛下喜爱攀登险要的地方,
射猛曾,
射杀猛兽,
卒然遇逸材之兽,
万一突然遇到力大凶猛的野兽,
骇不存之地,
它在无路可逃的绝境,
犯属车之清尘,
拼死冒犯陛下的随从车辆,
舆不及还辕,
陛下的车辆来不及调转方向,
人不暇施巧,
人来不及施展应变的巧计,
虽有乌获、逄蒙之技不得用,
即便是有乌获、逄蒙的超群技艺,也来不及使用,
枯木朽株,
那么枯树朽木也会成为祸害了。
尽为难矣。
这种情况,
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
相当于胡人和越人突然出现在京城,而羌人和夷人接近了陛下的车辆,
岂不殆哉!
怎么能不危险万分呢!
虽万全而无患,
即便是万无一失而没有祸害,
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然而这种环境本来就不是陛下应该接近的啊。
且夫清道而后行,
更何况陛下入都要在清道戒严之后才出发,
中路而驰,
车辆要在道路的正中间奔驰,即便如此谨慎,还经常遇到控驭马匹的铁勒折断,
犹时有衔橛之变;
或是车轮脱出等意外变故,
况乎涉丰草,
更何况穿过茂密的荒草,
骋丘墟,
驰过丘陵废墟,
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
前面有即将捕获猎物的诱惑,而心中没有预防意外的准备,
其为害也不难矣。
野兽要对陛下形成危害恐怕是不可避免的了。
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
看轻皇帝的万乘尊位,不注意自身的安全,
乐出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
反则乐于行进在潜伏着危险的道路上寻求刺激和娱乐,
臣窃为陛下不取。
我私下觉得陛下不该如此。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
大概聪明的人能预见到尚未萌芽的问题,有智慧的人能提前避开还没有完全形成的灾祸,
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
灾祸本来大多隐藏在不易被察觉的细微之处,而发生在容易被人忽略的环节上。
故鄙谚曰:
所以俗语说:
‘家累千金,
‘家中积累有千金的家产,
坐不垂堂。
就不能坐在堂屋的边缘。
’此言虽小,
’这句话虽然说的是小事,
可以谕大。”
却可以比喻大事。”
上善之。
武帝认为他说得很好。
四年(甲辰、前137)
四年(甲辰,公元前137年)
夏,
夏季,
有风赤如血。
刮起了一场如同血红色的风。
六月,
六月,
旱。
出现旱灾。
秋,
秋季,
九月,
九月,
有星孛于东北。
东北天空出现了异星。
是岁,
这一年,
南越王佗死,
南越王赵佗死,
其孙文王胡立。
他的孙子文王赵胡继承了王号。
五年(乙巳,
五年(乙巳,
前136)
公元前136年)
春,
春季,
罢三铢钱,
朝廷宣布停止使用三铢钱,
行半两钱。
发行半两钱。
置五经博士。
朝廷设立五经博士。
夏,
夏季,
五月,
五月,
大蝗。
发生严重的蝗灾。
秋,
秋季,
八月,
八月,
广川惠王越、清河哀王乘皆薨,
广川惠王刘越、清河哀王刘乘都死去,
无后,
没有后代,
国除。
他们的封国被废除。
六年(丙午、前135)
六年(丙午,公元前135年)
春,
春季,
二月,
二月,
乙未,
乙未(初三),
辽东高庙灾。
辽东郡的高祖庙发生火灾。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壬子,
壬子(二十一日),
高园便殿火;
高祖陵寝中的偏殿发生火灾;
上素服五日。
武帝因此穿戴了五天白色冠服,以示请罪。
五月,
五月,
丁亥,
丁亥(二十六日),
太皇太后崩。
太皇太后驾崩。
六月,
六月,
癸巳,
癸巳(初三),
丞相昌免;
丞相许昌被免职,
武侯田为丞相。
武安侯田任丞相。
骄侈:
田骄横奢侈:
治宅甲诸第,
修建的住宅比所有官员的住宅都豪华,
田园极膏腴;
占有的田园最肥沃;
市买郡县物,
从各郡各县购买的物品,
相属于道;
在道路上络绎不绝;
多受四方赂遗;
大量接受各地的贿赂;
其家金玉、妇女、狗马、声乐、玩好,
他家的金玉、美女、狗马、歌妓舞女、古董器物,
不可胜数。
多得数不过来。
每入奏事,
田每次进宫奏报政务,
坐语移日,
坐在那儿对着武帝一说就是大半天,
所言皆听;
所说的都被武帝所采纳;
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
他推荐的人,有的从平民百姓直接做到了二千石的高官,
权移主上。
侵夺了皇帝的权力。
上乃曰:
武帝不满地说:
“君除吏已尽未?
“您任命的官吏,任命完了没有?
吾亦欲除吏。”
我也想任命官吏。”
尝请考工地益宅,
田曾经请求把考工官府的土地拨给他,以便扩建住宅,
上怒曰:
武帝愤怒地说:
“君何不遂取武库!”
“您为什么不干脆要武库!”
是后乃稍退。
从此以后,他的气焰才稍收敛了一些。
秋,
秋季,
八月,
八月,
有星孛于东方,
东方天空出现了异星,
长竟天。
长尾横扫天空。
闽越王郢兴兵击南越边邑;
闽越王郢发兵进攻南越国的边境城邑,
南越王守天子约,
南越王遵守武帝的约定,
不敢擅兴兵,
不敢擅自发兵,
使人上书告天子。
派人向武帝上书告急。因此,
于是天子多南越义,
武帝很赞赏南越王的忠义,
大为发兵,
调集大批军队去援救南越,
遣大行王恢出豫章,
派大行王恢率军从豫章郡出发,
大农令韩安国出会稽,
派大农令韩安国率军从会稽郡出发,
击闽越。
合力进攻闽越。
淮南王安上书谏曰:
淮南王刘安上书劝阻说:
“陛下临天下,
“陛下统治天下,
布德施惠,
推行德政普施恩惠,
天下摄然,
天下太平,
人安其生,
每个人都专心地从事自己的产业,
自以没身不见兵革。
自认为一生不会见到战争。
今闻有司举兵将以诛越,
现在听说有关官员将要率兵去进攻闽越,
臣安窃为陛下重之。
我刘安私下替陛下感到担扰。
越,方外之地,
“越人生活在中原之外的土地上,
剪发文身之民也,
是剪断头发、在身上刺刻花纹的野蛮人,
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
不能用礼义之帮的法度进行治理。
自三代之盛,
早在当年夏商周三代最强盛的时期,
胡、越不与受正朔,
胡人和越人都不受中原的统治,
非强勿能服,
并不是三代王朝的国势不能征服他们,
威弗能制也;
也不是三代王朝的军威不能克制他们,
以为不居之地,
而是因为三代王朝认为越人的土地无法居住,
不牧之民,
越人野蛮无法统治,
不足以烦中国也。
不值得烦劳中原王朝。
自汉初定以来七十二年,
自从汉朝初定天下以来,七十二年间,
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
越人自相攻击的事件,数都数不过来,
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
但是天子从来没有发兵进入越人居住区域。
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
我听说越人没有城池村庄,
处溪谷之间,
而生活在山谷溪流之间,
篁竹之中,
丛林密竹之中,
习于水斗,
习惯于水上战斗,
便于用舟,
擅长划船行舟,
地深昧而多水险;
地形复杂,草木丛生而且有许多河流险阻;
中国之人不知其势阻而入其地,
中原地区的人不了解当地的地势险阻而进入其境内,
虽百不当其一。
即使一百个人也抵不过一个越人。
得其地,
占领了他们的土地,
不可郡县也,
无法设置郡县进行统治,
攻之,
进攻他们,
不可暴取也。
又不能迅速取胜。
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
从地图上看,
相去不过寸数,
越地的山川河流屯兵要塞相距也不过只有几寸的地方,
而间独数百千里,险阻、林丛弗能尽著;
而实际距离却有几百里千里。
视之若易,行之甚难。天下赖宗庙之灵,
国家依赖祖宗神灵的保佑,
方内大宁,
全境安宁,
戴白之老不见兵革,
白发苍苍的老人没有见过兵器甲仗,
民得夫妇相守,
百姓得以夫妻相互厮守,
父子相保,
父子相互保养,
陛下之德也。
这都是陛下恩德。
越人各为藩臣,
越人名义上是国家的藩属国,
贡酎之奉不输大内,
实际上不向朝廷缴纳任何贡品和酎金,
一卒之奉不给上事;
不为朝廷负担一兵一卒的徭役;
自相攻击,
他们自相攻击,
而陛下发兵救之,
陛下却派兵援救,
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
这是反过来为了野蛮人而使中原遭受疲劳困苦啊!
且越人遇戆轻薄,
况且越人遇笨鄙薄,
负约反覆,
违背盟约,反复无常,
其不用天子之法度,
他们不遵守朝廷的法度,
非一日之积也。
并不是一天一日如此,而是由来已久。
壹不奉诏,
如果越人一不奉行皇帝诏令,
举兵诛之,
就发兵进攻他们,
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
我恐怕以后的战争没有停止的时候了。
间者,
“最近,
数年岁比不登,
连续几年收成不好,
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
百姓要靠出卖爵位、让儿子充当赘婿换回钱财维持生活。
赖陛下德泽振救之,
仰赖陛下的恩德救济百姓,
得毋转死沟壑;
百姓才得以不饿死在流亡途中;
四年不登,
前年歉收,
五年复蝗,
去年又闹蝗灾,
民生未复。
百姓的生活没有恢复正常。
今发兵行数千里,
现在调兵远征数千里之外,应征的人,
资衣粮,
自带衣物粮食,
入越地,
进入越人居住地区,
舆轿而逾领,
抬着轿子翻越山岭,
拖舟而入水,
拉着船在水中跋涉,
行数百千里,
远行数百里甚至上千里,
夹以深林丛竹,
河两岸是繁密的树林和丛生的乱竹,
水道上下击石;
船在河中上下行走,经常撞在石头上;
林中多蝮蛇、猛兽,
树林中有许多蝮蛇、猛兽,
夏月暑时,
夏季炎热之时,
欧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
上吐下泄以及霍乱等瘟疫接连不断,
曾未施兵接刃,
不必等到交战,
死伤者必众矣。
死伤的人必定就很多了。
前时南海王反,
前些时期南海王反叛,
陛下先臣使将军间忌将兵击之,
陛下已去世的臣子、我的先父派遣将军间忌率军进攻他们,
以其军降,
南海王率领他的军队归降,
处之上淦。
就把他们安置在上淦地区。
后复反,
后来他们再次叛乱,
会天暑多雨,
正是暑热多雨季节,
楼船卒水居击棹,
前来平叛的楼船水军将士长期居住在水面上,还要划桨行船,
未战而疾死者过半;
有一大半的人还没有交战就死于疾病;
亲老涕泣,
年迈的父母流泪,
孤子啼号,
幼小的孤儿哭号,
破家散业,
变卖所有家财产业,
迎尸千里之外,
到千里之外,去接亲人的尸体,肉已不存,
裹骸骨而归。
只好包裹骸骨返乡。
悲哀之气,
那种悲痛哀伤的气氛,
数年不息,
持续几年没有消失,
长老至今以为记,
老人们至今记忆犹新,
曾未入其地而祸已至此矣。
当时还没有进入越人的居住地区,就造成了如此巨大的祸害。
陛下德配天地,
陛下的仁德如同天地一样广大,
明象日月,
英明如同日月高照,
恩至禽兽,泽及草木,
恩惠施加到禽兽和草木,
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
如果有一个人身受饥寒没有安享天年而死,
为之凄怆于心。
陛下就为此而心中惨悲伤。
今方内无狗吠之警,
现在境内没有任何不安的现象,连犬吠的惊吓都没有,
而使陛下甲卒死亡,
却使陛下的士兵丧生,
暴露中原,
尸身暴露原野,
沾渍山谷,
鲜血浸染山谷。
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
边境的百姓因此在下午早早关闭城门,上午很晚才敢打开城门,
朝不及夕,
这样每天早上还要为晚上能否平安无事而担忧,
臣安窃为陛下重之。
我刘安私下替陛下觉得此事应该三思而行。
不习南方地形者,
“不熟悉南方地形的人,
多以越为人众兵强,
大多认为越人由于人多兵强,
能难边城。
所以能攻扰边境城邑。
淮南全国之时,
当年淮南国领有它的全部封地的时候,
多为边吏,
大量任命边境的官吏,
臣窃闻之,
我私下听说,
与中国异;
越人与中原人不同。
限以高山,
有高山为界,
人迹绝,
行人绝迹,
车道不通,
车道不通,
天地所以隔外内也。
这是天地用来限隔中原和边外的自然屏障。
其入中国,
越人要进入中原地区,
必下领水,
一定要沿着领水顺流而下,
领水之山峭峻,
领水流经的地区山势险峻,水势湍急,
漂石破舟,
能冲走巨石撞毁船只,
不可以大船载食粮下也。
不能用大船运载粮食顺流而下。
越人欲为变,
越人要想图谋进犯,
必先田余干界中,
一定先要在余干县境内开垦土地,
积食粮,
积蓄粮食,
乃入,
然后才进入境内,
伐材治船。
砍伐树木修造船只。
边城守候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辄收捕,
边境防守戎备如果很谨慎很警惕,
焚其积聚,虽百越,
畹牧甘常词褂幸话俑越族,
奈边城何!
又能对边境城邑构成什么威胁呢!
且越人绵力薄材,
况且越人身单力薄,
不能陆战,
不能在陆地作战,
又无车骑、弓弩之用,
又没有战车、骑兵、弓弩等军事装备。
然而不可入者,
然而却不能进占其居住地,
以保地险,
原因就在于越人据守险要的地势,
而中国之人不耐其水土也。
而中原的将士又不服当地水土。
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
我听说越人的士兵不少于数十万人,
所以入之,
要想进占越地,
五倍乃足,
必须有五倍的兵力才够,
挽车奉饷者不在其中。
其中还不包括拉车运输粮饷的后勤部队。
南方暑湿,
南方炎热潮湿,
近夏瘅热。
临近夏季容易流行瘟疫,
暴露水居,
出征的将士暴露在外,生活在水乡,
蝮蛇生,
蝮蛇繁衍为害,
疾多作,
疾病频繁发作,
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
兵器还没有见血,就会有十分之二三的将士死于疾病,这样,
虽举越国而虏之,
即便是把越国人全部俘虏了,
不中以偿所亡。
也不足以补偿汉军所受的损失。
臣闻道路言:
“我听到了这样的传言:
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
闽越王的弟弟甲杀了闽越王,
甲以诛死,
甲也因此被杀,
其民未有所属。
越国部众没有首领统辖。
陛下若欲来,
陛下如果想招越人归顺,
内处之中国,
把他们迁往中原安置,
使重臣临存,
可以派重臣前去慰问,
施德垂赏以招致之,
施加仁德,给予奖赏,以便招他们前来归顺,
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
这些越人一定会扶老携幼来归顺圣明有德的天子。
若陛下无所用之,
假若陛下没有什么地方用得着这些越人,
则继其绝世,
就延续越人已断绝的世系,
存其亡国,
保存越人已灭亡的国家,
建其王侯,
封立越人的王侯,
以为畜越,
用这种方法畜养越人,
此必委质为藩臣,
这些越人一定会送来人质朝廷的藩属臣子,
世共贡职。
世世代代缴纳贡品和赋税。
陛下以方寸之印,
陛下仅用一寸见方的印章,
丈二之组,
一丈二尺长的印绶,
填抚方外,
就能镇抚境外地区,
不劳一卒,
不出一兵一卒,
不顿一戟,
不损坏一支长戟,
而威德并行。
而产生威德并行的效果。
今以兵入其地,
现在用兵进占越地,
此必震恐,
越人一定震惊恐惧,
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
以为将军们要把他们斩尽杀绝,
必雉兔逃,
必定会像野鸡野兔那样逃跑,
入山林险阻。
进入山林险阻地区。
背而去之,
汉军如果撤走,
则复相群聚;
越人就重新结集;
留而守之,
汉军如果留守越地,
历岁经年,
长年累月,
则士卒罢倦,
就会使将士们疲倦困苦,
食粮乏绝,
缺乏粮食,
民苦兵事,
百姓因军事行动而受困苦,
盗贼必起。
就一定会出现盗贼。
臣闻长老言:
我听老人们说:
秦之时,
秦朝统治时期,
尝使尉屠睢击越,
曾派郡都尉屠睢率兵进攻越人,
又使监禄凿渠通道,
又派一位名叫禄的监郡御史指挥开凿河渠,打通道路,
越人逃入深山林丛,
越人逃入深山丛林之中,
不可得攻;
秦军无法进攻;
留军屯守空地,
留下军队驻守无人居住的空地,
旷日引久,
旷日持久,
士卒劳倦;
士兵困苦疲倦,
越出击之,
越人出山袭击,
秦兵大败,
秦军大败,
乃发适戍以备之。
这才调集罪犯和贱民充军用来防御越人。
当此之时,
在那个时候,
外内骚动,
境内外动荡不安,
皆不聊生,
百姓都无法正常生活,
亡逃相从,
结伴逃亡,
群为盗贼,
聚集成了盗贼,
于是山东之难始兴。
于是崤山以东的大规模变乱开始出现。
兵者凶事,
战争是凶险的事情,
一方有急,
一方出现了危险局面,
四面皆耸。
四面都会惊动。
臣恐变故之生,
我担心变乱的产生,
奸邪之作,
奸邪的出现,
由此始也。
都从进攻越人而开始。
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
“我听说天子的军队只有征伐而没有真正的战争,
言莫敢校也。
这是说没有人敢于较量,
如使越人蒙徼幸以逆执事之颜行,
假若越人怀着侥幸心理迎战领兵将领的先锋部队,
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
哪怕是只有一个砍柴驾车之类的卑贱士兵乘着不备逃走了,
虽得越王之首,
即便是汉军得到了越王的头颅,
臣犹窃为大汉羞之。
我还是要私下为大汉朝廷而感到羞耻。
陛下以四海为境,
陛下把四海之内广大区域做为疆域,
生民之属,
所有生活在其中的百姓,
皆为臣妾。
都是陛下的男女奴仆。
垂德惠以覆露之,
陛下降下德政恩惠,用来养育百姓,
使安生乐业,
使他们安居乐业,
则泽被万世,
就会使陛下的恩惠德泽普盖于万世,
传之子孙,
把它传给子孙后代,
施之无穷,
推行到永无终止的将来,
天下之安,
国家的安宁,
犹泰山而四维之也;
就如同泰山而又增加了四面维系的绳索一样稳定;
夷狄之地,
野蛮人的土地,
何足以为一日之闲而烦汗马之劳乎!
还不够天子用来做一天的游乐使用,怎么值得为它而兴师动众呢!
《诗》云:
《诗经》说:
‘王犹允塞,
‘大王仁德满天下,
徐方既来。
徐方部族自归顺。
’言王道甚大而远方怀之也。
’这是说王道光明正大,远方的部族都很仰慕。
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
我刘安私下认为,恐怕将官们的率军伐越,。
是时,
这时,
汉兵遂出,
汉军已经出发,
未逾领,
尚未越过阳山岭,
闽越王郢发兵距险。
闽越王郢发兵据守险要进行抵御。
其弟馀善乃与相、宗族谋曰:
他的弟弟馀善就和相、宗族贵族商量说:
“王以擅发兵击南越不请,
“国王因为擅自发兵攻打南越,没有向天子请示,
故天子兵来诛。
所以天子派军队来征伐问罪。
汉兵众强,
汉军人多而且实力强大,
即幸胜之,
即使一时侥幸战胜他们,
后来益多,
后面来的军队会更多,
终灭国而止。
直到我们的国家被灭亡才能罢休。
今杀王以谢天子,
现在我们杀了国王而向天子请罪,
天子听罢兵,
如果天子同意我们的要求则撤回汉军,
固国完;
自然会保全我们闽越全境;
不听,
如果天子拒绝我们,
乃力战;
我们就拼死与汉军作战;
不胜,
不能取胜,
即亡入海。”
就逃亡到海上。”
皆曰:
大家都说:
“善!”
“好!”
即杀王,
当即用短矛刺杀了闽越王,
使使奉其头致大行。
派使臣带着他的头颅送给了大行王恢。
大行曰:
大行王恢说:
“所为来者,
“汉军到来的目的,
诛王。
就是要杀闽越王。
今王头至,
现在你们送来了闽越王的头,
谢罪;
又向朝廷请罪;
不战而殒,
不经过战争闽越王就死了,
利莫大焉。”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王恢就随机应变,
乃以便宜案兵,
停止进兵,
告大农军,
把此事告知大农令韩安国所率领的军队,
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
并派使者带着闽越王的头颅迅速入京报告天子。
诏罢两将兵,
武帝下诏撤回两位将军统率的军队,
曰:
诏书还说:
“郢等首恶,
“闽越王郢等人是罪魁,
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焉。”
唯独无诸的孙子繇君丑没有参与阴谋。”
乃使中郎将立丑为越繇王,
武帝就派中郎将封立丑做越繇王,
奉闽越先祭祀。
主持对闽越祖先的祭祀。
馀善已杀郢,
馀善杀了郢之后,
威行于国,
在闽越国内很有威望,
国民多属,
国中民众大多拥护他,
窃自立为王,
他就自行称王,
繇王不能制。
繇王丑无力制止他。
上闻之,
武帝得知,
为馀善不足复兴师,
认为为了馀善不值得再次出动大军,
曰:
就说:
“馀善数与郢谋乱;
“馀善多次和郢策划叛乱,
而后首诛郢,
但后来能带头杀了郢,
师得不劳。”
使朝廷大军免受劳苦。”于是,
因立馀善为东越王,
武帝就封馀善为东越王,
与繇王并处。
与繇王并存。
吏治整顿与军事改革
上使庄助谕意南越。
汉武帝派庄助向南越王说明朝廷的意旨。
南越王胡顿首曰:
南越王赵胡磕头说:
“天子乃为臣兴兵讨闽越,
“天子竟为了我而兴兵讨伐闽越,
死无以报德!”
我纵然身死也无法报答朝廷的大恩大德!”
遣太子婴齐入宿卫,
他就派遣太子婴齐入京充当皇帝的警卫,
谓助曰:
还对庄助说:
“国新被寇,
“我的封国刚刚受到进犯,
使者行矣,
请使臣先行一步,
胡方日夜装,
我赵胡正日夜收拾行装,
入见天子。”
很快就入京朝见天子。”
助还,
庄助返京途中,
过淮南,
路过淮南国,
上又使助谕淮南王安以讨越事,
武帝又让庄助向淮南王刘安说明讨伐闽越的用意,
嘉答其意,
赞许刘安上书朝廷的好意,
安谢不及。
刘安表示自己没有皇帝那样的远见,表示谢罪。
助既去南越,
庄助离开南越之后,
南越大臣皆谏其王曰:
南越国的大臣们都劝止他们的国王说:
“汉兴兵诛郢,
“汉朝发兵远征,杀闽越王郢,
亦行以惊动南越。
也是以此震惊南越国。
且先王昔言:
况且,先王当初说:
‘事天子期无失礼。
‘侍奉天子只求不失大礼就成了。
’要之,
’总之,
不可以说好入见,
不能因为喜欢汉朝使臣的甜言蜜语,就进京去朝见天子,您真的去了,
则不得复归,
就不能返回来了,
亡国之势也。”
这是亡国的情势啊!”因此,
于是胡称病,
赵胡就自称有病,
竟不入见。
终于没有来朝见武帝。
是岁,
这一年,
韩安国为御史大夫。
任命韩安国担任御史大夫。
东海太守阳汲黯为主爵都尉。
东海太守阳县人汲黯担任主爵都尉。
始,
当初,
黯为谒者,
汲黯担任谒者,
以严见惮。
因他为人威严而被大家敬畏。
东越相攻,
东越部族相互攻击,
上使黯往视之;
武帝派汲黯前去巡视;
不至,
他没有达到东越,
至吴而还,
仅走到吴地就回来了,
报曰:
向武帝报告说:
“越人相攻,
“越人自相攻击,
固其俗然,
本来他们的习俗就是如此,
不足以辱天子之使。”
不值得为此折辱天子的使臣。”
河内失火,
河内郡失火,
延烧千余家,
火势蔓延烧毁了一千多家民房,
上使黯往视之;
武帝派汲黯前去视察;
还,
返回之后,
报曰:
报告说:
“家人失火,
“平民百姓不慎失火,
屋比延烧,
因为房屋毗连而蔓延燃烧起来,
不足忧也。
不值得陛下忧虑。
臣过河南,河南贫人伤水旱万余家,
我经过河南郡见河南郡的贫民遭受洪水干旱灾害磨难的有一万多家,
或父子相食,
有的甚至于到了父子相食的悲惨境地,
臣谨以便宜,
我谨借出使的机会,
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
用陛下的符节,命令发放河南官仓积粮以救济贫民。
臣请归节,
我请求归还符节,
伏矫制之罪。”
甘愿领受假托天子命令的惩罚。”武帝很赏识他,
上贤而释之。
就赦免了他的罪。
其在东海,
他在东海郡时,
治官理民,
整肃官吏,治理百姓,
好清静,
喜好清静无为,
择丞、史任之、责大指而已,
谨慎地选择郡丞和各曹掾史,然后放手任用,他只关注大事,
不苛小。
不苛求细枝末节。
黯多病,
汲黯身体多病,
卧闺阁内不出;
躺在内室中不出门;
岁余,
过了一年多,
东海大治,
东海郡治理得很好,
称之。
百姓交口称赞汲黯。
上闻,
武帝听到了,
召为主爵都尉,
召汲黯入朝,担任主爵都尉,
列于九卿。
地位与九卿相同。
其治务在无为,
他处理政务,主张清静无为,
引大体,
从大的方向引导,
不拘文法。”
不拘泥法令条文。
黯为人,
汲黯为人,
性倨少礼,
性情倨傲,缺少礼数,
面折,
当面使人难勘,
不能容人之过。
不能容忍别人的过失。
时天子方招文学儒者,
当时武帝正招揽文学之士和儒家学者,
上曰:
武帝说:
“吾欲云云。”
“我想要怎样怎样。”
黯对曰:
汲黯应声回答说:
“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
“陛下心中藏着许多欲望,而表面上却做出施行仁义的样子,
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
怎么可能效法唐尧虞舜那样的治绩呢!”
上默然,
武帝沉默不语,
怒,
接着勃然大怒,
变色而罢朝,
脸色很难看地宣布结束朝会,
公卿皆为黯惧。
公卿大臣都替汲黯担忧。
上退,
武帝退朝回到内宫,
谓左右曰:
对左右侍从说:
“甚矣汲黯之戆也!”
“汲黯的愚笨刚直也太过分了!”
群臣或数黯,
群臣中有人批评汲黯。
黯曰:
汲黯说:
“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
“天子设立公卿等辅佐大臣,
宁令从谀承意,
难道是让他们阿谀奉承,
陷主于不义乎!
使君主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吗?
且已在其位。
况且,我既然已经处在公卿的位置上,
纵爱身,
如果只想顾全自身性命,
柰辱朝廷何!”
那就会使朝廷蒙受耻辱,那怎么得了!”
黯多病,
汲黯身体多病,
病且满三月;
病假将要接近三个月的限期了,
上常赐告者数,
武帝多次特许延长他休病假的时间,
终不愈。
还是没有痊愈。
最后病,
最后病重时,
庄助为请告。
庄助替他请假。
上曰:
武帝说:
“汲黯何如人哉?”
“汲黯这个人怎么样呢?”
助曰:
庄助说:
“使黯任职居官,
“让汲黯任职当官,
无以逾人;
没有什么超越常人的才能;
然至其辅少主,
但要说到让他辅佐年幼的君主,
守城深坚,
会坚定不移地维护祖先基业,有人以利禄引诱他,
招之不来,
他不会前去投靠,君主严辞苛责地驱赶他,
麾之不去,
他也不会离去,
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
即使有人认为像孟贲、夏育那样勇猛无敌,也无法改变他的耿耿忠心!”
上曰:
武帝说:
“然。
“说得对。
古有社稷之臣,
古时有所谓的社稷之臣,
至如黯,
说到汲黯,
近之矣!”
就很接近了!”
匈奴来请和亲,
匈奴前来请求和亲结好,
天子下其议。
武帝让群臣讨论。
大行王恢,
大行王恢,
燕人也,
是燕地人,
习胡事,
熟悉匈奴情况,
议曰:
他提议说:
“汉与匈奴和亲,
“汉与匈奴和亲,
率不过数岁,
大概不过几年,
即复倍约;
他们就又背弃盟约;
不如勿许,
不如不同意和亲的要求,
兴兵击之。”
发兵攻打匈奴。”
韩安国曰:
韩安国说:
“匈奴迁徙鸟举,
“匈奴经常迁徙;如同鸟飞一样,
难得而制,
很难制服他们,
自上古不属为人。
自上古以来,都不把他们看做人类,
今汉行数千里与之争利,
现在如果汉军远征千里之外与匈奴争强斗胜,
则人马罢乏;
就会人马疲 惫;
虏以全制其敝,
敌人以逸待劳,
此危道也。
这是很危险的。
不如和亲。”
不如与匈奴和亲。”
群臣议者多附安国,
群臣参加议论的,大多附和韩安国的意见。因此,
于是上许和亲。
武帝允许汉匈和亲。
元光元年(丁未、前134)
元光元年(丁未,公元前134年)
冬,
冬季,
十一月,
十一月,
初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
武帝首次命令各郡国各自察举孝廉一人,
从董仲舒之言也。
这是采纳了董仲舒的话。
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
卫尉李广担任骁骑将军,
屯云中,
驻守云中郡,
中尉程不识为车骑将军,
中尉程不识担任车骑将军,
屯雁门;
驻守雁门郡。
六月,
六月,
罢。
朝廷罢免了他们二人的军事职务。
广与程不识俱以边太守将兵,
李广和程不识都以边境郡守的身份指挥军队,
有名当时。
当时很有名气。
广行无部伍、行陈,
李广指挥行军没有固定编制和行列阵势,
就善水草舍止,
选择水甜草肥的地方驻扎下来,
人人自便,
人人自便,
不击刁斗以自卫,
夜间也不派设巡更士兵敲打着刁斗警卫营盘,
莫府省约文书;
军中指挥部的文书简单便宜;但是,
然亦远斥候,
也远远地派出监视敌军的侦察哨兵,
未尝遇害。
军营未曾遭到袭击。
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
程不识则整肃军事编制,讲究队列和布阵安营,
击刁斗,
夜间敲刁斗巡逻,
士吏治军簿至明,
军中官佐处理军队文书一直忙到天明,
军不得休息;
军队不能随意休息;
然亦未尝遇害。
然而也没有遇到危险。
不识曰:
程不识说:
“李广军极简易,
“李广的军队很简单便宜,但是,
然虏卒犯之,
如果敌人突然袭击它,
无以禁也;
就没有办法抵御;
而其士卒亦佚乐,
而李广的士兵也很自在,
咸乐为之死。
都心甘情愿地为他拼力死战。
我军虽烦扰,
我的军队虽然军务烦扰,
然虏亦不得犯我。”
但敌人也不能侵犯我。”但是,
然匈奴畏李广之略,
匈奴人更害怕李广的谋略,
士卒亦多乐从李广而苦程不识。
汉军士兵也多数愿意跟随李广作战,而苦于跟随程不识。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易》曰:
《易经》说:
“师出以律,
“军队一出动就要有严格的军幻,
否臧凶。”
否则,不论胜败都是凶。”
言治众而不用法,
这是说统领大军而不用法纪来控驭,
无不凶也。
没有不凶的。
李广之将,
李广统领军队,
使人人自便。
使人人自便。
以广之材,
凭李广的奇才,这样是可以的,
如此焉可也;
但是,
然不可以为法。
不能把他的方法引为楷模来效法。
何则?
为什么呢?
其继者难也;
谁要继续沿用这一方法却很难,
况与之并时而为将乎!
更何况与李广同时做将领的人呢!
夫小人之情,
说到普通人的本来性情,
乐于安肆而昧于近祸,
都喜好安逸,而不知道接近祸害的危险,
彼既以程不识为烦扰而乐于从广,
那些士兵们既然认为程不识治军严苛烦扰,而愿意跟随李广作战,
且将仇其上而不服。
势必将要仇视他们的长官而不服从指挥。这样说来,
然则简易之害,
指挥军队简单便宜的危害,
非徒广军以禁虏之仓卒而已也!
就不仅仅是李广的军队无法防御敌人突然袭击之一点了!
故曰“兵事以严终”,
所以说“军队的事情要始终严格”,
为将者,
统领军队,
亦严而已矣。
也就是严格而已。如果这样的话,
然则效程不识,
仿效程不识用兵,
虽无功,
即便是打不了胜仗,
犹不败;
还可以保证不失败;
效李广,
如果学习李广的方法,
鲜不覆亡哉!
很少能避免全军覆灭的结局啊!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赦天下。
武帝宣布大赦天下。
五月,
五月,
诏举贤良、文学、上亲策之。
下诏察举贤良、文学、武帝亲自出题考试。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癸未,
癸未(二十九日),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