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高皇帝下八年(壬寅、前199)
汉纪四 汉高帝八年(壬寅,公元前199年)
贯高谋反未遂
冬,
冬季,
上击韩王信余寇于东垣,
汉高帝刘邦在东垣攻打韩王信的余党,
过柏人。
经过赵国的柏人城。
贯高等壁人于厕中,
赵相贯高派人藏在厕所的夹墙中,
欲以要上。
准备行刺高帝。
上欲宿,
高帝正想留宿城中,
心动,
忽然心动不安,
问曰:
问:
“县名为何?”
“这个县叫什么?”
曰:
回答说:
“柏人。”
“柏人。”
上曰:
高帝说:
“柏人者,
“柏人,
迫于人也。”
就是受迫于人呀!”
遂不宿而去。
于是不住宿而离开。
十二月,
十二月,
帝行自东垣至。
高帝从东垣城回长安。
春,
春季,
三月,
三月,
行如洛阳。
高帝前往洛阳。
令贾人毋得衣锦、绣、绮、、、、,
高帝下令,商人不准穿锦、绣、细绫、绉纱、细葛布、布、毛织品,
操兵、乘、骑马。
不准持兵器、乘车、骑马。
秋,
秋季,
九月,
九月,
行自洛阳至;
高帝一行从洛阳回长安。
淮南王、梁王、赵王、楚王皆从。
淮南王、梁王、赵王、楚王都随行。
匈奴和亲政策
匈奴冒顿数苦北边。
匈奴冒顿屡次侵扰汉朝北部边境。
上患之,
高帝感到忧虑,
问刘敬,
问刘敬对策,
刘敬曰:
刘敬说;
“天下初定,
“天下刚刚安定,
士卒罢于兵,
士兵们因兵事还很疲劳,
未可以武服也。
不宜用武力去征服冒顿。
冒顿杀父代立,
但冒顿杀父夺位,
妻群母,
把父亲的群妃占为妻子,
以力为威,
以暴力建立权威,
未可以仁义说也。
我们也不能用仁义去说服他。
独可以计久远,
唯独可以用计策,
子孙为臣耳;
使他的子孙长久做汉的臣属,
然恐陛下不能为。”
然而我担心陛下做不到。”
上曰:
高帝问:
“柰何?”
“如何做呢?”
对曰:
回答说:
“陛下诚能以适长公主妻之,
“陛下如果能把嫡女大公主嫁给他为妻,
厚奉遗之,
又赠送丰厚俸禄,
彼必慕,
他一定仰慕汉朝,
以为阏氏,
以公主为匈奴的阏氏,
生子,
生下儿子,
必为太子。
肯定是太子。
陛下以岁时汉所余、彼所鲜,
陛下每年四季用汉朝多余而匈奴缺乏的东西,
数问遗,
频繁地慰问赠送他们,
因使辨士风谕以礼节。
乘机派能说善辩的人士前去讽劝和讲解礼节。这样,
冒顿在,
冒顿在世时,
固为子婿;
他本是汉朝的女婿辈;
死,
他死后,
则外孙为单于;
您的外孙便即位为匈奴王单于。
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
难道曾听说过外孙敢和外祖父分庭抗礼的吗?
可无战以渐臣也。
我们可以不经一战而让匈奴渐渐臣服。
若陛下不能遣长公主,
如果陛下舍不得让大公主去,
而令宗室及后宫诈称公主,
而令宗室及后宫女子假称公主,
彼知,
他们知道了,
不肯贵近,
不肯尊敬亲近,
无益也。”
还是没有用。”
帝曰:
高帝说:
“善!”
“好!”
欲遣长公主。
便想让大公主去。
吕后日夜泣曰:
但吕后日日夜夜哭泣着说:
“妾唯太子、一女,
“我只有太子和一个女儿,
柰何弃之匈奴!”
为什么把她扔给匈奴!”
上竟不能遣。
高帝到底没有办法让大公主去。
九年(癸卯、前198)
九年(癸卯,公元前198年)
冬,
冬季,
上取家人子名为长公主,
高帝在庶民家找来一名女子,称之为大公主,
以妻单于;
把她嫁给匈奴单于作妻子,
使刘敬往结和亲约。
同时派刘敬前往缔结和亲盟约。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建信侯谓冒顿残贼,
建信侯刘敬说冒顿残暴,
不可以仁义说,
不能用仁义道德去说服他,
而欲与为婚姻,
而又想与其联姻,
何前后之相违也!
为什么前后这样矛盾呀!
夫骨肉之恩,
骨肉亲人的恩情,
尊卑之叙,
长幼尊卑的次第,
唯仁义之人为能知之;
只有仁义的人才能明白,
柰何欲以此服冒顿哉!
怎么要以此来降服匈奴呢?
盖上世帝王之御夷狄也,
先代帝王驾御夷狄民族的对策是:
服则怀之以德,
他们归服就用德来安抚,
叛则震之以威,
他们叛扰就用威来镇慑,
未闻与为婚姻也。
从没听说过用联姻的办崐法。
且冒顿视其父如禽兽而猎之,
况且,冒顿把生身父亲视为禽兽而猎杀,
奚有于妇翁!
对岳父会怎么样!
建信侯之术,固已疏矣;
刘敬的计策本已粗疏了,
况鲁元已为赵后,
何况公主鲁元已经成了赵王王后,
又可夺乎!
又怎么能夺回来呢!
迁徙豪族强本
刘敬从匈奴来,
刘敬从匈奴归来,
因言:
说:
“匈奴河南白羊、楼烦王,
“匈奴的河南白羊、楼烦王部落,
去长安近者七百里,
离长安城近的只有七百里,
轻骑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
轻骑兵一天一夜就可以到达关中。
秦中新破,
关中刚遭过战事洗劫,
少民,
缺少百姓,
地肥饶,
但土地肥沃,
可益实。
应该加以充实。
夫诸侯初起时,
诸侯最初起事时,
非齐诸田、楚昭、屈、景莫能兴。
没有齐国田氏,楚国昭、屈、景氏就不能勃兴。
今陛下虽都关中,
现在陛下您虽然已经建都关中,
实少民,
实际却没有多少人民,
东有六国之强族;
而东部有旧六国的强族,
一日有变,
一旦有什么事变,
陛下亦未得高枕而卧也。
您也就不能高枕而卧了。
臣愿陛下徙六国后及豪桀、名家居关中;
我建议陛下把旧六国的后人及地方豪强、名门大族迁徙到关中居住,
无事可以备胡,
国家无事可以防备匈奴,
诸侯有变,
如果各地旧诸侯有变,
亦足率以东伐。
也足以征集大军向东讨伐。
此强本弱末之术也。”
这是加强根本而削弱末枝的办法。”
上曰:
高帝说:
“善!”
“对。”
十一月,
十一月,
徙齐、楚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田氏五族及豪桀于关中,
便下令迁徙旧齐国、楚国的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田氏五族及豪强到关中地区,
与利田、宅,
给予便利的田宅安顿,
凡十余万口。
共迁来十余万人。
十二月,
十二月,
上行如洛阳。
高帝前往洛阳。
贯高怨家知其谋,
赵国相国贯高的阴谋被他的仇家探知,
上变告之。
向高帝举报这桩不寻常的大事。
于是上逮捕赵王及诸反者。
高帝下令逮捕赵王及各谋反者。
赵午等十余人皆争自刭;
赵王属下赵午等十几人都争相表示要自杀,
贯高独怒骂曰:
只有贯高怒骂道:
“谁令公为之?
“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今天实无谋,
如今赵王确实没有参与谋反,
而并捕王。
而被一并逮捕。
公等皆死,
你们都死了,
谁白王不反者?”
谁来申明赵王不曾谋反的真情?”
乃车胶致,
于是被关进胶封的木栏囚车,
与王诣长安。
与赵王一起押往长安。
高对狱曰:
贯高对审讯官员说:
“独吾属为之,
“只是我们自己干的,
王实不知。”
赵王的确不知道。”
吏治,
狱吏动刑,
笞数千,
拷打鞭笞几千下,
刺,
又用刀刺,
身无可击者;
直至体无完肤,
终不复言。
贯高始终不再说别的话。
吕后数言:
吕后几次说:
“张王以公主故,
“赵王张敖娶了公主,
不宜有此。”
不会有此事。”
上怒曰:
高帝怒气冲冲地斥骂她:
“使张敖据天下,
“要是张敖夺了天下,
岂少而女乎!”
难道还缺少你的女儿不成!”
不听。
不予理睬。
廷尉以贯高事辞闻。
廷尉把审讯情况和贯高的话报告高帝,
上曰:
高帝感慨地说:
“壮士!
“真是个壮士,
谁知者?
谁平时和他要好,
以私问之。”
用私情去探听一下。”
中大夫泄公曰:
中大夫泄公说:
“臣之邑子,
“我和他同邑,
素知之,
平常很了解他,
此固赵国立义不侵、为然诺者也。”
他在赵国原本就是个以义自立、不受侵辱、信守诺言的人。”
上使泄公持节往问之舆前。
高帝便派泄公持节去贯高的竹床前探问。
泄公与相劳苦,
泄公慰问他的伤情,
如生平欢,
见仍像平日一样欢洽,
因问:
便套问:
“张王果有计谋不?”
“赵王张敖真的有谋反计划吗?”
高曰:
贯高回答说:
“人情宁不各爱其父母、妻子乎?
“以人之常情,难道不各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吗?
今吾三族皆以论死,
现在我的三族都被定成死罪,
岂爱王过于吾亲哉?
难道我爱赵王胜过我的亲人吗?
顾为王实不反,
因为实在是赵王不曾谋反,
独吾等为之。”
只是我们自己这样干的。”
具道本指所以为者、王不知状。
又详细述说当初的谋反原因及赵王不曾知道的情况。
于是泄公入,具以报上。
于是泄公入朝一一报告了高帝。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上赦赵王敖,
高帝下令赦免赵王张敖,
废为宣平侯,
废黜为宣平侯,
徙代王如意为赵王。
另调代王刘如意为赵王。
上贤贯高为人,
高帝称许贯高的为人,
使泄公具告之曰:
便派泄公去告诉他:
“张王已出。”
“张敖已经放出去了。”
因赦贯高。
同时赦免贯高。
贯高喜曰:
贯高高兴地问:
“吾王审出乎?”
“我的大王真的放出去了?”
泄公曰:
泄公说:
“然。”
“是的。”
泄公曰:
又告诉他:
“上多足下,
“皇上看重你,
故赦足下。”
所以赦免了你。”
贯高曰:
贯高却说:
“所以不死、一身无馀者,
“我之所以不死、被打得遍体鳞伤,
白张王不反也。
就是为了表明赵王张敖没有谋反。
今王已出,
现在赵王已经出去,
吾责已塞,
我的责任也尽到了,
死不恨矣。
可以死而无憾。
且人臣有篡弑之名,
况且,我作为臣子有谋害皇帝的罪名,
何面目复事上哉!
又有什么脸再去事奉皇上呢!
纵上不杀我,
即使皇上不杀我,
我不愧于心乎!”
我就不心中有愧吗!”
乃崐仰绝亢,
于是掐断自己的颈脉,
遂死。
自杀了。
荀悦论曰:
荀悦论曰:
贯高首为乱谋,
贯高带头谋反作乱,
杀主之贼;
是个弑君的贼子。
虽能证明其王,
虽然他舍身证明赵王无罪,
小亮不塞大逆,
但小的优点掩盖不住大逆不道,
私行不赎公罪。
个人的品行赎不了法律上的罪过。
《春秋》之义大居正,
按照《春秋》大义,遵循正道最为重要,
罪无赦可也。
他的罪应是不可赦免的。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高祖骄以失臣,
汉高祖因为骄横失去了臣下,
贯高狠以亡君。
贯高因为狠毒使他的主子失掉原有的封国。
使贯高谋逆者,
促使贯高谋反行逆的,
高祖之过也;
是汉高祖的过失;
使张敖亡国者,
致令张敖亡国的,
贯高之罪也。
是贯高的罪过。
诏:
高帝颁布诏书:
“丙寅前有罪,
“丙寅日以前犯罪者,
殊死已下,
死罪以下,
皆赦之。”
都予以赦免。”
二月,
二月,
行自洛阳至。
高帝一行自洛阳回长安。
初,
当初,
上诏:
高帝颁布诏书:
“赵群臣宾客敢从张王者,
“赵王群臣及宾客有敢随从张敖者,
皆族。”
满门抄斩。”
郎中田叔、孟舒皆自髡钳为王家奴以从。
但郎中田叔、孟舒等都自行剃去头发,以铁圈束颈,作为赵王家奴随从。
及张敖既免,
待到张敖免罪,
上贤田叔、孟舒等。
高帝称许田叔、孟舒的为人,
召见,
下令召见,
与语,
与他们交谈,
汉廷臣无能出其右者。
发现他们的才干超过了汉朝朝廷的大臣。
上尽拜为郡守、诸侯相。
高帝任命两人为郡守、诸侯国相。
夏,
夏季,
六月晦,
六月晦(三十日),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更以丞相何为相国。
改任丞相萧何为相国。
十年(甲辰、前197)
十年(甲辰,公元前197年)
夏,
夏季,
五月,
五月,
太上皇崩于栎阳宫。
太上皇于栎阳宫驾崩。
秋,
秋季,
七月,癸卯,
七月癸卯(十四日),
葬太上皇于万年,
将太上皇安葬于万年。
楚王、梁王皆来送葬。
楚王、梁王都来送葬。
赦栎阳囚。
高帝下令特赦栎阳囚犯。
定陶戚姬有宠于上,
定陶女子戚夫人受高帝宠爱,
生赵王如意。
生下赵王刘如意。
上以太子仁弱,
高帝因为太子为人仁慈懦弱,
谓如意类己;
认为刘如意像自己,
虽封为赵王,
虽然封他为赵王,
常留之长安。
却把他长年留在长安。
上之关东,
高帝出巡关东,
戚姬常从,
戚夫人也常常随行,
日夜啼泣,
日夜在高帝面前哭泣,
欲立其子。
想要立如意为太子。
吕后年长,
而吕后因年老,
常留守,
常留守长安,
益疏。
与高帝愈发疏远。
上欲废太子而立赵王!
高帝便想废掉太子而立赵王为继承人,
大臣争之,
大臣们表示反对,
皆莫能得。
都未能说服他。
御史大夫周昌廷争之强,
御史大夫周昌在朝廷上强硬地争执,
上问其说。
高帝问他理由何在。
昌为人吃,
周昌说话口吃,
又盛怒,
又在盛怒之下,
曰:
急得只是说:
“臣口不能言,
“臣口不能言,
然臣期期知其不可!
但臣期期知道不能这样做,
陛下欲废太子,
陛下要废太子,
臣期期不奉诏!”
臣期期不奉命!”
上欣然而笑。
高帝欣然而笑。
吕后侧耳于东厢听,
吕后在东厢房侧耳聆听,
既罢,
事过后,
见昌,
她召见周昌,
为跪谢,曰:
向他跪谢说:
“微君,
“要不是您,
太子几废。”
太子几乎就废了。”
时赵王年十岁,
当时赵王刚十岁,
上忧万岁之后不全也;
高帝担心自己死后他难以保全;
符玺御史赵尧请为赵王置贵强相,
符玺御史赵尧于是建议为赵王配备一个地位高而又强有力,
崐及吕后、太子、群臣素所敬惮者。
平时能让吕后、太子及群臣敬惮的相。
上曰:
高帝问:
“谁可者?”
“谁合适呢?”
尧曰:
赵尧说:
“御史大夫昌,其人也。”
“御史大夫周昌正是这样的人。”
上乃以昌相赵,
高帝便任命周昌为赵国的相,
而以尧代昌为御史大夫。
而令赵尧代替周昌为御史大夫。
初,
起初,
上以阳夏侯陈为相国,
高帝任命阳夏侯陈为相国,
监赵、代边兵;
监管赵国、代国边境部队。
过辞淮阴侯。
陈拜访淮阴侯韩信并向他辞行。
淮阴侯挈其手,
淮阴侯握着他的手,
辟左右,
屏退左右随从,
与之步于庭,
与他在庭院中散步,
仰天叹曰:
忽然仰天叹息道:
“子可与言乎?”
“有几句话,能和你说吗?”
曰:
陈说:
“唯将军令之!”
“只要是将军您的指示,我都听从。”
淮阴侯曰:
韩信说:
“公之所居,
“你所处的地位,
天下精兵处也;
集中了天下精兵;
而公,
而你,
陛下之信幸臣也。
又是陛下信任的大臣。
人言公之畔,
如果有人说你反叛,
陛下必不信;
陛下肯定不信;
再至,
然而再有人说,
陛下乃疑矣;
陛下就会起疑心;
三至,
说第三次,
必怒而自将。
陛下必定会愤怒地亲自率领大兵来攻打你。
吾为公从中起,
请让我为你做个内应,
天下可图也。”
那么天下就可以谋取了。”
陈素知其能也,
陈平常便知道韩信的能力,
信之,
相信他,
曰:
于是说:
“谨奉教!”
“遵奉你的指教!”
常慕魏无忌之养士,
陈常常羡慕当年魏国信陵君魏无忌养士的行为,
及为相守边,
及至他做相国驻守边境,
告归,
告假回来时,
过赵,
经过赵国,
宾客随之千余乘,
跟随他的宾客乘坐的车有一千多辆,
邯郸官舍皆满。
把邯郸城的官舍都住满了。
赵相周昌求入见上,
赵相周昌见此情况请求入京进见高帝,
具言宾客甚盛,
详述陈门下宾客盛多,
擅兵于外数岁,
又专擅兵权在外数年,
恐有变。
恐怕会有事变等等。
上令人覆案客居代者诸不法事,
高帝令人再审查陈宾客在代国时的种种不法之事,
多连引。
很多牵连到陈。
恐;
陈听说后十分恐慌,
韩王信因使王黄、曼丘臣等说诱之。
韩王信趁机派王黄、曼丘臣等人来劝诱他联成一伙。
太上皇崩,
太上皇驾崩时,
上使人召,
高帝派人来召陈,
称病不至;
陈称病不去;
九月,
九月,
遂与王黄等反,
他便与王黄等人公开反叛,
自立为代王,
自封为代王,
劫略赵、代。
率军劫掠赵国、代国。
上自东击之。
高帝领兵从东面进击,
至邯郸,
到达邯郸,
喜曰:
高兴地说:
“不据邯郸而阻漳水,
“陈不占据邯郸而去扼守漳水,
吾知其无能为矣!”
我知道他没多大能耐了!”
周昌奏:
周昌奏报说:
“常山二十五城,
“常山郡二十五城,
亡其二十城;
有二十城都失陷了,
请诛守、尉。”
请处死郡守、郡尉。”
上曰:
高帝问:
“守、尉反乎?”
“郡守、郡尉反叛了吗?”
对曰:
周昌回答:
“不。”
“没有。”
上曰:
高帝说:
“是力不足,
“这是他们力量不足,
亡罪。”
没有罪。”
上令周昌选赵壮士可令将者,
高帝又令周昌选挑赵国壮士中可充当将领的,
白见四人。
周昌报告说有四个人,并让他们来进见。
上骂曰:
高帝谩骂道:
“竖子能为将乎?”
“你们这群小子能当将军吗?”
四人惭,
四人大为惭愧,
皆伏地;
都伏在地上;
上封各千户,
高帝却真的赏赐各人以一千户的封邑,
以为将。
任用为将领。
左右谏曰:
左右随从劝阻说:
“从入蜀、汉,伐楚,
“跟随您进兵蜀、汉,
赏未遍行;
征讨楚王的功臣都没有全部封赏;
今封此,
今天封他们,
何功?”
凭的什么功劳?”
上曰:
高帝说:
“非汝所知。
“这就不是你们所能知道的了。
陈反,
陈造反,
赵、代地皆有。
赵国、代国一带都被他占有。
吾以羽檄征天下兵,
我用紧急军书征调天下军队,
未有至者,
至今还没有到来的,
今计唯独邯郸中兵耳;
现在估计能够调遣的只有邯郸城中这些士兵而已,
吾何爱四千户,
我为什么还要吝惜那四个千户封邑,
不以慰赵子弟!”
不用来抚慰赵国子弟呢!”
皆曰:
属下都点头说:
“善!”
“好主意。”
又闻将皆故贾人;
高帝又听说陈的部将很多过去都是商人,
上曰:
便说:
“吾知所以与之矣。”
“我知道如何对付他们了。”
乃多以金购将,
下令多用黄金去收买陈部将,
将崐多降。
果然有大部分来降。
十一年(乙巳、前196)
十一年(乙巳,公元前196年)
冬,
冬季,
上在邯郸。
高帝在邯郸城。
陈将侯敞将万余人游行,
陈的部将侯敞率一万余人游动袭击,
王黄将骑千余军曲逆,
王黄率骑兵一千余人屯军曲逆,
张春将卒万余人渡河攻聊城;
张春率一万余士卒渡过黄河进攻聊城;
汉将军郭蒙与齐将击,
汉朝将军郭蒙与齐国将军迎击,
大破之。
大破陈军。
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
太尉周勃取道太原去平定代地,
至马邑,
兵抵马邑,
不下,
久攻不下,
攻残之。
攻下后便大行杀戮。
赵利守东垣,
赵利守东垣城,
帝攻拔之,
高帝亲自率军攻克,
更命曰真定。
将地名改为真定。
帝购王黄、曼丘臣以千金,
高帝又悬赏千金捉拿王黄、曼丘臣,
其麾下皆生致之。
结果其部下都将他们活捉送来,
于是陈军遂败。
于是陈军队溃败。
韩信谋反被诛
淮阴侯信称病,
淮阴侯韩信假称有病,
不从击,
不随从高帝去攻击陈,
阴使人至所,
暗中却派人到陈那里,
与通谋。
与他勾结谋划。
信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
韩信想在夜间与家臣用伪诏书赦免官府的有罪工匠及奴隶,
欲发以袭吕后、太子;
打算发动他们去袭击吕后、太子。
部署已定,
已经部署完毕,
待报。
只等陈的消息。
其舍人得罪于信,
韩信有个门下舍人曾因得罪韩信,
信囚,
被囚禁起来,
欲杀之。
准备处死。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舍人弟上变,
舍人的弟弟上书举报事变,
告信欲反状于吕后。
将韩信打算谋反的情况告诉吕后。
吕后欲召,
吕后想把韩信召来,
恐其傥不就;
又担心他可能不服从,
乃与萧相国谋,
便与相国萧何商议,
诈令人从上所来,
假装让人从高帝处来,
言已得,
说陈已经被擒,
死,
处死。
列侯、群臣皆贺。
列侯及群臣闻讯都到朝中祝贺。
相国绐信曰:
萧何又欺骗韩信说:
“虽疾,
“你虽然病了,
强入贺。”
也应当强挺着来道贺。”
信入,
韩信来到朝廷,
吕后使武士缚信,
吕后便派武士将他捆绑起来,
斩之长乐钟室。
在长乐宫钟室里斩首。
信方斩,
韩信在斩首之前,
曰:
叹息说:
“吾悔不用蒯彻之计,
“我真后悔没用蒯彻的计策,
乃为儿女子所诈,
竟上了小孩子、妇人的当,
岂非天哉!”
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遂夷信三族。
吕后随后下令将韩信三族都连坐杀死。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世或以韩信首建大策,
世人有的认为,韩信为汉高祖首先奠定开业大计,
与高祖起汉中,
与他一同在汉中起事,
定三秦,
平定三秦后,
遂分兵以北,
又分兵向北,
禽魏,
擒获魏国,
取代,
夺取代国,
仆赵,
扑灭赵国,
胁燕,
胁迫燕国,
东击齐而有之,
再向东攻击占领齐国,
南灭楚垓下,
复向南在垓下消灭楚国,
汉之所以得天下者,
汉朝之所以能得到天下,
大抵皆信之功也。
大致都归功于韩信。
观其距蒯彻之说,
再看他拒绝蒯彻的建议,
迎高祖于陈,
在陈地迎接高祖,
岂有反心哉!
哪里有反叛之心呢!
良由失职怏怏,
实在是因为失去诸侯王的权位后怏怏不快,
遂陷悖逆。
才陷于大逆不道。
夫以卢绾里旧恩,
卢绾仅仅有高祖里巷旧邻的交情,
犹南面王燕,
就封为燕王,
信乃以列侯奉朝请;
而韩信却以侯爵身分奉朝请;
岂非高祖亦有负于信哉?
高祖难道不也有亏待韩信的地方吗?
臣以为高祖用诈谋禽信于陈,
我认为:汉高祖用诈骗手段在陈地抓获韩信,
言负则有之;
说他亏待是有的;
虽然,
不过,
信亦有以取之也。
韩信也有咎由自取之处。
始,
当初,
汉与楚相距荥阳,
汉王与楚王在荥阳相持,
信灭齐,
韩信灭了齐国,
不还报而自王;
不来奏报汉王却自立为王;
其后汉追楚至固陵,
其后,汉王追击楚王到固陵,
与信期共攻楚而信不至;
与韩信约定共同进攻楚王,而韩信按兵不动;
当是之时,
当时,
高祖固有取信之心矣,
高祖本已有诛杀韩信的念头了,
顾力不能耳,
只是力量还做不到罢了。
及天下已定,
待到天下已经平定,
信复何恃哉!
韩信还有什么可倚仗的呢!
夫乘时以侥利者,
抓住机会去谋取利益,
市井之志也;
是市井小人的志向;
酬功而报德者,
建立大功以报答恩德,
士君子之心也。
是有志操崐学问的君子的胸怀。
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
韩信用市井小人的志向为自己谋取利益,
而以士君子之心望于人,
而要求他人用君子的胸怀回报,
不亦难哉!
不是太难了吗!所以,
是故太史公论之曰:
太史公司马迁评论说:
“假令韩信学道谦让,
“假如让韩信学习君臣之道,谦虚礼让,
不伐己功,
不夸耀自己的功劳,
不矜其能,
不矜持自己的才能,
则庶几哉!
情况大概就不同了!
于汉家勋,
他对汉家的功勋,
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
可以与周公、召公、太公吕尚等人相比,
后世血食矣!
后代也就可以享有祭祀了!
不务出此,
他不去这样做,
而天下已集,
反而在天下已定之时,
乃谋畔逆;
图谋叛逆,
夷灭宗族,
被斩灭宗族,
不亦宜乎!”
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将军柴武斩韩王信于参合。
将军柴武在参合将韩王信斩首。
上还洛阳,
高帝回到洛阳,
闻淮阴侯之死,
知道淮阴侯韩信被杀,
且喜且怜之;
又是欣喜又是怜惜。
问吕后曰:
他问吕后:
“信死亦何言?”
“韩信临死有什么话?”
吕后曰:
吕后说:
“信言恨不用蒯彻计。”
“韩信说后悔没用蒯彻的计谋。”
上曰:
高帝悟道:
“是齐辩士蒯彻也。”
“是齐国的能辩之士蒯彻呀!”
乃诏齐捕蒯彻。
便诏令齐国逮捕蒯彻。
蒯彻至,
蒯彻被押来后,
上曰:
高帝问:
“若教淮阴侯反乎?”
“你教韩信造反吗?”
对曰:
回答说:
“然,
“是的,
臣固教之。
我确实教过。
竖子不用臣之策,
那家伙不听我的计策,
故令自夷于此;
所以才自取灭亡,落到这个地步;
如用臣之计,
如果用我的计策,
陛下安得而夷之乎!”
陛下怎么能够杀了他呢!”
上怒曰:
高帝勃然大怒,下令:
“烹之!”
“煮死他!”
彻曰:
蒯彻大叫:
“嗟乎!
“哎呀!
冤哉烹也!”上曰:
煮我实在冤枉!”
“若教韩信反,
高帝问“你教韩信造反,
何冤?”
还有何冤枉?”
对曰:
蒯彻说:
“秦失其鹿,
“秦朝失去江山,
天下共逐之,
天下人都群起争夺,
高材疾足者先得焉。
有才能、动作快的人能先得到。
跖之狗呔尧;
古时跖的狗对尧吠叫,
尧非不仁,
并不是尧不仁,
狗固吠非其主。
而是狗本来就要对不是它主人的人吠叫。
当是时,
当时,
臣唯独知韩信,
我作为臣子只知道有韩信,
非知陛下也。
不知道有陛下啊!何况,
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
天下磨刀霍霍,想做陛下这般大业的人很多,
顾力不能耳,
只是力量达不到罢了,
又可尽烹之邪?”
您又能都煮死吗?”
上曰,
高帝听罢说:
“置之。”
“放了他。”
立子恒为代王,
高帝立儿子刘恒为代王,
都晋阳。
以晋阳为都城。
大赦天下。
高帝下令大赦天下。
彭越栾布忠义
上之击陈也,
高帝进攻陈时,
征兵于梁;
向梁王彭越征兵,
梁王称病,
彭越称病,
使将将兵诣邯郸。
只派将军率兵赴邯郸。
上怒,
高帝大怒,
使人让之。
令人前去斥责。
梁王恐,
彭越恐惧,
欲自往谢。
想亲身入朝谢罪。
其将扈辄曰:
部将扈辄说:
“王始不往,
“您当初不去,
见让而往,
受到斥责后才去,
往则为禽矣;
去就会被擒,
不如遂发兵反。”
不如就势发兵反了吧。”
梁王不听。
彭越不听劝告。
梁太仆得罪,亡走汉,
他的太仆因获罪逃往长安,
“告梁王与扈辄谋反。
控告梁王彭越与扈辄谋反。
于是上使使掩梁王,
于是高帝派人突袭彭越,
梁王不觉,
彭越事先没有发觉,
遂囚之洛阳。
便被俘囚禁到洛阳。
有司治:
有关部门审讯结果是:
“反形已具,
“已有谋反迹象,
请论如法。”
应按法律处死。”
上赦以为庶人。
高帝赦免他为平民,
传处蜀青衣。
押送到蜀郡青衣居住。
西至郑,
彭越向西到了郑地,
逢吕后从长安来。
遇到吕后从长安来。
彭王为吕后泣涕,
彭越向吕后哭泣,
自言无罪,
说自己无罪,
愿处故昌邑。
希望能到故地昌邑居住。
吕后许诺,
吕后口中应允,
与俱东。
与他一起东行。
至洛阳,
到了洛阳,
吕后白上曰:
吕后对高帝说:
“彭王壮士,
“彭越是个壮士,
今徙之蜀,
如今把他流放到蜀郡,
此自遗患;
这是自留后患,
不如遂诛之。
不如就此杀了他。
妾谨与俱来。”
我已与他同来。”
于是吕后乃令其舍人告彭越复谋反。
吕后又指使彭越门下舍人控告彭越再行谋反。
廷尉王恬开奏请族之,
廷尉王恬开奏请将彭越灭三族,
上可其奏。
高帝予以批准。
三月,
三月,
夷越三族。
彭越三族都被斩首。
枭越首洛阳,
还割下彭越的首级在洛阳示众,
下诏:
并颁布诏令:
“有收视者,
“有来收敛尸体者,
辄捕之。”
一律逮捕。”
梁大夫栾布使于齐,
梁王彭越的大夫栾布出使齐国,
还,
回来后,
奏事越头下,
在彭越的头颅下奏报,
祠而哭之。
祭祀后大哭一场。
吏捕以闻。
官吏将他逮捕,报告高帝。
上召布,
高帝召来栾布,
骂,
痛骂一番,
欲烹之。
想煮死他。
方提趋汤,
两旁的人正提起他要投入滚水中,
布顾曰:
栾布回头说:
“愿一言而死。”
“请让我说句话再死。”
上曰:
高帝便问:
“何言?”
“还有什么话?”
布曰:
栾布说:
“方上之困于彭城,
“当年皇上受困于彭城,
败荥阳、成皋间,
战败于荥阳、成皋之间,
项王所以遂不能西者,
而项羽却不能西进,
徒以彭王居梁地,
只是因为彭越守住梁地,
崐与汉合从苦楚也。
与汉联合而使楚为难。
当是之时,
当时,
王一顾,
只要彭越一有倾向,
与楚则汉破,
与项羽联合则汉失败,
与汉则楚破。
与汉联合则楚失败。
且垓下之会,
而且垓下会战,
微彭王,
没有彭越,
项氏不亡。
项羽就不会灭亡。
天下已定,
如今天下已经平定,
彭王剖符受封,
彭越接受符节,被封为王,
亦欲传之万世。
也想传给子孙后代。
今陛下一征兵于梁,
而如今陛下向梁国征一次兵,
彭王病不行,
彭越因病不能前来,
而陛下疑以为反;
陛下就疑心以为造反;
反形未具,
未见到反叛迹象,
以苛小案诛灭之。
便以苛细小事诛杀了他。
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
我担心功臣会人人自危。
今彭王已死,
现在彭越已经死了,
臣生不如死,
我活着也不如死,
请就烹!”
请煮死我吧!”高帝认为有理,
于是上乃释布罪,
便赦免了栾布的罪,
拜为都尉。
封他为都尉。
丙午,
丙午(疑误),
立皇子恢为梁王;
高帝立皇子刘恢为梁王,
丙寅,
丙寅(十一日),
立皇子友为淮阳王。
立皇子刘友为淮阳王。
罢东郡,
废除东郡,
颇益梁;
较大地扩充了梁国;
罢颍川郡,
废除颍川郡,
颇益淮阳。
较大地扩充了淮阳国。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行自洛阳至。
高帝一行从洛阳回长安。
陆贾说服南越
五月,
五月,
诏立秦南海尉赵佗为南粤王,
高帝下诏立原秦朝南海尉赵佗为南粤王,
使陆贾即授玺绶,
派陆贾前往授予印信绶带,
与剖符通使,
颁发符节,互通使者,
使和集百越,
让他团结安抚百越,
无为南边患害。
不要成为南方边境的祸害。
初,
当初,
秦二世时,
秦二世时,
南海尉任嚣病且死,
南海尉任嚣病重将死,
召龙川令赵佗,
他召来龙川县令赵佗,
语曰:
对赵佗说:
“秦为无道,
“秦朝的政治暴虐无道,
天下苦之。
天下都十分怨愤。
闻陈胜等作乱,
听说陈胜等人已起兵造反,
天下未知所安。
天下不知怎样才能安定。
南海僻远,
我们南海虽然地处偏远,
吾恐盗兵侵地至此,
我也担心盗贼匪兵到这里来侵占地盘,
欲兴兵绝新道自备,
想发动军队切断秦朝修筑的通往内地的新道,以自做准备,
待诸侯变;
等待诸侯的变化,
会病甚。
恰在此时我却病重。
且番禺负山险,
再说我们的番禺城后山势险要,
阻南海,
前有南海阻隔,
东西数千里,
东西几千里,
颇有中国人相辅;
有很多中原人在辅佐治理,
此亦一州之主也,
这也是一州之主,
可以立国。
可以建立个国家。
郡中长吏,
我看郡中的官员,
无足与言者,
没有人足以商议,
故召公告之。”
所以召你前来,告诉你我的嘱托。”任嚣说完,
即被佗书,
便为赵佗写下委任书,
行南海尉事。
请他代理南海尉的政事。
嚣死,
任嚣死后,
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关曰:
赵佗立即发出檄文通知横浦、阳山、湟关说:
“盗兵且至,
“盗匪军队就要来到,
急绝道,
各地立即断绝通道,
聚兵自守!”
聚兵自守。”
因稍以法诛秦所置长吏,
随后又逐渐地利用法律诛杀秦朝所设官员,
以其党为假守。
以他的同党做代理郡守。
秦已破灭,
秦朝灭亡后,
佗即击并桂林、象郡,
赵佗立即发兵进攻吞并桂林、象郡,
自立为南越武王。
自立为南越武王。
陆生至,
陆贾来到南越,
尉佗椎结、箕倨见陆生。
赵佗头上盘着南越族的头髻,伸开两脚坐着接见他。
陆生说佗曰:
陆贾劝说赵佗:
“足下中国人,
“您是中原人士,
亲戚、昆弟、坟墓在真定。
亲戚、兄弟、祖先坟墓都在真定。
今足下反天性,
现在您违反天性,
弃冠带,
抛弃华夏冠带,
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
想以区区南越之地与汉朝天子相抗衡成为敌国,
祸且及身矣!
大祸就要临头了!再说,
且夫秦失其政,
秦朝丧失德政,
诸侯、豪杰并起,
各地诸侯、豪强纷纷起兵反抗,
唯汉王先入关,
只有汉王能先入关中,
据咸阳。
占据咸阳。
项羽倍约,
项羽背约,
自立为西楚霸王,
自立为西楚霸王,
诸侯皆属,
诸侯都成为他的部属,
可谓至强。
他可以说是极强大的了。
然汉王起巴、蜀,
但汉王起兵巴、蜀后,
鞭笞天下,
便横扫天下,
遂诛项羽,
终于诛杀了项羽,
灭之;
消灭了楚军。
五年之间,
五年之间,
海内平定。
海内获得平定,
此非人力,
这并非人力所为,
天之所建也。
而是上天的建树啊!
天子闻君王王南越,
汉朝天子听说您在南越称王,
不助天下诛暴逆,
却不协助天下诛杀暴逆,
将相欲移兵而诛王。
文武将相都请求派兵来剿灭您。
天子怜百姓新劳苦,
但天子怜悯百姓刚刚经过兵事劳苦,
故且休之,
所以暂且休兵不发,
遣臣授君王印,
派我前来授您君王印信,
剖符通使。
颁发符节,互通使臣。
君王宜郊迎,
您应该亲自到郊外迎接,
北面称臣;
向北称臣才是,
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
而您竟要凭借新近缔造尚未安定的越国,
屈强于此!
对汉朝如此倔强不服从!
汉诚闻之,
汉朝要是知道了,
掘烧王先人冢,
掘毁焚烧您祖先的坟墓,
夷灭宗族,
杀光您的宗族,
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
再派一员偏将率领十万大兵压境,
则越杀王降汉如反覆手耳!”
那么南越人杀您投降汉朝,是易如反掌的!”
于是尉佗乃蹶然起坐,
于是赵佗大惊失色,立即离开坐位,
谢陆生曰:
向陆贾谢罪说:
“居蛮夷中久,
“我在蛮夷民族中居住已久,
殊失礼义。”
太没有礼义了。”
因问陆生曰:
他又问陆贾:
“我孰与萧何、曹参、韩信贤?”
“我与萧何、曹参、韩信比,谁高明?”
陆生曰:
陆贾回答:
“王似崐贤也。”
“似乎是您高明些。”
复曰:
赵佗又问:
“我孰与皇帝贤?”
“那么我与汉朝皇帝比,谁高明?”
陆生曰:
陆贾说:
“皇帝继五帝、三皇之业,
“皇帝继承三皇、五帝的伟业,
统理中国;
统一治理中国;
中国之人以亿计,
中原人口以亿计算,
地方万里,
土地方圆万里,
万物殷富;
万物殷实丰富;
政由一家,
皇帝能把政权集于一家之手,
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
是开天辟地以来未曾有过的事。
今王众不过数十万,
您的臣民不过几十万,
皆蛮夷,
还都是蛮夷,
崎岖山海间,
散布在崎岖的崇山大海之间,
譬若汉一郡耳,
好像是汉朝的一个郡而已,
何乃比于汉!”
怎么可以与汉朝相提并论!”
尉佗大笑曰:
赵佗大笑着说:
“吾不起中国,
“我没有在中原兴起,
故王此;
所以在这里称王;
使我居中国,
如果我在中原,
何遽不若汉!”
怎么就见得不如汉朝!”
乃留陆生与饮,
说完便留下陆贾与他畅饮。
数月,
过了几个月,
曰:
赵佗说:
“越中无足与语。
“南越没有可说话的人,
至生来,
直到你来,
令我日闻所不闻。”
才让我每天听到从未听过的事。”
赐陆生橐中装直千金,
又赏赐陆贾一袋珠宝,价值千金,
他送亦千金。
其他馈赠也达千金之多。
陆生卒拜尉佗为南越王,
陆贾最后便拜赵佗为南越王,
令称臣,
令他向汉朝称臣,
奉汉约。
遵守汉朝的约定。
归报,
陆贾回朝报告,
帝大悦,
高帝大为高兴,
拜贾为太中大夫。
封陆贾为太中大夫。
陆生时时前说称《诗》、《书》,
陆贾时时在高帝面前称道《诗经》、《尚书》,
帝骂之曰:
高帝斥骂他说:
“乃公居马上而得之,
“你老子是在马上打下的天下,
安事《诗》、《书》!”
哪里用得着《诗经》、《尚书》!”
陆生曰:
陆贾反驳道:
“居马上得之,
“在马上得天下,
宁可以马上治之乎?
难道可以在马上治理天下吗?
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
况且商朝汤王、周朝武王都是逆上造反取天下,顺势怀柔守天下。
文武并用,
文武并用,
长久之术也。
才是长治久安的方法。
昔者吴王夫差、智伯、秦始皇,
当年吴王夫差、智伯瑶、秦始皇,
皆以极武而亡。
也都是因为穷兵黩武而遭致灭亡。
乡使秦已并天下,
假使秦国吞并天下之后,
行仁义,
推行仁义,
法先圣,
效法先圣,
陛下安得而有之!”
陛下今天怎能拥有天下!”
帝有惭色,
高帝露出惭愧面容,
曰:
说:
“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败之国。”
“请你试为我写出秦国所以失去天下,我所以得到天下及古代国家成败的道理。”
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征,
陆贾于是大略阐述了国家存亡的征兆,
凡著十二篇。
共写成十二篇。
每奏一篇,
每奏上一篇,
帝未尝不称善,
高帝都称赞叫好,
左右呼万岁;
左右随从也齐呼万岁。
号其书曰“《新语》”。
该书被称为《新语》。
帝有疾,
高帝生了病,
恶见人,
讨厌见人,
卧禁中,
躺在宫中,
诏户者无得入群臣,
命令守宫门官员不准群臣进入,
群臣绛、灌等莫敢入,
周勃,灌婴等群臣都不敢进去。
十余日。
这样过了十几天,
舞阳侯樊哙排闼直入,
舞阳侯樊哙闯开宫门直冲而崐入,
大臣随之。
各大臣也随后跟进。
上独枕一宦者卧。
只见高帝正以一个宦官为枕头,独自躺在那里。
哙等见上,
樊哙等人见了高帝,
流涕曰:
流着眼泪说:
“始,
“想当年,
陛下与臣等起丰、沛,
陛下与我们一同在丰、沛起事,
定天下,
平定天下,
何其壮也!
是何等的雄壮!
今天下已定,
现在天下已经安定,
又何惫也!
又是多么的疲惫不堪!
且陛下病甚,
而且,陛下病重,
大臣震恐;
大臣们都感到震惊恐惧;
不见臣等计事,
陛下不接见我们商议国家大事,
顾独与一宦者绝乎!
就只是和一个宦官到死吗!
且陛下独不见赵高之事乎?”
再说陛下难道不知道赵高篡权的事吗?”
帝笑而起。
高帝便笑着起了身。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淮南王布反。
淮南王黥布反叛。
初,
起初,
淮阴侯死,
淮阳侯韩信被杀,
布已心恐。
黥布已感到心惊。
及彭越诛,
待到彭越也遭处死,
醢其肉以赐诸侯。
高帝又把他的肉制成肉酱分赐各地诸侯。
使者至淮南,
使者到了淮南,
淮南王方猎,
淮南王黥布正在打猎,
见醢,
见了肉酱,
因大恐,
大为惊恐,
阴令人部聚兵,
便暗中派人部署军队,
候伺旁郡警急。
等候邻郡报警告急。
布所幸姬,
黥布的一个宠姬,
病就医,
因病去就医,
医家与中大夫贲赫对门,
医生与中大夫贲赫住对门。
赫乃厚馈遗,
贲赫便备下厚礼,
从姬饮医家;
陪同宠姬在医生家饮酒。
王疑其与乱,
黥布却怀疑贲赫与宠姬私通,
欲捕赫。
想抓起贲赫治罪。
赫乘传诣长安上变,
贲赫觉察,乘传车跑到长安城向高帝告发事变,说:
言“布谋反有端,
“黥布谋反,已有迹象,
可先未发诛也。”
应该趁他尚未发动先行诛杀。”
上读其书,
高帝读了他的举报信,
语萧相国,
对萧何说起,
相国曰:
萧何认为:
“布不宜有此,
“黥布不至于做这种事,
恐仇怨妄诬之。
恐怕是仇人妄行诬告他。
请系赫,
可以先把贲赫抓起来,
使人微验淮南王。”
派人暗中查验黥布。”
淮南王见赫以罪亡上变,
黥布见贲赫畏罪逃去向高帝控告,
固已疑其言国阴事;
本来已经疑心他会说出本国的阴谋;
汉使又来,
汉朝使者又来,
颇有所验;
查验出不少证据;
遂族赫家,
便杀光贲赫全家,
发兵反。
发兵反叛。
反书闻,
关于黥布造反的报告传至,
上乃赦贲赫,
高帝于是赦免贲赫,
以为将军。
任命为将军。
上召诸将问计。
高帝召集众将询问对策,
皆曰:
大家都说:
“发兵击之,
“发兵征讨,
坑竖子耳,
坑杀这家伙罢了,
何能为乎!”
他有什么能耐!”
汝阴侯滕公召故楚令尹薛公问之。
汝阴侯滕公夏侯婴召来原楚国的令尹薛公,向他征求意见。
令尹曰:
薛公说:
“是固当反。”
“黥布当然要反。”
滕公曰:
夏侯婴问:
“上裂地而封之,
“皇上割地封给他,
疏爵而王之;
又分赐爵位让他称王,
其反何也?”
还有什么造反的道理?”
令尹曰:
薛公回答道:
“往年杀彭越,
“皇上前不久杀了彭越,
前年杀韩信;
再早些还杀了韩信,
此三人者,
他们三人,
同功一体之人也,
功劳相同是三位一体的,
自疑祸及身,
他自己疑心大祸降临,
故反耳!”
所以便造反了。”
滕公言之上,
夏侯婴将此话告诉高帝,
上乃召见,
高帝于是传来薛公,
问薛公,
问他,
薛公对曰:
薛公回答说:
“布反不足怪也。
“黥布造反不足为怪。但是,
使布出于上计,
如果他采用上策,
山东非汉之有也;
崤山之东便不再是汉朝所有的了;
出于中计,
如果他采用中策,
胜败之数未可知也;
两方谁胜谁负还难以预料;
出于下计,
如果他采用下策,
陛下安枕而卧矣。”
那么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上曰:
高帝问:
“何谓上计?”
“什么是他的上策?”
对曰:
回答说:
“东取吴,
“向东攻取吴地,
西取楚,
向西夺占楚地,
并齐,
吞并齐地,
取鲁,
占据鲁地,
传檄燕、赵,
传令给燕、赵两地,
固守其所,
让他们固守本土,
山东非汉之有也。”
那么崤山以东就不在汉朝手中了。”
“何谓中计?”
“什么是他的中策?”
东取吴,
“向东攻取吴地,
西取楚,
向西夺占楚地,
并韩,
吞并韩地,
取魏,
占据魏地,
据敖仓之粟,
掌握敖仓的储粮,
塞成皋之口,
阻塞成皋通道,
胜败之数未可知也。”
那么谁胜谁负就难以预料。”
“何谓下计?”
“什么是他的下策?”
“东取吴,
“向东攻取吴地,
西取下蔡,
向西夺占下蔡,
归重于越,
然后把辎重送回越地,
身归长沙,
自己回到长沙,
陛下安枕而卧,
那么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
汉无事矣。”
汉朝就没事了。”
上曰:
高帝又问:
“是计将安出?”
“他将会使哪种计策呢?”
对曰:
薛公说:
“出下计。”
“必使下策。”
上曰:
高帝问:
“何为废上、中计而出下计?”
“为什么他会舍弃上、中策而采用下策呢?”
对曰:
薛公答道:
“布,
“黥布其人,
故丽山之徒也,
原是个骊山的刑徒,
自致万乘之主,
自己奋力爬到王的高位,
此皆为身,
这些都使他只顾自身,
不顾后、为百姓万世虑者也;
不顾以后崐,更不会为百姓做长远打算。
故曰出下计。”
所以说他必采用下策。”
上曰:
高帝说:
“善!”
“好!”
封薛公千户。
下令封薛公一千户。
乃立皇子长为淮南王。
于是立皇子刘长为淮南王。
是时,
这时,
上有疾,
高帝正有病,
欲使太子往击黥布。
想让太子前去进攻黥布。
太子客东园公、绮里季、夏黄公、角里先生说建成侯吕释之曰:
太子的宾客东园公、绮里季、夏黄公、角里先生劝建成侯吕释之说:
“太子将兵,
“太子统领大军,
有功则位不益,
有了功劳地位已无以再增高,
无功则从此受祸矣。
没有功劳便从此受祸。
君何不急请吕后,
你何不赶快去请求吕后,
承间为上泣言:
抓个机会在皇上面前哭求说:
‘黥布,天下猛将也,
‘黥布是天下闻名的猛将,
善用兵。
擅长用兵。
今诸将皆陛下故等夷,
而我方众将领又都是过去与陛下平起平坐的旧人,
乃令太子将此属,
要是让太子指挥这些人,
无异使羊将狼,
无异于让羊去驱使狼,
莫肯为用;
无人听命于他。
且使布闻之,
况且假使黥布知道,
则鼓行而西耳。
便会击鼓向西,长驱直入了。
上虽病,
皇上您虽然有病,
强载辎车,
也要勉强上帘车,
卧而护之,
躺着指挥,
诸将不敢不尽力,
众将领就不敢不尽力。
上虽苦,
皇上虽然生病困苦,
为妻子自强!
为了妻子儿女还是要自己振作一下!
’”于是吕释之立夜见吕后。
’”于是吕释之立刻连夜求见吕后。
吕后承间为上泣涕而言,
吕后找个机会对高帝流泪哀求,
如四人意。
照四位宾客的意思说了。
上曰:
高帝说:
“吾惟竖子固不足遣,
“我本知道这小子不配派遣,
而公自行耳。”
还是我自己去吧!”
于是上自将兵而东,
于是高帝亲自统领大兵向东进发,
群臣居守,
君臣留守朝中,
皆送至霸上。
都送行到霸上。
留侯病,
留侯张良生了病,
自强起,
也支撑身子,
至曲邮,
来到曲邮,
见上曰:
对高帝说:
“臣宜从,
“我本应随您出征,
病甚。
但实在病重。
楚人剽疾,
黥布那些楚国人剽悍凶猛,
愿上无与争锋!”
望皇上不要和他硬拼!”
因说上令太子为将军,
又建议高帝让太子为将军,
临关中兵。
监领关中军队。
上曰:
高帝说:
“子房虽病,
“张先生虽然有病在身,
强卧而傅太子。”
请勉强躺着辅佐太子。”
是时,
当时,
叔孙通为太傅,
叔孙通是太子的太傅,
留侯行少傅事。
张良代理少傅之事。
发上郡、北地、陇西车骑、巴蜀材官及中尉卒三万人为皇太子卫,
高帝又下令征发上郡、北地、陇西的车、骑兵,巴、蜀两地的材官及京师中尉的军队三万人,作为皇太子的警卫部队,
军霸上。
驻扎在霸上。
布之初反,
黥布造反之初,
谓其将曰:
对部将说:
“上老矣,
“皇上老了,
厌兵,
讨厌兵事,
必不能来。
肯定不能来。
使诸将,
要是派各大将,
诸将独患淮阴、彭越,
其中我只怕韩信、彭越,
今皆已死,
但他们现在都死了。
馀不足畏也。”
其他人全不值得担心。”
故遂反。
所以决心反叛。
果如薛公之言,
他果然像薛公说的那样,
东击荆。
向东攻击吴地的荆王刘贾,
荆王贾走死富陵;
刘贾败逃死在富陵;
尽劫其兵,
黥布胁迫刘贾的全部兵士,
渡淮击楚。
渡过淮河攻打楚王刘交。
楚发兵与战徐、僮间,
刘交发兵在徐县、僮县一带迎战,
为三军,
他把军队分为三支,
欲以相救为奇。
想以互相救援出奇制胜。
或说楚将曰:
有人劝说楚将道:
“布善用兵,
“黥布善于用兵,
民素畏之。
人们平时就惧怕他。
且兵法:
何况兵法说:
‘诸侯自战其地为散地’,
‘诸侯在自己领土上作战,士兵极易逃散。
今别为三,
’现在楚军分为三支,
彼败吾一军,
敌军只要打败一支,
余皆走,
其余的就会逃跑,
安能相救!”
哪能互相援救呢!”
不听。
楚王不听,
布果破其一军,
结果被黥布攻破一支,
其二军散走;
另两支果然便四散了。
布遂引兵而西。
黥布于是引兵西进。
十二年(丙午、前195)
十二年(丙午,公元前195年)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上与布军遇于蕲西,
高帝刘邦与黥布军队在蕲西对阵。
布兵精甚。
黥布军队十分精锐,
上壁庸城,
高帝便在庸城坚壁固守。远远望去,
望布军置陈如项籍军,
黥布军队的布阵如同当年的项籍军队,
上恶之。
高帝心中厌恶。
与布相望见,
他与黥布互相望见,
遥谓布曰:
远远地质问黥布:
“何苦而反?”
“你何苦要造反?”
布曰:
黥布崐回答说:
“欲为帝耳!”
“想当皇帝而已!”
上怒骂之,
高帝怒声斥骂他,
遂大战。
于是双方大战。
布军败走,
黥布军队败退而逃,
渡淮,
渡过淮河,
数止战,
虽然几次停住阵脚再战,
不利,
仍不能取胜。
与百余人走江南,
他只好与一百余人逃到长江南岸,
上令别将追之。
高帝便另派一员将军继续追击。
上还,
高帝凯旋,
过沛,
路过沛县,
留,
留下来,
置酒沛宫,
在沛宫举行酒宴。
悉召故人、父老、诸母、子弟佐酒,
把旧友、父老、女长辈、家族子弟全部召来陪同饮酒,
道旧故为笑乐。
共叙旧情,欢笑作乐。
酒酣,
酒喝到畅快时,
上自为歌,
高帝自己作歌,
起舞,
欣然起舞,
慷慨伤怀,
唱到慷慨伤怀之时,
泣数行下,
洒下了几行热泪。
谓沛父兄曰:
高帝对沛县父老兄弟说:
“游子悲故乡。
“游子悲故乡。
朕自沛公以诛暴逆,
我以沛公名义起事诛灭秦朝暴逆,
遂有天下;
才夺取了天下。
其以沛为朕汤沐邑,
现在把沛县当作我的汤沐邑,
复其民,
免除县中百姓的赋役,
世世无有所与。”
世世代代不予征收。”
乐饮十余日,
高帝在沛县饮酒欢乐十余天后,
乃去。
才离去。
汉别将击英布军洮水南、北,
汉朝将军在洮水南、北追击黥布残军,
皆大破之。
都大获全胜。
布故与番君婚,
黥布曾与番君吴芮结有婚姻之好,
以故长沙成王臣使人诱布,
所以长沙成王吴臣便派人诱骗黥布,
伪欲与亡走越,
假称想和他一起逃到南越去。
布信而随之。
黥布果然相信,与使者前往,
番阳人杀布兹乡民田舍。
结果在布兹乡农民田舍被番阳人杀死。
周勃悉定代郡、雁门、云中地,
周勃全部平定代郡、雁门、云中等地,
斩陈于当城。
在当城将陈斩首。
上以荆王贾无后,
高帝因为荆王刘贾没有后人,
更以荆为吴国;
便改荆国为吴国。
辛丑,
辛丑(二十五日),
立兄仲之子濞为吴王,
立兄长刘仲的儿子刘濞为吴王,
王三郡、五十三城。
管辖三个郡五十三座城。
十一月,
十一月,
上过鲁,
高帝经过鲁地,
以太牢祠孔子。
用牛、羊、猪的太牢礼祭祀孔子。
上从破黥布归,
高帝自从击败黥布归来,
疾益甚,
病更加重,
愈欲易太子。
愈发想换太子。
张良谏不听,
张良劝止未被接受,
因疾不视事。
只好称病不过问政事。
叔孙通谏曰:
叔孙通又劝谏说:
“昔者晋献公以骊姬之故,
“从前晋献公因为宠爱骊姬,
废太子,
废黜太子,
立奚齐,
另立奚齐,
晋国乱者数十年,
结果造成晋国几十年内乱,
为天下笑。
被天下耻笑。
秦以不蚤定扶苏,
秦国也因为不早定扶苏为太子,
令赵高得以诈立胡亥,
使赵高得以用奸诈手段立胡亥为皇帝,
自使灭祀,
自己使宗庙灭绝。
此陛下所亲见。
这是陛下亲眼所见。
今太子仁孝,
如今太子仁义孝顺,
天下皆闻之。
天下都知道。
吕后与陛下攻苦食啖,
吕后又与陛下艰苦创业,粗茶淡饭地共过患难,
其可背哉!
怎可背弃。
陛下必欲废适而立少,
陛下一定要废去嫡长子而立小儿子,
臣愿先伏诛,
我愿先受诛杀,
以颈血污地!”
用脖颈的血涂地!”
帝曰:
高帝只好说:
“公罢矣,
“你不要这样,
吾直戏耳!”
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叔孙通曰:
叔孙通又说:
“太子,
“太子,
天下本,
是国家的根本,
本一摇,
根本一旦动摇,
天下振动;
天下就会震动;
柰何以天下为戏乎!”
怎么能用天下来开玩笑呢!”
时大臣固争者多;
当时大臣中坚持反对的人很多,
上知群臣心皆不附赵王,
高帝明白群臣的心都不向着赵王,
乃止不立。
于是放下此事不再提。
相国何以长安地狭,
相国萧何因为长安地方狭窄,
上林中多空地,
而皇家上林苑中有很多空地,
弃;
且荒弃不崐用,
愿令民得入田,
希望能让百姓入内耕种,
毋收稿,
留下禾杆不割,
为禽兽食。
作为苑中鸟兽的饲料。
上大怒曰:
高帝一听勃然大怒说:
“相国多受贾人财物,
“相国你一定收下了商人的大批财物,
乃为请吾苑!”
才替他们算计我的上林苑!”
下相国廷尉,
将萧何交付廷尉,
械系之。
用刑具锁铐。
数日,
过了几天,
王卫尉侍,
一个姓王的卫尉侍奉高帝,
前问曰:
上前探问:
“相国何大罪,
“相国犯了什么大罪,
陛下系之暴也?”
陛下突然把他拘禁起来?”
上曰:
高帝说:
“吾闻李斯相秦皇帝,
“我听说李斯做秦始皇的丞相时,
有善归主,
有善行就归功于君主,
有恶自与。
有过失就自己承担。
今相国多受贾竖金,
现在萧何接受了商人的大批财物,
而为之请吾苑以自媚于民,
为他们要我的上林苑,以讨好下民,
故系治之。”
所以拘禁起来治罪。”
王卫尉曰:
王卫尉便劝说:
“夫职事苟有便于民而请之,
“份内的事只要对百姓有利就向皇帝建议,
真宰相事;
这是真正的宰相行为,
陛下柰何乃疑相国受贾人钱乎?
陛下为什么竟疑心相国受了商人钱财呢?
且陛下距楚数岁,
况且,陛下与楚霸王作战几年,
陈、黥布反,
陈、黥布造反,
陛下自将而往;
您亲自率军出征。
当是时,
当时,
相国守关中,
相国独守关中,
关中摇足,
只要关中一有动摇,
则关以西非陛下有也!
函谷关以西就不再是陛下所有了!
相国不以此时为利,
相国不在那时为自己谋利,
今利贾人之金乎?
反而在现在贪图商人的金钱吗?再说,
且秦以不闻其过亡天下;
秦朝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过失才丧失了天下,
李斯之分过,
李斯为秦始皇分担过失的作为,
又何足法哉!
又有什么值得效法的呢?
陛下何疑宰相之浅也!”
陛下为什么如此轻易地怀疑相国呢!”
帝不怿。
高帝听完很不高兴。
是日,
当天,
使使持节赦出相国。
派人持符节赦免释放了萧何。
相国年老,
萧何年纪已老,
素恭谨,入,
平时对高帝很恭谨,
徒跣谢。
进宫后光着脚前去谢恩。
帝曰:
高帝说:
“相国休矣!
“相国您不要这样!
相国为民请苑,
相国为人民讨要上林苑,
吾不许;
我不准许,
我不过为桀、纣主,
我不过是夏桀、商纣那样的昏君,
而相国为贤相。
而相国您是贤相。
吾故系相国,
我所以抓起相国,
欲令百姓闻吾过也。”
就是想让百姓知道我的过失啊!”
陈之反也,
陈造反时,
燕王绾发兵击其东北。
燕王卢绾发兵进攻他的东北面。
当是时,
当时,
陈使王黄求救匈奴;
陈派王黄向匈奴求救;
燕王绾亦使其臣张胜于匈奴,
燕王卢绾也派出使臣张胜去匈奴那里,
言等军破。
声称陈的军队已经失败了。
张胜至胡,
张胜到了匈奴部落,
故燕王臧荼子衍出亡在胡,
原来的燕王臧茶的儿子臧衍正逃亡在那里,
见张胜曰:
见了张胜便说:
“公所以重于燕者,
“先生您之所以在燕国受到重用,
以习胡事也;
就是因为熟悉匈奴的事务;
燕所以久存者,
燕国之所以能长期存在,
以诸侯数反,
就是因为内地各诸侯屡次反叛,
兵连不决也。
兵事连绵,久而不决。
今公为燕,
如今您为燕国考虑,
欲急灭等;
想赶快灭掉陈等人;
等已尽,
陈等人一消灭,
次亦至燕,
接下来也就轮到燕国,
公等亦且为虏矣。
你们也就将成为阶下囚了。
公何不令燕且缓陈,
您何不让燕王暂缓进攻陈,
而与胡和!
而与匈奴和好?
事宽,
情况缓和,
得长王燕;
便可以长期在燕称王;
即有汉急,
一旦汉廷有急变,
可以安国。”
也可以借外援保全本国。”
张胜以为然,
张胜认为很对,
乃私令匈奴助等击燕。
于是私下让匈奴帮助陈等人攻击燕军。
燕王绾疑张胜与胡反,
燕王卢绾疑心张胜勾结匈奴反叛,
上书请族张胜。
上书朝廷请将张胜全家斩首。
胜还,
这时张胜回来了,
具道所以为者;
详细说明之所以这样行事的原因,
燕王乃诈论他人,
燕王于是用诈术决罪他人,
脱胜家属,
开脱了张胜家属,
使得为匈奴间。
派他去匈奴作密使。
而阴使范齐之陈所,
同时暗中使范齐潜去陈那里,
欲令久亡,
想让他长期逃亡在外,双方对峙,
连兵勿决。
不作决战。
汉击黥布,
汉朝攻击黥布时,
常将兵居代。
陈时常率兵驻扎代郡。
汉击斩,
汉朝进攻杀死陈后,
其裨将降,
他的偏将投降,
言燕王绾使范齐通计谋于所。
说出燕王卢绾曾派范齐去陈那里互通计谋。
帝使使召卢绾,
高帝于是派使者去召卢绾回朝,
绾称病;
卢绾称病不来;
又使辟阳侯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往迎燕王,
又派辟阳侯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前去迎接燕王,
因验问左右。
顺便查验盘问他左右随从。
绾愈恐,
燕王卢绾更加恐惧,
闭匿,
躲藏起来。
谓其幸臣曰:
他对心腹之臣说:
“非刘氏而王,
“不是刘氏家族而称王的,
独我与长沙耳。
只有我和长沙王了。
往年春,
去年春季,
汉族淮阴,
汉廷杀了韩信全家,
夏,诛彭越,
夏季又处死彭越,
皆吕氏计。
这都是吕后的主意。
今上病,
如今皇上病重,
属任吕后;
大权委托吕后。
吕后妇人,
吕后这个妇人,
专欲以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
一心想找事诛杀异姓王和大功臣。”
乃遂称病不行,
于是称病不动身,
其左右皆亡匿。
卢绾的左右心腹也都藏匿起来。
语颇泄,辟阳侯闻之,
卢绾的这些话有些泄露了出去,
归,
审食其听说后,
具报上,
回朝详细报告高帝,
上益怒;
高帝更加愤怒,
又得匈奴降者,
又得到匈奴中来投降的人,
言张胜亡在匈奴为燕使。
说出张胜逃亡在匈奴做燕王使臣。
于是上曰:
于是高帝认定说:
“卢绾果反矣!”
“卢绾果真反了!”
春,
春季,
二月,
二月,
使樊哙以相国将兵击绾,
派樊哙以相国名义发兵攻击卢绾,
立皇子建为燕王。
另立皇子刘建为燕王。
诏曰:
高帝颁布诏书说:
“南武侯织,
“南武侯织,
亦粤之世也,
也是南越的贵族世家,
立以为南海王。”
立为南海王。”
刘邦临终托政
上击布时,
高帝刘邦进攻黥布时,
为流矢所中,
曾被流箭射中,
行道,
行军路上,
疾甚。
病势沉重。
吕后迎良医。医入见,
吕后请来一位良医,
曰:
医生入内诊视后说:
“疾可治。”
“病可以治。”
上骂之曰:
高帝却破口大骂:
“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
“我以一个老百姓手提三尺剑夺取了天下,
此非天命乎!
这不是天命吗!
命乃在天,
我的生死在天,
虽扁鹊何益!”
即使扁鹊复生又有什么用!”
遂不使治疾,
于是不让医生治病,
赐黄金五十斤,
而赏给医生黄金五十斤,
罢之。
让他回去。
吕后问曰:
吕后问高帝:
“陛下百岁后,
“陛下百年之后,
萧相国既死,
萧何相国死了,
谁令代之?”
让谁代替他呢?”
上曰:
高帝说:
“曹参可。”
“曹参可以。”
问其次,
吕后再问曹参之后,
曰:
高帝说:
“王陵可;
“王陵可以,
然少戆,
但他有点憨,
陈平可以助之。
陈平可以帮助他。
陈平知有余,
陈平智谋有余,
然难独任。
但难以独自承担重任。
周勃重厚少文,
周勃为人厚道不善言词,
然安刘氏者必勃也,
但将来安定刘家天下的必定是他,
可令为太尉。”
可任用为太尉。”
吕后复问其次,
吕后再追问其后,
上曰:
高帝只说:
“此后亦非乃所知也。”
“这以后的事也就不是你能操心的了。”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甲辰,
甲辰(二十五日),
帝崩于长乐宫。
高帝刘邦驾崩于长乐宫。
丁未,
丁未(二十八日),
发丧,
朝廷发布丧事消息,
大赦天下。
宣布大赦天下。
卢绾与数千人居塞下候伺,
卢绾率领几千人住在边塞等候机会,
幸上疾愈,
希望高帝病愈,
自入谢;
他好亲自入朝谢罪。
闻帝崩,
他听到高帝驾崩的消息,
遂亡入匈奴。
便逃入匈奴。
五月,
五月,
丙寅,
丙寅(十七日),
葬高帝于长陵。
将高帝刘邦安葬在长陵。
初,
当初,
高祖不修文学,
高帝刘邦不修习学术,
而性明达,
而秉性聪明通达,
好谋,
喜谋略,
能听,
能采纳旁人意见,
自监门、戍卒,
纵是守门官或戍卒,
见之如旧。
见面时也如同老熟人一般。
初顺民心作三章之约。
当年他顺应民心约法三章,
天下既定,
天下平定以后,
命萧何次律、令,
又命令萧何整理法律、法令,
韩信申军法,
韩信申明军法,
张苍定章程,
张苍制订历法及度量衡章程,
叔孙通制礼仪;
叔孙通规定礼仪;
又与功臣剖符作誓,
又与功臣剖分符节,立下誓言,用朱砂写就,
丹书、铁契,
以铁制成,
金匮、石室,
放入国家收存重要文书的金柜石室,
藏之宗庙。
妥藏在宗庙中。
虽日不暇给,
高帝虽然众事繁多,日不暇给,
规摹弘远矣。
但创立制度规模宏远。
己巳,
己巳(二十日),
太子即皇帝位,
太子登上皇帝大位,
尊皇后曰皇太后。
尊吕后为皇太后。
初,
当初,
高帝病甚,
高帝病重时,
人有恶樊哙云:“党于吕氏,
有人诬谄樊哙“与吕姓结党,
即一日上晏驾,
只要有一天皇上过世,
欲以兵诛赵王如意之属。”
就要兴兵诛杀赵王如意及其从属”。
帝大怒,
高帝大怒,
用陈平谋,
采纳陈平建议,
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
召来绛侯周勃在床前接受诏令:“陈平立刻乘驿车,
曰:
载着周勃,
“陈平亟驰传载勃代哙将;
让周勃代樊哙为将军;
平至军中,
陈平一到军中,
即斩哙头!”
就砍下樊哙的头!”
二人既受诏,
两人接受命令后,
驰传,
乘驿车前往,
未至军,
还未到军中,
行计之曰:
在路上商议道:
“樊哙,帝之故人也,
“樊哙是皇上的旧人,
功多;
功劳很大,
且又吕后弟吕之夫,
而且是吕后妹妹吕的丈夫,
有亲且贵。
有皇亲关系又是尊贵之人,
帝以忿怒故欲斩之,
皇上因为一时动怒所以想杀他,
则恐后悔;
恐怕日后会反悔。我们不如抓起他来送到皇上那里,
宁囚而致上自诛之。”
让皇上自己去杀。”
未至军,
他们还没到军中,
为坛,
就筑了坛,
以节召樊哙。
用符节召樊哙前来。
哙受诏,
樊哙接受诏令后,
即反接,
立即将手放到背后叫人把他反绑起来,
载槛车传诣长安;
用木栏囚车押送到长安;
而令绛侯勃代将,
而让绛侯周勃代他为将军,
将兵定燕反县。
率军征讨燕国谋反的诸县。
平行,
陈平一行走到中途,
闻帝崩;
听到高帝驾崩消息。
畏吕谗之于太后,
陈平怕吕太后的妹妹吕在吕太后面前说他的坏话,
乃驰传先去。
便驱驰驿车先行回都。
逢使者,
路上他又遇到朝廷使者,
诏平与灌婴屯崐荥阳。
传诏命令陈平与灌婴屯守荥阳。
平受诏,
陈平接受诏书后,
立复驰至宫,
立即又疾驰到宫中,
哭殊悲;
哭得十分悲哀,
因固请得宿卫中。
又坚决要求亲自守卫内宫。
太后乃以为郎中令,
吕太后于是任命他为掌管宫殿门户的郎中令,
使傅教惠帝。
还让他辅导汉惠帝刘盈。
是后吕谗乃不得行。
此后,吕便无法说陈平的坏话。
樊哙至,
樊哙到长安,
则赦,
便被赦免,
复爵邑。
恢复原来的爵位和封地。
吕后专权虐政
太后令永巷囚戚夫人,
吕太后下令把戚夫人关在宫中永巷里,剃去头发,
髡钳,
带上刑具,
衣赭衣,
穿上土红色的囚服,
令舂。
做舂米的苦活。
遣使召赵王如意。
她又派使者去召赵王刘如意,
使者三反,
使者三次往返,
赵相周昌谓使者曰:
赵相周昌对使者说:
“高帝属臣赵王,
“高帝生前把赵王嘱托给我,
王年少;
赵王年纪小,
窃闻太后怨戚夫人,
我听说吕太后怨恨戚夫人,
欲召赵王并诛之,
想把赵王召去一齐杀掉,
臣不敢遣王。
我不敢让赵王去。
王且亦病,
而且赵王也病了,
不能奉诏。”
不能接受命令。”
太后怒,
吕太后听到回报,大为愤怒,
先使人召昌。
便先派人去召周昌。
昌至长安,
待周昌到了长安,
乃使人复召赵王。
才派人再去召赵王。
王来,
赵王前来,
未到;
还未到达时,
帝知太后怒,
汉惠帝听说吕太后要对赵王动怒,
自迎赵王霸上,
便亲自去霸上迎接赵王,
与入宫,
与他一起入宫,
自挟与起居饮食。
自己带着他一同吃饭睡觉。
太后欲杀之,
吕太后想杀掉赵王,
不得间。
但找不到机会。
孝惠皇帝元年(丁未、前194)
汉惠帝元年(丁未,公元前194年)
冬,
冬季,
十二月,
十二月,
帝晨出射。
惠帝凌晨便出去打猎,
赵王年少,
赵王因为年纪小,
不能蚤起;
不能早起同去,
太后使人持鸩饮之。
吕太后便派人拿着毒酒让赵王喝。
黎明,
黎明,
帝还,
惠帝回宫时,
赵王已死。
赵王已经死了。
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
吕太后又下令砍断戚夫人的手、脚,
去眼,
挖去眼珠,
辉耳,
熏聋耳朵,
饮喑药,
喝哑药,
使居厕中,
让她呆在厕所里,
命曰“人彘”。
称她为“人彘”。
居数日,
过了几天,
乃召帝观人彘。
吕太后便召惠帝来看“人彘”。
帝见,
惠帝见后,
问知其戚夫人,
问知这就是戚夫人,
乃大哭,
便大哭起来,
因病,
从此患病,
岁馀不能起。
一年多不能起身。
使人请太后曰:
他派人向吕太后请求说:
“此非人所为。
“这种事不是人做的。
臣为太后子,
我虽然是太后您的儿子,
终不能治天下。”
到底还是治不了这个天下。”
帝以此日饮为淫乐,
惠帝因此每天饮酒淫乐,
不听政。
不理政事。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为人子者,
做儿子的,
父母有过则谏;
见父母有过失就应该劝谏;
谏而不听,
劝谏不听,
则号泣而随之。
就应该跟着痛哭。
安有守高祖之业,
哪有继承汉高祖的伟业,
为天下之主,
当天下的君主,
不忍母之残酷,
因为不忍心于母亲的残酷,
遂弃国家而不恤,
便抛弃国家不顾念,
纵酒色以伤生!
纵情酒色自伤身体的道理!
若孝惠者,
像汉惠帝这样,
可谓笃于小仁而未知大谊也。
可以说只是固执于小的仁爱,而不知道大义啊!
徙淮阳王友为赵王。
朝廷改封淮阳王刘友为赵王。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始作长安城西北方。
开始修筑长安西北面的城墙。
二年(戊申、前193)
二年(戊申,公元前193年)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齐悼惠王来朝;
齐悼惠王刘肥来朝见惠帝,
饮于太后前,
在吕太后面前举行酒宴。
帝以齐王,兄也,
惠帝认为齐王是自己的哥哥,
置之上坐。
便请他坐上座。
太后怒,
吕太后非常恼怒,
酌鸩酒置前,
让人倒了一杯毒酒放在面前,
赐齐王为寿。
赏赐给齐王,为他祝福。
齐王起,
齐王刚起身要接,
帝亦起取卮;
惠帝也起身来取酒杯崐。
太后恐,
太后一见大惊,
自起泛帝卮。
自己起来泼去惠帝手中的酒。
齐王怪之,
齐王心知有怪,
因不敢饮,
不敢再喝,
佯醉去;
假装酒醉离去。
问知其鸩,
经打听知道那是杯毒酒,
大恐。
大为惊恐。
齐内史士说王,
齐国一个名叫士的内史向齐王建议,
使献城阳郡为鲁元公主汤沐邑。
使齐王献出城阳郡做吕太后女儿鲁元公主的汤沐邑。
太后喜,
太后因此大喜,
乃罢归齐王。
便放走了齐王。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癸酉,
癸酉(初四),
有两龙见兰陵家人井中。
兰陵一平民家的井中出现两条龙。
陇西地震。
陇西发生地震。
夏,
夏季,
旱。
大旱。
阳侯仲薨。
阳侯刘仲去世。
文终侯萧何病,
文终侯萧何病重,
上亲自临视,
惠帝亲自前去探视,
因问曰:
问他:
“君即百岁后,
“您百年之后,
谁可代君者?”
谁可以替接您?”
对曰:
萧何说:
“知臣莫如主。”
“最了解臣下的还是皇上。”
帝曰:
惠帝又问:
“曹参何如?”
“曹参怎么样?”
何顿首曰:
萧何立即叩头说:
“帝得之矣,
“皇上已找到人选,
臣死不恨!”
我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辛未,
辛未(初五),
何薨。
萧何去世。
何置田宅,
他生前购置田地房宅,
必居穷僻处,
必定选位于穷乡僻壤的;
为家,
他主持家政,
不治垣屋。
也从不起建高墙大屋。
曰:
他说:
“后世贤,
“如果我的后代贤德,
师吾俭;
就学我的俭朴;
不贤,
如果后代不贤,
毋为势家所夺。”
这些劣房差地也不会被权势之家抢夺。”
癸巳,
癸巳(二十七日),
以曹参为相国。
朝廷任命曹参为相国。
参闻何薨,
曹参刚听说萧何去世时,
告舍人:
就对门下舍人说:
“趣治行!
“快准备行装!
吾将入相。”
我要进京去做相国了。”
居无何,
过了不久,
使者果召参。
使者果然前来召曹参入朝。
始,
起初,
参微时,
曹参当平民时,
与萧何善;
和萧何相交甚好;
及为将相,
及至做了将相,
有隙;
两人有些隔阂。
至何且死,
到萧何快死时,
所推贤惟参。
所推举接替自己的贤能之人惟独曹参。
参代何为相,
曹参接替做了相国后,
举事无所变更,
所有的条令都不做变更,
一遵何约束。
一律遵照萧何当年的规定。
择郡国吏木讷于文辞、重厚长者,
他挑选各郡各封国中为人质朴、拘谨不善言辞、敦厚的长者,
即召除为丞相史;
召来任命为丞相的属官。
吏之言文刻深、欲务声名者,
对那些言谈行文苛刻、专门追逐名声的官员,
辄斥去之。
都予以斥退。
日夜饮醇酒;
然后曹参日夜只顾饮香醇老酒。
卿、大夫以下吏及宾客见参不事事,
卿、大夫以下的官员及宾客见他不管政事,
来者皆欲有言,
来看望时都想劝说,
参辄饮以醇酒;
曹参却总是劝他们喝酒;
间欲有所言,
喝酒间隙中再想说话,
复饮之,
曹参又劝他们再喝,
醉而后去,
直到喝醉了回去,
终莫得开说,
始终没机会开口说话。
以为常。
这样的情况成为常事。
见人有细过,
曹参见到别人犯有小错误,
专掩匿覆盖之;
也一昧包庇掩饰,
府中无事。
相国府中终日无事。
参子为中大夫,
曹参的儿子曹任中大夫之职,
帝怪相国不治事,
惠帝向他埋怨曹参不理政事,
以为“岂少朕与?”
认为“难道是因为我年纪轻吗”?
使归,
让曹回家时,
以其私问参。
以私亲身分探问曹参。
参怒,
曹参大怒,
笞二百,
鞭笞曹二百下,
曰:
喝斥:
“趣入侍!
“快回宫去侍候,
天下事非若所当言也!”
国家大事不是你该说的!”
至朝时,
到上朝时,
帝让参曰:
惠帝责备曹参说:
“乃者我使谏君也。”
“那天是我让曹劝你的。”
参免冠谢曰:
曹参立即脱下帽子谢罪,说:
“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帝?”
“陛下自己体察圣明威武比高帝如何?”
上曰:
惠帝说:
“朕乃安敢望先帝!”
“朕哪里敢比高帝!”
又曰:
曹参又问:
“陛下观臣能孰与萧何贤?”
“陛下再看我的才能比萧何谁强?”
上曰:
惠帝说:
“君似不及也。”
“你好像不如他。”
参曰:
曹参便说:
“陛下言之是也。
“陛下说得太对了。
高帝与萧何定天下,
高帝与萧何平定天下,
法令既明。
法令已经明确。
今陛下垂拱,
如今陛下垂手治国,
参等守职,
我们臣下恭谨守职,
遵而勿失,
大家认真遵守不去违反旧时法令,
不亦可乎!”
不就够了吗!
帝曰:
崐”惠帝说:
“善!”
“对。”
参为相国,
曹参做相国,
出入三年,
前后三年,
百姓歌之曰:
百姓唱歌称颂他说:
“萧何为法,
“萧何制法,
较若画一。
整齐划一;
曹参代之,
曹参接替,
守而勿失;
守而不失;
载其清净,
做事清净,
民以宁壹。”
百姓安心。”
三年(己酉、前192)
三年(己酉,公元前192年)
春,
春季,
发长安六百里内男女十四万六千人城长安,
朝廷征发长安周围六百里内的男女民工十四万六千人修筑长安城,
三十日罢。
三十天结束。
以宗室女为公主,
惠帝以宗室女子作为公主,
嫁匈奴冒顿单于。
嫁给匈奴冒顿单于。
是时,
当时,
冒顿方强,为书,
冒顿正强大,
使使遗高后,
写信派人送给吕太后,
辞极亵。
措词极为亵污傲慢。
高后大怒,
吕太后大为愤怒,
召将相大臣,
召集将相大臣,
议斩其使者,
商议要杀掉匈奴来使,
发兵击之。
发兵攻打。
樊哙曰:
樊哙说:
“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
“我愿意率领十万军队去横扫匈奴!”
中郎将季布曰:
中郎将季布却说:
“哙可斩也!
“樊哙真该杀!
前匈奴围高帝于平城,
从前匈奴在平城围困高帝,
汉兵三十二万,
那时汉兵有三十二万,
哙为上将军,
樊哙身为上将军,
不能解围。
而不能解围。
今歌吟之声未绝,
如今四方百姓哀苦之声尚未断绝,
伤夷者甫起,
受伤兵士刚能起身,
而哙欲摇动天下,
而樊哙却想搞乱天下,
妄言以十万众横行,
妄称以十万军队横扫匈奴。
是面谩也。
这是当面说谎!
且夷狄譬如禽兽,
况且,匈奴好比禽兽一般,
得其善言不足喜,
听了他的好话不必高兴,
恶言不足怒也。”
听了他的谩骂也不值得生气。”
高后曰:
吕太后说:
“善!”
“说得对。”
令大谒者张释报书,
便派大谒者张释送去回信,
深自谦逊以谢之,
十分谦逊地致以歉意,
并遗以车二乘,马二驷。
并送给匈奴二乘车、八匹马。
冒顿复使使来谢,
冒顿接信后又派使臣前来道歉,
曰:
说:
“未尝闻中国礼义,
“我们从不知道中国的礼义,
陛下幸而赦之。”
感谢陛下的宽恕。”
因献马,
于是献上马匹,
遂和亲。
与汉朝和亲为好。
夏,
夏季,
五月,
五月,
立闽越君摇为东海王。
朝廷立名为摇的闽越君为东海王。
摇与无诸,
摇与无诸,
皆越王句践之后也,
都是越王勾践的后代,
从诸侯灭秦,
曾跟随诸侯推翻秦朝,
功多,
功劳不小,
其民便附,
当地百姓归附,
故立之。
所以立他为王。
都东瓯,
建都东瓯,
世号东瓯王。
世人称之为东瓯王。
六月,
六月,
发诸侯王、列侯徒隶二万人城长安。
朝廷征发各封国的王、侯属下刑徒奴隶二万人修筑长安城。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都厩灾。
太仆的马厩起火。
是岁,
本年,
蜀湔氐反,
蜀郡湔氐部族反叛,
击平之。
朝廷出兵平定。
四年(庚戌、前191)
四年(庚戌,公元前191年)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立皇后张氏。
惠季立张氏为皇后。
后,帝姊鲁元公主女也,
张后是惠帝姐姐鲁元公主的女儿。
太后欲为重亲,
吕太后想亲上加亲,
故以配帝。
所以将她嫁给惠帝。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举民孝、弟、力田者,
朝廷下令推荐民间孝顺父母、和睦兄长、努力耕作的人,
复其身。
免除他们的赋役。
三月,
三月,
甲子,
甲子(初七),
皇帝冠,
皇帝行成年加冠礼,
赦天下。
大赦天下。
省法令妨吏民者;
检查法令中对官民有防害的条目,
除挟书律。
废除秦律中禁止携带、收藏书籍的“挟书律”。
帝以朝太后于长乐宫及间往,
惠帝认为去长乐宫朝见太后及平时前往时,经常清道警戒,
数跸烦民。
使百姓惊忧,
乃筑复道于武库南。
便在武库的南面修筑了一条空中道路。
奉常叔孙崐通谏曰:
奉常叔孙通劝阻说:
“此高帝月出游衣冠之道也,
“那是每月举行高帝衣冠出巡仪式的道路啊!
子孙柰何乘宗庙道上行哉!”
子孙后代怎么能在祖宗的道上行走呢!”
帝惧曰:
惠帝惊惧地说:
“急坏之!”
“快快拆去!”
通曰:
叔孙通又说:
“人主无过举;
“天子没有错误的举动;
今已作,
现在路已经修了,
百姓皆知之矣。
百姓也都知道。
愿陛下为原庙渭北,
希望陛下在渭河北面再建个原庙,
月出游之,
可以到那里去举行高帝衣冠出巡仪式,
益广宗庙,
这样也扩大了宗庙,
大孝之本。”
是大孝的根本。”
上乃诏有司立原庙。
惠帝便下令有关部门修建原庙。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过者,
错误,
人之所必不免也;
是人人都必定无法避免的;
惟圣贤为能知而改之。
但只有圣贤能知而改正。
古之圣王,
古代圣明的君主,
患其有过而不自知也,
怕自己有错误不知道,
故设诽谤之木,置敢谏之鼓;
所以设置批评君主的诽谤木和劝阻君主的敢谏鼓,
岂畏百姓之闻其过哉!
哪里会怕百姓知道自己的过错呢!
是以仲虺美成汤曰:
所以仲虺赞美商汤王说:
“改过不吝。”
“改正错误决不吝惜。”
傅说戒高宗曰:
傅说劝诫商王武丁道:
“无耻过作非。”
“不要因为怕别人耻笑便不改正过失。”
由是观之,
由此而见,
则为人君者,
做君王的人,
固不以无过为贤,
本来就不是以不犯错误为贤明,
而以改过为美也。
而是以改正错误为美德。
今叔孙通谏孝惠,乃云“人主无过举”,
这里叔孙通却劝谏汉惠帝说“天子没有错误的举动”,
是教人君以文过遂非也,
正是在教做君主的文过饰非,
岂不缪哉!
岂不太荒谬了吗!
长乐宫鸿台灾。
长乐宫中鸿台发生火灾。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乙亥,
乙亥(二十日),
未央宫凌室灾;
未央宫的藏冰室发生火灾。
丙子,
丙子(二十一日),
织室灾。
织造室发生火灾。
五年(辛亥、前190)
五年(辛亥,公元前190年)
冬,
冬季,
雷;
雷声响起,
桃李华,
桃树、李树开花,
枣实。
枣树结果。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复发长安六百里内男女十四万五千人城长安,
再次征发长安周围六百里内男女民工十四万五千人修筑长安城,
三十日罢。
三十天后结束。
夏,
夏季,
大旱,
大旱,
江河水少,
长江、黄河水少,
溪谷水绝。
溪谷干涸。
秋,八月,
秋季八月,
平阳懿侯曹参薨。
平阳侯曹参去世。
六年(壬子、前189)
六年(壬子,公元前189年)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以王陵为右丞相,
任命王陵为右丞相,
陈平为左丞相。
陈平为左丞相。
齐悼惠王肥薨。
齐悼惠王刘肥去世。
夏,
夏季,
留文成侯张良薨。
留侯张良去世。
以周勃为太尉。
任命周勃为太尉。
七年(癸丑、前188)
七年(癸丑,公元前188年)
冬,
冬季,
发车骑、材官诣荥阳,
征发战车和骑兵、步兵前往荥阳,
太尉灌婴将。
由太尉灌婴统率。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辛丑朔,
辛丑朔(初一),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夏,
夏季,
五月,
五月,
丁卯,日有食之,
丁卯(二十九日),
既。
出现日全食。
秋,
秋季,
八月,
八月,
戊寅,
戊寅(十二日),
帝崩于未央宫。
汉惠帝刘盈在未央宫驾崩。
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
九月,
九月,
辛丑,
辛丑(初五),
葬安陵。
惠帝下葬在安陵。
初,
当初,
吕太后命张皇后取他人子养之,
吕太后让张皇后找个别人的孩子来抚养,
而杀其母,
杀死他的母亲,
以为太子。
以他为太子。
既葬,
惠帝下葬后,
太子即皇帝位,
太子登上皇帝之位,
年幼;
因为年幼,
太后临朝称制。
便由吕太后在朝廷上行使天子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