垓下之战与项羽之死
太祖高皇帝中五年(己亥、前202)
汉纪三 汉高帝五年(己亥,公元前202年)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汉王追项羽至固陵,
汉王刘邦追击项羽到达固陵,
与齐王信、魏相国越期会击楚;
与齐王韩信、魏国的相国彭越约定日期合击楚军。
信、越不至,
但是韩信、彭越的军队没有来,
楚击汉军,
楚军攻打汉军,
大破之。
大败了汉军。
汉王复坚壁自守,
汉王于是重又坚固营垒加强防守,
谓张良曰:
并对张良说:
“诸侯不从,
“诸侯不遵守信约,
柰何?”
怎么办啊?”
对曰:
张良答道:
“楚兵且破,
“楚军即将被打败,
二人未有分地,
而韩信、彭越二人没有分得确定的领地,
其不至固宜;
因此他们不应约前来会合,原来是应当的。
君王能与共天下,
君王您如果能与他们一起共分天下,
可立致也。
就可以立即把他们召来。
齐王信之立,
齐王韩信的封立,
非君王意,
并不是您的本意,
信亦不自坚;
韩信自己也不放心。
彭越本定梁地,
彭越本来平定了梁地,
始,
当初您为了魏豹的缘故,
君王以魏豹故拜越为相国;
封彭越为魏国相国。
今豹死,
而今魏豹已死,
越亦望王,
彭越也想自己称王,
而君王不早定。
但您却不早作决定。现在,
今能取睢阳以北至城皆以王彭越,
您可以把从睢阳以北到城的地区都封给彭越,
从陈以东傅海与韩王信。
把从陈县以东到沿海地区的区域划给韩信。
信家在楚,
韩信的家乡在楚地,
其意欲复得故邑。
他的意思也是想要重新得到自己故乡的土地。
能出捐此地以许两人,
您如果能拿出以上地区许给他们两人,
使各自为战,
让他们各自为自己的利益而战,
则楚易破也。”
那么楚国就很容易攻破了。”
汉王从之。
汉王听从了这一建议。
于是韩信、彭越皆引兵来。
于是韩信、彭越都率军前来。
十一月,
十一月,
刘贾南渡淮,
刘邦的堂兄刘贾南渡淮河,
围寿春,
包围了寿春,
遣人诱楚大司马周殷。
派人去诱降楚国的大司马周殷。
殷畔楚,
周殷即反叛楚国,
以舒屠六,
用舒地的兵力屠灭了六地,
举九江兵迎黥布,
并调发九江的部队迎接黥布,
并行屠城父,
一同去屠灭了城父,
随刘贾皆会。
接着便随同刘贾等人一齐会合。
十二月,
十二月,
项王至垓下,
项羽到了垓下,
兵少,食尽,
兵少粮尽,
与汉战不胜,
与汉军交战未能取胜,
入壁;
便退入营垒固守。
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
这时汉军和诸侯的军队将项羽的军营重重包围了起来。
项王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
项羽在晚上听到汉军四面都唱起楚歌,
乃大惊曰:
就大惊道:
“汉皆已得楚乎?
“汉军已经全部得到楚国的土地了吗?
是何楚人之多也!”
是什么原因楚人这么多呀!”
则夜起,
便连夜起身,
饮帐中,
在帐中饮酒,
悲歌慷慨,
慷慨悲歌,
泣数行下;
泪下数行,
左右皆泣,
侍从人员见状也都纷纷哭泣,
莫能仰视。
全不忍心抬头观看。
于是项王乘其骏马名骓,
项羽于是骑上他的名叫骓的骏马,
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馀人,直夜,
部下的壮士骑马相随的有八百多人,
溃围南出驰走。
当夜即突围往南奔驰。
平明,
天大亮时,
汉军乃觉之,
汉军才发觉,
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
便命令骑将灌婴率五千名骑士追赶。
项王渡淮,
项羽渡过淮河,
骑能属者才百馀人。
相随的骑兵能跟得上他的才一百多人。
至阴陵,
到达阴陵后,
迷失道,
项羽一行人迷了路,
问一田父,
就向一个农夫问路,
田父绐曰“左”。
农夫骗他说“往左”。
左,
但是项羽等往左走,
乃陷大泽中,
却陷进了大沼泽地中。
以故汉追及之。
汉军因此便追上了他们。
项王乃复引兵而东,
项羽于是又领兵向东奔走,
至东城,
到达东城,
乃有二十八骑;
相随的只有二十八个骑兵了。
汉骑追者数千人。
而这时汉军骑兵追逐前来的有好几千人。
项王自度不得脱,
项羽自己料想是不能脱身了,
谓其骑曰:
便对他的骑崐兵们说:
“吾起兵至今,
“我从起兵到现在,
八岁矣;
已经八年了,
身七十馀战,
身经七十多次战斗,
未尝败北,
不曾失败过,
遂霸有天下。
这才霸有了天下。
然今卒困于此,
但是今天终于被困在这里,
此天之亡我,
这是上天要灭亡我啊,
非战之罪也!
并不是我用兵有什么过错!
今日固决死,
今天定要一决生死,
愿为诸君快战,
愿为你们痛快地打一仗,
必溃围,
一定突破重围,
斩将,刈旗,
斩杀敌将、砍倒汉旗,
三胜之,
接连三次取胜,
令诸君知天亡我,
让你们知道是天要亡我,
非战之罪也。”
而不是我用兵的过错。”
乃分其骑以为四队,
随即把他的人马分为四队,
四乡。
向四个方向冲杀。
汉军围之数重。
但汉军已将他们重重包围。
项王谓其骑曰:
项羽便对他的骑兵们说:
“吾为公取彼一将。”
“看我为你们斩杀他一员将领!”
令四面骑驰下,
就命令骑士们从四面奔驰而下,
期山东为三处。
约定在山的东边分三处会合。
于是项王大呼驰下,
接着项羽便大声呼喝着策马飞奔而下,
汉军皆披靡,
汉军随即都溃败散乱,
遂斩汉一将。
项羽就斩杀了一员汉将。
是时,
这时,
郎中骑杨喜追项王,
郎中骑杨喜追击项羽,
项王嗔目而叱之,
项羽瞪着双眼厉声呵叱他,
喜人马俱惊,
杨喜人马都受到惊吓,
辟易数里。
退避了好几里地。
项王与其骑会为三处,
项羽便与他的骑兵们分三处相会合,
汉军不知项王所在,
汉军不知道项羽究竟在哪里,
乃分军为三,
于是分兵三路,
复围之。
重又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项王乃驰,
项羽随即奔驰冲杀,
复斩汉一都尉,
又斩杀了汉军的一名都尉,
杀数十百人;
杀掉了汉军百十来人,
复聚其骑,
重新聚拢了他的骑兵,
亡其两骑耳。
至此不过仅损失了两名骑士罢了。
乃谓其骑曰:
项羽就对他的骑兵们说:
“何如?”
“怎么样啊?”
骑皆伏曰:
骑兵们都敬服地说:
“如大王言!”
“正像大王您所说的一样!”
于是项王欲东渡乌江,
这时项羽就想东渡乌江,
乌江亭长船待,
乌江亭长把船停泊在岸边等着他,
谓项王曰:
并对项羽说:
“江东虽小,
“江东虽然狭小,
地方千里,
土地方圆千里,
众数十万人,
民众几十万人,
亦足王也。
却也足够用以称王的了。
愿大王急渡!
望大王您火速渡江!
今独臣有船,
现在只有我有船,
汉军至,
汉军到来,
无以渡。”
无船渡江。”
项王笑曰:
项羽笑着说:
“天之亡我,
“上天要灭亡我,
我何渡为!
我还要渡江做什么呀!
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
况且我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西征,
今无一人还;
而今没有一个人归还,
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
纵使江东父老怜爱我,仍然以我为王,
我何面目见之!
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啊!
纵彼不言,
即便他们不说什么,
籍独不愧于心乎!”
难道我就不感到心中有愧吗!”
乃以所乘骓马赐亭长,
于是就把自己所骑的骏马骓送给了亭长,
令骑皆下马步行,
命令他的骑兵都下马步行,
持短兵接战。
手持短兵器与汉军交战。
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
仅项羽一人就杀死了汉军几百人,
身亦被十馀创。
项羽自己也身受十多处伤。
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
这时项羽回头看见了汉军骑司马吕马童,
曰:
就说:
“若非吾故人乎?”
“你不是我的老朋友吗?”
马童面之,
吕马童背过脸,
指示中郎骑王翳曰:
指给中郎骑王翳说:
“此项王也。”
“这就是项王!”
项王乃曰:
项羽便说道:
“吾闻汉购我头千金,
“我听说汉王悬赏千金买我的头颅,
邑万户;
分给万户的封地,
吾为若德。”
我就留给你一些恩德吧!”
乃自刎而死。
即自刎而死。
王翳取其头;
王翳随即取下项羽的头颅。
余骑相蹂践争项王,
其余的骑兵便相互践踏着争抢项羽的躯体,
相杀者数十人;
互为残杀的有几十个人。
最其后,
到了最后,
杨喜、吕马童及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
杨喜、吕马童和郎中吕胜、杨武各夺得项羽的一部分肢体。
五人共会其体,
五个人把项羽的肢体会合拼凑到一起,
皆是,
都对得上,
故分其户,
因此便分割原来悬赏的万户封地,
封五人皆为列侯。
将五人都封为列侯。
楚地悉定,
楚地全部平定了,
独鲁不下;
唯独鲁县仍不投降。
汉王引天下兵欲屠之。
汉王刘邦率领天下的兵马,打算屠灭它。
至其城下,
大军抵达城下,
犹闻弦诵之声;
仍然能听到城中礼乐弦诵的声音,
为其守礼义之国,
由于鲁县是信守礼义的故国,
为主死节,
为自己的君主尽忠守节,
乃持项王头以示鲁父兄,
汉军便拿出项羽的头颅给鲁县的父老看,
鲁乃降。
鲁县这才投降。
汉王以鲁公礼葬项王于城,
汉王用葬鲁公的礼仪把项羽葬在城,
亲为发哀,
并亲自为项羽发丧举哀,
哭之而去。
哭了一阵后离去。
诸项氏枝属皆不诛。
对项羽的家族亲属都不加杀害,
封项伯等四人皆为列侯,
还把项伯等四人都封为列侯,
赐姓刘氏;
赐他们姓刘,
诸民略在楚者皆归之。
将过去被掳掠到楚国来的百姓们仍归他们统治。
汉朝建立与分封
太史公曰:
太史公司马迁曰:
羽起陇亩之中,
项羽起于田野民间,
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
才三年就率领着齐、赵、韩、魏、崐燕五诸侯国的军队灭亡了秦朝,
分裂天下而封王侯,
分割天下而封授王侯,
政由羽出;
政令全由项羽发布,
位虽不终,
他的王位虽然未获终结,
近古以来未尝有也!
却也是近古以来所不曾有过的了!
及羽背关怀楚,
待到项羽背弃关中而怀恋楚国故土,
放逐义帝而自立;
放逐义帝而自立为王,
怨王侯叛己,
这时怨恨诸侯王们背叛自己,
难矣!
可就很难说得通了!
自矜功伐,
还自我夸耀战功,
奋其私智而不师古,
一味逞个人小聪明而不效法古人,
谓霸王之业,
认为霸王的功业,
欲以力征经营天下。
就是要用武力征伐来经营治理天下。
五年,
结果只五年的时间,
卒亡其国,
终于失掉了自己的国家,
身死东城;
自身死在东城,
尚不觉悟而不自责,
却还不觉悟、不责备自己,
乃引“天亡我,
反倒借口“上天要灭亡我,
非用兵之罪也,”
而并非我用兵的过错”,
岂不谬哉!
这难道不是荒谬之极吗!
扬子《法言》:
扬雄《法言》曰:
或问:
有人问:
“楚败垓下,
“楚王兵败垓下,
方死,
将要死的时候说道:
曰‘天也!
‘是上天亡我!
’谅乎?”
’可以相信这种说法吗?”
曰:
回答说:
“汉屈群策,
“汉王刘邦尽量发挥、利用众人的计谋,
群策屈群力;
这些计谋调动了众人的力量。
楚憝群策而自屈其力。
楚王项羽憎恶采用众人的计谋,只发挥个人的作用。
屈人者克,
而善于发挥、利用众人智谋和力量的人就能取得胜利,
自屈者负;
只凭一己的智谋和力量的人就必定失败,
天曷故焉!”
这与上天有什么关系啊!”
汉王还,至定陶,
汉王回军到达定陶县,
驰入齐王信壁,
奔入齐王韩信的营垒,
夺其军。
接管了他的部队。
临江王共尉不降,
临江王共尉仍不归降,
遣卢绾、刘贾击虏之。
汉王便派卢绾、刘贾攻打并俘获了他。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更立齐王信为楚王,
汉王改封齐王韩信为楚王,
王淮北,
统辖淮河以北地区,
都下邳。
都城设在下邳。
封魏相国建城侯彭越为梁王,
封魏相国建城侯彭越为梁王,
王魏故地,
统辖魏国故地,
都定陶。
都城设在定陶。
令曰:
汉王下令说:
“兵不得休八年,
“军队得不到休整已经八年了,
万民与苦甚;
万民饱受战乱之苦。
今天下事毕,
现在夺取天下的大事已经完成,
其赦天下殊死以下。”
赦免天下判斩刑以下的所有罪犯。”
诸侯王皆上疏请尊汉王为皇帝。
诸侯王一致上疏,请求推尊汉王为皇帝。
二月甲午,
二月甲午(初三),
王即皇帝位于水之阳。
汉王便在水北面登上帝位。
更王后曰皇后,
改称王后为皇后,
太子曰皇太子;
王太子为皇太子;
追尊先媪曰昭灵夫人。
追尊先母为昭灵夫人。
诏曰:
颁布诏书说:
“故衡山王吴芮,
“原衡山王吴芮,
从百粤之兵,
率领百粤部族之兵,
佐诸侯,
协助诸侯军,
诛暴秦,
诛灭残暴的秦王朝,
有大功;
建有大功,
诸侯立以为王,
诸侯立他为王,
项羽侵夺之地,
但项羽却侵夺了他的封地,
谓之番君。
称他作番君。
其以芮为长沙王。”
现在改封吴芮为长沙王。”
又曰:
又说:
“故粤王无诸,
“原粤王无诸,
世奉粤祀;
世代供奉粤国的祖宗。
秦侵夺其地,
秦王朝侵夺了他的土地,
使其社稷不得血食。
使粤国的社稷不能再享受祭祀。
诸侯伐秦,
诸侯征伐秦朝,
无诸身率闽中兵以佐灭秦,
无诸亲自率领闽中的军队相协助,攻灭了秦王朝,
项羽废而弗立。
项羽却将他废黜不予封立。
今以为闽粤王,
现在封无诸为闽粤王,
王闽中地。”
统辖闽中一带。”
帝西都洛阳。
高帝刘邦向西建都洛阳。
夏,
夏季,
五月,
五月,
兵皆罢归家。
士兵们都复员回家。
诏:
高帝刘邦颁布诏书:
“民前或相聚保山泽,
“百姓中以前有的人相聚安守在深山大泽中躲避战乱,
不书名数。
未登记入户籍中。
今天下已定,
如今天下已经平定,
令各归其县,
诏令这些百姓各自返回他们的所在县,
复故爵、田宅;
恢复他们过去的爵位和田地住宅;
吏以文法教训辨告,
官吏应依据法律义理进行教诲,处理纠纷,
勿笞辱军吏卒;
不得鞭笞侮辱军中官兵;
爵及七大夫以上,
凡爵位至七大夫以上的,
皆令食邑,
都让他们享用封地民户的赋税收入,
非七大夫已下,
非七大夫爵位及其以下的,
皆复其身及户,
都免除其个人及一户之内的赋税徭投,
勿事。”
不予征收。”
帝置酒洛阳南宫,
高帝刘邦在洛阳南宫举行酒宴,
上曰:
高帝说道:
“彻侯、诸将毋敢隐朕,
“各位列侯、各位将军,不要对朕隐瞒,
皆言其情:
都来说说这个道理:
吾所以有天下者何?
我之所以能取得天下的原因是什么?
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
项羽之所以失掉天下的原因又是什么呀?”
高起、王陵对曰:
高起、王陵回答说:
“陛下使人攻城略地,
“陛下派人攻城掠地,
因以与之,
攻取了城邑、土地就分封给他,
与天下同其利;
与大家同享利益;
项羽不然,
项羽却不是这样,
有功者害之,
他对有功的人嫉恨,
贤者疑之,
对贤能的人猜疑,
此其所以失天下也。”
这就是他失去天下的原因。”
上曰:
高帝说:
“公知其一,
“你们是只知其一,
未知其二。
不知其二啊。
夫运筹帷幄之中,
谈到运筹帷幄之中,
决胜千里之外,
决胜千里之外,
吾不如子房;
我不如张良;
填国家,
镇守国家,
抚百姓,
安抚百姓,
给饷馈,
供给粮饷,
不绝粮道,
保持运粮道路畅通无阻,
吾不如萧何;
我不如萧何;
连百万之众,
统率百万大军,
战必胜,
战必胜,
攻必取,
攻必克,
吾不如韩信。
我不如韩信。
三者皆人杰,
这三位都是人中英杰,
吾能用之,
而我能够任用他们,
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
这就是我所以能取得天下的原因。
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
项羽虽然有一个范增,却不能信任使用他,
此所以为我禽也。”
这便是项羽所以被我捕捉打败的原因了。”
群臣说服。
群臣都心悦诚服。
韩信至楚,
韩信到了楚地,
召漂母,
召见曾经分给自己饭吃的那位漂洗丝绵的老妇,
赐千金。
赐给她一千金。
召辱己少年令出跨下者,
又召见曾经羞辱自己、叫自己从胯下爬过去的那个人,
以为中尉;
任命他为楚国的中尉;
告诸将相曰:
并告诉将相们说:
“此壮士也。
“这是位壮士啊。
方辱我时,
当他侮辱我时,
我宁不能杀之邪?
我难道就不能杀了他吗?
杀之无名,
只是杀他没有名义,
故忍而就此。”
所以忍了下来,才达到了今天这样的成就。”
彭越既受汉封,
彭越已受汉封梁王,
田横惧诛,
田横怕被杀掉,
与其徒属五百余人入海,
与他的部下五百多人进入大海,
居岛中。
居住在岛上。
帝以田横兄弟本定齐地,
高帝刘邦认为田横兄弟几人本来曾平定了齐地,
齐贤者多附焉;
齐地贤能的人大都归附了他,
今在海中,
今流亡在海岛中,
不取,
如不加以招抚,
后恐为乱。
以后恐怕会作乱。
乃使使赦横罪,
于是就派使者去赦免田横的罪过,
召之。
召他前来。
横谢曰:
田横推辞说:
“臣烹陛下之使郦生,
“我曾煮杀了陛下的使臣郦食其,
今闻其弟商为汉将;
现在听说他的弟弟郦商是汉的将领,
臣恐惧,
我很害怕,
不敢奉诏,
不敢奉诏前往,
请为庶人,
只请求做个平民百姓,
守海岛中。”
留守在海岛中。”
使还报,
使者回报,
帝乃诏卫尉郦商曰:
高帝便诏令卫尉郦商说:
“齐王田横即至,
“齐王田横即将到来,
人马从者敢动摇者,
有敢动一动他的随从人马的人,
致族夷!”
即诛灭家族!”
乃复使使持节具告以诏商状,
随即再派使者拿着符节把高帝诏令郦商的情况对田横一一讲明,
曰:
并说道:
“田横来,
“田横若能前来,
大者王,
高可以封王,
小者乃侯耳;
低也是个侯哇。
不来,
如果不来,
且举兵加诛焉。”
便要发兵加以诛除了。”
横乃与其客二人乘传诣洛阳。
田横便和他的两个宾客乘坐驿站的传车去到洛阳。
未至三十里,
离洛阳还有三十里,
至尸乡厩置。
到达尸乡驿站。
横谢使者曰:
田横向使者道歉说:
“人臣见天子,
“为人臣子的人觐见天子时,
当洗沐。”
应当沐浴。”
因止留,
随即住下来,
谓其客曰:
对他的宾客说:
“横始与汉王俱南面称孤;
“我起初与汉王一道面朝南称王,
今汉王为天子,
而今汉王做了天子,
而横乃为亡虏,
我却是作为败亡的臣虏,
北面事之,
面北称臣伺候他,
其耻固已甚矣。
这耻辱本来已非常大了。
且吾烹人之兄,
何况我还煮死了人家的兄长,
与其弟并肩而事主;
又同被煮人的弟弟并肩侍奉他们的君主呢。
纵彼畏天子之诏不敢动,
即便这位弟弟畏惧天子的诏令不敢动我,
我独不愧于心乎!
我难道内心就不感到惭愧吗?!
且陛下所以欲见我者,
况且陛下想要见我的原因,
不过欲一见吾面貌耳;
不过是想看一看我的容貌罢了。
今斩吾头,
现在斩下我的头颅,
驰三十里间,
奔驰三十里地送去,
形容尚未能败,
神态容貌还不会变坏,
犹可观也。”
仍然可以看的。”
遂自刭,
于是就用刀割自己的脖子崐,
令客奉其头,
并让宾客捧着他的头颅,
从使者驰奏之。
随同使者疾驰洛阳奏报。
帝曰:
高帝说:
“嗟乎!
“唉呀!
起自布衣,
从平民百姓起家,
兄弟三人更王,
兄弟三人相继为王,
岂不贤哉!”
这难道不是很贤能的吗!”
为之流涕,
为田横流下了眼泪。
而拜其二客为都尉;
接着授给田横的两个宾客都尉的官职,
发卒二千人,
调拨士兵二千人,
以王者礼葬之。
按葬侯王的礼仪安葬了田横。
既葬,
下葬以后,
二客穿其冢傍孔,
那两位宾客在田横的坟墓旁挖了个坑,
皆自刭,
都自刎而死,
下从之。
倒进坑里陪葬田横。
帝闻之,
高帝听说了这件事,
大惊。
大为震惊,
以横客皆贤,
认为田横的宾客都很贤能,
余五百人尚在海中,
余下的五百人还在海岛上,
使使召之;
便派使者去招抚他们。
至,
使者抵达海岛,
则闻田横死,
这五百人听说田横已死,
亦皆自杀。
也都自杀了。
功臣处置与制度建设
初,
当初,
楚人季布为项籍将,
楚地人季布是项羽手下的将领,
数窘辱帝。
曾多次窘困羞辱汉王。
项籍灭,
项羽灭亡后,
帝购求布千金;
高帝刘邦悬赏千金捉拿季布,
敢有舍匿,
下令说有敢收留窝藏季布的,
罪三族。
罪连三族。
布乃髡钳为奴,
季布于是剃去头发,用铁箍卡住脖子当奴隶,
自卖于鲁朱家。
把自己卖给鲁地的大侠朱家。
朱家心知其季布也,
朱家心里明白这个人是季布,
买置田舍;
就将他买下安置在田庄中。
身之洛阳见滕公,
朱家随即到洛阳去进见滕公夏侯婴,
说曰:
劝他道:
“季布何罪!
“季布有什么罪啊!
臣各为其主用,
臣僚各为他的君主效力,
职耳;
这是常理。
项氏臣岂可尽诛邪?
项羽的臣下难道可以全都杀掉吗?
今上始得天下,
如今皇上刚刚取得天下,
而以私怨求一人,
便借私人的怨恨去寻捕一个人,
何示不广也!
怎么这样来显露自己胸襟的狭窄呀!
且以季布之贤,
况且根据季布的贤能,
汉求之急,
朝廷悬赏寻捕他如此急迫,
此不北走胡,
这是逼他不向北投奔胡人,
南走越耳。
便往南投靠百越部族啊!
夫忌壮士以资敌国,
忌恨壮士而以此资助敌国,
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之墓也。
这是伍子胥所以要掘墓鞭打楚平王尸体的缘由呀。
君何不从容为上言之!”
您为什么不从容地向皇上说说这些道理呢?”
滕公待间,言于上,
滕公于是就待有机会时,
如朱家指。
按照朱家的意思向高帝进言,
上乃赦布,
高帝便赦免了季布,
召拜郎中,
并召见他,授任他为郎中。
朱家遂不复见之。
朱家从此也就不再见季布。
布母弟丁公,
季布的舅父丁公,
亦为项羽将,
也是项羽手下的将领,
逐窘帝彭城西。
曾经在彭城西面追困过高帝刘邦。
短兵接,
短兵相接,
帝急,
高帝感觉事态危急,
顾谓丁公曰:
便回头对丁公说:
“两贤岂相厄哉!”
“两个好汉难道要相互为难困斗吗!”
丁公引兵而还。
丁公于是领兵撤还。
及项王灭,
等到项羽灭亡,
丁公谒见。
丁公来谒见高帝。
帝以丁公徇军中,
高帝随即把丁公拉到军营中示众,
曰:
说道:
“丁公为项王臣不忠,
“丁公身为项王的臣子却不忠诚,
使项王失天下者也。”
是使项王失掉天下的人啊!”
遂斩之,
就把他杀了,
曰:
并说:
“使后为人臣无效丁公也!”
“让后世为人臣子的人不要效法丁公!”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高祖起丰、沛以来,
汉高祖刘邦从丰、沛起事以来,
罔罗豪桀,
网罗强横有势力的人,
招亡纳叛,
招纳逃亡反叛的人,
亦已多矣。
也已经是相当多的了。
及即帝位,
待到登上帝位,
而丁公独以不忠受戮,
唯独丁公因为不忠诚而遭受杀戮,
何哉?
这是为什么啊?
夫进取之与守成,
是由于进取与守成,
其势不同。
形势不同的缘故呀。
当群雄角逐之际,
当群雄并起争相取胜的时候,
民无定主;
百姓没有确定的君主,
来者受之,
谁来投奔就接受谁,
固其宜也。
本来就该如此。
及贵为天子,
待到贵为天子,
四海之内,无不为臣;
四海之内无不臣服时,
苟不明礼义以示之,
如果不明确礼义以显示给人,
使为臣者,
致使身为臣子的人,
人怀贰心以徼大利,
人人怀有二心以图求取厚利,
则国家其能久安乎!是故断以大义,
那么国家还能长治久安吗!因此汉高祖据大义作出决断,
使天下晓然皆知为臣不忠者无所自容;
使天下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身为臣子却不忠诚的人没有自己可以藏身的地方,
而怀私结恩者,
怀揣个人目的布施恩惠给人的人,
虽至于活己,
尽管他甚至于救过自己的命,
犹以义不与也。
依照礼义仍不予宽容。
戮一人而千万人惧,
似此杀一人而使千万人畏惧,
其虑事岂不深且远哉!
考虑事情难道不是既深刻又远广吗!
子孙享有天禄四百馀年,
汉高帝的子孙享有上天赐予的禄位四百多年,
宜矣!
应当的啊!
齐人娄敬戍陇西,
故齐国人娄敬去防守陇西,
过洛阳,
经过洛阳,
脱挽辂,
解下绑在车前牵引的横木,
衣羊裘,
穿着羊皮袄,
因齐人虞将军求见上。
通过齐人虞将军求见高帝刘邦。
虞将军欲与之鲜衣。
虞将军想要给他穿华丽鲜亮的衣服,
娄敬曰:
娄敬说:
“臣衣帛,
“我若穿的是丝绸,
衣帛见;
就身着丝绸去谒见;
衣褐,
若穿的是粗毛麻布,
衣褐见;
就身着粗毛麻布去谒见,
终不敢易衣崐。”
终究不敢冒昧地更换衣服。”
于是虞将军入言上;
这时虞将军便进去向高帝报告。
上召见,
高帝即召见娄敬,
问之。
并询问他。
娄敬曰:
娄敬说:
“陛下都洛阳,
“陛下定都洛阳,
岂欲与周室比隆哉?”
难道是想与周王朝一比隆盛威势吗?”
上曰:
高帝道:
“然。”
“是啊。”
娄敬曰:
娄敬说:
“陛下取天下与周异。
“陛下夺取天下的途径与周朝不同。
周之先,
周朝的祖先,
自后稷封邰,
从后稷被唐尧封在邰地起,
积德累善,十有馀世,
积累德政善行十多代,
至于太王、王季、文王、武王而诸侯自归之,
以至于到太王、王季、文王、武王时期,诸侯自行归附,
遂灭殷为天子。
终于灭掉殷商作了天子。
及成王即位,
到了周成王登位,
周公相焉,
周公辅佐他,
乃营洛邑,
才营建洛邑,
以为此天下之中也,
因为认为这里是天下的中心,
诸侯四方纳贡职,
各地诸侯前往交纳土贡和赋税,
道里均矣。
所走的道路里程相等。
有德则易以王,
君主有德行就容易靠此统治天下,
无德则易以亡,
没有德行就容易由此而亡国。
故周之盛时,
所以周王朝强盛的时候,
天下和洽,
天下和睦,
诸侯、四夷莫不宾服,
诸侯、四方外族没有不臣服,
效其贡职。
奉上他们的贡赋的。
及其衰也,
待到周王朝衰弱时,
天下莫朝,
天下没有谁前来朝贡,
周不能制也;
周王朝也已无法驾驭制约了。
非唯其德薄也,
这不仅是由于它的德行微薄,
形势弱也。
而且是由于形势衰弱了的缘故。
今陛下起丰、沛,
如今陛下从丰、沛起兵抗秦,
卷蜀、汉,
席卷蜀郡、汉中郡,
定三秦,
平定秦地雍、塞、翟三国,
与项羽战荥阳、成皋之间,
与项羽在荥阳、成皋之间作战,
大战七十,
经过大战七十次,
小战四十;
小战四十次,
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
使天下百姓肝脑涂地惨遭杀戮,
父子暴骨中野,
老老少少的尸骨暴露在荒野之中,
不可胜数,
数都数不过来,
哭泣之声未绝,
哭泣的悲声还未断绝,
伤夷者未起;
伤残的人员还不能行走,
而欲比隆于成、康之时,
就想与周成王、康王时代的隆盛威势相比美,
臣窃以为不侔也。
我私下里认为这是很不相称的。
且夫秦地被山带河,
况且秦地依靠华山濒临黄河,
四塞以为固;
四面都有险要关隘为屏障,
卒然有急,
如果突然有紧急情况发生,
百万之众可立具也。
百万军队可以立即就调动停当。
因秦之故,
依靠秦地原有的基础,
资甚美膏腴之地,
凭借那里富饶肥沃的土地,
此所谓天府者也。
这即是所谓的天然府库的优势啊。
陛下入关而都之,
陛下入函谷关在那里建都,
山东虽乱,
崤山以东地区就算是乱了,
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
秦国的旧地也仍然可以完整地据有。
夫与人斗,
同别人争斗,
不扼其亢,
不卡住他的咽喉,
拊其背,
从后背拍击他,
未能全其胜也;
是不能大获全胜的。
今陛下案秦之故地,
现在陛下如果能占据秦国的故地,
此亦扼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这也即是扼住了天下的咽喉且又攻击它的后背了。”
帝问群臣。
高帝询问群臣。
群臣皆山东人,
群臣都是崤山以东地区的人,
争言:
便抢着发言:
“周王数百年,
“周朝统治了几百年,
秦二世即亡。
而秦朝经历两代就灭亡了。
洛阳东有成皋,
洛阳东有成皋,
西有、渑,
西有崤山、渑池,
倍河,
背靠黄河,
乡伊、洛,
面向伊、洛二河,
其固亦足恃也。”
它的坚固也是足可依赖的了。”
上问张良。
高帝又问张良。
良曰:
张良说:
“洛阳虽有此固,
“洛阳虽然有这样稳固的地势,
其中小不过数百里,
但它的中心地区狭小,方圆不过几百里,
田地薄,
田地贫瘠,
四面受敌,
四面受敌,
此非用武之国也。
因此这里不是用武之地。
关中左、函,
而关中地区东有崤山、函谷关,
右陇、蜀,
西有陇山、蜀地的岷山,
沃野千里;
沃野千里,
南有巴、蜀之饶,
南有巴、蜀的富饶资源,
北有胡苑之利。
北有胡地草场畜牧的地利。
阻三面而守,
倚仗三面险要的地形防守,
独以一面东制诸侯;
只用东方一面来控制诸侯。
诸侯安定,
倘若诸侯安定,
河、渭漕挽天下,
即可通过黄河、渭河水路转运天下的粮食,
西给京师;
西上供给京都;
诸侯有变,
如若诸侯发生变故,
顺流而下,
也可顺流而下,
足以委输;
足够用以转运物资。
此所谓金城千里,
这就是所谓的坚固的城墙千里之长,
天府之国也。
富庶的天然府库之国啊。
娄敬说是也。”
娄敬的建议是对的。”
上即日车驾西,
高帝当天就起驾动身向西进发,
都长安。
定都长安,
拜娄敬为郎中,
并授任娄敬为郎中,
号曰奉春君,
崐称为奉春君,
赐姓刘氏。
赐姓刘。
张良素多病,
张良向来多病,
从上入关,
随从高帝进入函谷关,
即道引,
就静居行气,
不食谷,
不吃粮食,
杜门不出,
闭门不出,
曰:
说道:
“家世相韩;
“我家的人世代做韩国的宰相,
及韩灭,
及至韩国灭亡,
不爱万金之资,
我不吝惜万金资财,
为韩报雠强秦,
为韩国向强大的秦王朝报仇,
天下振动。
使天下震动。
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
如今凭借三寸之舌成为皇帝的军师,
封万户侯,
被封为万户侯,
此布衣之极,
这已是一个平民所能享有的最高待遇了,
于良足矣。
对我来说足够啦。
愿弃人间事,
我只望抛开人间俗事,
欲从赤松子游耳。”
将追随仙人赤松子去云游罢了。”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夫生之有死,
大凡有生就有死,
譬犹夜旦之必然;
犹如黑夜过后是白天一样的必然。
自古及今,
自古至今,
固未有超然而独存者也。
原本就没有超越自然而独立存在的事物。
以子房之明辨达理,
按张良的明辨是非通晓事理而论,
足以知神仙之为虚诡矣;
他是完全知道神仙不过是些虚幻奇异的东西罢了。
然其欲从赤松子游者,
但他却要随同赤松子远游,
其智可知也。
他的聪明智慧是可以知道的了。
夫功名之际,
功勋和名位之间,
人臣之所难处。
正是为人臣子的人所难于长久立足之处。
如高帝所称者,
即如高帝刘邦所称道的,
三杰而已;
不过只三个才能出众的人罢了。
淮阴诛夷,
但是淮阴侯韩信被诛除,
萧何系狱,
相国萧何被拘禁到狱中,
非以履盛满而不止耶!
这不就是由于功名已达到巅峰却还不止步的缘故吗!
故子房托于神仙,
所以张良借与神仙交游相推脱,
遗弃人间,
遗弃人间凡事,
等功名于外物,
视功名如同身外之物,
置荣利而不顾,
把荣誉利禄抛在脑后,
所谓“明哲保身”者,
所谓“明哲保身”者,
子房有焉。
张良即是个榜样。
六月,
六月,
壬辰,
壬辰(初三),
大赦天下。
高帝大赦天下。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燕王臧荼反;
燕王臧荼反叛,
上自将征之。
高帝亲自率军征讨臧荼。
赵景王耳、长沙文王芮皆薨。
赵景王张耳、长沙王吴芮都去世了。
九月,
九月,
虏臧荼。
高帝俘获了臧荼。
壬子,
壬子(二十六日),
立太尉长安侯卢绾为燕王。
封太尉长安侯卢绾为燕王。
绾家与上同里,
卢绾家与高帝是同乡,
绾生又与上同日;
卢绾又与高帝同一天出生,
上宠幸绾,
高帝宠幸卢绾,
群臣莫敢望,
群臣没有敢埋怨的,
故特王之。
因此就特立卢绾为王。
项王故将利几反;
项羽过去的将领利几反叛,
上自击破之。
高帝又亲自带兵击败了他。
后九月,
闰九月,
治长乐宫。
高帝改修长乐宫。
项王将钟离味,
项羽手下的将领钟离昧,
素与楚王信善。
向来跟楚王韩信友好。
项王死后,
项羽死后,
亡归信。
他就逃出来归附了韩信。
汉王怨昧,
汉王刘邦很怨恨钟离昧,
闻其在楚,
听说他在楚国,
诏楚捕昧。
就诏令楚王逮捕他。
信初之国,
这时韩信刚到他的封国,
行县邑,
巡视所辖县邑,
陈兵出入。
出入都有成队军队护卫。
六年(庚子、前201)
六年(庚子,公元前201年)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者。
有人上书告发楚王韩信谋反。
帝以问诸将,
高帝便征求将领们的意见,
皆曰:
大家都说:
“亟发兵,
“赶快发兵,
坑竖子耳!”
把这小子活埋罢了!”
帝默然。
高帝默然不语。
又问陈平,
接着又询问崐陈平,
陈平曰:
陈平道:
“人上书言信反,
“有人上书告韩信谋反,
信知之乎?”
这事情韩信知道吗?”
曰:
高帝说:
“不知。”
“不知道。”
陈平曰:
陈平说:
“陛下精兵孰与楚?”
“陛下的精锐部队与楚王的相比谁更厉害呢?”
上曰:
高帝道:
“上能过。”
“超不过他的。”
平曰:
陈平说:
“陛下诸将,
“陛下的将领们,
用兵有能过韩信者乎?”
用兵之才有能比过韩信的吗?”
上曰:
高帝道:
“莫及也。”
“没有赶得上他的。”
平曰:
陈平说:
“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能及,
“现在军队不如楚国的精锐,将领又比不上韩信,
举兵攻之,
却要举兵攻打他,
是趣之战也,
这是促使他起兵反抗呀。
窃为陛下危之!”
我私下里为陛下感到危险!”
上曰:
高帝说:
“为之柰何?”
“那该怎么办呢?”
平曰:
陈平说:
“古者天子有巡狩,
“古时候天子有时巡视诸侯镇守的地方,
会诸侯。
会见诸侯。
陛下第出,
陛下只管出来视察,
伪游云梦,
假装巡游云梦,
会诸侯于陈。
在陈地会见诸侯。
陈,楚之西界;
而陈地在楚国的西部边界,
信闻天子以好出游,
韩信听说天子怀着友好会见诸侯的心意出游,
其势必无事而郊迎谒;
必定是全国安稳无事,便会到郊外迎接谒见陛下。
谒而陛下因禽之,
拜见时陛下就趁机捉拄他,
此特一力士之事耳。”
这不过是一个力士即能办到的事罢了。”
帝以为然;
高帝认为说得不错,
乃发使告诸侯会陈,
便派出使者去通告诸侯到陈地聚会,说:
“吾将南游云梦。”
“我将南游云梦”。
上因随以行。
高帝随即起程南行。
楚王信闻之,
楚王韩信闻听这个消息后,
自疑惧,
自己颇为疑心害怕,
不知所为。
不知怎么办才好。
或说信曰:
这时有人劝韩信说:
“斩钟离昧以谒上,
“杀了钟离昧去谒见皇上,
上必喜,
皇上必定欢喜,
无患。”
如此就不会有什么祸患了。”
信从之。
韩信听从了他的建议。
十二月,
十二月,
上会诸侯于陈,
高帝在陈地会见诸侯,
信持昧首谒上;
韩信提着钟离昧的头颅拜见高帝。
上令武士缚信,
高帝即命武士将韩信捆绑起来,
载后车。
装载到随皇帝车驾出行的副车上。
信曰:
韩信说:
“果若人言:
“果然如同人们所说:
‘狡免死,
‘狡猾的兔子死了,
走狗烹;
奔跑的猎狗就遭煮杀;
高鸟尽,
高飞的鸟儿没了,
良弓藏;
优良的弓箭就被收藏;
敌国破,
敌对的国家攻破了,
谋臣亡。
谋臣就要灭亡。
’天下已定,
’如今天下已经平定,
我固当烹!”
我本来就应当被煮杀了!”
上曰:
高帝说:
“人告公反。”
“有人告发你谋反。”
遂械系信以归,
随即用镣铐枷锁锁住韩信而归,
因赦天下。
接着大赦天下。
田肯贺上曰:
田肯前来向高帝祝贺说:
“陛下得韩信,
“陛下拿住了韩信;
又治秦中。
又在关中建都。
秦,形胜之国也,
秦地是形势险要能够制胜的地方,
带河阻山,
以河为襟带山为屏障,
地势便利;
地势便利,
其以下兵于诸侯,
从这里向诸侯用兵,
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
就好像在高屋脊上倾倒瓶中的水那样居高临下而势不可挡了。
夫齐,
若说齐地,
东有琅邪、即墨之饶,
东有琅邪、即墨的富饶物产,
南有泰山之固,
南有泰山的峭峻坚固,
西有浊河之限,
西有浊河的险阻制约,
北有勃海之利;
北有渤海的渔盐利益,
地方二千里,
土地方圆二千里,
持戟百万;
拥有兵力百万,
此东西秦也,
可以算作是东方的秦国了,
非亲子弟,
因而不是陛下嫡亲的子弟,
莫可使王齐者。”
就没有可以去统治齐地的。”
上曰:
高帝说:
“善!”
“对啊!”
赐金五百斤。
随即便赏给田肯五百斤黄金。
上还,
高帝归还,
至洛阳,
到了洛阳,
赦韩信,
就赦免了韩信,
封为淮阴侯。
封他为淮阴侯。
信知汉王畏恶其能,
韩信知道汉王刘邦害怕并厌恶他的才能,
多称病,
于是就多次声称有病,
不朝从;
不参加朝见和随侍出行。
居常鞅鞅,
平日在家总是闷闷不乐,
羞与绛、灌等列。
为与绛侯周勃、将军灌婴这样的人处于同等地位感到羞耻。
尝过樊将军哙。
韩信曾去拜访将军樊哙。
哙跪拜送迎,
樊哙用跪拜的礼节送迎,
言称臣,
口称臣子,
曰:
说道:
“大王乃肯临臣!”
“大王竟肯光临我这里!”
信出门,
韩信出门后,
笑曰:
讪笑着说:
“生乃与哙等为伍!”
“我活着竟然要和樊哙等人为伍了!”
上尝从容与信言诸将能将兵多少。
高帝曾与韩信谈闲,议论将领们能带多少兵。
上问曰:
高帝问道:
“如我能将几何?”
“像我这个样能率领多少兵呀?”
信曰:
韩信说:
“陛下不过能将十万。”
“陛下不过能带十万兵。”
上曰:
高帝说:
“于君何如?”
“对您来说怎样呢?”
曰:
韩信道:
“臣多多而益善耳。”
“我是越多越好啊。”
上笑曰:
高帝笑着说:
“多多益善,
“越多越好,
何为为我禽?”
为什么却被我捉住了呀?”
信曰:
韩信说:
“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
“陛下虽不能带兵却善于驾驭将领,
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禽也。
这就是我所以被陛下逮住的原因了。
且陛下,
何况陛下的才能,
所谓‘天授,
是人们所说的‘此为上天赐予的,
非人力’也。”
而不是人力能够取得的’啊。”
甲申,
甲申(初九),
始剖符封诸功臣为彻侯。
高帝开始用把表示凭证的符信剖分成两半,朝廷与功臣各执一半为证的办法来分封各功臣为彻侯。
萧何封侯,
萧何封为侯,
所食邑独多。
所享用的食邑户数最多。
功臣皆曰:
功臣们都说:
崐“臣等身被坚执锐,
“我们身披坚硬铠甲手持锐利兵器,
多者百馀战,
多的身经百余战,
小者数十合。
少的也交锋了几十回合。
今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
如今萧何不曾有过汗马功劳,
徒持文墨议论,
只是操持文墨发发议论,
顾反居臣等上,
封赏却倒在我们之上,
何也?”
这是为什么啊?”
帝曰:
高帝说:
“诸君知猎乎?
“你们知道打猎是怎么回事吗?
夫猎,
打猎,
追杀兽兔者,
追杀野兽兔子的是猎狗,
狗也;而发纵指示兽处者,人也。
而放开系狗绳指示野兽所在地方的是人。
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
现在你们只不过是能捕捉到奔逃的野兽罢了,
功狗也;
功劳就如猎狗一样;
至如萧何,
至于萧何,
发纵指示,
却是放开系狗绳指示猎取的目标,
功人也。”
功劳和猎人相同啊。”
群臣皆不敢言。
群臣于是都不敢说三道四的了。
张良为谋臣,
张良身为谋臣,
亦无战斗功;
也没有什么战功,
帝使自择齐三万户。
高帝让他自己选择齐地三万户作为封地。
良曰:
张良说:
“始,
“当初,
臣起下邳,
我在下邳起兵,
与上会留,
与陛下在留地相会,
此天以臣授陛下;
这是上天把我授给陛下。
陛下用臣计,
此后陛下采用我的计策,
幸而时中。
幸好有时能获得成功。
臣愿封留足矣,
我希望封得留地就足够了,
不敢当三万户。”
不敢承受三万户的封地。”
乃封张良为留侯。
高帝于是便封张良为留侯。
封陈平为户牖侯,
封陈平为户牖侯。
平辞曰:
陈平推辞说:
“此非臣之功也。”
“我没有那么多功劳哇。”
上曰:
高帝道:
“吾用先生谋,
“我采纳您的计谋,
战胜克敌,
克敌制胜,
非功而何?”
这不是功劳又是什么呀?”
平曰:
陈平说:
“非魏无知,
“如果没有魏无知的举荐,
臣安得进?”
我哪里能够进见啊?”
上曰:
高帝道:
“若子,
“像您这样,
可谓不背本矣!”
可以说是不忘本了!”
乃复赏魏无知。
随即又赏赐了魏无知。
帝以天下初定,
高帝由于天下刚刚平定,
子幼,
自己的儿子年幼,
昆弟少,
兄弟又少,
惩秦孤立而亡,
便以秦王朝孤立而导致灭亡的教训为鉴戒,
欲大封同姓以填抚天下。
想要大肆分封同姓族人,借此镇抚天下。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丙午,
丙午(疑误),
分楚王信地为二国:
高帝把楚王韩信的封地分为两个王国,
以淮东五十三县立从兄将军贾为荆王,
将淮河以东五十三个县封给堂兄将军刘贾做荆王,
以薛郡、东海、彭城三十六县立弟文信君交为楚王。
将薛郡、东海、彭城等地三十六个县封给弟弟文信君刘交为楚王。
壬子,
壬子(二十七日),
以云中、雁门、代郡五十三县立兄宜信侯喜为代王,
把云中、雁门、代郡等地五十三个县封给哥哥宜信侯刘喜做代王,
以胶东、胶西、临、济北、博阳、城阳郡七十三县立微时外妇之子肥为齐王;
把胶东、胶西、临淄、济北、博阳、城阳郡等地七十三个县封给自己平民时与同居的妇人所生的儿子刘肥当齐王,
诸民能齐言者皆以与齐。
百姓中能讲齐国话的人都分给了齐国。
上以韩王信材武,
高帝由于韩王信颇具雄才武略,
所王北近巩、洛,
所辖地区北面紧靠巩、洛阳,
南迫宛、叶,
南面迫近宛、叶,
东有淮阳,
东边有淮阳,
皆天下劲兵处;
都是天下可以驻扎重兵之处,令人放心不下的缘故,
乃以太原郡三十一县为韩国,
划出太原郡的三十一个县为韩国,
徙韩王信王太原以北,
调迁韩王信去管辖太原以北的新地区,
备御胡,
防备抵御胡人,
都晋阳。
建都晋阳。
信上书曰:
韩王信上书说:
“国被边,
“韩国北靠边界,
匈奴数入寇;
匈奴人屡次进来骚扰,
晋阳去塞远,
都城晋阳离边塞遥远,
请治马邑。”
请求改把马邑作为国都。”
上许之。
高帝允准。
上已封大功臣二十余人,
高帝已经封赏了大功臣二十多人,
其余日夜争功不决,
其余的人日夜争功,一时决定不下来,
未得行封。
便没能给予封赏。
上在洛阳南宫,
高帝在洛阳南宫,
从复道望见诸将,往往相与坐沙中语。
从天桥上望见将领们往往三人一群两人一伙地同坐在沙地中谈论着什么。
上曰:
高帝说:
“此何语?”
“这是在说些什么呀?”
留侯曰:
留侯张良道:
“陛下不知乎?
“陛下不知道吗?
此谋反耳!”
这是在图谋造反啊!”
上曰:
高帝说:
“天下属安定,
“天下新近刚刚安定下来,
何故反乎?”
为了什么缘故又要谋反呢?”
留侯曰:
留侯说:
“陛下起布衣,
“陛下由平民百姓起家,
以此属取天下;
依靠这班人夺取了天下。
今陛下为天子,
如今陛下做了天子,
而所封皆故人所亲爱,
所封赏的都是自己亲近喜爱的老友,
所诛皆生平所仇怨。
所诛杀的都是自己生平仇视怨恨的人。
今军吏计功,
现在军吏们计算功劳,
以天下不足遍封;
认为即使把天下的土地都划作封国也不够全部封赏的了,
此属畏陛下不能尽封。
于是这帮人就害怕陛下对他们不能全部封赏,
恐又见疑平生过失及诛,
又恐怕因往常的过失而被猜疑以至于遭到诛杀,
故即相聚谋反耳。”
所以就相互聚集到一起图谋造反了。”
上乃忧曰:
高帝于是担忧地说:
“为之柰何?”
“这该怎么办呀?”
留侯曰:
留侯道:
“上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
“皇上平素最憎恶、且群臣又都知道的人,
谁最甚者?”
是谁啊?”
上曰:
高帝说:
“雍齿与我有故怨,
“雍齿与我有旧怨,
数尝窘辱我;
他曾经多次困辱我。
我欲杀之,
我想杀掉他,
为其功多,
但由于他功劳很多,
故不忍。”
所以不忍心下手。”
留侯曰:
留侯说:
“今急先封雍齿,
“那么现在就赶快先封赏雍齿,这样一来,
则群臣人人自坚矣。”
群臣也就人人都对自己的能受封赏坚信不疑了。”
于是上乃置酒,
高帝这时便置备酒宴,
封雍齿为什方侯;
封雍齿为什方侯,
而急趋丞相、御史定功行封。
并急速催促丞相、御史论定功劳进行封赏。
群臣罢酒,
群臣结束饮宴后,
皆崐喜,
都欢喜异常,
曰:
说道:
“雍齿尚为侯,
“雍齿尚且封为侯,
我属无患矣!”
我们这些人也就没有什么可担优的啦!”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张良为高帝谋臣,
张良作为高帝的谋臣,
委以心腹,
被当做为心腹亲信,
宜其知无不言;
应该是知无不言,
安有闻诸将谋反,
哪有已听说诸侯将要谋反,
必待高帝目见偶语,
却一定要等到高帝眼见有人成双成对地议论,
然后乃言之邪!
然后才述说这件事的道理啊!
盖以高帝初得天下,
这是由于高帝刚刚得到天下,
数用爱憎行诛赏,
屡次依据自己的爱憎来诛杀封赏,
或时害至公,
有时候就会有损于公平,
群臣往往有觖望自危之心;
群臣因此往往怀有抱怨和感到自己有危险的心理。
故良因事纳忠以变移帝意,
所以张良借着这件事进送忠言,以改变转移高帝的心思,
使上无阿私之失,
使在上者无偏袒私情的过失,
下无猜惧之谋,
在下者无猜疑恐惧的念头,
国家无虞,
国家无忧患,
利及后世。
利益延及后世。
若良者,
像张良这样,
可谓善谏矣。
可以说是善于劝谏的了。
列侯毕已受封,
列侯全都已受封,
诏定元功十八人位次。
高帝就命令议定获第一级功的十八个人的位次。
皆曰:
群臣都说:
“平阳侯曹参,
“平阳侯曹参,
身被七十创,
身受七十处创伤,
攻城略地,
攻城掠地,
功最多,
立功最多,
宜第一。”
应当排在第一位。”
谒者、关内侯鄂千秋进曰:
谒者、关内侯鄂千秋进言说:
“群臣议皆误,
“群臣们的议论都错了。
夫曹参虽有野战略地之功,
曹参虽然有野战夺地的功劳,
此特一时之事耳。
却不过只是战场上一时间的事情罢了。
上与楚相距五岁,
陛下与楚军相持五年,
失军亡众,
军队丧失,部众逃亡,
跳身遁者数矣;
自己只身轻装逃脱就有好几次。
然萧何常从关中遣军补其处,
当时萧何经常从关中派遣兵员补充汉军的缺额,
非上所诏令召,
这些都不是陛下发命令叫他干的,
而数万众会上之乏绝者数矣。
而关中好几万士兵开赴前线时恰好遇到陛下将少兵尽的危急时刻,这也有过好多次了。
又军无见粮,
再说到军中无现成粮食,
萧何转漕关中,
萧何从关中水陆运送,
给食不乏。
军粮供给从不缺乏。
陛下虽数亡山东,
陛下尽管多次丢掉崤山以东的地盘,
萧何常全关中以待陛下。
萧何却总能保全关中地区等待陛下随时归来。
此万世之功也。
这些都是万世不朽的功勋啊。
今虽无曹参等百数,
如今即便没有成百个曹参这样的人,
何缺于汉;
对汉室又有什么损缺呢;
汉得之,
汉室得到他们,
不必待以全。
未必就能靠着他们得以保全。
柰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万世之功哉!
怎么能将一时的功劳盖过万世的功勋呀!
萧何第一,
萧何应居第一位,
曹参次之。”
曹参第二。”
上曰:
高帝说:
“善!”
“对啊!”
于是乃赐萧何带剑履上殿,
随即便特许萧何可以带剑、穿鞋上殿,
入朝不趋。
朝见皇帝时不必行小步快走表示恭敬的常礼。
上曰:
高帝说:
“吾闻‘进贤受上赏’。
“我听说‘举荐贤能的人要受到上等的封赏’。
萧何功虽高,
萧何的功劳虽然卓著,
得鄂君乃益明。”
是得到鄂君的申辩才更加明确的。”
于是因鄂千秋所食邑,
因此就根据鄂千秋原来所受的封地,
封为安平侯。
加封他为安平侯。
是日,
这一天,
悉封何父子兄弟十余人,
全部封赏萧何父子兄弟十多人,
皆有食邑;
都得到了食邑。
益封何二千户。
又加封给萧何两千户。
上归栎阳。
高帝返归栎阳。
夏,
夏季,
五月,
五月,
丙午,
丙午(二十三日),
尊太公为太上皇。
高帝尊称父亲太公为太上皇。
初,
当初,
匈奴畏秦,
匈奴畏惧秦朝,
北徙十余年。
迁徙到北方十多年。
及秦灭,
待到秦朝灭亡,
匈奴复稍南渡河。
匈奴又逐渐往南渡过黄河。
单于头曼有太子曰冒顿。
匈奴单于头曼有太子叫冒顿。
后有所爱阏氏,
后来,头曼续有所宠爱的阏氏,
生少子,
又生了个小儿子,
头曼欲立之。
头曼便想把他立为太子。
是时,
这时东胡部族强大,
东胡强而月氏盛,
西域的月氏部族也很强盛。
乃使冒顿质于月氏。
头曼于是派冒顿到月氏去当人质。不久,
既而头曼急击月氏,
头曼加紧攻击月氏,
月氏欲杀冒顿。
月氏就想杀掉冒顿。
冒顿盗其善马骑之,
冒顿即偷盗月氏人的好马骑上,
亡归;
逃回了匈奴。
头曼以为壮,
头曼由此认为冒顿强壮勇武,
令将万骑。
就让他统率万名骑兵。
冒顿乃作鸣镝,
冒顿便制作出响箭,
习勒其骑射。
训练部下骑射练习,使他们习惯于听从自己的号令。
令曰:
下令说:
“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
“看到我的响箭射出后不一齐发射的人,
斩之!”
斩首!”
冒顿乃以鸣镝自射其善马,
冒顿随即用响箭自射他的好马,
既又射其爱妻;
接着又射他的爱妻,
左右或不敢射者,
左右的人凡有不敢跟着发射的,
皆斩之。
都被斩杀了。
最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
最后冒顿又拿响箭射头曼单于的好马,
左右皆射之。
左右的骑兵也都跟着放箭射单于的马。
于是冒顿知其可用;
由此冒顿知道这些兵士可以使用了,
从头曼猎,
便在随同头曼出猎时,
以鸣镝射头曼,
用响箭射头曼,
其左右亦皆随鸣镝而射。
他的部众即跟着响箭同射单于。
遂杀头曼,
最终杀死了头曼,
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
并把他的后母和弟弟以及大臣中不听从调遣的人全部诛杀。
冒顿自立为单于。
冒顿自立为单于。
东胡闻冒顿立,
东胡听说冒顿弑父自立,
乃使使谓冒顿:
便派出使者去告诉冒顿说:
“欲得头曼时千里马。”
“想要得到头曼在位时拥有的千里马。”
冒顿问群臣,
冒顿询问群臣,
群臣皆曰:
群臣都说:
“此匈奴宝马也,
“那是匈奴的一匹宝马,
勿与!”
不能给人!”
冒顿曰:
冒顿道:
“柰何与人邻国而爱一马乎!”
“怎么能与人家为友好邻国却还要吝惜区区一匹马呀!”
遂与之。
随即把这匹马送给了东胡。
居顷之,
过了不久,
东胡又使使谓冒顿:
东胡又派使者来对冒顿说:
“欲得单于一阏氏。”
“想要得到单于的一位阏氏。”
冒顿复问左右,
冒顿再询问左右近侍,
左右皆怒曰:
侍臣都愤怒地说:
“东胡无道,
“东胡这般无礼,
乃求阏氏!
竟然索求阏氏!
请击之!”
请发兵攻打它!”
冒顿曰:
冒顿道:
“柰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
“和人家是邻国,怎么能舍不得一个女子呢!”
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
就选取自己所宠爱的阏氏送给了东胡。
东胡王愈益骄。
东胡王于是越来越骄横放纵。
东胡与匈奴中间,
东胡与匈奴之间,
有弃地莫居,
有被丢弃的土地无人居住,
千余里,
方圆一千多里,
各居其边,
双方各居其一边,
为瓯脱。
设立屯戍守望的哨所。
东胡使使谓冒顿:
东胡再次派使者对冒顿说:
“此弃地,
“这些无人居住的荒地,
欲有之。”
我想得到它。”
冒顿问群臣,
冒顿依旧召问群臣,
群臣或曰:
群臣中有的说:
“此弃地,
“这是块荒地,
予之亦可,
给他们也可以,
勿与亦可。”
不给也行。”
于是冒顿大怒曰:
冒顿这时却勃然大怒道:
“地者,国之本也,
“土地是国家的根本,
柰何予之!”诸言予之者,
怎么能够给人呢!”
皆斩之。
即将那些说可以给予的臣子都杀了。
冒顿上马,
冒顿接着一跃上马,
令:
下令说:
“国中有后出者斩!”
“国中有晚出发的人,斩首!”
遂袭击东胡。
随即领兵去袭击东胡。
东胡初轻冒顿,
东胡起初非常轻视冒顿,
不为备;
不设防备,
冒顿遂灭东胡。
冒顿因此就灭掉了东胡。
既归,
冒顿获胜而归,
又西击走月氏,
又向西攻击赶跑了月氏,
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
向南兼并了黄河以南的娄烦、白羊二王,
遂侵燕、代,
随即侵掠燕、代地区,
悉复收蒙恬所夺匈奴故地与汉关故河南塞至朝那、肤施。
全部重新收复了当年被蒙恬夺走的匈奴旧地,崐并夺取了汉朝边关原河套以南诸要塞到朝那县、肤施县一带的大片土地。
是时,
这个时候,
汉兵方与项羽相距,
汉军正与项羽相持,
中国罢于兵革,
中原地区被战争拖累得疲惫不堪,
以故冒顿得自强,
因此冒顿得以强大起来,
控弦之士三十余万,
拥有操弓射箭的兵士三十多万,
威服诸国。
威势镇服各国。
秋,
秋季,
匈奴围韩王信于马邑。
匈奴兵在马邑将韩王信重重包围。
信数使使胡,
韩王信多次派使者出使匈奴,
求和解。
谋求和解。
汉发兵救之;
汉朝发兵救援,
疑信数间使,有二心,
但又猜疑韩王信频繁私派使者是对汉室怀有二心,
使人责让信。
就派人去指责韩王信。
信恐诛,
韩王信害怕被杀,
九月,
便在九月,
以马邑降匈奴。
举马邑城投降了匈奴。
匈奴冒顿因引兵南逾句注,
匈奴冒顿随即乘势领兵向南越过句注山,
攻太原,
进攻太原,
至晋阳。
抵达晋阳。
帝悉去秦苛仪,
高帝全部除去秦朝烦琐的礼仪,
法为简易。
力求礼仪规则简单易行,
群臣饮酒争功,
这时群臣们饮酒争功,
醉,
喝得酩酊大醉,
或妄呼,
有的人就胡喊狂呼,
拔剑击柱,
拔剑乱砍殿柱,
帝益厌之。
高帝渐渐对这种现象产生了反感。
叔孙通说上曰:
叔孙通于是劝高帝说:
“夫儒者难与进取,
“那班儒生,很难和他们一道攻打天下,
可与守成。
但可以与他们一起保守成业坐天下。
臣愿征鲁诸生,
我愿意去征召鲁地的众儒生,
与臣弟子共起朝仪。”
来同我的弟子一块儿制定臣子朝见君主的礼仪规则。”
帝曰:
高帝说:
“得无难乎?”
“该不会挺烦难的吧?”
叔孙通曰:
叔孙通道:
“五帝异乐,
“五帝的乐制不一样,
三王不同礼;
三王的礼制不相同。
礼者,
礼制,
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
是根据时代、人情的变化对人们的言行所确定的节制规范。
臣愿颇采古礼,
我想稍微采用一些古代礼制,
与秦仪杂就之。”
与秦朝的仪法搀糅到一起制定出来。”
上曰:
高帝说:
“可试为之,
“可以试着做做,
令易知,
但要使这礼仪容易被人们了解,
度吾所能行者为之!”
估计我所能做得到的,据此去制定它。”
于是叔孙通使,
于是,叔孙通就奉命作为使者,
征鲁诸生三十余人。
去征召了鲁地的儒生三十多人。
鲁有两生不肯行,
鲁地有两个儒生不肯前往,
曰:
说道:
“公所事者且十主,
“您所事奉的将近有十个君主了,
皆面谀以得亲贵。
都是依靠当面阿谀逢迎来赢得亲近、尊贵。
今天下初定,
如今天下刚刚平定,
死者未葬,
死亡的人尚未安葬,
伤者未起,
伤残的人还不能行动,
又欲起礼、乐。
又想要制礼作乐。
礼、乐所由起,
而礼乐的产生,
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
是积累德政上百年之后才能制作兴起的。
吾不忍为公所为;
我们不能忍心去做您所要做的事情。
公去矣,
您去吧,
无污我!”
不要玷污了我们!”
叔孙通笑曰:
叔孙通笑着说:
“若真鄙儒也,
“你们真是浅陋迂腐的儒生啊,
不知时变!”
不懂得时势的发展变化!”
遂与所征三十人西,
随即偕同他所征召的三十人西行入关,
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弟子百余人,
又邀请高帝身边有学术修养的近臣和自己的弟子,共一百多人,用绳索拦出演习场所,
为绵蕞,
插立茅草表示出尊卑位次,
野外习之。
在野外演习礼仪。
月余,
经过一个多月后,
言于上曰:
叔孙通告诉高帝说:
“可试观矣。”
“可以试看了。”
上使行礼;
高帝于是就让他们举行礼仪演练,
曰:
看完演练后说道:
“吾能为此。”
“我能够做这些。”
乃令群臣习肄。
就命令群臣们进行练习。
七年(辛丑、前200)
七年(辛丑,公元前200年)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长乐宫成,
长乐宫落成,
诸侯群臣皆朝贺。
诸侯、群臣都前来参加朝贺典礼。
先平明,
仪式是在天亮之前举行,
谒者治礼,
谒者主持典礼,
以次引入殿门,
按次序将所有人员引导入大殿门,
陈东、西乡。
排列在东、西两方,
卫官侠陛及罗立廷中,
侍卫官员有的在殿下台阶两旁站立,有的排列在廷中,
皆执兵,
都持握兵器,
张旗帜。
竖立旗帜。
于是皇帝传警,辇出房;
这时皇帝乘坐辇车出房,众官员举旗传呼警戒,
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
引导诸侯王以下至六百石级的官员依次序朝拜皇帝,
莫不振恐肃敬。
无不震恐肃敬。
至礼毕,
到典礼仪式完毕,
复置法酒。
又置备正式酒宴。
诸侍坐殿上,
众侍臣官员陪坐在殿上的,
皆伏,抑首;
都俯伏垂首,
以尊卑次起上寿。
按官位的高低次序起身给崐皇上敬酒祝福。
觞九行,
斟酒连敬九次,
谒者言“罢酒”,
谒者宣告“结束宴饮”。
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
御史执行礼仪规则,
辄引去。
凡遇不遵照仪式规则举手投足的人就将他领出去。
竟朝置酒,
由此从朝贺典礼和酒宴开始直到结束,
无敢欢哗失礼者。
没有出现敢大声喧哗、不合礼节的人。
于是帝曰:
这时高帝便说:
“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
“我今天才知道身为皇帝的尊贵啊!”
乃拜叔孙通为太常,
便授任叔孙通为太常,
赐金五百斤。
常赐黄金五百斤。
匈奴威胁与边疆冲突
初,
当初,
秦有天下,
秦王朝统一了天下,
悉内六国礼仪,
收集六国的全部礼仪,
采择其尊君、抑臣者存之。
选择出其中尊崇君主、卑抑臣下的规则保留下来。
及通制礼,
待到叔孙通制定礼仪规则,
颇有所增损,
稍微作了一些增减,
大抵皆袭秦故,
大体上都是沿袭秦朝的旧制,
自天子称号下至佐僚及宫室、官名,
从天子称号以下到大小官吏及宫室、官名,
少所变改。
更改变动不多。
其书,
记载此礼仪规章的文本,
后与律、令同录,
后来和律、令收录在一起,
藏于理官;
收藏在司法机关。
法家又复不传,
由于法家对此又不再传授,
民臣莫有言者焉。
所以百姓臣僚也就没有谈论它的了。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礼之为物大矣!
礼的功能太大了!
用之于身,
把它用到个人身上,
则动静有法而百行备焉;
动与静就有了规范,所有的行为就会完备无缺;
用之于家,
把它用到家事上,
则内外有别而九族睦焉;
内与外就井然有别,九族之间就会和睦融洽;
用之于乡,
把它用到乡里,
则长幼有伦而俗化美焉;
长幼之间就有了伦理,风俗教化就会美好清明;
用之于国,
把它用到封国,
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
君主与臣子就尊卑有序,政令统治就会成功稳定;
用之于天下,
把它用到天下,
则诸侯顺服而纪纲正焉;
诸侯就归顺服从,法制纪律就会整肃严正。
岂直几席之上、户庭之间得之而不乱哉!
难道仅仅只是把它用在宴会仪式之上、门户庭院之间维持秩序的吗?!
夫以高祖之明达,
就高祖刘邦的明智通达说来,
闻陆贾之言而称善,
他可以聆听陆贾关于以文治巩固政权的进言而称赞极好,
睹叔孙之仪而叹息;
目睹叔孙通所定尊崇君主的礼仪而发声慨叹,
然所以不能肩于三代之王者,
但是他所以终究不能与夏、商、周三代圣明君王并列,
病于不学而已。
就错在他不肯学习啊。
当是之时,
在那个时候,
得大儒而佐之,
如果能得到大儒来辅佐他,
与之以礼为天下,
与大儒一道用礼制来治理天下,
其功烈岂若是而止哉!
他的功勋业绩又怎么会在这一步便止住了呢!
惜夫,
可惜啊,
叔孙生之器小也!
叔孙通的器度太小了!
徒窃礼之糠秕,
他只不过是窃取礼制中糠般微末无用的东西,
以依世、谐俗、取宠而已,
借以依附时世、迎合风俗、求取宠幸罢了,
遂使先王之礼沦没而不振,
这样便使先代君王所建立的礼制沦没而不振兴,
以迄于今,
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岂不痛甚矣哉!
难道不令人沉痛之极吗!
是以扬子讥之曰:
因此扬雄对此指责说:
“昔者鲁有大臣,
“从前鲁地有大儒,
史失其名。
史书中没有记载他们的名字。
曰:
有人问:
‘何如其大也!
‘为什么说他们是大儒呀?
’曰:
’回答道:
‘叔孙通欲制君臣之仪,
‘叔孙通打算制定君臣的礼仪,
召先生于鲁,
便到鲁地去征召儒生,
所不能致者二人。
请不来的有两个,堪称大儒。’有人问道:
’曰‘若是,
‘既然如此,
则仲尼之开迹诸侯也非邪?
那么孔子应聘的足迹遍及诸侯国也是不对的了?
’曰:
’回答道:
‘仲尼开迹,
‘孔子周游列国,
将以自用也。
是为了要能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
如委已而从人,
倘若放弃自己的立场来顺从迁就他人,
虽有规矩、准绳,
那么即便是确定出了规矩、准绳,
焉得而用之!
又怎么能够拿来应用呀!
’”善乎扬子之言也!
’”精彩啊,扬雄的评论!
夫大儒者,
大儒,
恶肯毁其规矩、准绳以趋一时之功哉!
是不肯破坏自己原有的规矩、准绳去追求一时的功利的!
上自将击韩王信,
高帝亲自领兵出征攻打韩王信,
破其军于铜,
在铜县大败韩王信的军队,
斩其将王喜。
斩杀了他的部将王喜。
信亡走匈奴;
韩王信逃往匈奴,
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等立赵苗裔赵利为王,
他手下的将领白土县人曼丘臣、王黄等拥立赵王的后代赵利为王,
复收信败散兵,
重新收拢韩王信的散兵败卒,
与信及匈奴谋攻汉。
与韩王信及匈奴一起合谋攻击汉军。
匈奴使左、右贤王将万余骑,
匈奴派左、右贤王统率一万多名骑兵,
与王黄等屯广武以南,
同王黄等驻扎在广武以南,
至晋阳,
到晋阳作战,
汉兵击之,
汉军攻打他们,
匈奴辄败走,
匈奴兵立即败逃,
已复屯聚,
随后又聚集起来,
汉兵乘胜追之。
汉军乘胜追击他们。
会天大寒,
这时恰好碰上天气酷寒,
雨雪,
天下大雪,
士卒堕指者什二三。
汉军士兵冻掉了手指的占十分之二三。
上居晋阳,
高帝驻居晋阳,
闻冒顿居代谷,
听说冒顿单于驻居在代谷,
欲击之。
便想要去攻打他,
使人觇匈奴,
就派人去侦察匈奴。
冒顿匿其壮士、肥牛马,
这时冒顿把他的精壮士兵、肥壮牛马都藏了起来,
但见老弱及羸畜。
只让人看见老弱残兵和瘦小的牲畜。
使者十辈来,
汉军派去的使者相继回来的有十批,
皆言匈奴可击。
都报告说匈奴可以攻打。
上复使刘敬往使匈奴,
高帝于是又派刘敬出使匈奴,
未还;
尚未返回,
汉悉兵三十二万北逐之,
汉军就全部出动兵力三十二万向北追击匈奴,
逾句注。
越过了句注山。
刘敬还,报曰:
刘敬回来后报告说:
“两国相击,此宜夸矜,
“两国相攻,
见所长;
这本该炫耀显示自己的优势。
今臣往,
但现在我到匈奴方面去,
徒见羸瘠、老弱,
只看见瘦弱的牲畜和老弱的士兵,
此必欲见短,
这必定是想要显露自己虚弱不堪,
伏奇兵以争利。
而埋伏奇兵以争取胜利。
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
我认为匈奴不能攻打。”
是时,
这时候,
汉兵已业行,
汉军业已出动,
上怒,
高帝大为恼火,
骂刘敬曰:
骂刘敬说:
“齐虏以口舌得官,
“你这个齐国的混蛋伙,不过是靠着耍嘴皮子得到了一官半职,
今乃妄言沮吾军!”
现在竟又来胡言乱语阻挠我的军队前进!”
械系敬广武。
用刑具把刘敬拘禁到广武。
帝先至平城,
高帝先期抵达平城,
兵未尽到;
军队尚未全部到来。
冒顿纵精兵四十万骑,
冒顿便发出精兵四十万骑,
围帝于白登七日,
把高帝围困在白登山达七天之久。
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
汉军这时内外无法呼应救援,
帝用陈平秘计,
高帝于是就采用陈平的秘计,
使使间厚遗阏氏。
派使者暗中用重金贿赂冒顿的阏氏。
阏氏谓冒顿曰:
阏氏随即便对冒顿说:
“两主不相困。
“两个君主不应彼此困窘迫害。
今得汉地,
如今即使夺得了汉朝的土地,
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
单于您也终究不能居住在那里。
且汉主亦有神灵,
况且汉朝的君主也有神灵保护,
单于察之!”
望您明察!”
冒顿与王黄、赵利期,
冒顿与王黄、赵利约定好时间会师,
而黄、利兵不来,
但王黄、赵利的军队却迟迟不来,
疑其与汉有谋,
由此就怀疑他们与汉军有什么谋划,
乃解围之一角。
这才解开包围圈的一角。
会天大雾,
正好遇到天降大雾,
汉使人往来,
汉军便派人在白登山与平城之间往来走动,
匈奴不觉。
匈奴人毫无察觉。
陈平请令强弩傅两矢,
陈平这时请求高帝命令士兵们用强弩搭上两支箭,
外乡,
箭朝外御敌,
从解角直出。
从解围的一角直冲出去。
帝出围,
高帝脱出包围后,
欲驱;
想要策马疾奔,
太仆滕公固徐行。
太仆滕公夏侯婴却坚持慢慢地行走。
至平城,
到了平城时,
汉大军亦到,
汉的大队人马也赶到了,
胡骑遂解去。
匈奴的骑兵便解围而去。
汉亦罢兵归,
汉军于是也收兵返回,
令樊哙止定代地。
命樊哙留下来平定代地。
上至广武,
高帝回到广武,
赦刘敬,
赦免了刘敬,
曰:
说道:
“吾不用公言,
“我不采用您的意见,
以困平城;
因此被围困在平城。
吾皆已斩前使十辈矣!”
我已经把先前十多批使者都杀掉了!”
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
接着就封给刘敬二千民户,爵位为关内侯,
号为建信侯。
称作建信侯。
帝南过曲逆,
高帝回师向南经过曲逆县,
曰:
说道:
“壮哉县!
“好壮观的县啊!
吾行天下,
我走遍天下,
独见洛阳与是耳。”
只见过洛阳和这里罢了。”
乃更封陈平为曲逆侯,
就改封陈平为曲逆侯,
尽食之。
享用全县民户的赋税收入。
平从帝征伐,
陈平跟随高帝南征北战,
凡六出奇计,
共六次进献妙计,
辄益封邑焉。
每次都增加了封邑。
十二月,
十二月,
上还,
高帝返回长安,
过赵。
途经赵国。
赵王敖执子婿礼甚卑;
赵王张敖对高帝行作为女婿的礼节,十分谦卑,高帝却叉开两腿坐着,
上箕倨慢骂之。
态度轻慢地责骂张敖。
赵相贯高、赵午等皆怒曰:
赵国相国贯高、赵午等人都怒火中烧,说道:
“吾王,
“我们的大王,
孱王也!”
真是个懦弱的王啊!”
乃说王曰:
随即劝赵王说:
“天下豪杰并起,
“天下豪强并起,
能者先立。
贤能的人先称王。
今王事帝甚恭,
现在您侍奉皇帝非常恭谨,
而帝无礼;
而皇帝却如此无礼,
请为王杀之!”
请让我们替您把他杀了!”
张敖啮其指出血,
张敖咬破自己的手指流出血来,
曰:
说道:
“君何言之误!
“你们怎么说这种大错特错的话呀!
先人亡国,
先父亡国后,
赖帝得复国,
依赖皇帝才得以复国,
德流子孙;
德崐泽能流传给子孙,
秋豪皆帝力也。
一丝一毫都是皇帝的力量啊。
愿君无复出口!”
望你们不要再这么说了!”
贯高、赵午等皆相谓曰:
贯高、赵午等人都相互说道:
“乃吾等非也。
“这是我们的不是了。
吾王长者,
我们的大王是忠厚的长者,
不倍德;
不会背弃恩德。
且吾等义不辱。
况且我们的原则是不受人侮辱,
今帝辱我王,
而今皇帝侮辱了我王,
故欲杀之,
所以想要杀掉他,
何污王为!
又何必连累我王呢!
事成归王,
事情干成了,则功归我王,
事败独身坐耳。”
事情失败了,则我们独自承担罪责罢了。”
匈奴攻代。
匈奴攻打代国。
代王喜弃国自归,
代王刘喜弃国,自己逃归洛阳。高帝免了他的罪,
赦为阳侯。
改封他为阳侯。
辛卯,
辛卯(疑误),
立皇子如意为代王。
封皇子刘如意为王。
春,
春季,
二月,
二月,
上至长安。
高帝抵达长安。
萧何治未央宫,
萧何这时正主持营建未央宫,
上见其壮丽,
高帝见到未央宫如此壮丽,
甚怒,
十分愤怒,
谓何曰:
对萧何说:
“天下匈匈,
“天下纷乱,
劳苦数岁,
连年受战事劳苦,
成败未可知,
如今成败尚未可知,
是何治宫室过度也!”
为什么要把宫室修筑得过分豪华呢!”
何曰:
萧何说:
“天下方未定,
“正是因为天下尚未安定,
故可因以就宫室。
所以才可趁势营造宫室啊。
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
何况天子以四海为家,
非壮丽无以重威,
宫殿不壮丽就不足以加重威严,
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而且也不能让后世宫室的建筑规模超过它呀。”
上说。
高帝这才高兴起来。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王者以仁义为丽,
圣明的君主以仁义为美丽,
道德为威,
以道德为威,
未闻其以宫室填服天下也。
还不曾听说过有依靠宫室规模来镇服天下的。
天下未定,
天下尚未安定,
当克已节用以趋民之急;
理当克制自己、节俭用度,前去解救百姓的危难,
而顾以宫室为先,
现却反倒以营建宫室为先任,
岂可谓之知所务哉!
这怎么可以说是明白自己所应有的职责啊!
昔禹卑宫室而桀为倾宫。
从前大禹住在简陋的宫室而夏桀仍修建奢华的倾宫。
创业垂统之君,
开创业绩把王位传给后代的君王,
躬行节俭以示子孙,
尽管身体力行于节俭为子孙作出表率,
其末流犹入于淫靡,
而他们的末流依旧还是沦落入骄奢淫逸之中,
况示之以侈乎!
何况向后代子孙显示奢侈呢!
乃云“无令后世有以加”,
萧何竟谈什么“不要让后世宫室的建筑规模超过它”,
岂不谬哉!
这难道不是荒谬吗!
至于孝武,
到了汉武帝时,
卒以宫室罢敝天下,
终于因滥建宫室而致天下疲惫衰败,
未必不由侯启之也!
这种局面未必不是由侯萧开的头吧!
上自栎阳徙都长安。
高帝从栎阳迁都长安。
初置宗正官,
始设置宗正官,
以序九族。
管理皇族宗室。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帝行如洛阳。
高帝出行到洛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