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本义
太清问于无穷曰:
太清问无穷:
“子知道乎?”
“你知道‘道’吗?”
无穷曰:
无穷说:
“吾弗知也。”
“我不知道。”
又问于无为曰:
太清又问无为:
“子知道乎?”
“你知 道‘道’吗?”
无为曰:
无为回答说:
“吾知道。”
“我知道‘道’。”
“子知道,
太清又问:
亦有数乎?”
“你所知道的‘道’也有特征吗?”
无为曰:
无为接着回答:
“吾知道有数。”
“我所知道的‘道’有它的特征。”
曰:
太清问:
“其数奈何?”
“‘道’的特征是怎样的呢?”
无为曰:
无为回答:
“吾知道之可以弱,可以强;可以柔,
“我所知道的‘道’可以弱也可以强,
可以刚;
可以柔也可以刚;
可以阴,可以阳;可以窈,
可以阴也可以阳,
可以明;
可以暗也可以明;
可以包裹天地,可以应待无方。
可以包裹天地也可以应对无穷。
此吾所以知道之数也。”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道’的特征。”
太清又问于无始曰:
太清又对无始说:
“向者,吾问道于无穷,
“刚才我问无穷有关‘道’的问题,
曰:
无穷说:
‘吾弗知之。
‘我不知道。
’又问于无为,
’我又问无为,
无为曰:
无为说:
‘吾知道。
‘我知道。
’曰:
’我又问:
‘子之知道亦有数乎?
‘你能说出它的特征吗?
’无为曰:
’无为说:
‘吾知道有数。
‘我能说出它的特征。
’曰:
’我说:
‘其数奈何?
‘这特征是怎么样的呢?
’无为曰:
’无为回答说:
‘吾知道之可以弱,可以强;可以柔,
‘它是可以弱也可以强,
可以刚;
可以柔也可以刚;
可以阴,可以阳;可以窈,
可以阴也可以阳,
可以明;
可以暗也可以明;
可以包裹天地,可以应待无方,
可以包裹天地也可以应对无穷。
吾所以知道之数也。
这就是它的特征。
’若是,
’这样的话,
则无为知与无穷之弗知,孰是孰非?”
你是否能回答无为知道和无穷不知道哪个对哪个错呢?”
无始曰:
无始回答说:
“弗知之深而知之浅,
“说不知道的恰 恰说明他知道的深奥,说知道的恰恰说明他知道的肤浅;
弗知内而知之外,
说不知道的恰恰说明他知道了它的实质,说知道的恰恰说明他只知道它的外表;
弗知精而知之粗。”
说不知道的恰恰说明他知道了它的精粹,说知道的恰恰说明他只知道它的大概。”
太清仰而叹曰:
太清听后仰天叹息说:
“然则不知乃知邪?
“这么说来,不知道的却是知道,
知乃不知邪?
知道的却是不知道。
孰知知之为弗知,
谁晓得知道的却是不知道,
弗知之为知邪?”
不知道的却是知道 呢?”
无始曰:
无 始接着说:
“道不可闻,
“‘道’是不可闻的,
闻而非也;
能听闻到的就不是‘道’;
道不可见,
‘道’是不可见的,
见而非也;
能看得见的就不是‘道’;
道不可言,
‘道’是不可言说的,
言而非也,
能言说规定的就不是‘道’。
孰知形之不形者乎?”
谁晓得生成有形物体的是无形的‘道’?”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天下皆知善之为善,
“天下人都知‘善’之所以‘善’时,
斯不善也。
也就会显出不‘善’来。”
故‘知者不言,
所以说“智者不言,
言者不知’也。”
言者不智”。
治国之策
白公问于孔子曰:
白公问孔子:
“人可以微言?”
“人可以密谋吗?”
孔子不应。
孔子不回答。
白公曰:
白公又问:
“若以石投水中何如?”
“假若像石头一样扔到水里,怎么样?”
曰:
孔子说:
“吴越之善没者能取之矣。”
“吴越地区善于潜水的人可以把它捞起来。”
曰:
白公又说:
“若以水投水,
“假若像水一样泼入水中,
何如?”
怎么样?”
孔子曰:
孔子说:
“菑渑之水合,
“菑水和渑水汇合一起,
易牙尝而知之。”
但辨味专家易牙能尝辨出来。”
白公曰:
白公于是说:
“然则人固不可与微言乎?”
“这么说来,人就根本不能和他们密谋了?”
孔子曰:
孔子说:
“何谓不可!
“怎么说不可以啊!
谁知言之谓者乎!夫知言之谓者,
那些能明白你说话意思的人就可以和他密谋呀!但话又说回来,那些能明白你说话意思的人,
不以言言也。
你不去和他说,他也会明白。”
争鱼者濡,
争夺鱼的人没有不湿衣服的,
逐兽者趋,
追逐野兽的人没有跑得慢的,
非乐之也。
他们并不是乐意这样做,而是利欲之心驱动他们这样做。
故至言去言,
所以,
至为无为。
最高妙的话是不说出来别人就已领悟,
夫浅知之所争者,
最好的行为是不做什么却能样样成功。
未矣!”
那些才智浅薄的人才会去争夺那些枝末小利(才会想到与人密谋这样末流的事)。
白公不得也,
白公就是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故死于浴室。
所以导致最后因事败走投无路而自缢于浴室之地。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言有宗,
“言论有宗旨,
事有君。
行事有根据,
夫唯无知,
因为人们无知顽钝,
是以不吾知也。”
所以也不理解我说的道理。”
白公之谓也。
这无知顽钝的人说的就是白公啊。
惠子为惠王为国法,
惠施为魏惠王制定国家法令,
已成而示诸先生,
制定出来后拿给德高望重的各位年长儒生征求意见,
先生皆善之。
儒生们都称赞法令制定得好,
奏之惠王,
惠施于是将法令上呈给魏惠王,
惠王其说之,
惠王十分高兴,
以示翟煎,
拿去给墨煎看。
曰:
墨煎说:
“善!”
“很好。”
惠王曰:
惠王说:
“善,
“既然法令制定得好,
可行乎?”
那么就拿出去颁布实行了吧?”
翟煎曰:
墨煎说:
“不可。”
“不行。”
惠王曰:
惠王说:
“善而不可行,
“好却不能颁布实行,
何也?”
这是为什么?”
翟煎对曰:
墨煎说:
“今夫举大木者,
“如今那些扛大木头的人,
前呼邪许,
前面的呼喊‘嗨哎’,
后亦应之,
后面的也同声应和。
此举重劝力之歌也,
这是人们在扛举重物时为鼓劲而唱喊的歌声。
岂无郑卫激楚之音哉?
现在难道没有郑国、卫国那样的高亢激越的乐曲?有的,
然而不用者,
但就是不用它,
不若此其宜也。
这是因为它不如那种号子歌声来得适用。同样,
治国有礼,
治理国家,在于礼法的实际内容和有效性,
不在文辩。”
而不在于这法令的文辞修饰如何。”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法令滋彰,
“法令越详明,
盗贼多有。”
盗贼就越多。”
此之谓也。
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田骈以道术说齐王,
田骈用道术游说齐宣王,
王应之曰:
齐宣王回答说:
“寡人所有,齐国也。
“我所拥有的是齐国。
道术难以除患,
你向我说的道术难以消除当前齐国的祸患。
愿闻国之政。”
所以我倒希望听到一些好的治政高见。”
田骈对曰:
田骈回答说:
“臣之言无政,
“我说的道术尽管不直接涉及政事,
而可以为政。
但可以运用到政事。
譬之若林木无材而可以为材。
这就好比说树林里没有成材的树木,但它可以培育出好的树木,供人们使用。
愿王察其所谓,
所以希望大王能仔细考察我说的话的旨意,
而自取齐国之政焉己。
能否从中领悟出些能治理齐国政事的道理来。
虽无除其患害,
虽然我说的道术中没有关于消除齐国祸患的内容,
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可陶冶而变化也。
但是天地之间、六合之内都可以用‘道’来陶冶变化,
齐国之政,何足问哉!”
那你齐国的政事又何足道呢?
此老聃之所谓 “无状之状,
这就是老子说的‘无状之状,
无物之象”者也。
无物之象’。
若王之所问者,
像你大王所说的只不过是一个齐国,
齐也。田骈所称者,材也。
而我田骈所说的也不过是树木的培育而已。
材不及林,
而实际上树木比不上树林,
林不及雨,
树林比不上雨水,
雨不及阴阳,
雨水比不上阴阳,
阴阳不及和,
阴阳比不上中和之气,
和不及道。
而中和之又怎么比得上这‘道’呢!”
白公胜得荆国,
白公胜取得楚国的政权后,
不能以府库分人。
不肯将府库内的粮食和兵器分发给民众。
七日,
七天以后,
石乙入曰:
石乞进见白公胜说:
“不义得之,
“我们现在得到的是不义之财,
又不能布施,
又不肯将不义之财布施给民众,
患必至矣。
我看祸害必定会降临。
不能予人,
既然不肯布施给民众,
不若焚之,
不如用火一烧了之,
毋令人害我。”
千万别叫人家利用这些东西来害我们。”
白公弗听也。
白公胜不听。
九日,
到了第九天,
叶公入,
叶公子高从方城攻入楚都,
乃发大府之货以予众,出高库之兵以赋民,
立即将府库里的财物和兵器分发给民众,
因而攻之,
依靠民众的向心力攻打白公胜,
十有九日而禽白公。
等到第十九天就彻底打败白公胜。
夫国非其有也,而欲有之,
这国家本不该白公胜所有而白公胜却想占有它,
可谓至贪也;
这可以说是最贪婪的了。
不能为人,
不能为他人着想和谋利益,
又无以自力,
又无能耐保住自我,
可谓至愚矣。
这可以说是最愚蠢的了。
譬白公之啬也,
白公胜的吝啬,
何以异于果之爱其子也。
与枭鸟爱养其子最后被长大的枭子吃掉又有什么不同呢?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持而盈之,
“执持盈满,
不如其已。
不如作罢;
揣而锐之,
锤尖太细,
不可长保也。”
难保长久。”
兵争与权谋
赵简子以襄子为后,
赵简子选中庶子无恤,即以后的赵襄子为继承人,
董阏于曰:
董阏于说:
“无卹贱,
“无恤低贱,
今以为后,
现在选立他为继承人,
何也?”
这是为什么呢?”
简子曰:
赵简子回答说:
“是为人也,
“无恤这个人,
能为社稷忍羞。”
以后一定能为国家忍辱负重。”
异日,
后来有一次智伯与赵襄子一起饮酒,
知伯与襄子饮而批襄子之首,
智伯趋着酒兴向赵襄子头上猛击一掌,
大夫请杀之,
赵襄子手下的人请求杀了智伯,
襄子曰:
赵襄子却说:
“先君之立我也, 曰能为社稷忍羞,
“先君立我为继承人时说我将会为国家社稷忍辱负重,
岂曰能刺人哉!”
却未曾说过我好杀人啊!”
处十月,
过了十个月,
知伯围襄子于晋阳,
智伯举兵将赵襄子包围在晋阳,
襄子疏队而击之,
赵襄子分兵出击智伯军,
大败知伯,
大败智伯,
破其首以为饮器。
并剖开智伯的头颅作壶器。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知其雄,
“虽然知道什么是刚强,
守其雌,
但却谨守柔弱。
其为天下谿。”
甘心处于天下的低卑处。”
齧缺问道于被衣,
啮缺向披衣问“道”,
被衣曰:
披衣说:
“正女形,
“端正你的形体,
壹女视,
集中专一你的视觉,
天和将至。
这样天然和气将降临。
摄女知,
敛藏你的智慧,
正女度,
端正你的思虑,
神将来舍,
神明就会留宿在你心中。
德将来附若美,
德将为你显得更美,
而道将为女居。
道将留居你身上。
惷乎若新生之犊,
你将纯朴得像新生的牛犊,
而无求其故。”
不探求所有事物的缘由。”
言未卒,
披衣的话还没说完,
齧缺继以雠夷,
啮缺还是像先前那样显得目光呆滞不言不语。
被衣行歌而去曰:
披衣唱着歌而离去,说:
“形若槁骸,
“形若槁骸,
心如死灰。
心如死灰;
直实不知,
真实地知道了天道,
以故自持,
不以智巧故作矜持;
墨墨恢恢,
看上去混混沌沌毫无心机,
无心可与谋。
不能与他谋议什么,
彼何人哉!”
那是什么样的人啊!”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明白四达,
“悟彻明白事理,
能无以知乎?”
能不使心机(智)掺杂其间吗?”
赵襄子攻翟而胜之,
赵襄子派兵攻打翟国获胜,
取尤人、终人。
夺取了尤人和终人两座城镇,
使者来谒之,
使者前来报告赵襄子,
襄子方将食而有忧色。
赵襄子正准备吃饭,听后露出忧虑的神色。
左右曰:
他身边的人看到后就说:
“一朝而两城下,
“一个早上就攻下两座城镇,
此人之所喜也。
这是人们所高兴的事。
今君有忧色,
现在您反而显得忧愁,
何也?”
这是为什么呢?”
襄子曰:
赵襄子回答说:
“江河之大也,
“长江黄河发大水,
不过三日。
也不过三天就退下去了;
飘风暴雨,
狂风暴雨,太阳当头照,
日中不须臾。
也都是片刻的现象。
今赵氏之德行无所积,
现在我们赵氏的德行没有积累多少,
今一朝两城下,
而这么轻松夺取两座城镇,
亡其及我乎?”
衰败也大概会接踵而来了吧?”
孔子闻之曰:
孔子知道此事后说:
“赵氏其昌乎!”
“赵氏将要昌盛了。”
夫忧,
取得胜利后反而忧虑、反思,
所以为昌也,
这恰恰说明会进一步取胜和昌盛;
而喜,
而为了一点胜利就沾沾自喜则说明非但不会进一步取胜,
所以为亡也。
还会导致失败。
胜非其难也,
取得胜利并不难,
持之者其难也。
难的是如何保持胜利。
贤主以此持胜,
贤明的君主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能保持胜利,
故其福及后世。
并将所缔造的胜利果实传给后代。
齐、楚、吴、越皆尝胜矣,
而历史上的齐、楚、吴、赵四国都曾战胜过诸侯,称霸过天下,
然而卒取亡焉,
但最终都走向衰亡,
不通乎持胜也。
这是因为四国君主都不懂如何保持胜利果实的道理。
唯有道之主能持胜。
只有有“道”的君主才能保持胜利果实。
孔子劲构国门之关,
孔子的力气大得能拉开城门的门栓,
而不肯以力闻。
但他却不愿意以力大而著称;
墨子为守攻,
墨子善于守御攻城,
公输般服,
这种技术连公输般都不得不佩服,
而不肯以兵知。
但是墨子就是不愿意以善于用兵而出名。所以,
善持胜者,
善于保持胜利的人,
以强为弱。
尽管处于强势,但却表现出柔弱,以防止物壮则老。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道冲,
“道体虚空,
而用之又弗盈也。”
但它的作用无穷无尽。”
修身问道
惠孟见宋康王,
惠孟拜见宋康王,
蹀足謦欬,
康王跺着脚、咳嗽着,
疾言曰:
大声说:
“寡人所说者,勇有功也,
“我所喜欢的是勇猛有力的人,
不说为仁义者也,
不喜欢那些讲仁义的人。
客将何以教寡人?”
你这位客人对此有何高见指教我?”
惠孟对曰:
惠孟回答说:
“臣有道于此。
“我这里有一种道术,
人虽勇,刺之不入;虽巧有力,
能够让你有这种功夫:再骁勇的人也刺不进你的身体,
击之不中。
再有力的人也击不倒你。
大王独无意邪?”
大王难道不想具有这种功夫吗?”
宋王曰:
康王说:
“善,
“好。
此寡人之所欲闻也。”
这种功夫我倒想听你介绍介绍。”
惠孟曰:
惠孟于是接着说:
“夫刺之而不入,
“刺你而刺不进身体,
击之而不中,
击打你而击不倒你,
此犹辱也。
但这还是使受刺击的你感到是一种侮辱。
臣有道于此,
我这里的一种道术,能够让你有这种本事:
使人虽有勇弗敢刺,
再骁勇的人不敢刺你,
虽有力不敢击,
再有力的人不敢击打你。但不敢刺你,
夫不敢刺、不敢击,
不敢击打你,
非无其意也。
不等于他没有这种想刺击你的意图。所以,
臣有道于此,
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能够让你有这种品行:
使人本无其意也。
使别人就根本没有这种想伤害你的意图。
夫无其意,
但是没有这种想伤害你的意图,
未有爱利之心也。
不等于说他就有一种爱护你、使你得利的心。
臣有道于此,
由此,我这里再有一种道术,能够使你有这种德行,即别人非但没有伤害你的意图,
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欢然皆欲爱利之心,
还无不欣喜愉悦地爱你,使你得利。
此其贤于勇有力也,
这种德行要远远超过勇武有力,
四累之上也。
在这四种情况中属于最好的一种。
大王独无意邪?”
大王难道不想获得这种德行吗?”
宋王曰:
康王听后说:
“此寡人所欲得也。”
“这正是我想获得的。”
惠孟对曰:
惠孟接下说:
“孔、墨是已。
“孔子、墨子就是具有这种德行的人。
孔丘、墨翟,
所以,
无地而为君、无官而 为长,
他们尽管没有任何领地但却成为众人敬仰的精神领袖,他们尽管没有任何官职但却能 成为人们的主宰。
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颈举踵而愿安利之之者。
天下男男女女无不伸长脖子踮着脚跟仰望他们、并希望他们平安幸福。
今大王,
今天你大王是一个大国的君主,
万乘之主也。
如果你真有孔墨这样的德行,
诚有其志,
那么,
则四境之内皆得其利矣。
全国范围内的人、包括你自己,都能得到利益,
此贤于孔、墨也远矣!”
这不比孔墨强多吗?”听了之后,
宋王无以应。
宋康王无话可答。
惠盂出,
惠孟出去之后,
宋王谓左右曰:
宋康王对身边的人说:
“辩矣,
“这位客人很会说话,
客之以说胜寡人也。”
他的辩说使我十分佩服。”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勇于不敢则活。”
“勇于柔弱就不会陷于死地。”
由此观之,
由此看来,
大勇反为不勇耳。
大勇反而成了不勇了。
昔尧之佐九人,
过去尧帝的辅佐大臣有九个人,
舜之佐七人,
舜帝的辅佐大臣有七个人,
武王之佐五人。
武王的辅佐大臣有五个人。
尧、舜、武王于九、七、五者,
尧帝、舜帝和武王跟他们这些辅佐大臣相比,
不能一事焉,
并不具有辅佐大臣那样的本事,
然而垂拱受成功者,
但却能相当轻松地取得成功,
善乘人之资也。
这是因为尧、舜、武王都能善于充分利用各人的能力。
故人与骥逐走则不胜骥,
所以人和千里马赛跑是跑不过千里马的,
托于车上,
但乘坐在由千里马拉的车子上,
则骥不能胜人。
情况就不一样了。
北方有兽,
北方有一种兽,
其名曰蹷,
名叫“蹶”,
鼠前而兔后,
前肢短如鼠脚,后腿却长如兔,
趋则顿,
快步走就会叩倒,
走则颠,
跑起来就会跌倒,
常为蛩蛩駏驉取甘草以与之,
常常为善走而不善觅食的蛩蛩駏骢采摘甘草,
蹷有患害,
但反过来如“蹶”碰到祸害时,
蛩蛩駏驉必负而走。
蛩蛩駏骢就会背着“蹶”逃跑。
此以其能,托其所不能。
这二种兽都以自己的长处能力来帮助、弥补对方的短处不足。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夫代大匠斫者,
“那些硬代替工匠去砍木头的人,
希不伤其手。”
很少有不自伤其手的。”
薄疑说卫嗣君以王术。
薄疑拿着王道之术游说卫嗣君,
嗣君应之曰:
卫嗣君对他说:
“予所有者,千乘也。
“我所拥有的只是一个千乘小国,
愿以受教。”
希望先生能拿治理小国的方法指导我。”
薄疑对曰:
薄疑回答说:
“乌获举千钧,
“大力士乌获能举起千斤重的东西,
又况一斤乎!”
又何况这一斤重的东西呢?”
杜赫以安天下说周昭文君。
杜赫拿着安邦天下的方法游说周昭文君,
文君谓杜赫曰:
周昭文君对杜赫说:
“愿学所以安周。”
“我只希望学习安定周朝的具体方法。”
赫对曰:
杜赫回答说:
“臣之所言不可,
“如果你认为我说的安邦方法不管用,
则不能安周。
那么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安定周朝了;
臣之所言可,
如果你认为我说的安邦方法可行,
则周自安矣。
那么周朝就自然会安定。
此所谓弗安而安者也”。
这就是所谓的认为不能安邦的方法恰恰是可以安邦的。”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大制无割。
“用大道治理天下无所伤害”,
故致数舆无舆”也。
“所以过多地计较称誉不称誉反而得不到称誉”。
鲁国之法,
鲁国的法律规定,
鲁人为人妾于诸侯,
鲁国人中有给诸侯作臣妾的,
有能赎之者,
可以将他们赎身为平民,
取金于府。
所需的赎金可以由国家的金库来支付。
子赣赎鲁人于诸侯,
子贡从别的诸侯国那里赎回了作臣妾的本国人,
来而辞不受金。
但回来后推辞不受国库的赎金。
孔子曰:
孔子知道后说:
“赐失之矣!
“赐这样做就不对了。
夫圣人之举事也,
圣人做事情,
可以移风易俗,
能够起到移风易俗的作用,
而受教顺可施后世,
他的行为所起的教化作用能够影响到后世,
非独以适身之行也。
并不是自以为品行高尚就行了。
今国之富者寡而贫者众。
如今我们鲁国是富人少而穷人多,
赎而受金,
赎回了臣妾而拿国库的赎金和奖金,自然会被人们看轻,
则为不廉;
认为是不廉洁。但问题是,
不受金,
大家都赎回了臣妾后不接受赎金和奖金,
则不复赎人。
以后谁还会去赎人呢?
自今以来,
由此也可推知,
鲁蹻不复赎人于诸侯矣。”
鲁国将不会再有从诸侯那里赎回臣妾的人了。”事情也正如孔子预料的那样。
孔子亦可谓知礼矣。
所以说孔子也可以算得上一个懂得事物变化发展的人了。
故老子曰:
这就是《老子》说的:
“见小曰明。”
“能观察细微的叫做‘明’。”
魏武侯问于李克曰:
魏武侯问李克:
“吴之所以亡者,何也?”
“吴国灭亡的原因是什么?”
李克对曰:
李克回答说:
“数战而数胜。”
“屡战屡胜。”
武侯曰:
武侯问:
“数战数胜,
“屡战屡胜,
国之福,
这是国家的福气,
其独以亡,
吴国偏偏为此而灭亡,
何故也?”
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对曰:
李克解释说:
“数战则民罢,
“经常打仗,百姓必然感到疲惫不堪;
数胜则主桥,
而屡战屡胜必然导致君主骄傲;
以骄主使罢民,
让骄横的君主去指挥役使疲惫的百姓,
则国不亡者,
不亡国这样的事情是很少见的。
天下鲜矣。
君主骄傲就会放肆,
则恣,恣则极物;
放肆纵欲就会穷奢极欲;百姓疲惫就会产生怨恨,
罢则怨,
怨恨多了就会去动足脑筋谋求摆脱疲惫痛苦,
怨则极虑。
以致会用到谋反的手段。
上下俱极。
这样上下都将事物推向极端,
吴之亡犹晚矣!
吴国现在才灭亡已经算晚的了。
夫差之所以自到于干遂也。”
吴王夫差就是因为这个才败在越王勾践手下,自杀身亡的。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功成,名遂,
“功成名就,
身退,
引身告退,
天之道也。”
这才符合天之道。”
宁越欲干齐桓公,
宁戚想向齐桓公谋求官职,
困穷无以自达,
以便能施展自己的才能,但是穷困得没有办法去齐国见桓公,
于是 为商旅、将任车,以商于齐,
于是给去齐国经商的商人赶运货车,
暮宿于郭门之外。
晚上停宿在齐国都城外。这时,
桓公效迎客,
齐桓公去郊外迎接客人,
夜开门,
打开城门后,
辟任车,
随从让宁戚赶的那辆车回避到一边去;
爝火甚盛,
桓公一行人所举的火把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从者甚众。
而随从的人又很多。
宁越饭牛车下,
在车旁给牛喂草料的宁戚看了后,
望见桓公而悲,
悲从心中起,
击牛角而疾商歌。
于是敲击着牛角唱起悲凄激越的歌曲,
桓公闻之,
桓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悲曲,
抚其仆之手曰:
情不自禁地拍着仆人的手说:
“异哉,
“奇妙,
歌者非常人也。”
那唱歌的人一定是位不寻常的人。”
命后车载之。
于是命令随从的车将宁戚载返回去。
桓公及至,
到了朝廷,
从者以请。
随从人员就宁戚的事请示桓公。
桓公赣之衣冠而见,
桓公赐给宁戚衣裳和帽子,并接见了他。
说以为天下。
宁戚拿治理天下的道理游说桓公,
桓公大说,
桓公听了后大喜,
将任之。
打算任用宁戚。
群臣争之曰:
大臣们纷纷规劝:
“客,卫人也。
“这位客人是卫国人,
卫之去齐不远,
卫国离我们齐国不远,
君不若使人问之。
君王你不如派人到卫国去查访一下,
问之而故贤者也,
如查访的结果说明宁戚是位贤者,
用之未晚。”
再任用他不迟。”
桓公曰:
桓公说:
“不然,问之,
“不妥。
患其有小恶也,
去查访他只不过担心他有什么小毛病而已;
以人之小恶而忘人之大美,
而因人家的小毛病却忽视人家的大优点,
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上也。”
这正是贤明君主失去天下士人的原因。”
凡听必有验,
大凡听一个人说话,必定会产生某些心理反应;
一听而弗复问,
如与人谈话一次后,
合其所以也。
便不再去深究其人的底细,这正说明这人的言谈投合听者的心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再说,
且人固难合也,
人无完人,
权而用其长者而已矣。
只要经过权衡认为说话者的长处能发扬就行。
当是举也,
在这件事上,
桓公得之矣。
桓公做对了,因此他果真得了一位人才。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天大,地大,道大,
“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
王亦大。域中有四大,
宇宙间的四大,
而王处其一焉。”
而王居其中之一。”
以言其能包裹之也。
这是说君王应像天地大道那样包容一切。
大王亶父居邠,
大王亶父住在邠的时候,
翟人攻之,
翟国人经常来侵扰。
事之以皮帛珠玉而弗受,曰:
于是大王亶父拿着皮革、布帛和珍珠玉石赠送给翟国人以求和好太平,
“翟人之所求者地,
但翟人不肯接受,
无以财物为也。”
说他们要的是地盘而不在乎财物。
大王禀父曰:
大王亶父向百姓解释说:
“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
“和人家的兄长一起生活而杀死他的弟弟,
与人之父处而杀其子,
和人家的父亲一起生活而杀害他的儿子,
吾弗为。
这样的事情我是做不出的。
皆勉处矣!
大家都好好地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吧!
为吾臣,与翟人奚以异?
当我的臣民和当翟国人的臣民有什么不同呢?
且吾闻之也:
况且我听说了,
不以其所养害其养。”
不能因贪得养生之物而伤害性命。”
杖策而去。
于是大王亶父拄着手杖离开了邠地,
民相连而从之,
百姓们成群结队地跟随着他离去,
遂成国于岐山之下。
后来在岐山下建立了周朝。
大王禀父可谓能保生矣。
大王亶父可称得上保重生命的人。
虽富贵,
即使富贵,
不以养伤身;
也不因财物而伤害自身;
虽贫贱,
即使贫贱,
不以利累形。
也不因为贪利而拖累形体。
今受其先人之爵禄,
现在有人从祖先那里接受了爵禄,
则必重失之。
就生怕会丧失,
所自来者久矣,而轻失之,
而对来之不易的生命却轻易地抛弃,
岂不惑哉?
这难道不糊涂吗?
故老子曰 :
所以《老子》说:
“贵以身为天下,
“看重自身而为天下人,
焉可以托天下;
有这种美德的人可以将天下托付给他;
爱以身为天下,
爱惜自身而为天下人,
焉可以寄天下”矣。
有这样美德的人可以将天下寄托给他。”
中山公子牟谓詹子曰:
中山公子魏牟对詹何说:
“身处江海之上,
“我虽身处江湖过着隐居避世的生活,
心在魏阙之下,
但心中还是老惦记着朝政,
为之奈何?”
我该如何办才好呢?”
詹子曰:
詹何回答说:
“重生。
“就珍惜生命吧!
重生则轻利”。
能珍惜生命也就能轻视利欲。”
中山公子牟曰:
中山公子魏牟又说:
“虽知之,
“我虽然知道这个重生轻利的道理,
犹不能自胜。”
但还是无法战胜这名利的欲念。”
詹子曰:
詹何回答说:
“不能自胜则从之。
“你不能自制欲念,那么就听其自然、顺随它。
从之,
听其自然、顺随它,
神无怨乎!
你的精神就不会出毛病。反过来,
不能自胜而强弗从者,
你既不能自制欲念,
此之谓重伤。
又要勉强压制不愿顺随,
重伤之人,
这才会受到双重损伤;
无寿类矣!”
如受到这双重损伤的人就不会长寿。”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知和曰常,
“知道保持平和纯厚之气的道理叫做‘常’,
知常曰明,
懂得这种‘常’的称为‘明智’。
益生曰祥,
纵欲贪生就会有灾殃,
心使气曰强。”
欲念支配淳和之气就会逞强。”因此,
是故 “用其光复归其明”也。
运用涵蓄着的“光”,返复到观察细微的“明”。
楚庄王问詹何曰:
楚庄王问詹何:
“治国奈何?”
“怎样才能治理国家?”
对曰:
詹何回答说:
“何明于治身,
“我只明白修养自身,
而不明于治国?”
而不知道怎样治理国家。”
楚王曰:
楚庄王又说:
“寡人得立 宗庙社稷,
“我现在能够登位为君执掌朝政,
愿学所以守之。”
希望学习一些持守国家的方法。”
詹何对曰:
詹何于是接着说:
“臣未尝闻身治而国乱者也,未尝闻身乱而国 治者也。
“我还没有听说过自身修养得很好而国家却乱哄哄的事例呢!我还同样没有听说过自身不修养而国家治理得很好的事例呢!
故本任于身,
所以治国之本在于治身养性,
不敢对以未。”
我不敢以一些枝末的内容来回答您。”
楚王曰:
楚庄王听后说:
“善。”
“说得好。”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修之身,
“修养好自身,
其德乃真”也。
他的‘德’就会纯真。”
典故印证
桓公读书于堂,
齐桓公正在堂上读书,
轮人研轮于堂下,
一位做车轮的工匠在堂下砍削车轮,
释其椎凿而问桓公曰:
他放下手中的椎子和凿子,问齐桓公:
“君之所读者何书也?”
“君王您正在读的是什么书?”
桓公曰:
桓公说:
“圣人之书。”
“是圣人的书。”
轮扁曰:
这位叫轮扁的工匠又问:
“其人在焉?”
“这位圣人还活着?”
桓公曰:
桓公回答说:
“已死矣。”
“已经死了。”
轮扁曰:
轮扁马上说:
“是直圣人之糟粕耳!”
“那您读的只能是圣人的糟粕了。”
桓公悖然作色而怒曰:
桓公听了,一下变了脸色,怒道:
“寡人读书,
“我读圣贤书,
工人焉得而讥之哉!
你这工匠凭什么讥笑我?
有说则可,
你说出理由来也就罢了,
无说则死。”
如说不出理由来,就处死你。”
轮扁曰:
轮扁不慌不忙地说:
“然,
“好的,
有说。
我说出道理来。
臣试以臣之所轮语之:
我试试拿我做车轮的体会来说说这其中的道理:
大疾则苦而不入,
如果榫头大,榫眼开小了,就会涩滞安不进去;
大徐则甘而不固。
如果榫眼开大了,榫头做小了,太松滑动不牢。
不甘不苦,
不松不紧,
应于手,厌于心,
得心应手,
而可以至妙者,
达到神妙境界的技术,
臣不能以教臣之子,
我无法传授给我的儿子,
而臣之子亦不能得之于臣。
而我的儿子也无法从我这里学到这技术;
是以行年七十,
所以我尽管年逾古稀、年老无力,
老而为轮。
但还得亲自做车轮。由此可见,
今圣人之所言者,
圣人的话中如果有高深神妙的精华,
亦以怀其实,
但由于不能言传,
穷而死,
所以也必定会随着圣人死去而带走,
独其糟粕在耳!”
而只有那些可以言传的糟粕留下来。”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
“可以用言词表达的‘道’并非常‘道’;
非常名。”
可以用文字叙述的‘名’并非常‘名’。”
从前,
昔者司城子罕相宋,
司城子罕辅佐宋君,
谓宋君曰:
一次他对宋君说:
“夫国家之安危,
“国家的安危,
百姓之治乱,
百姓的治理,
在君行赏罚。
均取决于君王施行赏罚。
夫爵赏赐予,
这爵禄的赏赐,
民之所好也,
是人民所喜爱的,
君自行之。
就请您国君亲自执掌;
杀戮刑罚,
那诛杀刑罚,
民之所怨也,
是人民所怨恨的,
臣请当之。”
就由我来担当这角色。”
宋君曰:
宋君听后说:
“善,
“好。
寡人当其美,
我受百姓赞美,
子受其怨,
你受百姓怨恨,
寡人自知不为诸侯笑矣。”
这样一来我知道诸侯们就不会嘲笑我了。”
国人皆知杀戮之专,制在子罕也,
但实际上宋国人知道生杀大权掌握在子罕手里后,
大臣亲之,
大臣们就亲附子罕,
百姓畏之。
百姓们都畏惧子罕,
居不至期年,
不到一年时间,
子罕遂却宋君而专其政。
子罕就将大权旁落的宋君杀掉而篡夺了宋国的政权。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鱼不可脱于渊,
“鱼不可脱离池渊,
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国家的‘利器’不可随便让人知道。”
王寿负书而行,
王寿背着书走路,
见徐冯于周。
在周国的大路上碰到隐士徐冯。
徐冯曰:
徐冯说:
“事者,应变而动。
“人的行为应随变化而变化,
变生于时,
变化产生了时机。
故知时者无常行。
所以识时务者没有固定不变的行为。
书者,
书记载着人的言论,
言之所出也。言出于知者,
言论当然出自智者,
知者藏书。”
但有智慧的人是不藏书的。”
于是王寿乃焚书而舞之。
王寿听了徐冯的开导说后将自己的藏书全部烧掉,然后轻松地手舞足蹈起来。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多言数穷,
“议论太多,反而使人无所适从,自己也会感到困惑,
不如守中。”
所以不如持守虚静之道。”
令尹子佩请饮庄王,
楚国的令尹子佩请庄王饮酒,
庄王许诺。
庄王答应了。
子佩疏揖,
于是子佩在强台这个地方准备了酒席,但庄王又不肯前往了。
北面立于殿下,
第二天子佩赤着脚拱手站在殿下,
曰:
问朝南坐的庄王:
“昔者君王许之,
“先前君王答应出席酒宴,
今不果往,意者,
但又不践约前往,
臣有罪乎?”
我想大概我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庄王曰:
庄王回答:
“吾闻子具于强台。
“我听说你将酒席设在强台。
强台者,南望料山,
这强台是南望料山,
以临方皇,
靠近方皇湖,
左江而右淮,
左边是长江,右边是淮水,
其乐忘死。
这样好的自然环境能使人高兴得忘掉死的悲哀。
若吾薄德之人,不可以当此乐也,
像我这样德行微薄的人是无法消受这种欢乐的。
恐留而不能反。”
我还害怕去了以后会留连忘返呢!”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不见可欲,
“不去看或不去接触那些能惹人之欲望的事与物,
使心不乱。”
以致使人的心神不散乱。”
晋公子重耳出亡,
晋公子重耳流亡国外,
过曹,
经过曹国,
无礼焉。
曹国君对他很不礼貌。这时,
厘负羁之妻谓厘负羁曰:
厘负羁的妻子对厘负羁说:
“君无礼于晋公子。
“我们的国君对晋公子重耳相当不礼貌。
吾观其从者,皆贤人也,
但我观察到跟随重耳公子流亡的几位都是贤人,
若以相夫子反晋国,
如果这些人能帮助重耳公子回到晋国执掌朝政,
必伐曹,
必定会讨伐我们曹国的。
子何不先加德焉?”
你为何不乘现在先给晋公子重耳施加恩德呢?”
厘负羁遗之壶餕而加璧焉,
于是厘负羁遵照妻子的话给重耳他们一壶稀粥和璧玉。
重耳受其餕而反其璧。
重耳他们接受了稀粥而将璧玉退回给厘负羁。
及其反国,
等到重耳他们返回晋国并执掌朝政后,
起师伐曹,
就发令讨伐曹国,
克之,
在攻克曹国以后,
令三军无人厘负羁之里。
特地命令三军不许侵扰厘负羁所居住的里巷。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曲则全,
“委曲反能保全,
枉则直。”
屈就反能伸直。”
越王勾践与吴战而不胜,
越王勾践与吴国交战失败,
国破身亡,
国家破残,人民伤亡,
困于会稽。
自己又被围困在会稽。
忿心张胆,
这时勾践是内心愤恨、胆气豪壮,
气如涌泉,
激情豪气像涌泉,
选练甲卒,
训练选拔士兵,
赴火若灭。
决心赴汤蹈火与吴国决一雌雄。但经过大臣文种的劝说,以屈辱条件和吴国达成协议,
然而请身为臣,
勾践亲自为吴王作臣仆,
妻为妾,
妻子为吴王作奴仆;
亲执戈为 吴兵先马走,
又亲自执戈为吴王牵马开道,经过这样多年的卧薪尝胆,
果禽之于干遂。
终于在干遂将吴国打败,并擒获吴王夫差。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柔之胜刚也,
“柔可以胜刚,
弱之胜强也,
弱可以胜强,
天下莫不知,
天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道理,
而莫之能行。”
但是没有谁能够亲自实施。”
越王亲之,
而越王勾践亲自去实行了,
故霸中国。
所以他最终称霸了中原。
赵简子死,未葬,
赵简子死后还没落葬,
中牟入齐。
中牟的守将就叛变投靠齐国了。
已葬五日,
赵襄子将父亲简子下葬料理停当后,
襄子起兵攻,
第五天发兵征伐中牟城,
围之未合,
但包围还没完全合拢,
而城自坏者十丈,
中牟城的城墙突然自行倒塌十来丈,
襄子击金而退之。
赵襄子下令鸣金收兵。
军吏谏曰:
军吏们劝谏说:
“君诛中牟之罪而城自坏,
“君王亲率兵马征讨中牟守将的罪行,城墙自行倒塌,
是天助我,
这说明老天爷帮助我们去讨伐这些天理难容的罪人,
何故去之?”
为什么我们要撤退呢?”
襄子曰:
赵襄子解释道:
“吾闻之叔向曰:
“我听叔向说过:
‘君子乘人于利,
‘君子不该在自己有利的形势下去欺凌别人,
不迫人于险。
君子也不该在别人处险境时去逼迫他。
’使之治城,城治而后攻之。”
’所以让他们将城墙修好后我们方开战进攻吧!”
中牟闻其义,
中牟城内的守将听到赵襄子这番如此仁义的话后,
乃请降。
便请求投降。
故老子曰:“夫唯不争,
所以《老子》说“正因为不与别人争,
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所以天下也没有人能争得过他”。
秦穆公谓伯乐曰:
秦穆公对伯乐说:
“子之年长矣,
“你的年纪很大了,
子姓有可使求马者乎?”
你的同族的子弟中有可以派去相马的人吗?”
对曰:
伯乐回答:
“良马者,
“一般的良马,
可以形容筋骨相也。
可以凭马的外貌骨架来识别。
相天下之马者,
但真的要识别天下难得的良好,
若灭若失,
就得注意到马身上存在着的若隐若现的神韵,
若亡其一。
就不能光注意到马的形体和骨架。
若此马者,
像这样的马,
绝尘弭辙。
真是绝世超尘,奔驰如飞,不留痕迹。
臣之子,
我的儿孙和弟子,
皆下材也,
都是下等人才,
可告以良马,
可以相一般的良好,
而不可告以天下之马。
但没有相千里马的功夫。
臣有所与供儋緾采薪者九方堙,
我倒有一位在一起打过柴的朋友,叫九方堙,
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
此人相马的本领不在我之下,
请见之。”
让我来引见给您君王。”
穆公见,
秦穆公于是接见了九方堙,
使之求马,
并让他外出寻找千里马去。
三月而反报曰:
三个月以后,九方堙回来禀报秦穆公,说:
“已得马矣,
“我已找到一匹千里马,
在于沙丘。”
在沙丘那个地方。”
穆公曰:
秦穆公问:
“何马也?”
“是怎么样的马?”
对曰:
九方堙回答道:
“牡而黄。”
“是一匹黄色的雄马。”
使人往取 之,
秦穆公派人去沙丘牵马,
牝而骊。
一看却是一匹黑色的雌马。
穆公不说,
秦穆公不高兴了,
召伯乐而问之曰:
召来伯乐责问:
“败矣!
“败兴得很。
子之所使求者,毛物牝牡弗能知,
你那个朋友相马连毛色和雌雄都分不清,
又何马之能知!”
又怎么能相千里马?”
伯乐喟然大息曰:
伯乐听后叹息说:
“一至此乎!
“九方堙的相马术竟到了这种神妙境地?
是乃其所以千万臣而无数者也。
正说明他的本领要超出我不知多少倍。
若堙之所观者,
像九方堙这样的相马术,
天机也。
相的是马原本所赋有的内在灵性和实质。
得其精而忘其粗,
他正是相中了马的内在精华而忘却了马的外表粗疏,
在内而忘其外,
他看到的是马的素质而不强调马的外形。九方堙只注意应该注意的地方,
见其所见而不见其所不见,
而那些不重要的地方,他根本不去注意它;他只强调应该强调的地方,
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
而那些不必注重的地方,他根本不去强调。
若彼之所相者,
像他这样的相马术,
乃有贵乎马者。”
本身就比千里马珍贵。”
马至,
这马经过骑试,
而果千里之马。
果然是千里马。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大直若屈,
“最直的好像是弯曲的,
大巧若拙。”
最灵巧的好像是笨拙的。”
吴起为楚令尹,
吴起任楚国的令尹,
适魏,
一次到魏国去,
问屈宜若曰:
对流亡魏国的屈宜咎说:
“王不知起之不肖,
“君王还认为我很贤能,
而以为令尹。
任用我做楚国令尹。
先生试观起之为人也。”
先生试试看我吴起怎么样来做好这个令尹。”
屈子曰:
屈直咎问道:
“将奈何?”
“你打算怎样做呢?”
吴起曰:
吴起说:
“将衰楚国之爵而平其制禄,
“我打算削减楚国贵族的爵位,平抑法定的俸禄制度,
损其有余而绥其不足,
损有余以补不足;
砥砺甲兵,
精心训练军队,
时争利于天下。”
等待机会和各国争霸天下。”
屈子曰:
屈直咎说:
“宜若闻之,
“我屈直咎听说过,
昔善治国家者,不变其故,不易其常。
以前善于治国的人是不改变原有的制度和常规的,
今子将衰楚国之爵而平其制禄,
你吴起今天要削减楚国贵族的爵位和平抑法定的俸禄制度,
损其有余而绥其不足,
损有余以补不足,
是变其故,易其常也,行之者不利。
这实际上是改变了原有的制度和常规。
宜若闻之曰:
我屈宜咎又听说:
‘怒者,逆德也;
‘激怒是违逆天德的事;
兵者,凶器也;争者,
兵器则是杀人的凶器;
人之所本’也。
而争斗又是该抛弃的。
今子阴谋逆德,
’你现在阴谋策划违逆天德的事,
好用凶器,
又好用兵器,
始人之所本,
并挑起人们之间的争斗,
逆之至也。
这就是最大的倒行逆施。再说,
且子用鲁兵,
你先前任鲁国的将领,
不宜得志于齐,
不应该动用鲁军打齐国,
而得志焉。
而你却以打败齐国来满足你的意愿。你又指挥过魏军,
子用魏兵,
做过魏国西河郡守,
不宜得志于秦,
本不应该动秦国的脑筋,
而得志焉。
而你却使秦国不敢东犯魏界,这样又实现了你的志愿。
宜若闻之:
我听说过,
非祸人,
不危及别人,
不能成祸。
也就不会给自己带来祸害。我现在就感到纳闷,
吾固惑吾王之数逆天道,
我们的君王屡次违逆天道,
戾人理,
背弃人理,
至今无祸。
怎么至今还没遭受灾祸。唉!
差须夫子也。”
这灾祸可能正等着你呢!”
吴起惕然曰:
吴起听了后惊惧地问:
“尚可更乎?”
“还可以改变吗?”
屈子曰:
屈直咎说:
“成形之徒,
“已经形成的局势无法改变。
不可更也。
你不如现在真心实意地做些敦厚仁慈的事,
子不若敦爱而笃行之。
或许能有所改观。”
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挫其锐,
“不露锋芒,
解其纷,
超脱纠纷,
和其光,
敛和光耀,
同其尘。”
混同尘世。”
晋伐楚,
晋国讨伐楚国,
三舍不止,
连续推进九十里地还不停止。
大夫请击之。
楚国的大夫们请求楚庄王与晋国正式交战,
庄王曰:
楚庄王说:
“先君之时,
“先王在世时,
晋不伐楚。
晋国不敢征伐楚国,现在到了我执政,
及孤之身而晋伐楚,
晋国却不断地征伐楚国,
是孤之过也,
这说明我存在着错误。
若何其辱群大夫?”
怎么能让诸位大夫跟着我蒙受屈辱呢?”
曰:
众大夫说:
“先臣之时,
“前朝的大臣在世的时候,
晋不伐楚,
晋国不敢进犯楚国,
今臣之身而晋伐楚,
现在轮到我们当大臣了,晋国却敢进犯我们楚国,
此臣之罪也。
这是我们群臣的罪过啊!
请三击之。”
请君王下令反击晋军吧!”
王俯而泣涕沾襟,
楚庄王听了难过得低头而泣,泪水都沾湿了衣襟,
起而拜群大夫。
起身揖拜各位大夫。
晋人闻之曰:
此事被晋国人知道后议论说:
“君臣争以过为在己,
“楚国的君臣争着承担过失的责任,
且轻下其臣,
而且楚王还很谦恭地对待大臣,
不可代也。”
这样的国家我们不可继续征伐下去了。”
夜还师而归。
于是晋军连夜撤兵回国。
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能受国之垢,
“能够承担国家的屈辱,
是谓社稷主。”
这才配称国家的君主。”
宋景公之时,
宋景公的时候,
荧惑在心。
荧惑星停留在心宿的位置,
公惧,
景公很害怕,
召子韦而问焉,曰:
召见太史子韦询问这件事:
“荧惑在心,
“荧惑在心宿,
何也?”
这是怎么回事?”
子韦曰:
子韦说:
“荧惑,天罚也。
“荧惑是表示上天惩罚的;
心,宋分野。
心宿是宋国的分野。正因为这样,
祸且当君。
所以灾祸将要降落到君王身上。
虽然,
虽然如此,
可移于宰相。”
但可以将灾祸转嫁到宰相身上的。”
公曰:
宋景公说:
“宰相,所使治国家也,
“宰相是任命来治理国家的,
而移死焉,
把死转移到他身上,
不祥。”
不吉利。”
子韦曰,
子韦又说:
“可移于民。”
“那可以转嫁到百姓身上。”
公曰:
景公马上说:
“民死,
“老百姓都死光了,
寡人谁为君乎?
我当谁的君主?
宁独死耳!”
我倒情愿我自己一个人死了。”
子韦曰:
子韦又说:
“可移于岁。”
“可以转移到年成上。”
公曰:
景公接着话题说:
“岁,民之命。
“年成是百姓的命根子,
岁饥,
年成不好闹饥荒,
民必死矣。
百姓必定没活路,
为人君而欲杀其民以自活也,
做人君的让百姓的死来换取自己的性命,
其谁以我为君者乎?
那还有谁要我做君主?好了,
是寡人之命固已尽矣,
我的性命也注定要完结了,
子韦无复言矣!”
你也不必再说转嫁灾祸的事了。”
子韦还走,
子韦听了这话后,
北面再拜曰:
起身转向北面,对景公行了个大礼说:
“敢贺君!
“我谨向你表示祝贺,
天之处高而听卑。
苍天在上能听到人间的一切,
君有君人之言三,
君王刚才讲了做人君的应该如何对待臣民的三条原则,
天必有三赏君。
上天也必定会给你三个赏赐,
今夕星必徙三舍,
今晚荧惑星一定会移动三舍(心、氐、房),
君延年二十一岁。”
你也必定会延年二十一年。”
公曰:
景公不解地问:
“子奚以知之?”
“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对曰:
子韦说:
“君有君人之言三,
“你讲的做君主的三条原则,
故有三赏,
所以上天也必有‘三’赏,
星必三徙舍,
荧惑星移动三舍,
舍行七里,
每移动一舍就经过七个星座,
三七二十一,
三七二十一,
故君移年二十一岁,
所以君王能延长寿命二十一年。
臣请伏于陛下以伺之,
我愿爬伏在陛阶下等候着,
星不徙,
如果荧惑星呆在原处不移徙,
臣请死之。”
我情愿替君王去死!”
公曰:
景公说:
“可。”
“可以。”
是夕也,
当天晚上,
星果三徙舍,
荧惑星果然移徙三舍。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能受国之不祥,
“能够承担国家祸殃的,
是谓天下王。”
才配做天下的君王。”
从前,
昔者公孙龙在赵之时,
公孙龙在赵国的时候,
谓弟子曰:
对弟子们说:
“人而无能者,
“一个人如果无技能,
龙不能与游。”
我是不会和他交往的。”这时,
有客衣褐带索而见曰:
有位身穿粗布短衣,腰际索着粗麻绳的客人来见公孙龙,说:
“臣能呼。”
“我能大声呼喊。”
公孙龙顾谓弟子曰:
公孙龙回头问弟子:
“门下故有能呼者乎?”
“我门下可有能大声呼喊的弟子吗?”
对曰:
弟子们回答:
“无有。”
“没有。”
公孙龙曰:
于是公孙龙说:
“与之弟子之籍。”
“那么就让这位客人入我门下吧!”
后数日,
几天以后,
往说燕王,
公孙龙带着弟子前往燕国游说。
至于河上,
到了黄河边,
而航在一记,
看到渡船在河对岸,
使善呼者呼之,
便叫那位能呼喊的弟子呼喊摆渡船上的艄公,
一呼而航来。
此人只呼喊一声,渡船便摇了过来。
故曰圣人之处世,
所以圣人处世,
不逆有伎能之士。
不拒绝每一位有一技之长的人士。
故老子曰,
这也就是《老子》说的:
“人无弃人,
“人没有无用的人,
物无弃物,
物没有废弃的物,
是谓袭明。”
这就叫做含藏着的聪明智慧。”
子发功蔡,
楚将子发率军攻打蔡国,
逾之。
胜利而归。
宣王郊迎,
楚宣王亲自到郊外迎接子发,
列田百顷而封之执圭。
封给他百顷良田和执圭的爵位。
子发辞不受,
子发推辞不接受,
曰:
说:
“治国立政,
“治理好楚国的国政,
诸侯入宾,
使各诸侯都来楚国朝拜,
此群之德也。
这是君王的德行所致;
发号施令,
发号施令,
师未合而敌遁,
军队还没会合上去敌军就逃跑了,
此将军之威也。
这是将军的声威所致;
兵陈战而胜敌者,
兵卒上阵打败敌军,
此庶民之力也。
这是百姓的力量所致。
夫乘民之功劳而取其爵禄者,
利用百姓的功劳而取得爵禄,
非仁义之道也。”
是不仁义的。”
故辞而弗受,
因此子发是坚持推辞不接受。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功成而不居,
“功成业就而不居功夸耀,
夫惟不居,
正因为不居功,
是以不去。”
所以这功绩也就不会泯灭”。
晋文公伐原,
晋文公征伐原邑,
与大夫期三日,
和大夫们约定三天攻克。但打了三天,
三日而原不降,
原人还没投降,
文公令去之。
于是文公依约下令撤兵离去。
军吏曰:
身边的军官们就说了:
“原不过一二日将降矣。”
“再坚持一、二天原人就会投降了。”
君曰:
文公说:
“吾不知原三日而不可得下也,
“我当初不知道原邑不可能三天内攻克,
以与大夫期。
但我与大夫们约定三天内攻克,现在三天已过,
尽而不罢,
如果继续攻下去,
失信得原,
就会失去信用,这样既使得到原邑,
吾弗为也。”
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原人闻之曰 :
这事被原人得知了,说:
“有君若此,
“有这样讲信用的君王,
可弗降也?”
还不投降干什么?”
遂降,
于是纷纷投降。
温人闻,
温邑人听说原人投降,
亦请降。
也就请求投降了。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窈兮冥兮,
“深远幽昧之中,
其中有精。
却有它的精质;
其精甚真,
这精质非常真诚,
其中有信”。
真诚中有它的诚信。”
故“美言可以市尊,
所以“美好的言辞可以博取尊敬,
美行可以加人。”
美好的行为可以超越众人”。
公仪休相鲁,
公仪休担任鲁国的国相,
而嗜鱼。
非常喜欢吃鱼。
一国献鱼,
全鲁国的人都向他献鱼,
公仪子弗受。
公仪休一律谢绝不收。
其弟子谏曰:
他的弟子劝他说:
“夫子嗜鱼,
“先生你喜欢吃鱼,
弗受何也?”
又不接受别人送的鱼,为什么呢?”
答曰:
公仪休回答说:
“夫唯嗜鱼,
“正因为喜欢吃鱼,
故弗受。”
所以才不接受别人送的鱼。
夫受鱼而免于相,
如果你收下了别人送的鱼,
虽嗜鱼,
就有可能被君王罢免相位,
不能自给鱼;
这样反倒吃不到官府供给的鱼;
毋受鱼而不免于 相,
不接受别人献的鱼,也就保着了相位,
则能长自给鱼;
反倒能长期吃到官府提供的鱼。”
此明于为人为己者也。
这位公仪休真算是懂得为人也为己的人。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后其身而身先,
“置自身于最后,结果反而能占先;
外其身而身存,
置自身于度外,结果反而能安存。
非以其无私邪?
这不正是由于他没有私心?
故能成其私。”
所以能成就他的私心。”
一曰:
换一种说法是:
“知足不辱。”
“知道满足,就不会受到侮辱。”
狐丘丈人谓孙叔敖曰:
狐丘的一位老人对孙叔敖说:
“人有三怨,
“人有三件容易招怨恨的事情,
子知之乎?”
你知道吗?”
孙叔敖曰:
孙叔敖说:
“何谓也?”
“哪三件?”
对曰:
老人回答说:
“爵高者士妒之,
“爵位高了,士人就会嫉妒他;
官大者主恶之,
官做大了,君王便会嫌恶他;
禄厚者怨处之。”
俸禄丰厚了,怨恨就会找上门来。”
孙叔敖曰:
孙叔敖说:
“吾爵益高,
“我爵位越高,
吾志益下;
我的态度越卑恭;
吾官益大,
我官做得越大,
吾心益小;
我的心欲越小;
吾禄益厚,
我的俸禄越丰厚,
吾施益博。
我的布施越广泛。
是以免三怨,
我用这种方法来避免三方面怨恨,
可乎?”
你看可以吗?”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贵必以贱为本,
“尊贵必以贱卑为根本,
高必以下为基。”
高大必以低下为基础。”
大司马捶钧者年八十矣,
楚国的大司马有位捶制钩的工匠,年纪已经八十岁了,
而不失钩芒。
可是制造出来的钩仍然锋芒锐利。
大司马曰:
大司马问他:
“子巧耶?
“你是有技艺呢?
有道邪?”
还是有别的道术呢?”
曰:
老工匠回答说:
“臣有守也。
“我是坚守着一种信念的。
臣年二十好捶钩,
我从二十岁起就喜欢上捶制钩了,这样,
于物无视也,
我对别的事物均不关心,
非钩无察也。”
除了钩我什么都不留意。”
是以用之者必假于弗用也,
所以这位工匠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捶制钩上来,
而以长得其用,
这样也就能长期管用,
而况持无不用者乎,
何况又把握了无论什么都管用的道,
物孰不济焉?
那么什么事情不能从“道”那里得到帮助?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从事于道者,
“从事于‘道’的,
同于道。”
便同于‘道’。”
文王砥德修政,
周文王还是诸侯的时候,就磨砺德行,修明政事,
三年而天下二垂归之,
只三年功夫,天下三分之二的诸侯就归顺了他。
纣闻而患之曰:
纣王知道后忧心忡忡地说:
“余夙兴夜寐,
“我如果起早摸黑地和他竞争,
与之竞行,
那就会费尽心思,
则苦心劳形。
劳累形体;
纵而置之,
我如果对此放纵他置之不理,
恐伐余一人。”
又担心他以后会讨伐到我的头上来。”
崇侯虎曰:
这时崇侯虎说:
“周伯昌行仁义而善谋,
“周伯姬昌仁慈仗义而且智足多谋,
太子发勇敢而不疑,
他的大太子姬发勇敢且果断,
中子旦恭俭而知时;
二太子姬旦恭谦节俭且知道时变。
若与之从,
如果我们任其发展,
则不堪其殃,
那就难以忍受他们的祸殃;
纵而赦之,
如果我们对他们放纵和宽容,
身必危亡。
以后我们必将遭受危险和灭亡。
冠虽弊,
帽子再破,
必加于头,
还得戴在头上。
及未成,
所以还是趁他们还没形成大气候时,
请图之!”
请尽快制止他们。”
屈商乃拘文王于羑里。
于是纣王让屈商把文王拘囚在羑里的大牢中。这时候,
于是散宜生乃以千金求天下之珍怪,得驺虞鸡斯之乘,
周臣散宜生用重金来收买天下的珍奇宝物,
玄玉百工,大贝百朋,玄豹黄黑、青豻、白虎文皮千合,
收得驺虞、鸡斯良马、玄玉百玨、大贝百朋、玄豹、黄罴、青犴、白虎毛皮上千盒,
以献于纣,
通过费仲疏通,
因费仲而通。
送到纣王手里。
纣见而说之,
纣王见了礼物十分高兴,
乃免其身,
于是赦免了文王,
杀牛而赐之。
并杀牛赏赐文王。
文王归,
文王回去后,
乃为玉门,筑灵台,相女童,
便用玉来装饰屋门、修筑起灵台、并挑选了不少美女,
击钟鼓,
经常在灵台上奏乐寻欢,
以待纣之失也。
以此来等待纣王的进一步失误。
纣闻之曰:
而此时的纣王被假象所迷惑,却说:
“周伯昌改道易行,
“周伯姬昌终于改弦易辙了,放弃了野心,
吾无忧矣!”
我不必担忧了。”
乃为炮烙,
于是更加荒淫无耻、残暴无道,
剖比干,剔孕妇,
以致发展到设置炮烙酷刑、挖比干心、剖孕妇腹,
杀谏者。
杀死直言劝谏的大臣。此时,
文王乃遂其谋。
文王终于可以实施他的计划了。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知其荣,
“虽然知道什么是荣耀,
守其辱,
却安守卑辱,
为天下谷。”
甘愿处于天下低微的地位。”
成王问政于尹佚曰:
周成王向太史佚请教为政之道说:
“吾何德之行,
“我要具备怎样的德行,
而民亲其上?”
才能使百姓亲附我?”
对曰:
尹佚回答说:
“使之时,
“用民要适合时宜,
而敬顺之。”
而且要恭敬谨慎地对待他们。”
王曰:
成王接着问:
“其度安在?”
“如何才能达到这种敬慎呢?”
曰:
尹佚说:
“如临深渊,
“好像面临深渊,
如履薄冰。”
犹如行走在薄冰上。”
王曰:
成王说:
“惧哉,
“做个君王,
王人乎!”
如此可怕!”
尹扶曰:
尹佚说:
“天地之间,
“天地之间,
四海之内,
四海之内,
善之则吾畜也,
你善待百姓,他们就会热爱你顺从你;
不善则吾雠也。
你不善待百姓,他们就有可能成为你的仇敌。
昔夏商之臣,反雠桀纣而臣汤武;
过去夏商的臣民起来反抗桀纣而自愿臣服汤武,
宿沙之民,皆自攻其君而归神农,
宿沙民众自发起来攻打宿沙君王而归顺神农,
此世之所明知也,
这些历史事实大家都很清楚,
如何其无惧也?”
所以怎么能不害怕这民众的力量呢?”
故者子曰:“人之所畏,
这就是《老子》所说的“人们所畏惧的,
不可不畏也。”
也不能不畏惧”。
跖之徒问跖曰:
盗跖的门徒问盗跖:
“盗亦有道乎?”
“强盗也有道术吗?”
跖曰:
盗跖说:
“奚适其道也!
“到哪里会没有道术?
夫意而中藏者,
能够猜中人家家中有什么财物,
圣也;
就是圣明;
入先者,
带头进入人家,
勇也;
就是勇敢;
出后者,义也;
最后一个离开现场就是有义气;
分均者,
分赃平均,
仁也;
就是仁爱;
知可否者,
知道行动是否成功,
智也。
就是智慧。
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
这五条道术不具备而能成为大盗的,
天下无之。”
天底下还没有。”
由此观之,
由此看来,
盗贼之心,必托圣人之道而后可行。
盗贼的用心只有依托圣人之道然后才能实行。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绝圣弃智,
“抛弃聪明和智巧,
民利百倍。”
人民才能获得百倍的利益。”
楚将子发好求技道之士。
楚将子发喜欢网罗有一技之长的人士,
楚有善为偷者往见曰:
楚国有位擅长偷窃的人前来会见子发,他对子发手下的人说:
“闻君求技道之 士。
“我听说子发将军要寻求一技之长的人士,我呢,
臣偷也,
是楚国集市上的小偷,
愿以技赍一卒。”
愿以这偷窃的技艺充当子发手下的一名小卒。”
子发闻之,
子发听到禀报后,
衣不给带,冠不暇正,出见而礼之。
来不及束好衣带、戴正帽子就出来以礼接见这位小偷。
左右谏曰:
子发身边的人看见后说:
“偷者,天下之盗也,
“小偷是天下公认的盗贼,
何为之礼?”
将军你为什么要如此礼待他?”
君曰:
子发解释说:
“此非左右之所得与。”
“这不是你们所能预知的事。”
后无几何,
这事过了没多久,
齐兴兵伐楚,
齐国兴兵攻打楚国,
子发将师以当之。
作为将领的子发率兵抵御齐军。
兵三却。
然而楚军接连败退。
楚贤良大夫皆尽其计而悉其诚,
楚国的贤良之士和大夫们都献计献策,竭尽诚心地想打退齐国,挽回败局,
齐师愈强。
可是齐军就是越战越勇,日益强大。在这关键时刻,
于是市偷进请曰:
那位集市上的小偷来到子发的军帐中请缨说:
“臣有薄技,
“我的这点微不足道的技艺,
愿为君行之。”
愿为将军你表演表演。”
子发曰:
子发说:
“诺。”
“好。”
不问其辞而遣之。
也不问清小偷说的话的意思是什么就派他去了。当天夜里,
偷则夜解齐将军之帱帐而献之。
小偷就将齐军将领用的帷帐拆了来,连夜献给子发。
子发因使人归之,
第二天子发就将这帷帐派人送回齐军将领,
曰:
并传话说:
“卒有出薪者,
“我们楚军中的一位士兵外出打柴,
得将军之帷,
得到了将军的帷帐,
使归之于执事。”
特派人送还。”是夜,
明又复往取其枕,
小偷又潜入齐军将领的营帐中偷走了他的枕头。天明时候,
子发又使人归之。
子发又派人将枕头送还给齐军将领。第三天晚上,
明日又复往取其簪,
小偷照例偷回了齐将的簪子,
子发又使人归之。
子发还是照例派人送还。
齐师 闻之,
这事一下子在齐军传开,
大骇,
引起一片惊慌,
将军与军吏谋曰:
将军与手下的军官们商量,说:
“今日不去,
“今天我们如果还不撤军,
楚君恐取吾头。”
楚军恐怕就要来取我们的脑袋了。”于是立即撤兵回国。
乃还师而去,
所以,
故曰无细而能薄,
人的技艺和能力无所谓高低贵贱,
在人君用之耳。
就看你人君如何使用罢了。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得好:
“不善人,
“就是不好的人也能作为一面镜子,
善人之资也。”
可供我们借鉴。”
颜回谓仲尼曰:
颜回对孔子说:
“回益矣。”
“我近来颇有长进。”
仲尼曰:
孔子问道:
“何谓也?”
“这话怎么说?”
曰:
颜回说:
“回忘礼乐矣。”
“我忘掉了礼乐了。”
仲尼曰:
孔子接着说:
“可矣,
“好啊,
犹未也。”
但还不够。”过了几天,
异日复见,
颜回又去拜访孔子,
曰:
说:
“回益矣。”
“我颜回又有新的长进了。”
仲尼曰:
孔子问:
“何谓也?”
“此话又如何解释?”
曰:
颜回说:
“回忘仁义矣。”
“我忘掉了仁义了。”
仲尼曰:
孔子还是这样回答:
“可矣,
“好啊,
犹未也。”
但还是不够。”过了若干天,
异日复见,
颜回又去拜访孔子,
曰:
说:
“回坐忘矣。”
“我已经达到坐忘的境界了。”
仲尼遽然曰:
孔子猝然变了脸色说:
“何谓坐忘?”
“那你说说什么叫‘坐忘’呢?”
颜回曰:
颜回回答说:
“隳支体。
“我静坐时忘掉我自己,
黜聪明,
无所闻也无所见,
离形去知,
好像远离形体,
洞于化通,
无知无觉、浑然一体,
是谓坐忘。”
这就叫‘坐忘’。”
仲尼曰:
孔子说:
“洞则无善也,
“无知无觉,浑然一体就不会有嗜欲,
化则无常矣。
融道为一体就不拘泥于常理。由此看来,
而夫子荐贤,
你的境界已远远超过我们,
丘请从之后。”
我也只能跟随在你的后面了。”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载营魄抱一,
“精神与形体浑然一体,
能无离乎?
能不相分离吗?
专气至柔,
积聚精气以致柔顺,
能如婴几乎?”
能像无欲的婴儿吗?”
秦穆公兴师,
秦穆公发动军队,
将以袭郑,
准备去袭击郑国。
蹇叔曰:
蹇叔说:
“不可。
“不能这样做。
臣闻袭国者,
我听说凡要袭击他国,
以车不过百里,
都应该是用兵车行军不得超过一百里,
以人不过三十里,
而士兵步行不得超过三十里,
为其谋未及发泄也,
这是因为只有这样行动计划才不会泄露,
甲兵未及锐弊也,
部队官兵才不至于过分疲劳,
粮食未及乏绝也,
军队的给养也不至于耗尽,
人民未及罢病也。
国内的百姓也不至于疲惫不堪,
皆以其气之高与其力之盛至,
前线后方都能斗志高昂,部队战斗力旺盛,
是以犯敌能威,
到这时候去攻击敌人,就能消灭他们。
今行数千里,
现在我军行军数千里,
又数绝诸侯之地以袭国,
还得多次穿越其他几个诸侯国的地盘,这样去袭击郑国,
臣不知其可 也。
我不知道行得通行不通。
君重图之!”
我提请君王慎重考虑此事。”
穆公不听。
秦穆公不听蹇叔的意见。
蹇叔送师,
蹇叔只得到郊外给部队送行,
衰绖而哭之。
他披麻戴孝、哭哭啼啼,
师遂行,
部队在这种气氛中出征了。
过周而东,
部队经过周都向东进发,
郑贾人弦高矫郑伯之命,
郑国商人弦高假借郑国君的命令,
以十二牛劳秦师而宾之。
拿出十二头牛来犒劳秦军,并代表郑国君用宾客礼节欢迎他们。秦军的三位将领以为事情已经败露,
三帅乃惧而谋曰:
惊恐地一起商量:
“吾行数千里以袭人,
“我军行走千里来偷袭人家,还没到达目的地,
未至而人已知之,
人家郑国已经知道,
其备必先成,
他们也一定事先有准备,
不可袭也。”
看来我们不能再去袭击了。”
还师而去。
于是率军回撤。
当此之时,
正在这个时候,
晋文公适薨,
晋文公刚去世,
未葬,
还没下葬,
先轸言于襄公曰:
晋军主帅先轸对晋襄公说:
“昔吾先君与穆公交,
“早先我们先君与秦穆公交好,
天下莫不闻,
天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的,
诸侯莫不知。
诸侯中也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的。
今吾君薨未葬,
现在我们先君去世还没下葬,
而不吊吾丧,
秦国非但不派人来吊丧,
而不假道,
而且偷袭郑国途经我国也不借道,
是死吾君而弱吾孤也,
这无异是欺侮我们新君孤幼。
请击之!”
请允许我率军伏击他们吧。”
襄公许诺,
晋襄公答应了。
先轸举兵而与秦师遇于殽,
于是先轸领兵在殽山与秦军相遇,经过一番激战,
大破之,
大败秦军,
擒其三帅以归。
并俘获秦军三位将领,胜利返回。
穆公闻之,
秦穆公听到部队惨败,
素服临庙以说于众。
穿着丧服来到祖庙哭告,以获取大家对他的谅解。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知而不知,
“知道自己不知道,
尚矣;
是好的;
不知而知,
不知道而自以为知道,
病也。”
就不好了。”
齐王后死,
齐威王的王后死了,
王欲置后而未定,
想立一位新王后,但一直无法确定。
使群臣议。
于是便让群臣来商议此事。
薛公欲中王之意,
薛公很想迎合威王的心意,
因献十珥而美其一。
于是献上十枚玉珥,并特意说明其中哪一枚玉珥为最好的玉珥。第二天,
旦日,
薛公打听到被赐予最好的玉珥的妃嫔是谁,
因问美珥之所在,
便认定这位获得最好玉珥的妃嫔就是威王最宠爱的,
因劝立以为王后。
于是就劝威王立这位妃嫔为王后,而这也正合威王之意,
齐王大说,
威王十分高兴,
遂尊重薛公。
从此就更加看重薛公了。所以,
故人主之意欲见于外,
君王的意图和欲望轻易流露在外,被大臣们掌握后,
则为人臣之所制。
君王就会受到臣属的挟制。
故老子曰:
由此《老子》说:
“塞其兑,
“塞着泄露欲念的通道,
闭其门,
关闭接触外物的门户,
终身不勤。”
便能终身不受劳疾困扰。”
卢敖游乎北海,
卢敖漫游到了北海,
经乎太阴,
经过太阴,
入乎玄阙,
进入玄阙,
至于蒙谷之上。
到达蒙谷山。
见一士焉,
发现有个人在那里,
深目而玄鬓,
此人眼眶深陷,鬓发乌黑,脖子粗短,
泪注而鸢肩,
双肩耸起像老鹰,
丰上而杀下,
上身丰满,下身瘦削,
轩轩然方迎风而舞,
正迎着风翩翩起舞。
顾见卢敖,
此人回头看见了卢敖,
慢然下其臂,
慢慢放下手臂停止舞动,
遯逃乎碑。
逃避到山脚后面。
卢敖就而视之,
卢敖走近去观察,
方倦龟壳而食蛤梨。
此人正蹲在龟壳上吃蛤蜊。
卢敖与之语曰:
卢敖于是上去与他搭话:
“唯敖为背群离党,
“唯有我卢敖离乡背井,远离人群,
穷观于六合之外者,
观览遍六合之外的所有地方,
非敖而已乎?
这样的人恐怕难找第二个吧?
敖幼而好游,
我卢敖从小喜欢周游四方,
至长不渝,
长大以后这种兴趣也没改变。
周行四极,
我游遍了四方极远的地域,
唯北阴之示窥,
只是还没见过北阴。
今卒睹夫子于是,
今天我在这里突然与你相遇,
子殆可与敖为友乎?”
不知你愿意与我为友吗?”
若士者齤然而笑曰:
这时这位人士露齿而笑说:
“嘻!
“嘿嘿,
子中州之民,
您是中原人,
宁肯而远至此?
竟然远道来到这个地方。
此犹光乎日月而载列星,
不过这里仍然日月照耀,满天星辰,
阴阳之所行,
阴阳运行,
四时之所生,
四季变化,
其比夫不名之地,
这儿与那个叫不出名称的地方相比,
犹窔奥也。
还只是个小角落。
若我南游乎冈[宀+良]之野,
像我向南游过的无边无际的空旷之地,
北息乎沉墨之乡,
在北方休息在寂静幽暗的地方,
西穷窅冥之党,
向西跑遍幽深边远的地方,
东开鸿濛之光,
往东一直来到日出之处。
此其下无地而上无天,
这些地域是下无地而上无天,
听焉无闻,视焉无眴,
听不到任何声音,
此其外,
看不清任何物件。
犹有汰沃之汜。
此外还有水天相连的海洋的边岸,
其余一举而千万里,
我尽管一动就是千万里,但我还是无法达到那里。
吾犹未能之在,
现在你才游历到这里,
今子游始于此,
就认为看尽了一切地方,
乃语穷观,
与我上述说的那些地方比,
岂不亦远哉!
你不觉得差远了吗?
然子处矣,
不过你呆在这里好了,
吾与汗漫期于九垓之外,
我与汗漫先生已约好在九垓之外会面,
吾不可以久驻。”
所以我无法在这里久留陪你。”
若士举臂而竦身,
说完,
遂入云中。
此人一举臂、一耸身便飞入云端。
卢敖仰而视之,
卢敖仰面瞭望,
弗见,
已看不见此人的身影了;
乃止驾,
于是卢敖停下了马车,
柸治,
惊惧困惑,
悖若有丧也,
若有所失,
曰:
自言自语说:
“吾比夫子,
“我和这位先生相比,
犹黄鹄与壤虫也。
就如同黄鹄与小虫一样。
终日行,
我整天奔波不停,
不离咫尺,
却还在咫尺之地漫游,
而自以为远,
但我却自以为很遥远了,
岂悲不哉!
这不是显得很悲哀吗?”
故庄子曰:
所以《庄子》说:
“小年不及大年,
“寿命短的不了解寿命长的,
小知不及大知,
小聪明不理解大智慧,
朝菌不 知晦朔,
朝生暮亡的菌类不知月的晦朔,
蟪蛄不知春秋。”
蟪蛄不知一年中的春和秋。”
此言明之有所不见也。
这是说视力好的也有他无法看到的东西。
历史鉴戒
季子治禀父三年,
宓子贱治理亶父三年,
而巫马期絻衣短褐,
孔门弟子巫马期穿上粗劣的麻布衣,
易容貌往观化焉,
化装前去察访宓子贱的教化情况。
见得鱼释之,
巫马期看到有人捕鱼,
巫马期间焉,
但捕到鱼后又放回水中去,
曰:
就上前询问:
“凡子所为鱼者,
“你之所以来捕鱼,
欲得也。
是为了捕到鱼。
今得而释之,
今天你将捕到的鱼又放生回水,
何也?”
这是为什么呢?”
渔者对曰:
渔夫回答说:
“季子不欲人取小鱼也,
“宓子贱不希望人们捕捉那些没长成的小鱼。
所得者小鱼,
我刚才之所以将捕到的鱼都放回河中,
是以释之。”
因为捕捉的都是小鱼。”
巫马期归以报孔子曰:
巫马期回去将此事报告给孔子,说:
“季子之德至矣!
“宓子贱的品德教育达到这么好的程度,
使人暗行,
他能让人暗中做事都不敢胡来,
若有严刑在其侧者。
就像刑法放在他身边一样。
季子何以至于此?”
他是怎样达到这种效果的呢?”
孔子曰:
孔子说:
“丘尝问之以治,
“我曾经询问过宓子贱的治政方法,
言曰:
他告诉我:
诫于此者刑于彼’季子必行此术也。”
‘诚爱之心一旦扎根于内心世界,就会在任何其他事情上体现出来。’宓子贱一定是实施了这种方法。”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去彼取此。”
“去彼取此。”
罔两问于景曰:
罔两问影子:
“昭昭者神明也?”
“那明亮的日光就是神明?”
景曰:
影子回答:
“非去。”
“不是。”
罔两曰:
罔两又问:
“子何以知之?”
“你怎么知道的?”
景曰:
影子说:
“扶桑受谢,
“太阳每天从扶桑升起又从西边落下去,
日照宇宙,昭昭之光,
它照耀在宇宙间,
辉烛四海。
那明亮的阳光照耀四海。
阖户塞牗,
可是将门窗紧闭,
则无由入矣。
阳光就无法照射进来。
若神明,四通并流,
但那神明却能四通八达,
无所不及,
无所不及,
上际于天,
上至九天,
下蟠于地,
下居大地,
化育万物而不可为象,
生育万物而不露痕迹,
俯仰之间而抚四海之外,
仰俯之间便能抚及四海之外,
昭昭何足以明之!”
这明亮的日光哪有这样的神通?”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天下之至柔,
“天下最柔弱的东西,
驰骋天下之至坚。”
能穿越于最坚硬的东西中。”
光耀问于无有曰:
光耀问无有:
“子果有乎?
“你果真有呢?
其果无有乎?”
还是果真没有呢?”
无有弗应也。
无有不吭声。
光耀不得问,
光耀听不到无有的回答,
而视其状貌,
于是上前去观察无有的模样,只觉得是:
冥然忽然,
黑呼恍惚,
视之不见其形,
看它看不见形状,
听之不闻其声,
听它听不到声响,
搏之不可得,
触摸它又触摸不到,
望之不可极也。
一眼望不到头。
光耀曰:
光耀于是说:
“贵矣哉,
“珍贵啊,
孰能至于此乎?
有谁能达到这种神奇的状态?就我光耀来说,
予能有无矣,
还只是达到‘无形’和‘无声’,只能给人以抓不住和听不见的感觉,
未能无无也。
还不能达到连光都没有的状态。
及其为无无,
至于达到无一切的状态,
又何从至于此哉?”
那又是怎么样达到这样的呢!”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无有入于无间,
“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东西能渗透穿越没有间隙的东西,
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
我因此知道‘无为’的益处。”
白公胜虑乱,
白公胜欲报杀父之仇,一心想发动兵变,
罢朝而立,
退朝后站立不走,
倒杖策,
手中拿的马鞭倒拄着自己的面颊,
錣上贯颐,
以至于鞭梢的尖针穿透了面颊,
血流至地而弗知也。
血流到地上都不知道。
郑人闻之曰:
郑国人听到这件事以后说:
“颐之忘,
“白公胜连自己的面颊都给忘了,
将何不忘哉!”
还有什么不会忘掉呀!”
此言精神之越于外,
这是说人的精神一旦脱离开人的心身,
智虑之荡于内,
而智虑又在内心激荡,
则不能漏理其形也。
那么人就不能充实气血、调理形体。因此,
是故神之所用者远,
精神思虑的范围越远,
则所遗者近也。
那么就越不能顾及近在咫尺的形体。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不出户以知天下,
“不出门外,能知天下事;
不窥牗以见天道,
不望窗外,能认识天道。
其出弥远,
越向外竞逐,
其知弥少。”
知道得越少。”
此谓也。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秦皇帝得天下,
秦始皇得天下之后,
恐不能守,
唯恐江山守不住,
发边戍,
于是派遣大量的民兵守卫边疆,
筑长城,
并修筑长城,
修关梁,
建造关口津梁,
设障塞,
设置要塞障碍,
具传车,
装备驿站车马,
置边吏,
派遣边疆官吏。
然刘氏夺之,
然而刘家夺取秦之天下,
若转闭锤。
却如同翻转轴锤那样便易。
昔武王伐纣,
以前武王讨伐纣王,
破之牧野,
在牧野打败了纣王,推翻殷朝,建立起自己的政权。
乃封比干之墓,
于是修整了比干的坟墓,
表商容之闾,
旌表商容的故里,
柴箕子之门,
保护了箕子的旧宅,
朝成汤之庙,
朝拜了商汤的宗庙,
发钜桥之粟,散鹿台之钱;
散发了巨桥的粮食和鹿台的财物;
破鼓折枹,弛弓绝弦,
砸破战鼓、折断鼓槌、松开强弓、拉断弓弦;
去舍露宿以示平易,
搬离房舍、露宿野外,以示生活简朴;
解剑带笏以示无仇。
松懈佩剑,带着笏板,以示不再有仇敌。
于此天下歌而乐之,
这时候天下百姓都编出歌谣来庆贺天下太平,
诸侯执币相朝,
诸侯均带着厚礼前来朝拜,
三十四世不夺。
江山传了三十四代也没被篡夺。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善闭者,
“善于关闭的,
无关键而不可开也,
不用门闩却使人无法打开;
善结者。
善于捆缚的,
无绳约而不可解也。”
不用绳索却使人无法解开。”
尹需学御,
尹需拜师学习驾御术,
三年而无得焉,
三年过去还是没有收获,
私自苦痛,
内心十分痛苦,
常寝想之,
经常是睡觉时还在思虑这件事。一天半夜时分,
中夜梦受秋驾于师。
他从梦中学会了“秋驾”的技术。
明日往朝,
第二天,
师望之,
尹需去拜访老师,
谓之曰:
老师望着他说:
“吾非受道于子也,
“我不是舍不得将驾御术传授给你,
恐子不可予也。
只是怕你没有能力学会它。
今日教子以秋驾。”
今天我就教你秋驾技术吧。”
尹需反走,
尹需听后,兜了一个圈子,
北面再 拜曰:
朝北向老师行了再拜礼,说:
“臣有天幸,
“我有天赐幸运,
今夕固梦受之。”
昨天夜里我已在梦中接受了老师教的秋驾技术了。”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致虚极,
“致虚与守静的主体修养工夫,
守静笃,
要做到极点和专笃。
万物并作,
万物都在生长发展,
吾以观其复”也。
我从而可以观察其往复循环。”
昔孙叔敖三得令尹,
以前孙叔敖三次得到令尹的官职而不露喜悦之情,
无喜志;三去令尹,无忧色。
三次失去令尹的官职而没有忧愁之色;
延陵季子,
延陵季子,
吴人愿一以为王而不肯。
吴国人要立他为王,但他坚决不肯;
许由让天下而弗受。
许由,尧准备将天下让给他,但他不接受;
晏子与崔杼盟,
晏子与崔杼盟誓,
临死地不变其仪。
面临着死亡威胁而不改变他的原则。
此皆有所远通也。
这些人都能对事物作长远思考。
精神通于死生,
人的精神能够认识到死生之分,
则物孰能惑之!
那么还有什么外物能诱惑他!
荆有佽非,
楚国有位佽非,
得宝剑于干队,
在干遂得到一宝剑。
还反度江,
返回时渡长江,
至于中流,
船到江中心时,
阳侯之波,
波浪涌起,
两蛟挟绕其船。
两条蛟龙挟持缠绕着船。
佽非谓枻船者曰:
佽非对船艄公说:
“尝有如此而活者乎?”
“你见过在这种险境中逃生的人吗?”
对曰:
艄公回答:
“未尝见也。”
“没见过。”
于是佽非瞑目 然攘臂拔剑曰:
这时佽非怒目圆睁、血气勃涌、捋起衣袖、拔出宝剑,喝道:
“武士可以仁义之礼说也,
“武勇之士可以用仁义之礼来说服,
不可劫而夺也。
但不能威逼强夺他的志向。
此江中之腐肉朽骨,
人总是要变为腐肉朽骨的,
弃剑而已,
就是弃剑而能保全性命也没什么意义,
余有奚爱焉?”
所以生命又有什么值得吝惜的呢!”
赴江刺蛟,
说完便跳入江中搏杀蛟龙,
遂断其头。
终于将蛟龙的头斩断,
船中人尽活,
使一船的人全得以保全性命,
风波毕除,
风浪也平息下来。
荆爵为执圭。
楚王于是封给了佽非执圭爵位。
孔子闻之曰:
孔子听到这件事后说:
“夫善载!
“好啊!
腐肉朽骨弃剑者,
不因为吝惜生命而弃掉宝剑,
佽非之谓乎?”
佽非称得上这样的人。”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夫唯无以生为者,
“只有那不贪生怕死的人,
是贤于贵生焉。”
才胜过厚养生命的人。”
齐人淳于髠以从说魏王。
齐国人淳于髡用合纵策略游说魏惠王,
魏王辩之。
魏惠王认为淳于髡的辩说有道理。
约车十乘,
于是为他准备了十乘车子,
将使荆,
派他出使楚国实施合纵。但在淳于髡告辞将要出发之际,他又觉得合纵策略不是十分完善,
辞而行。
于是又用连横策略游说魏惠王。
人以为从未足也,
言辞同样说得雄辩有理。
复以衡说,
但魏惠王却认为淳于髡有些反复无常不可信,
其辞若然,
就不让他出使楚国了,
魏王乃止其行而疏其 身。
并有意疏远了他。
失从心志,
这样,
而又不能成衡之事,
淳于髡既没有实施合纵的意愿,
是其所以固也。
也无法施行连横的策略,这正是他的鄙陋之处。
夫言有宗,
这说明说话要有宗旨,
事有本。
办事要抓着根本;
失其宗本,
失去了宗旨和根本,
技能虽多,
就是有再多的技能也无济于事;
不若其寡也,
还不如技能少些为好。
故周鼎著倕,
因此周朝的鼎上铸有工倕的像,
而使龁其指,
还特意让他咬着自己的手指头,
先王以见大巧之不可也。
是想告诫人们过分智巧不可取。
故慎子曰:
所以《慎子》说:
“匠人知为门能以门,
“工匠知道做门,但如果不知道怎样使门能开能关,
所以不知门也,
这就等于不知道做门的关键所在。所以一定要知道这门之关键所在,
故必杜然后能门。”
才能算会做门。”
墨者有田鸠者,
墨家弟子中有位叫田鸠的人,
欲见秦惠王,
想见秦惠王,
约车申辕,留于秦,
他套好车、绑好车辕来到秦国,
周年不得见。
可是在秦国一呆就呆三年还未见到秦惠王。
客有言之楚王者,
有位门客于是将田鸠引荐给楚威王。
往见楚王。
田鸠到了楚国见到楚王,
楚甚悦之,
楚王很喜欢他,
予以节,
并赐给他将军的符节,
使于秦。
派他出使秦国。
至,
田鸠到了秦国,
因见予之将军之节,
见到了秦惠王,
惠王见而说之。
秦惠王也同样十分喜欢他。
出舍,
田鸠离开秦惠王的馆舍后,
喟然而叹,
深深地叹息,
告从者曰:
对他的随从人员说:
“吾留秦三年不得见,
“我呆滞在秦国三年而不能见到秦王,
不识道之可以从楚也。”
当时还真不知道会见秦王的门路可以从楚国这里打通。”所以说,
物故有近之而远,
事物有时想接近它却反而疏远了它,
远之而近者。
疏远它却反而接近了它。因此,
故大人之行,
有大家风范的人,
不掩以绳,
他的行为不会死守一定规矩、机械呆板,
至所极而已矣。
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就行。
此所谓筦子枭飞而维绳者。
这就是《管子》一书中说的:“鸟飞虽不必像绳之直,意南而南,意北而北,但最终会集期于它们的栖宿处。”
沣水之深千仞,
沣水深达千仞,
而不受尘垢,
不受尘垢污染,
投金铁鍼焉,
河水深清得丢一根金属针都可以现出形状来,
则形见于外,
不能说它不清不深,
非不深且清也,
但正因为这样,
鱼鳖龙蛇莫之肯归也。
鱼鳖龙蛇都不肯在那里生活。
是故石上不生五谷,
因此石头上不长五谷,
秃山不游麋鹿,
这光秃秃的山上就没有麋鹿出没游动,
无所阴蔽隐也。
因为那里无法掩蔽藏身。
昔赵文子问于叔向曰:
从前赵文子问叔向:
“晋六将军,
“我们晋家的六将军,
其孰先亡乎?”
你看他们哪家先灭亡?”
对曰:
叔向回答:
“中行、知氏。”
“中行氏和智氏两家。”
文子曰:
文子又问:
“何乎?”
“这为什么呢?”
对曰:
叔向答道:
“其为政也,
“这两家处理政事,
以苛为察,
将苛求当作明察,
以切为明,
把严厉当成英明,
以刻下为忠,
以苛刻当作忠君,
以计多为功。
以计多当作功劳。
譬之犹廓革者也,
这就好比扩撑皮革,
廓之,
死劲地扩拉,
大则大矣,
大是大了,
裂之道也。”
但这同时也正是撕裂皮革的蠢办法。”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其政闷闷,
“政治宽容,
其民纯纯;
人民就淳厚;
其政察察,
政治严苛,
其民缺缺。”
人民就狡诈。”
景公谓太卜曰:
齐景公问太卜:
“子之道何能?”
“你的道术有何能耐?”
对曰:
太卜回答:
“能动地。”
“能使大地震动。”
晏子往见公,
这时晏子前去见景公,
公曰:
景公说:
“寡人间太卜曰‘子之道何能?
“我曾问太卜:‘你的道术有何能耐?
’对曰:
’他回答:
‘能动地’,
‘能使大地震动。
地可动乎?”
’地真的能叫它动吗?”
晏子默然不对。
晏子听了默不作声。
出,
出去后去找太卜,
见太卜曰:
说:
“昔吾见句星在房、心之间,
“早先我观察到客星处在房、心二宿之间,
地其动乎?”
大概要地震了吧?”
太卜曰:
太卜回答说:
“然。”
“是这样的。”
晏子出,
晏子走了以后,
太卜走往见公曰:
太卜连忙赶到景公那里,说:
“臣非能动地,
“不是我能叫地动,
地固将动也。”
而是大地本来就要震动了。”
田子阳闻之曰:
齐臣田子阳听到这件事后说:
“晏子默然不对者,
“晏子默然不回答景公,
不欲太卜之死;
是不想太卜因谎言而被处死;
往见太卜者,
又去见太卜,
恐公之欺也。
是想叫太卜自觉承认说谎以免使景公受蒙骗。
晏子可谓忠于上而惠于下矣。”
晏子真可谓称得上忠于君主又爱护下属啊。”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方而不割,
“行为方正而不绝情,
廉而不判。”
虽有棱角而不伤人。”
魏文侯筋诸大夫于曲阳,
魏文侯在曲阳设酒宴招待诸位大夫。
饮酒酣,
酒兴正浓时,
文侯喟然叹曰:
魏文侯深深叹息道:
“吾独无豫让以为臣乎?”
“我偏偏没有像豫让这样的忠烈之士来作大臣么!”
蹇重举白而进之,
这时蹇重捧着一杯罚酒敬给魏文侯,
曰:
说:
“请浮君!”
“请罚君王一杯。”
君曰:
魏文侯不解地问:
“何也?”
“为什么罚我?”
对曰:
蹇重回答说:
“臣闻之:
“我听说,
有命之父母不知孝子,
命运好的父母不知道什么是孝子,
有道之君不知忠臣。
有道的国君不知道什么是忠臣。
夫豫让之君亦何如哉?”
那豫让的君主又怎么样呢?”
文侯受觞而饮釂不献,
文侯接过罚酒一饮而尽,不再回劝对方饮酒,表示认罚,
曰:
说:
“无管仲、鲍叔以为臣,
“这是因为智伯没有管仲、鲍叔那样的贤才辅佐,
故有豫让之功。”
所以才有了豫让誓死为他报仇的功名。”
故老子曰:
所以这也如《老子》说的:
“国家昏乱,
“国家昏乱,
有忠臣。”
才会有忠臣。”
孔子观桓公之庙,
孔子参观鲁桓公的庙堂,
有器焉,
看到庙中有一器具,
谓之宥卮。
叫做宥卮。
孔子曰:
孔子说:
“善哉!
“好啊!
予得见此器。”
我能够看到这种器物真荣幸。”
顾曰:
回头对他的随行弟子说:
“弟子取水!”
“取水来吧!”
水至,
水随即取到,
灌之,
灌入宥卮之中,
其中则正,
灌得适中的时候,这宥卮就平平正正,但一旦灌满时,
其盈则覆。
这宥卮就倾倒了。这时,
孔子造然革容曰:
孔子突然神情严肃地说:
“善哉持盈者乎!”
“这宥卮器具告诉了我们对待盈满的态度了。”
子贡在侧曰:
子贡马上问:
“请问持盈。”
“请问这盈满的态度是什么?”
曰:
孔子回答:
“益而损之。”
“这器具告诉我们,盈满了就得减损。”
曰:
子贡又问:
“何谓益而损之?”
“为什么盈满了就得减损呢?”
曰:
孔子解释说:
“夫物盛而衰,
“事物兴盛了就会转向衰败,
乐极则悲,
这就好像乐极生悲一样;自然界也是这样,
日中而移,
太阳到正午后便西斜,
月盈而亏。
月亮圆后便慢慢残缺。所以,
是故聪明睿智,
聪明有智慧,
守之以愚;
要靠愚笨来持守;
多闻博辩,
见多识广口才好,
守之以陋;
要靠寡闻孤陋来持守;
武力毅勇,
勇武刚强有力气,
守之以畏;
要靠怯懦胆小来持守;
富贵广大,
富贵宽裕,
守之以俭;
要靠朴素节俭来持守;
德施天下,
德泽施及天下,
守之以让。
要靠退让谦逊来持守。
此五者,先王所以守天下而弗失也。
这五方面是先王用以保住天下而不丧失的法宝。
反此五者,
违背这五方面,
未尝不危也。”
没有不危险的。”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服此道者不欲盈。
“遵循此道的人不求盈满,
夫唯不盈,
正因为不过分盈满,
故能弊而不新成。”
所以才能做到虽敝旧却能更新成功。”
武王问太公曰:
周武王问姜太公:
“寡人伐纣,
“我兴兵讨伐夺取纣王的天下,
天下是臣杀其主而下伐其上也。
这是臣杀君、下伐上的事情。
吾恐后世之用兵不休,
我担心以后这类的战争将会继续下去,
斗争不已,
人们相互间的斗争就不会停止,
为之奈何?”
对此你看怎么办?”
太公曰:
太公说:
“甚善,
“好!
王之问也。
君王你提的问题很重要。
夫未得兽者,
这真是没有获得猎物时唯恐射杀野兽不力;
唯恐其创之小也。已得之,唯恐伤肉之多也。
但一旦获得猎物时又唯恐射杀野兽太厉害,影响猎物的质量。
王若欲久持之,
君王你如果想长久地持有天下,
则塞民于兑,
唯一的办法是堵塞人民的眼耳口鼻,不使他们有任何欲望产生,
道全为无用之事、烦扰之教。
引导他们做些无用的事情,并施以烦琐纷扰的说教,
彼皆乐其业,
让他们乐于本业,
供其情,
安逸于现实生活,
昭昭而道冥冥,
使他们由清醒明白转向糊涂愚昧。
于是乃去其督而载之木,
这样就可能摘下他们的头盔、给他们戴上鹬冠,
解其剑而带之笏。
解下他们的宝剑、让他们带上笏板上朝。
为三年之丧,
又制定守丧三年的礼制,
令类不蕃。
让他们不能繁衍后代;
高辞卑让,
提倡推崇人们之间的互相谦让,
使民不争。
使之不争斗。
酒肉以通之,
用酒肉使他们心情通畅,
竽瑟以娱之,
以音乐让他们自娱自乐,
鬼神以畏之。
用鬼神使他们敬畏,
繁文滋礼以飱其质,
用繁文缛节来掩盖他们的本质,
厚葬久丧以伣其家;含珠鳞施纶组,
以厚葬服丧来耗尽他们的家财,
以贫其财,
用一些贵重的随葬物使他们贫穷,
深凿高垄以尽其力。
用深挖墓穴、高筑坟地来耗尽他们的体力。
家贫族少,
这样家族贫穷、部族衰弱,
虑患者贫。
图谋作乱的人便少了。
以此移风,
用上述这些方法来改变世俗,
可以持天下弗失。”
就可以保住天下而不丧失。”
故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化而欲作,
“自然变化到贪欲萌发,
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也。”
我就用‘道’的真朴来镇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