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退秦师与忠奸之辨
秦穆公使孟盟举兵袭郑,
秦穆公派遣孟盟率军去偷袭郑国。
过周以东。
孟盟率领部队通过东周国境后向东进发。
郑之贾人弦高、蹇他相与谋曰:
郑国的商人弦高和蹇他商议:
“师行数千里,
“秦国军队行军数千里,
数绝诸侯之地,
疾速穿过其他诸侯国境,
其势必袭郑。
看他们那副架势,一定是来袭击我们郑国的。
凡袭国者,
凡是偷袭别国的,
以为无备也。
都是以为对方没有防备的。
今示以知其情,
现在如果我们有个办法让秦军知道郑国已有防备,
必不敢进。”
他们就一定不敢前来袭击我国了。”
乃矫郑伯之命,以十二牛劳之。
于是弦高就假托郑穆公的命令拿出十二头牛犒劳秦军。
三率相与谋曰:
秦军三位将领商量说:
“凡袭人者,
“凡是偷袭别国的,
以为弗知。
总以为别人是不知道自己的军事行动的。现在郑国派人来慰劳我军,
今已知之矣,
这说明对方已经知道我军的意图,
守备必固,
他们的防备一定很严密,我们继续执行原军事行动,
进必无功。”
看来难以成功。”
乃还师而反。
于是秦军就只好往回撤。
晋先轸举兵击之,
而晋国的先轸又率军在途中伏击他们,
大破之殽。
在崤山大败秦军。
郑伯乃以存国之功赏弦高,
郑国的国君郑伯认为弦高保全国家有功,就要奖赏弦高。
弦高辞之曰:
弦高却推辞说:
“诞而得赏,
“我欺诈了别人而得到奖赏,
则郑国之信废矣。
那么郑国原本的信义原则就要受到败坏。
为 国而无信,
一个国家的治理无信义原则,
是俗败也。
就会败坏整个风气习俗。那么,
赏一人而败国俗,
为了奖赏我一人而败坏整个国家的风气习俗,
仁者弗为也。
一个稍有仁德良知的人是不肯这样做的;
以不信得厚赏,
用欺诈行为换取奖赏,
义者弗为也。”
一个稍讲道义的人也是不会这样做的。”
遂以其属徙东夷,
弦高在推辞了奖赏后就带着他的宗族迁徙到东夷地区安家,
终身不反。
以后终身都没有回到过郑国。
故仁者不以欲伤生,
所以,讲仁德的人是不会为满足私欲而去伤害天性的,
知者不以利害义。
聪明的人是不会因贪利而去损害道义的。
圣人之思修,
圣人深谋远虑,
愚人之思叕。
蠢货目光短浅。
忠臣者务崇君之德,
忠诚的臣子是竭力促成君王品行高尚,
馅臣者务广君之地。
而谄佞的臣子是致力于拓展君王的领土。
何以明之?
怎么说明这点呢?
陈夏征舒弑其君,
陈国的夏征舒杀害了他的国君陈灵公,犯下了弑君之罪,
楚庄王伐之,
楚庄王于是发兵讨伐,
陈人听令。
陈国人也听从楚军的命令,协助楚庄王讨贼。
庄王以讨有罪,
庄王讨伐有罪之人以后,
遣卒戍陈,
留下一支部队驻扎在陈国,
大夫毕贺。
楚国的大夫们都纷纷来向庄王庆贺,并称赞这一措施。
申叔时使于齐,
当时申叔时正出使到齐国去,
反还而不贺。
等他回国以后却没有向庄王庆贺和表示赞同在陈国驻军的做法。
庄王曰:
这时楚庄王就问申叔时:
“陈为无道,
“陈国叛臣大逆不道,
寡人起九军以讨之,
我发动大军讨伐他们,
征 乱,
平息了暴乱,
诛罪人,
惩处了罪人,
群臣皆贺,
群臣都来庆贺和表示赞许,
而子独不贺,
唯独你不庆贺也不赞许,
何也?”
什么道理?”
申叔时曰:
申叔时说:
“牵牛蹊人之田,
“有人牵牛踩踏了别人家的田,
田主杀其人而夺之牛,
那田的主人杀了牛主又抢走了他的牛。牵牛人的罪过是明显的,
罪则有之,
但是既杀牛主又抢走他的牛,
罚亦重矣。
这样的惩处也显得太过分了。
今君王以陈为无道,
今天君王你认为陈国弑君者大逆不道,
兴兵而攻,
发兵征讨,
因以诛罪人,
诛杀了罪臣,
遣人戍陈。
但却还派兵驻扎在陈国不走,
诸侯闻之,以王为非诛罪人也,
这样使其他诸侯们认为你君王发兵征讨的目的不在诛杀罪臣,
贪陈国也。
而是在贪图人家的国家,
盖闻君子不弃义以取利。”
我听说君子是不抛弃道义来谋取利益的。”
王曰:
楚庄王一听,感到有道理,说:
“善!”
“你讲得好。”
乃罢陈之戍,
于是便从陈国撤走部队,
立陈之后,
并立了陈国国君的后代为新的国君。
诸侯闻之,
诸侯们知道这件事后,
皆朝于楚。
都来朝拜楚国楚庄王。
此务崇君之德者也。
这就是忠诚的臣子是竭力促成君王品行高尚。
张武为智伯谋曰:
张武替智伯出主意,说:
“晋六将军,
“晋国的六大将军中,
中行文子最弱,
中行文子最弱小,
而上下离心,
而且他们内部又离心离德、上下一团结,
可伐以广地。”
现在正好可以讨伐他们来扩展我们的领地。”
于是伐范、中行。
智伯于是听从张武的计谋发兵攻打了范氏、中行氏,并将他们消灭。
灭之矣,
之后,
又教智伯求地于韩、魏、赵。
张武又唆使智伯向魏、韩、赵三家索要土地。
韩、魏裂地而授之,
韩家和魏家息事宁人就割让了土地,
赵氏不与,
而赵家不肯割让。
乃率韩、魏而伐赵,
智伯于是胁迫韩、魏两家一起攻打赵家,
围晋阳三年。
并包围晋阳达三年之久。
三国阴谋同计,
后来赵、魏、韩三家暗中联合,秘密商议,
以击智氏,
一同用计进攻智伯,
遂灭之。
最终消灭智伯家族。
此务为君广地者也。
这就是那些臣子致力于扩展君王的领土。
夫为君崇德者霸,
竭力促成君王的品德高尚,君王终于称霸天下;致力于扩展君王的领土,
为君广地者灭,
最终使君王被人家消灭。所以,
故千乘之国,
就是是千辆兵车的诸侯小国,
行文德者王,
但只要实行德政就能称王天下,
汤武是也;
像商汤和周武王就是这样;但反过来,
万乘之国,
即使是万辆兵车的大国,
好广地者亡,
如果喜欢扩展领地,最终还是导致灭亡,
智伯是也。
像智伯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
非其事者勿仞也,非其名者勿就也,
不是自己分内的事不要去主动认揽,不该自己获得的名声就不要去接受。
无故有显名者勿处也,
无故而获得名声,这种名声还是不要的好;
无功而富贵者勿居也。
无功而获得富贵,这种富贵不占有为好。
夫就人之名者废,
追求人之虚名,虚名难留;
仞人之事者败,
揽搭他人的事,这事难成功;
无功而大利者后将为害。
没有功劳却得大利,终将会被大利所累成祸害。
譬犹缘高木而望四方也。
这就好比攀上树的高处眺望四方,
虽愉乐哉,
虽然一时心旷神怡,
然而疾风至,
可是大风骤起,
未尝不恐也。
就不能不惊慌害怕。
患及身,然后忧之,六骥追之,
一旦到了祸患殃及自身后再后悔,
弗能及也。
那么即使驾上六匹骏马也难以追回。
是故忠臣之事君也,
所以忠臣事奉君王,
计功而受赏,
要算准自己有多少功劳后才接受相应的奖赏,
不为苟得;为苟得;
不能苟且贪得多占;
积力而受官,
衡量自己有多少才能再接受官职,
贪爵禄,
不能贪图爵位利禄。
其所能者,
自己能胜任的事,
受之勿辞也;
接受下来就不必推辞;
其所不能者,
自己不能胜任的事,
与之勿喜也。
给了你你也不必沾沾自喜。
辞所能则匿,
推辞自己能胜任的事就有些假客气,
欲所不能则惑,
不能算坦诚正直;勉强做自己做不了的事就会把事情搞乱;
辞所不能而受所能,
推辞自己不能胜任的事、接受自己能胜任的事就很得体,
则得无损堕之势,
也就不会出现损毁坏事的可能,
而无不胜之任矣。
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胜任的事。
昔者智伯骄,
以前智伯骄横,
伐范、中行而克之,
攻打范氏、中行氏;
又劫韩、魏之君而割其地。
得手以后又要韩、魏两家的土地。
尚以为未足,
还认为不够,
遂兴兵伐赵。
又发动攻打赵家。
韩、魏反之,
而一旦魏、韩反戈一击,三家联手,
军败晋阳之下,
智伯的军队就打不过韩、魏、赵三家,最终兵败晋阳,
身死高 梁之东,
智伯自己死在高梁东面,
头为饮器,
他的头颅也被做成尿壶,
国分为三,
他所把持的晋国也被瓜分,
为天下笑,
这样的下场一直被天下人耻笑。
此不知足之祸也。
这所有一切都是在于贪心不足造成的祸害!
老子曰:
所以《老子》说:
“知足不辱,
“知道满足就不会遭到困辱,
知止不殆,
知道适可而止就不会遭到危险,
可以修久。”
这样就可以保持长久。”
此之谓也。
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毁誉之辩与生死之道
或誉人而适足以败之,
有时候赞誉人家却恰恰足以败坏他,
或毁人而乃反以成之。
有时候诋毁人家却反而成全了他。
何以知其然也?
这话怎么说呢?
费无忌复于荆平王曰:
费无忌对楚平王说:
“晋之所以霸者,
“晋国之所以能够称霸,
近诸夏也。
是因为它靠近诸夏各国;
而荆之所以不能与之争者,
楚国之所以不能与晋国争霸,
以其僻远也。
是因为我们楚国处在稍偏远的南方。
楚王若欲从诸侯,
君王如果想要诸侯服从归顺自己,
不若大城城父,
不如扩建城父城,
而令太子建守焉,
派太子建驻守在那里,
以来北方,
以便使北方诸侯能归服楚国。
王自收其南。
君王自己则亲自收服治理南方。
是得天下也。”
这样就可以称霸天下。”
楚王悦之,
平王听了很高兴,
因命太子建守城父,
于是派太子建驻守城父城,
命伍子奢傅之,
并命令伍子奢担任太子建的师傅。
居一年,
过了一年,
伍子奢游人于王侧,
伍子奢派人到平王游说,
言太子甚仁且勇,
说太子建非常仁慈,又非常勇武,
能得民心。
深得民心。
王以告费无忌,
平王听了这些话后就将这些赞誉太子建的话告诉了费无忌。
无忌曰:
费无忌说:
“臣固闻之 ,
“臣对此早有所闻。
太子内抚百姓,
太子建在城父,对内安抚百姓,
外约诸侯,
对外结交诸侯,
齐、晋又辅之,
齐、晋两国又辅助他,
将以害楚,
这将会危害到楚国,
其事已构矣。”
而且这事已经酝酿很久了。”
王曰:
平王听了说:
“为我太子,
“太子建是我们的太子,
又尚何求?”
他还要求什么呢?”
曰:
费无忌说:
“以秦女之事怨王。”
“他一定是为秦女的事怨恨君王呢!”于是,
王因杀太子建而诛伍子奢,
楚平王一怒之下就将太子建杀了,还杀了伍子奢。
此所谓风誉而为祸者也。
这就是赞誉人家却反而祸害了他。那么,
何谓毁人而反利之?
什么是诋毁人家却反而成全了他?
唐子短陈骈子于齐威王,
唐子在齐威王面前说陈骈子的坏话,
威王欲杀之,陈骈子与其属出亡,
齐威王要杀陈骈子。
奔薛。
陈骈子就带着他的亲属逃往薛地。
孟尝君闻之,
孟尝君听说此事,
使人以车迎之,
就派人用车子迎接陈骈子一行人。
至,
陈骈子到后,
而养以刍豢黍梁,五味之膳,
孟尝君用肉食米饭奉养他,
日三至。
一天三顿美味佳肴。
冬日被裘 罽,
冬天给陈骈子穿皮衣,
夏日服絺紵,
夏天给陈骈子穿葛麻。
出则乘牢车,驾良马。
出门不是乘牛车就是骑良马。
孟尝君问之曰:
有一回孟尝君问陈骈子:
“夫子生于齐、长于齐,
“你生在齐国,长在齐国,
夫子亦何思于齐?”
你对齐国还思念吗?”
对曰:
陈骈子回答说:
“臣思夫唐子者。”
“我思念那位叫唐子的人。”
孟尝君曰:
孟尝君说:
“唐子者,非短子者耶?”
“那位唐子不就是讲你坏话的那个人?”
曰:
陈骈子说:
“是也。”
“是的。”
孟尝君曰:
孟尝君问道:
“子何为思之?”
“你为什么要思念这种人呢?”
对曰:
陈骈子回答道:
“臣之处于齐也,
“我在齐国的那阵子,
粝粢之饭,
吃的是糙米饭,
藜藿之羹,
喝的是野菜羹。
冬日则寒冻,
冬天挨饿,
夏日则暑伤。
夏天受热。
自唐子之短臣也,以身归君,
自从唐子说我坏话以后,
食刍豢,
我投奔到你门下,
饭黍粢,
吃的是细粮肉食,
服轻暖,
穿的是轻暖衣服,
乘牢良,
乘的是牛车良马。就凭这些,
臣故思之。”
我就忘不掉这个唐子。”
此谓毁人而反利之者也,
这就是诋毁别人却反而给别人带来好处。
是故毁誉之言,
所以说诋毁和赞誉的话,千万得慎重,
不可不审也。
不能随便说的。
或贪生而反死,
有时候人贪生怕死反而丧命,
或轻死而得生,
有时候人视死如归反而得生;
或徐行而反疾。
有时候人慢行反而是速达。
何以知其然也?
怎么知道这样呢?
鲁人有为父报仇于齐者,
鲁国有个人到齐国去为他父亲报仇,他将仇人杀死以后,
刳其腹而见其心,
剖腹挖心,
坐而正冠,
然后坐下端正帽子,
起而更衣,
又站起更换了血衣,
徐行而出门,
缓步走出仇家大门,
上车而步马,
登上马车以后让马夫慢慢驱赶马走,
颜色不变。
脸上的神色一点不变。
其御欲驱,
马夫这时倒想将马赶得快些,
抚而止之曰:
他却按住马夫说:
“今日为父报仇,
“我今日来为父亲报仇,
以出死,
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非为生也。
并不打算活着回去。
今事已成矣,
现在父亲的仇已报了,
又何去之!”
哪用得着快走逃命?”
追者曰:
而来追赶的人看到这种情景后说:
“此有节行之人,
“这是位有节操的士人,
不可杀也。”
不能追杀。”
解围而去之。
于是散开包围,放那人离开。
使被衣不暇带,
假使这报仇者换血衣时慌得顾不上束腰带,
冠不及正,
又来不及端正帽冠,跌跌撞撞,
薄伏而走,
连滚带爬地逃跑,
上车而驰,
一上车后又催马急驰,
必不能自免于千步之中矣。
那么他恐怕走不了十步就被人抓住杀死了。
今坐而正冠,
现在他又是坐下端正帽子,
起而更衣,
站起身更换血衣,
徐行而出门,
缓步走出仇家大门,
上车而步 马,
上车后又让马慢行,
颜色不变,
脸上神色不变,
此众人所以为死也,
诸如此类都被人家以为是一种自寻死路的行为,
而乃反以得活。
但这报仇者就是靠这些行为反而生存了下来。
此所谓徐而驰,迟于步也。
这就说明有时候缓慢徐行反而比快奔急驰还要快。
夫走者,
奔跑,
人之所以为疾也;
人们总以为是快的;
步者,
步行,
人之所以为迟也。
人们总以为是慢的。
今反乃以人之所为迟者反为疾,
今天这报仇者却反而将人们认为迟慢的变成了快速的,
明于分也。
这是因为他明白了自己的生与死。
有知徐之为疾,迟之为速者,
而懂得慢能变快、徐缓可以转化为疾速这个道理的人,
则几于道矣。
也就离道不远了。
故黄帝亡其玄珠,
所以黄帝丢失了玄珠,
使离朱,
叫离朱、捷剟两人去寻找,
捷剟索之,
他们没能找到,
而弗能得之也,于是使忽祝,而后能得之。
于是让善忘的忽恍去寻找,
忽恍居然寻找到了。
慎微之要与祸患本源
圣人敬小慎微,
圣人谨小慎微,
动不失时,
行为举动适合时宜。对于社会纷繁复杂的现象百般豫备,
百射重戒,
重重戒防,
祸乃不滋,
这样灾祸就不会产生。
计福勿及,
对“福”不必想得过多,
虑祸过之,
对祸要多加防备;
同日被霜,
同时受到霜打,
蔽者不伤;
有遮蔽的就不易受伤;
愚者有备,
愚钝的人有了防备,
与知者同功。
就和聪明人一样有同等功效。
夫爝火在缥烟之中也,
那小火把在刚刚点燃时的缥惚火星,
一指所能息也;
只须用一根手指就能按熄;
唐漏若鼷穴,
池塘堤坝的漏洞只有像老鼠洞那么大时,
一墣之所能塞也。
只须一块土块就可堵塞。
及至火之燔孟诸而炎云台,
但等到火势烧及孟诸泽、蔓延的范围有云梦泽那么大一片,
水决九江而渐荆州,虽起三军之众,
洪水从九江决口、泛滥淹没整个荆州,
弗能救也。
那时即使调动全国所有军队也都无法扑灭堵塞。
夫积爱成福,
积累仁爱则带来福祉,
积怨成祸。
积聚怨恨则酿成祸患,
若痈疽之必溃也,
这就如同痈疽必然要溃烂,
所浼者多矣。
并污染很多地方一样。
诸御鞅复于简公曰:
诸御鞅向齐简公报告:
“陈成常、宰予二子者,
“陈成常和宰予,
甚相憎也。
他们两人互相憎恨,积怨很深,
臣恐其构难而危国也。
我怕他们两人会作乱而殃及国家。
君不如去一人。”
君王你不如除掉他们其中一个。”
简公不听。
简公不听。
居无几何,
没过多久,
陈成常果攻宰予于庭中,
陈成常果然在庭院里杀死宰予,
而弑简公于朝。
并在朝廷上杀死齐简公。
此不知敬小之所生也。
这就是不懂得谨慎处理小事而造成的祸害。
鲁季氏与郈氏斗鸡,
鲁国的季氏和郈氏两家斗鸡,
郈氏介其鸡,
郈氏给鸡披上铠甲,
而季氏为之金距。
而季氏则给鸡装上金属尖爪。
季氏之鸡不胜,
季氏的鸡斗输了,
季平子怒,
季平子非常恼火,
因侵郈氏之宫而筑之,
便乘机侵占了郈家的宅院,还修建了房屋、围墙。
郈昭伯怒,
郈昭伯也怒气冲天,
伤之鲁昭公曰:
在鲁昭公面前攻击季平子:
“祷于襄公之庙,
“祭祀襄公庙堂时,
舞者二人而已,
季氏只用两人舞,
其余尽舞于季氏。
其余的都去为季氏祖庙起舞了。
季氏之无道无上,久矣。
季氏大逆不道、目无君王的时间已很长了,
弗诛,
如不杀季平子,
必危社稷。”
以后一定会危及国家利益。”
公以告子家驹。
鲁昭公将郈昭伯的话告诉了子家驹。
子家驹曰:
子家驹说:
“季氏之得众,
“季氏家族深得民众支持,
三家为一。
而且季氏三兄弟又联合成一体,
其德厚,
他们德高望重,
其威强,
实力强大,
君胡得之!”
你君王又怎么对付得了?”
昭公弗听,
鲁昭公不听,
使郈昭伯将卒以攻之。
硬派郈昭伯率军去攻打季氏。
仲孙氏、叔孙氏相与谋曰:
仲孙氏和叔孙氏一起商量:
“无季氏,
“如果无季平子,
死亡无日矣。”
我们两家不用多久就会灭亡。”
遂兴兵以救之。
于是兴兵去救助季平子。战争的结果是,
郈昭伯不胜而死,
郈昭公战败被杀死,
鲁昭公出奔齐。
鲁昭公也为之出逃到齐国去避难。
故祸之所从生者,
这场灾难的起因开始于斗鸡之类的小事,
始于鸡定;
祸事闹大以后,
及其大也至于亡社稷。
竟然会导致国家灭亡。
故蔡女荡舟,
蔡姬在船上摇晃嬉闹,使齐桓公受了惊吓,
齐师大侵楚。
由此引起齐国侵攻楚国。
两人搆怨,
陈成常和宰予结下怨仇,
廷杀宰予,
造成宰予被杀于朝廷中,
简公遇杀,
齐简公也为此遭了殃。
身死无后,
齐简公死后无继承者,
陈氏代之,
陈氏取而代之,
齐乃无吕。
齐国从此不再为吕家所有了。
两家斗鸡,
季氏和郈氏斗鸡,
季氏金距,
季氏为鸡装上金属尖爪,
郈公作难,
引起郈昭伯发难,
鲁昭公出走。
鲁昭公出逃。所以战争一旦发生,
故师之所处,
军队所到之处,
生以棘楚。
到处是荆棘杂草、人烟稀少、田地荒芜。
祸生而不早灭,
祸患的苗子不及时扑灭,
若火之得燥,
就会像火碰上干燥物、水遇上低湿处一样,
水之得湿,
蔓延扩散开来,
浸而益大。
以至不可收拾。
痈疽发于指,
痈疽虽然长在手指上,
其痛遍于体。
但它引起的疼痛却会遍及全身;
故蠢啄剖梁柱,
蛀虫咬啮,会裂损毁坏房梁柱子;
蚊虻走牛羊,
蚊虫牛虻的叮咬,会引起牛羊痛得乱蹦乱跑。所有这些都是说的这种道理:
此之谓也。
小害引起大害。
人皆务于救患之备,
人都竭力做到对祸患的防备和阻止,
而莫能知使患无生。
但却没有人懂得怎样使祸患从根本上不发生。
夫使患无生,
使祸患从根本上不发生,
易于救患,
要比制止祸患容易,
而莫能加务焉,
可是没有人在这上面花工夫下力气,
则未可与言术也。
对这样的人就无法与他们谈论道术。
晋公子重耳过曹,
晋公子重耳流亡途中经过曹国,
曹君欲见其骿胁,
曹国君想看看重耳生的骈生肋骨,
使之袒而捕鱼。
就有意让重耳裸露着上身下河去捉鱼。
厘负羁止之曰:
这时釐负羁劝说道:
“公子非常也。从者三人,
“公子重耳是位非常人物,
皆霸王之佐也。
跟随他的三位随从也都是有辅佐霸王的才能。
遇之 无礼,
如果今天对他们无礼,
必为国忧。”
将来必定会给咱们曹国带来后患的。”
君弗听,
曹国君不听劝告。
重耳反国,
后来重耳返回晋国取得了君位,
起师而伐曹,
果然对曹国发起了攻击,
遂灭之。
还灭亡了曹国。
身死人手,
曹国君也身死于他人之手,
社稷为墟,
曹国变为一片虚墟,
祸生于袒而捕鱼。
而这灾祸正是由让重耳袒露骈生肋骨下水捉鱼引起。
齐、楚欲救曹,
齐、楚两大国想救曹国,
不能存也。
也救不了它。但反过来说,
听厘负羁之言,
当初如果听了釐负羁的劝告,
则无亡患矣。
这曹国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灾祸发生。
今不务使患无生,
现在是不致力于使祸患不发生,
患生而救之,
而是等到祸患发生了再去挽救,
虽有圣知,
这样你再有圣明的智慧,
弗能为谋耳。
也是无计可施的。
患祸之所由来者,
这祸患的由来,
万端无方。
遍及四面八方,防不胜防。
是故圣人深居以避辱,
所以圣明的人常常是以深居简出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事,以免取辱,
静安以待时。
静心安适以等待时机。
小人不知祸福之门户,
而小人不知道祸福产生的由来,
妄动而絓罗网,
常常是轻举妄动自投罗网,
虽曲为之备,
有时尽管千方百计加以防范,
何足以全其身!
但又怎能保全得了自身?
譬犹失火而凿池,
这就好像失了火再去开凿池塘取水,
被裘而用箑也。
穿着皮衣摇扇取凉一样。
且唐有万穴,
况且,池塘堤坝有一万只洞,
塞其一,
你塞着其中一个,
鱼何遽无由出?
鱼还有其他洞好逃生。
室有百户,
房屋有一百处门,
闭其一,
你关闭其中一扇,
盗何遽无从入?
盗贼还是有其他门洞好进来。
夫墙之坏也于隙,
大墙的倒塌往往起因于一条小小的裂缝;
剑之折,必有啮,
剑的折断常常是因为它本身已有缺损处了。
圣人见之密,
所以圣人能及早预见预防祸患的由来,
故万物莫能伤也。
这样也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他。
太宰子朱侍饭于令尹子国,
楚国的太宰子朱侍候令尹子国用餐,
令尹子国啜羹而热,
令尹子国尝了一口羹汤后感到汤太烫,
投卮浆而沃之。
就拿杯子里的汤水往子朱浇去。
明日,
第二天,
太宰子朱辞官而归。
太宰子朱便辞去了太宰的职务,回家去了。
其仆曰:
他的仆人就问:
“楚太宰,未易得也。
“楚国太宰的职务不易谋得,
辞官去之,何也?”
你为何辞官离去?”
子朱曰:
子朱解释说:
“令尹轻行而简礼,
“令尹子国的行为轻浮,傲慢无礼,
其辱人不难。”
他要想侮辱人是非常容易的。”
明年,
第二年,子国果然找岔制服了郎尹,
伏郎尹而答之三百。
还打了郎尹三百大板。所以说,
夫仕者先避之,
明察事理的人总是预先避免着,
见终始微矣。
并善于从事情的细微不好的苗子中预料到事物发展的结果。
夫鸿鹄之未孚于卵也,
那鸿鹄还没从卵中孵化出来的时候,
一指 之,
只须用一根手指头一戳,
则靡而无形矣;
它就溃破而变得无影无踪了。
及至其筋骨之已就,
但等到它筋骨生成,
而羽翮之既成也,
羽毛翅膀丰满,
则奋翼挥 ,
它就会振动翅翼,挥动羽毛,
凌乎浮云,
飞上浮云,
背负青天,
背负青天,
膺摩赤霄,
胸贴着红霞,
翱翔乎忽荒之上,
翱翔在无边无际的天空,
析惕乎虹霓之间,
徜徉在彩虹之间,
虽有劲弩利矰微缴,
这时虽有强弩利箭,细缴长丝,
薄且子之巧,
再加上有蒲且子这样的神射手,
亦弗能加也。
也对付不了它。
江水之始出于岷山也,
长江发源于岷山时,
可 衣而越也,
人可以提着衣裳涉水淌过。
及至乎下洞庭,鹜石城,经丹徒,
但等到它奔流到洞庭湖、流向石头城、经过丹徒镇时,
起波涛,
就形成了波涛汹涌之势,
舟杭一日不能济也。
这时你乘船航行一天也不能渡过。
是故圣人者,
所以圣人总是在事物尚未形成之时便关注留意它,
常从事于无形之外,而不留思尽虑于成事之内,
而不是等到事物已形成危害之势时才去留心注意它,
是故患祸弗能伤也。
所以这祸患往往难以伤及他。
处世之道与历史兴亡
人或问孔子曰:
有人问孔子:
“颜回何如人也?”
“颜回是个怎样的人?”
曰:
孔子回答说:
“仁人也。
“是个仁慈的人。
丘弗如也。”
我不如他。”有人又问:
“子贡何如人也?”
“子贡是个怎样的人?”
曰:
孔子回答说:
“辩人也,
“是个善于辞令的人。
丘弗如也。”
我不如他。”又问:
“子路何如人也?”
“子路是个怎样的人?”
曰:
孔子回答说:
“勇人也,
“是个勇敢的人。
丘弗如也。”
我不如他。”
宾曰:
那位客人就说了:
“三人皆贤夫子,
“他们三个人都比你行,
而为夫子役,
可是都成为你的学生,听你教诲,
何也?”
这又是为什么呢?”
孔夫子曰:
孔子说:
“丘能仁且忍,
“但我孔丘是既能仁慈又能下决断的,
辩且讷,
既善于辩说又有时显得嘴笨,
勇且怯,
既勇敢又胆怯的。
以三子之能,易丘一道,
拿他们三个人的长处换我这种处世之道,
丘弗为也。”
我还不情愿呢。”
孔子知所施之也。
孔子懂得该怎样来运用他自己的长处和短处的。
秦牛缺径于山中而遇盗,
秦牛缺路过一座山,遇到了一群强盗,
夺之车马,
强盗抢走了他的车马,
解其橐笥,
解开他的口袋和竹箱,
拖其衣被。
还夺走了他的衣被。
盗还反顾之,
强盗们离去的时候回过头来看秦牛缺,
无惧色忧志,
只看见秦牛缺非但没有恐惧、忧伤的神情,反而还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欢然有以自得也。
有点悠然自得。
盗遂问之曰:
强盗们于是问秦牛缺:
“吾夺子财货,
“我们抢了你的财物,
劫子以刀,
用刀胁迫你,
而志不动,
但你却面不改色心不跳,
何也?”
这是为什么呢?”
秦牛缺曰:
秦牛缺回答说:
“车马所以载身也,
“车马是用来供人装载和乘骑的,
衣服所以掩形也,
衣裳是用来掩遮体形的,
圣人不以所养害其养。”
圣人是不会因为顾惜这些养身护身的财物而去伤害自己的身心的。”
盗相视而笑曰:
强盗们听了这番高见后相视而笑,说:
“夫不以欲伤生,
“这人知道不以物欲伤害身心,
不以利累形者,
不为利益拖累身体,
世之圣人也。
是当今的圣人。
以此而见王者,
如果这样的人以这样的高论去见君王而被重用后,
必且以我为事也。”
他必定会对我们作认真处理解决的。”
还反杀之。
于是这群强盗又折回来杀死了秦牛缺。
此能以知知矣,
这位秦牛缺能够凭他的智慧来显示自己什么都懂,
而未能以知不知也;
但却不能以聪明而掩其聪明、装糊涂以避杀身之祸;
能勇于敢,
这位秦牛缺敢于表现自己勇敢,
而未能勇于不敢也。
却不敢于表现自己“柔弱”。
凡有道者,
凡是有道之人,
应卒而不乏,
都能应付仓猝事变而不会显得束手无策,
遭难而能免,
遇到祸患总能化解,
故天下贵之。
所以天下人都看重他。
今知所以自行也,
如果现在只知道自己做某事的原由,
而未知所以为人行也,
而不知道别人做某事的原由,知己不知彼,
其所论未之究者也。
那么这样的人对纷繁复杂的事还远远没有研究透。
人能由昭昭于冥冥,
人如果能由原本的明白精明进入到混沌高明的境界,
则几于道矣。
那么他就离道不远了。
《诗》曰:
《诗经》上说:
“人亦有言,
“人们说过这样的话,
无哲不愚。”
哲人无不愚。”
此之谓也。
说的就是这道理。
事或为之,
事情有时候人为地去做了,
适足以败之;
却恰恰是败坏了它;
或备之,
有时候有意去防范它,
适足以致之。
却恰恰是招致它。
何以知其然也?
怎么知道是这样呢?
秦皇挟命录图,
秦始皇得到一册录图,
见其传曰:
发现上面的解说文字写着:
“亡秦者,
“亡秦者,
胡也。”
胡也。”
因发卒五十万,
于是秦始皇便征调五十万军队,
使蒙公、杨翁子将,筑修城,
命令蒙恬、杨翁子率领去修筑长城,
西属流沙,
以防“胡人”。
北击辽水,东结朝鲜,
这修筑的长城西起流沙、北接辽水、东连朝鲜。
中国内郡輓车而饷之。
从中原内地派人拉车输送军饷粮食以供修筑长城。
又利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
除此之外,秦始皇还贪图越地的犀牛角、象牙、翡翠和珍珠。
乃使尉屠唯发卒五十万,
于是又派尉屠睢率兵五十万,
为五军,
分成五路大军:
一军塞镡城之岭,
一路大军扼守镡城山岭,
一军守九疑之塞,
一路大军守卫九嶷要塞,
一军处番禺之都,
一路驻守番禺城邑,
一军守南野之界,
一路大军防守南野边界,
一军结余干之水,
一路大军集结在余干河畔。
三年不解甲弛弩,
各路大军三年之内不解铠甲,不松gōng弩。
使监禄无以转饷,
监禄无法输运军粮,
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
于是令士兵凿挖河道以运军粮,
以与越人战,
靠这来和越人作战,
杀西呕君译吁宋。
杀了越族西呕人的君主译吁宋。
而越人皆入丛薄中,
越人全部逃进莽莽丛林中,
与禽兽处,
和禽兽共处,
莫肯为秦虏。
不肯做秦军的俘虏。
相置桀骏以为将,
西呕人推选出勇猛强悍的人做将领,
而夜攻秦人,
深夜攻打秦军,
大破之,
把秦军打败,
杀尉屠雅,
并杀了尉屠睢,
伏 尸流血数十万。
其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乃发适戍以备之。
秦始皇此时只得派囚徒来防守南疆边界。
当此之时,
在这段时间内,
男子不得修农亩,
战争使得全国各地男子不能安心在田里耕种,
妇人不得剡麻考缕,
妇女无法静心在家削麻纺织;
蠃弱眼格于道,
老弱病残者都出外拉车运送军粮给养,
大夫箕会于衢,
官吏们则拿着箕畚公开在路口收刮钱财;
病者不得养,
病者得不到治疗,
死者不得葬。
死者得不到掩埋。
于是陈胜起于大泽,
于是陈胜在大泽乡举事起义,
奋臂大呼,
他振臂一呼,各地反秦人马纷纷响应,
天下席卷,
顿时席卷天下,
而至于戏。
义军一下子打到戏城。
刘、项兴义兵随,
这时刘邦和项羽也兴义兵跟随在陈胜之后,他们夺取城池,消灭秦军,
而定若折槁振落,
其势如折断枯枝,振落枯叶,
遂失天下。
锐不可挡。秦始皇就这样丢失了天下,
祸在备胡而利越也。
而祸根在于秦始皇为防“胡”人和贪图越人的地财。
欲知筑修城以备亡,
秦始皇原本修筑长城是为了防止灭亡,
不知筑修城之所以亡也,
谁知恰恰是修筑长城导致了秦王朝的灭亡;
发适戍以备越,
秦始皇调动囚徒防守边疆,
而不知难之从中发也。
谁知恰恰是从这中间爆发了灾难。
夫鹊先识岁之多风也,
那乌鸦、喜鹊知道一年中哪个季节多风暴,
去高木而巢扶枝,
于是将原本在高大树端上的巢迁到低矮路旁的树枝上安巢,但谁知这样一来,
大人过之则探彀,
路人就可随手掏到雏鸟,
婴儿过之则挑其卵,
小孩顺路就可挑破鸟蛋。
知备远难而忘近患。
乌鸦和喜鹊只知道预防遥远的祸患,却不知这样一来,又造成了眼前的灾难。
故秦之设备也,
以此来看秦始皇的所谓防备,
鸟鹊之智也。
只是像乌鸦、喜鹊之类的小智慧。
事情有时候是这样的,
或争利而反强之,
拿利害关系去劝阻人家,被劝的人反而硬要坚持下去;
或听从而反止之。
有时表面上听从,但反倒可以制止他。
何以知其然也?
怎么知道是这样呢?
鲁哀公欲西益宅,
鲁哀公想往西边扩建住宅,
史争之,
史官极力劝谏他,
以为西益宅不祥,
认为向西扩建宅院不吉利,
哀公作色而怒,
鲁哀公沉下脸来发脾气,
左右数谏不听,
不听身边的人多次规劝。
乃以问其傅宰折睢曰:
后来鲁哀公将这件事拿去询问太傅宰折睢:
“吾欲益宅,
“我想往西扩展住宅,
而史以为不祥,
史官说不吉利,
子以为何如?”
你认为怎样?”
宰折睢曰:
宰折睢说:
“天下有三不祥,
“天下有三件不吉利的事,
西益宅不与焉。”
但向西扩展修建宅院不在其中。”
哀公大悦而喜。
鲁哀公听了很高兴,喜形于色。
顷,
过了片刻,
复问曰:
鲁哀公又追问:
“何谓三不祥?”
“那么,什么叫三件不吉利的事呢?”
对曰:
宰折睢说:
“不行礼义,
“不行礼义是一不吉利的事,
一不祥也。嗜欲无止,二不祥也。
嗜欲无止境是二不吉利的事,
不听强谏,三不祥也。”
不听忠谏是三不吉利的事。”
哀公默然深念,
哀公听了后默默沉思,
愤然自反,
感慨地反省自我,
遂不西益宅。
终于停止向西扩建宅院的事。
夫史以争为可以止之,
史官以为只要力争强谏就可以阻止哀公向西扩建宅院事,
而不知不争而反取之也。
却不懂得不力争强谏反而会被采纳接受。
智者离路而得道,
聪明人离开了大路却得到了便道,
愚者守道而失路。
愚蠢者死守大道却失去了捷径。
夫儿说之巧,
那?说灵巧,
于闭结无不解,
人们都说他没什么结不能解开的,
非能闭结而尽解之也,
其实他并不是任何死结都能解开,
不解不可解也。
他只是不去解那些解不开的死结罢了,以至于人们误认为他什么死结都能解开。
至乎以弗解解之者,
只有那些能够以“不解”来“解”结的人,
可与及言论矣。
才可以和他谈论“道”。
辩证哲思与治国之术
或明礼义、推道体而不行,
有时候对人阐明礼义、讲述大道理反而不行,
或解搆妄言而反当。
但用些荒诞胡乱的话来解决纠纷反而效果好。
何以明之?
何以见得呢?
孔子行游,
孔子一次出游,
马失,
马跑失了,
食农夫之稼,
走进一块田里吃了人家的庄稼,
野人怒取马而系之。
那户田的主人看了大发脾气,捉住马就将它拴了起来。
子贡往说之,
子贡就前去请求田主放马,
卑辞而不能得也。
说了很多谦恭的话都没使田主放马。
孔子曰:
回去后孔子对子贡说:
“夫以人之所不能听说人,
“你用人家不喜欢听的话去请求人家放马,
譬以大牢享野兽,
这就好像用太牢祭享野兽,
以《九韶》乐飞鸟也。
以《九韶》古乐去取悦飞鸟。
予之罪也,
马没被放回来,
非彼人之过也。”
是你的过失,
乃使马圉往说之,
不是田主的责任。”
至,
于是孔子就派马夫去讨马,
见野人曰:
马夫到了那田主那里说:
“子耕于东海,至于西海。
“你田主耕种的田是从东头一直耕到老远的西头,
吾马之失,
我的马跑失后没人照料,
安得不食子之苗?”
怎么能不吃没人看管的禾苗呢?”田主一听,
野人大喜,
十分高兴,
解马而与之。
就解开系着的马还给了马夫。
说若此其无方也,
这位马夫劝说田主的话看起来不成体统,
而反行,
但反而一说就行,
事有所至,
事情也真有它的极致处,
而巧不若拙。
灵巧的语言还不如拙笨的话语管用。
故圣人量凿而正枘。
所以圣人是量度好榫眼的大小、形状来校正榫头的。
夫歌《采菱》,发《阳阿》,
你唱《采菱》《阳阿》这样的歌曲,
鄙人听之,不若此《延路》《阳局》,
粗俗的人听了感到还不如《延路》这样通俗的歌曲来得顺耳好听,
非歌者拙也,
这并不是唱歌的人唱的不好,
听者异也。
而是听歌的人的欣赏能力不同。
故交画不畅,
所以交错画的线条不流畅,
连环不解,
连着的玉环不易解;
物之不通者,
对于那些隐微不通的事物,
圣人不争也。
圣人是不去争辩的。
仁者,百姓之所慕也。义者,
仁是百姓所仰慕的,
众庶之所 高也。
义是民众所推崇的;
为人之所慕,
做百姓所仰慕的事,
行人之所高,
行民众所推崇的事,
此严父之所以教子,而忠臣之所以事君也。
这正是严父用来教育子女、忠臣用来事奉君王的内容。然而,
然世或用之而身死国亡者,
世上却有施行仁义而身死国亡的,
不同于时也。
这是因为仁义实行不合时宜。
昔徐偃王好行仁义,
从前徐偃王喜欢施行仁义,
陆地之朝者三十二国。
这样使天下三十二个国家朝拜他。
王孙厉谓楚庄王曰:
这时王孙厉就对楚文王说:
“王不伐徐,
“君王如果不讨伐徐国,那过不了多久,
必反朝徐。”
我们反过来就要去朝拜他了。”
王曰:
文王就说:
“偃王,有道之君也,
“徐偃王是位有道之君,
好行仁义,
他喜欢施行仁义,
不可伐。”
我们不好讨伐他。”
王孙厉曰:
王孙厉就接着说:
“臣闻之:
“强国对付弱国,
大之与小,强之与弱也,
大国对付小国,
犹石之投卵,虎之啖豚,
这就如同用石击卵、虎吃猪一样,
又何疑焉!
大王有什么好犹豫的。
且夫为文而不能达其德,
再说实施文治却不能实现德政,
为武而不能任其力,
奉行武道又不能显示出实力,
乱莫大焉。”
那么祸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听了这席话,
楚王曰:
文王说:
“善!”
“好!”
乃举兵而伐徐,
于是就发兵攻打徐国,
遂灭之。
并很快将徐国消灭了。这样,
知仁义而不知世变者也。
徐偃王就成为一个只知实施仁义却不知世道已变的人了。
申菽、杜茞,
申菽、杜矨,
美人之所怀服也,
是美人所喜欢佩戴的香草,
及渐之于滫,
但这香草一旦被臭水所沾污,
则不能保其芳矣。
就再也无法保持它的芳香了。
古者,五帝贵德,
古时候五帝崇尚仁德,
三王用义,
三王施行道义,
五霸任力,
五霸依靠武力。
今取帝王之道,而施之五霸之世,
现在如果拿五帝、三王的道德仁义用到五霸这时代,
是由乘骥逐人于榛薄,
这就好像骑着千里马在莽莽丛林中追逐,
而蓑笠盘旋也。
只会像斗笠打转盘旋。
今霜降而树谷,
如果在霜降以后再种谷子,
冰泮而求获,
到来年冰化时就想收获,
欲其食则难矣。
这样来求粮食就难了。
故《易》曰 “潜龙勿用”者,
所以《易经》上说:“潜龙勿用。”
言时之不可以行也。
这句话说的就是时势不可妄动。因此,
故“君子终日乾乾,
“君子白天兢兢业业,
夕惕若厉,
夜里仍然谨慎警惕,
无咎。”
这样即使身临险境,
终日乾乾,
灾祸也不会降临。”
以阳动也;
“白天兢兢业业”是顺阳气而动;
夕惕若厉,以阴息也。
“夜里谨慎警惕”是随阴气安息。
因日以动,因夜以息,
昼动而夜息这种规律,
唯有道者能行之。
只有得道之人才能做得到。
夫徐偃王为义而灭,
徐偃王因为施仁义而亡,
燕子咐行仁而亡,
燕王哙因为行仁义而灭,
哀公好儒而削,
鲁哀公因为好儒子而弱残,
代君为墨而残。
代国君因为奉行墨学而遭害。
灭亡削残, 乱之所致也,
这灭、亡、削、残一般说来都是由于暴虐才会招致,
而四君独以仁义儒墨而亡者,
而这四位君主却因施行仁义儒墨而招致灭亡,
遭时之务异也。
原因就在于他们遭逢的时势不同。
非仁义儒墨不行,
这当然并不是讲仁义儒墨不好,
非其世而用之,则为之擒矣。
只是说世道已经变化,
夫戟者,
再去实施推行,
所以攻城也;
就会因此受害。
镜者,
戟是用来攻城的,
所以照形也。
镜是用来照人的。
宫人得戟,
但宫中太监拿到戟,
则以刈葵,
就只会用它来割葵菜;瞎子拿到镜,
盲者得镜则以盖卮;
就只会用它当杯盖。
不知所施之也。
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怎样来用戟和镜。
故善鄙不同,
所以好坏相同的人和事,
诽誉在俗;
是受到赞誉还是被诽谤,不取决于这人和事的本身,而取决于人们的习俗。
趋舍不同,
人取舍志向相同,是走运还是倒霉,不取决于人取舍志向本身,
逆顺在君。
而取决于遇上怎样的时势。
狂谲不受禄而诛,
狂谲不接受俸禄,以清高隐居而被杀害;
段干不辞相而显,
段干木辞去相位,不图利禄名声而出了名。
所行同也,
这两人的品性、德行相同,
而利害异者,
一个得益一个得害,
时使然也。
这是时势造成的。
故圣人虽有其志,
所以圣人即使有好的志向情操,
不遇其世,
但如果没有碰上好世道,
仅足以容身,
那么他充其量只能保全性命,
何功名可致也!
哪还谈得上实现什么功名!
知天之所为,
既了解天意如何,
知人之所行,
又了解人间时尚怎样,
则有任以于世矣。
就能够在这世界上实行你的志向。
知天而不知人,
如果只了解天意而不了解人间风俗时尚,
则无以与俗交;
就无法与世俗交往;
知人而不知天,
如果只知道人间时尚风俗而不知天意,
则无以与道游。
就无法与道周游。
单豹倍世离俗,
单豹远离尘世,
岩居谷饮,
隐居山岩之中,以饮谷水为生,
不衣丝麻,不食五谷,
不穿丝帛衣服和不食五谷,
行年七十,
年过七十还保持着童颜。
犹有童子之颜色,
可是,
卒而遇饥虎,
有一次遇到饿虎,
杀而食之。
被活活咬死吞食。
张毅好恭,
张毅好恭敬,
过宫室廊庙必趋,
每次经过宫室庙堂,必定以碎步疾行;
见门闾聚众必下,
看到里巷门口聚集人群,必定下车步行;
厮徒马畔,
他对杂役马伕,
皆与伉礼,
也以礼相待。但就是这样的好人,
然不终其寿,
却没有享尽天年,
内热而死。
得内热病死了。
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
单豹修养心性,心性修养的不错,不料被老虎吃了他的身子;
毅修其外而疾攻其内。
张毅注重修饰行为礼仪,外表修饰得讲究礼仪,但疾病侵入他的体内。所以内心世界调节得十分和谐,
故直意适情,
随顺本性,
则坚强贼之;
但外界的坚强物就伤害了他;
以身役物,
而自身受外物所累的人,
则阴阳食之。
就更容易被失调的阴阳二气所吞食。
此皆载务而戏乎其调者也。
这些都在于有负累而不能将外形与心性协调。
得道之士,外化而内不化。
得“道”的人是外形变化而内心不变的。
外化,
变化外形是为了适应世俗,
所以入人也,内不化,所以全其身也。
内心不变是为了保全自身。
故内有一定之操,
所以一个人如果内心有固定操守,
而外能诎伸赢缩、卷舒,
外表又能屈能伸、能盈能缩、能卷能舒,
与物推移,
与物推移周旋,
故万举而不陷。
那么干什么都不会陷入困境。
所以贵圣人者,
世人之所以推崇圣人,
以其能龙变也。
是因为圣人能像龙那样变幻无穷。反过来看,
今卷卷然守一节,
有些人只勉力于细微末节,
推一行,
死守于一种行为,
虽以毁碎灭沉,
虽然已经因此碰得头破血流,
犹且弗易者,
被证明行不通,但还是不知道改弦易辙。
此察于小好,
这些人就只盯着眼前的一些小的好处,
而塞于大道也。
而对大道是一窍不通。
赵宣孟活饥人于委桑之下,
赵宣孟在桑树的树荫下救下了一个饥饿万分的人,
而天下称仁焉。
天下人就此知道他的仁慈;
荆佽非犯河中之难,
楚佽非江中遇难,
不失其守,
以剑保持自己的操守,
而天下称勇焉。
天下人就此称赞他的勇敢。因此,
是故见小行则可以论大体矣。
看人的一个细小的表现行为就可以断定他为人的大概。
田子方见老马于道。
田子方在路上遇到一匹老马,
喟然有志焉,
由此产生感触,
以问其御曰:
便问赶马人说:
“此何马也?”
“这是谁家的马?”
其御曰:
赶马人说:
“此故公家奋也。
“这原是公家王室的牲口,
老罢而不为用,
因为老病不中用了,
出而鬻之。”
便被牵出来卖了。”听了此话后,
田子方曰:
田子方感慨地说:
“少而贪其力,
“这马壮年的时候,人们拼命地使用它的力气,
老而弃其身,
老了病了就抛弃了它。
仁者弗为也。”
仁慈的人是不应该这样做的。”
束帛以赎之。
于是便用一束帛赎回这匹老马。
罢武闻之,
魏国的老弱武士听说此事后,由此产生联想,
知所归心矣。
从此也就从内心拥戴了田子方。
齐庄公出猎,
齐庄王外出打猎,
有一虫举足将搏其轮,
路上有一只小虫,伸出前肢要挡齐庄王的车轮滚动,
问其御曰:
齐庄王见了后问赶车人:
“此何虫也?”
“这是什么虫呀?”
对曰:
赶车人说:
“此所谓螳螂者也。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螳螂。
其为虫也,知进而不知却,
这种昆虫只知前进不知退却,
不量力而轻敌。”
从不计量自己的力量,且轻视对方敌手。”
庄公曰:
庄公听了后说:
“此为人,
“如果它是人的话,
而必为天下勇武矣!”
肯定是一位天下勇士。”
回车而避之。
说完便让车子绕道避开了螳螂。
勇武闻之,
齐国的勇士听说此事后,由此联系自身,
知所尽死矣。
都感到应归附齐庄公。
故田子方隐一老马而魏国载之,
田子方怜惜一匹老马使得魏国人都拥戴他,
齐庄公避一螳螂而勇武归之。
齐庄公避开一螳螂使勇士们都归附他。
汤教祝网者,
商汤叫人网开三面,祈祝猎物“无入吾网”,
而四十国朝;
使天下四十个诸侯来朝拜他;
文王葬死人之骸,而九夷归之;
周文王礼葬死者的骨骸而使九夷归服了他;
武王荫喝人于樾下,
周武王将一位中暑者安置在树荫之下,
左拥而右扇之,
左手拥抱着他,右手用扇给他扇凉,
而天下怀其德。
使天下人都归顺了他。
越王勾践一决狱不辜,
越王勾践偶然一次错判了案子,冤枉了无辜,
援龙渊而切其股,
就拿出宝剑刺割自己的大腿,
血流至足,
血流满地,
以自罚也,
以示自责,听到这些消息,
而战武士必其死。
战士们在战斗中不惜生命拼死作战。
故圣人行之于小,
所以说圣人从小处入手做事,
则可以覆大矣;
就能产生大的影响;
审之于近,
谨慎处理身边小事,
则可以怀远矣。
就能感化安抚远方的人们。
孙叔敖决期思之水而灌雩娄之野,
孙叔敖用期思之水浇灌雩娄良田,
庄王知其可以为令尹也。
楚庄王以此看出孙叔敖治理国家的才能,便任命孙叔敖为楚国令尹;
子发辩击剧而劳佚齐,
子发训练军队赏罚分明,使劳逸齐同,
楚国知其可以为兵主也。
楚国人便知道他是个帅才。
此皆形于小微,而通于大理者也。
这些都是从细微之处显露出大道理的例证。
圣人之举事,
圣人办事,
不加忧焉,
不自寻烦忧,
察其所以而已矣。
只弄清事情的所以然就是了。
今万人调钟,
如果上万个人来调整乐钟,
不能比之律;
就不可能合音律,
诚得知者,
假若有懂行的专家,
一人而足矣。
只需一个人调整就够了。
说者之论,亦犹此也。
游说也是这样的道理,
诚得其数,
如果说在理上,
则无所用多矣。
用不着话多。
夫车之所以能转千里者,
车子之所以能运行千里,
以其要在三寸之辖。
关键在于那三寸长的车辖。
夫劝人而弗能使也,
劝说人家,人家不按你说的去做,
禁人而弗能止也,
禁止人家又禁止不住,
其所由者非理也。昔者,
原因在于你讲的理由不在理上。
卫君朝于吴,
过去卫国国君到吴国去朝拜,
吴王囚之,
吴王夫差将卫君拘囚起来,
欲流之于海,
还打算将他流放到海岛上去。劝阻吴王的人车子络绎不断,
说者冠盖 相望而弗能止也。
车盖都能互相看得见,但就是改变不了吴王的主意。
鲁君闻之,
鲁哀公知道这件事以后,
撤钟鼓之悬,
撤去了悬挂着的钟鼓,
缟素而朝。
穿着素服上朝。
仲尼入见曰:
孔子上朝拜见哀公,问道:
“君胡为有忧色?”
“君王为什么面有忧虑的神色?”
鲁君曰:
鲁哀公说:
“诸侯无亲,
“诸侯们互相不亲爱,
以诸侯为亲。
卫君主动去亲近诸侯;
大夫无党,
大夫们互相不团结,
以大夫为党。
卫君主动去团结他们。
今卫君朝于吴王,
现在卫君去吴国朝见国王,
吴王囚之而欲流之于海。
被吴王囚禁了起来,还打算将他流放到海岛上去。
孰意卫君之仁义而遭此难也!
卫君如此仁义,竟然遭到这样厄运。我想解救他,
吾欲免之而不能,
可又做不到,
为奈何?”
真不知怎么办好?”
仲尼曰:
孔子听了后说:
“若欲免之,
“要想解救卫君,
则请子贡行。”
那就请子贡去一趟吧。”
鲁君召子贡,
于是哀公叫来子贡,
授之将军之印,
授给他将军印。
子贡辞曰:
子贡推辞不受,解释说:
“贵无益于解患,
“尊贵的地位无益于消除卫君的灾难,
在所由之道。”
要靠正确的方法才行。”
敛躬而行,
子贡于是悄悄地上路,前往吴国去了。
至于吴,
到了吴国,
见太宰嚭。
他先去见太宰伯嚭。
太宰嚭甚悦之,
太宰伯嚭对子贡的到来感到十分高兴,
欲荐之于王。
将准备推荐给吴王。
子贡曰:
子贡说:
“子不能行说于王,
“你在吴王面前讲话不起作用,
奈何吾因子也!”
我又怎么能靠你引见呢?”
太宰嚭曰:
太宰伯嚭说:
“子焉知嚭之不能也?”
“你怎么知道我讲话不起作用呢?”
子贡曰:
子贡说:
“卫君之来也,
“卫君来朝拜吴王的时候,
卫国之半曰;
卫国有一半的人说:
不若朝于晋。
不如去朝拜晋国。
其半曰,
卫国的另一半人则说:
不若朝于吴。
不如去朝拜吴国。
然卫君以为吴可以归骸骨也,
但是卫君认定要来吴国,并认为来了后可以得到善终,
故束身以受命。
所以就绑着自己来吴国听吴王发落。
今子受卫君而囚之,
现在你们不但将卫君囚禁了起来,
又欲流之于海,
还打算将他流放到海岛上去,
是赏言朝于晋者,
这等于有意奖励卫国中主张朝拜晋国的人,
而罚言朝于吴也。
而有意打击卫国中主张朝拜吴国的那部分人。再说,
且卫君之来也,
卫君来吴国的时候,
诸侯皆以为蓍龟兆。
诸侯都为卫君占卜过凶吉,
今朝于吴而不利,
现在卫君朝拜吴国非但没有得到好处,反而受难,
则皆移心于晋矣。
这样就使诸侯们的心要向着晋国了。
子之欲成霸王之业,不亦难乎?”
你想帮助吴王完成霸主的事业不就很难了吗?”
太宰嚭入,
太宰伯嚭进宫就将这番话原原本本地报告给吴王听,
复之于王。王报出令于百官曰:
吴王听后马上下令:
“比十日,
“十天之内如果对卫国君的礼仪还没完备的话,
而卫君之礼不具者死!”
就处死。”
子贡可谓知所以说矣。
子贡可真叫懂得如何游说劝谏的。
鲁哀公为室而大,
鲁哀公修建宫殿,规模很大,
公宣子谏曰:
公宣子劝谏说:
“室大,
“宫殿造了太大,很多人聚在一起就会很喧闹,
众与人处则哗少与人处则悲。
而人少时又会显得很凄清。
愿公之适。”
所以我希望君王你造宫殿最好是恰如其分。”
公曰:
哀公说:
“寡人闻命矣。”
“我听你的指教。”但说管说、做管做,
筑室不辍。
修造大宫殿的工程并没停下来。这样,
公宣子复见曰:
公宣子又去拜见哀公,说:
“国小而室大,
“咱们国家是个小国家,如果宫殿造了大了,
百姓闻之必怨吾君,
老百姓知道了会埋怨君王的,
诸侯闻之必轻吾国。”
诸侯知道了会看不起我们的。”
鲁君曰:
鲁哀公说:
“闻命矣。”
“已经听到过这样的指教了。”
筑室不辍。
但是工程仍然在继续。
公宣子复见曰:
公宣子只得第三次去见哀公,说:
“左昭而右穆,
“新宫殿的左边是昭庙,右边是穆庙,
为大室以临二先君之庙,
修造这样大的宫殿正好靠近两位先君的庙堂,
得无害于子乎?”
这样不有损你作为孝子的形象吗?”听到这席话,
公乃令罢役除版而去之。
鲁哀公才下令停止施工,拆除板筑。
鲁君之欲为室诚矣。
鲁哀公要修建宫殿的想法是十分坚决的,公宣子要阻止这件事的决心也是十分坚定的。
公宣子止之,
但是公宣子劝了三次,第三次才使鲁哀公接受意见,
必矣。
停止施工。
然三说而一听者,
这三次中,
其二者非其道也。
前二次讲得不得要领,没有击中要害,所以鲁哀公根本听不进去。
夫临河而钓,
有人面对河水垂钓,
日入而不能得一鯈鱼者,
一整天还钓不到一条小白鱼,
非江河鱼不食也,
这不能怪河中的鱼不上钩,
所以饵之者非其欲也。
而是在于钩上的鱼饵鱼不喜欢吃。
及至良工执竿,
而那些钓鱼的高手就不是这样了,
投而撮唇吻者,
他们所拿的鱼竿线绳钩儿一下子就能钩着鱼儿的嘴,
能以其所欲而钓者也。
是因为这钩上的鱼饵是鱼喜欢吃的东西。事情没办法对付,
夫物无不可奈何,
是在于人对这事情不了解,
有人无奈何。
所以无法对付。
铅之与丹,异类殊色,
铅和丹种类不同、颜色各异,
而可以为丹者,
但铅可以炼成丹,
得其数也。
因为人们掌握了其中的关键技术。
故繁称文辞,
所以繁琐的话语、漂亮的辞藻,
无益于说,
无助于劝说别人,
审其所由而已矣。
只要抓住其中问题的原由就可以。
物类之相摩,
纷繁复杂的事物紧密联系着,可是又不同门类,
近而异门户者,
这种现象随处可见,
众而难识也。
又难以识别。所以有些事物的现象看来相似,但却又不一样;
故或类之而非,
有时有些事物的现象看似不一样,但却又是一样。
或不类之而是;
有时候好像是这回事却又不是这回事;
或若然而不然者,或不若然而然者。
有时候好像不是这回事却实际上正是这回事。
谚曰:
谚语说:
“鸢堕腐鼠,
“老鹰嘴里掉下了死腐鼠,
而虞氏以亡。”
富户虞家要遭灭亡了。”
何谓也?
这话怎么讲呢?
曰:
它说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虞氏,梁之大富人也,
那虞氏家族原是梁地的大富人家,
家充盈殷富,
家里富足殷实,
金钱无量,财货无货。
钱财多得无法计算。
升高楼,
虞家在大道路口边修建了一座高楼,
临大路,
经常在楼上设置酒席,
设乐陈酒,
摆排乐舞,宴请宾客,
积博其上。
玩弈棋游戏。
游侠相随而行楼下。
有一次一群游侠结伴而行,经过楼下,
博上者,
楼上玩博棋游戏的人,
射朋张,
下注赌博,
中反两而笑。
有人获胜而大笑。正在这时,
飞鸢适堕其腐鼠而中游侠,
一只飞翔着的老鹰将嘴里叼着的一只死腐鼠掉落下来,正好落在一个游侠头上。游侠们听到楼上的喧哗声,以为是虞家人故意扔下死鼠来戏弄他们。
游侠相与言曰:
那位被死腐鼠击中头顶的游侠就对同伴说:
“虞氏富乐之日久矣,
“虞家富贵享乐的时间已很长了,
而常有轻易人之志。
平时对人常轻慢无礼,还有一种侮辱人的心志。
吾不敢侵犯,
我们平时不敢冒犯他们。
而乃辱我以腐鼠。
今天虞家竟然用死鼠来侮辱我们。
如此不报,
此仇不报,
无以立于天下。
我们就无法在天下树立我们的英勇之名。
请与公僇力一志,
让我们齐心协力,
悉率徒属,
率领众兄弟,
而必以灭其家。”
一定要消灭虞家。”当晚,众游侠合力攻打虞家宅院,把虞家给消灭了。这就是看似相似,
此所谓类之而非者也。
但实际上却并不一样。那么,什么是看似不一样,
何谓非类而是?
但实际却又是一样?
屈建告石乞曰:
屈建对石乞说:
“白公胜将为乱。”
“白公胜将要闹事作乱。”
石乞曰:
石乞说:
“不然。
“不会。
白公胜卑身下士,
白公胜平时谦恭下士,
不敢骄贤,
从不敢在贤人面前骄慢,
其家无筦籥之信、关健之固。
他家没有牢固门闩的防备,也没有可靠的锁钥。
大斗斛以出,
他平时大斗斛卖出,
轻斤两以内。
以小秤买入。
而乃论之,以不宜也?”
你怎么反而用这种言论非议他?”
屈建曰:
屈建说:
“此乃所以反也。”
“这正是他要谋反的迹象。”
居三年,
过了三年,
白公胜果为乱,
白公胜果然发动叛乱,
杀令尹子椒、司马子期。
杀死了令尹子椒、司马子期。这就是看似不像,
此所谓弗类而是者也。
实际上就是这样子。那么,
何谓若然而不然?
什么是好像是这回事却又不是这回事呢?
子发为上蔡令,
子发担任上蔡县令,
民有罪当刑,
有人犯了罪应依法判刑。
狱断论定,
案子审判定当,
决于令尹前,
在子发面前执行,
子发喟然有凄怆之心。
其时子发感叹着、流露出凄怆的神色。
罪人已刑而不忘其恩。
犯人受了刑后忘不了子发怜悯他的恩情。
此其后,
在这以后,
子发盘罪威王而出奔。
子发得罪了楚惠王而被迫出逃。
刑者遂袭恩者,
恰巧在出逃途中碰到那位受刑者,这人掩护了子发,
恩者 逃之于城下之庐。
让子发躲进城墙下的一间小屋内。
追者至,
追捕子发的公差赶到,
喘足而怒曰:
那位受刑者故意跺脚发怒叫骂:
“子发视决吾罪而被吾刑,
“子发亲自判决审定我的罪又让我受了刑,
怨之憯于骨髓,
我对他是恨之入骨,
使我得其肉而食之,
现在就是吃了他的肉,
其知厌乎?”
还难解我心头之恨。”
追者以为然而不索其内,
追捕者看到这番情景也就信以为真,也就不再进小屋搜查了。
果活子发。
这就是好像是这回事却又不是这回事。那么,
此所谓若然而不然者。何谓不然而若然者?
什么是好像不是这回事却实际上正是这回事?
昔越王勾践卑下吴王夫差,
以前越王勾践对吴王夫差表现得卑躬屈膝、低三下四:
请身为臣,
既请求要做吴王的臣子,
妻为妾,
又愿意让妻子做吴王的小妾;
奉四时之祭祀,
还向吴王进奉四季的祭祀用品,
而入春秋之贡职,
承担春秋两季的贡品;
委社稷,
将自身乃至国家都交给了吴王,
效民力,
还让全国百姓为吴王效劳;
隐居为蔽而战为锋行,
平时隐蔽不抛头露面,打起仗来则充当先锋;
礼甚卑,
对吴王的礼节很恭敬,
辞甚服,
言辞用语很驯服,
其离叛之心远矣。
根本看不出有反叛之心。
然而甲卒三千人以擒夫差于姑胥。
然而最后还是率领三千士兵在姑苏山上擒获了夫差,并消灭了吴国。
此四策者,
以上四种情况,
不可不审也。
是不能不审察的。
夫事之所以难知者,
事物难以认识清楚,
以其窜端匿迹,
就是在于事物的头绪和踪迹总是被藏匿起来,
立私于公,倚邪于正,
而且人们有时又混私于公、倚邪于正,
而以胜惑人之心者也。
还以纷乱的现象迷惑人。
若使人之所怀于内者,与所见于外者若合符节,
假若人的内心世界和外表完全一致,就像符节这样吻合,
则天下无亡国败家矣。
那么天下的事就简单得多,也就不会常发生家破亡国的悲剧了。
夫狐之捕雉也,
那狐狸在攻击野鸡时,
必先卑体弥耳,
总是先卑伏着身子、按敛着体毛,
以待其来也。
等待着野鸡的到来。野鸡见狐狸这副缩头缩脑的样子,也就信以为真,
雉见而信之,
不加防范,
故可得而擒也。
所以让狐狸得以捕捉到野鸡。
使狐瞋目植睹,
假使狐狸圆瞪怒眼,耸毛竖尾,
见必杀之势,
摆出一副捕捉野鸡的架势,
雉亦知惊惮远飞以避其怒矣。
野鸡见此架势也必惊怕而远走高飞避开凶神恶煞的狐狸了。
夫人伪之相欺也,非直禽兽之诈计也,
况且人又不像禽兽那么简单,人还好互相欺骗虚伪狡诈;这就提醒我们,
物类相似若然,
事物看似相同,
而不可从外论者,
但决不可从表面上来判断,
众而难识矣,
这种情况是又多又难识别,
是故不可不察也。
因此就不能不谨慎审察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