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奸论 - 古文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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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奸论

文白对照

苏洵

通过历史人物与现象分析,指出不近人情的伪君子具有潜在祸国殃民之危。

立论基础

事有必至,
事情有它必定要达到的地步, 
理有固然。
道理有它本该如此的规律。 
惟天下之静者,
只有天下那些心境静穆的人, 
乃能见微而知著。
才能够从微小的迹象中预知日后显著的结果。 
月晕而风,
月亮四周出现光环,预示天要刮风; 
础润而雨,
柱石回潮湿润,表示天要下雨; 
人人知之。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人事之推移,
至于世间人事的变化, 
理势之相因,
情理形势的因果关系, 
其疏阔而难知,
它的抽象渺茫而难以理解, 
变化而不可测者,
千变万化而不可预测, 
孰与天地阴阳之事。
又怎么能与天地阴阳的变化相比呢? 
而贤者有不知,
而即使贤能的人对此也有不知道的, 
其故何也?
这是什么原因呢? 
好恶乱其中,
就因为爱好和憎恶扰乱了他心中的主见, 
而利害夺其外也。
而利害得失又左右着他的行动啊。 
 

历史镜鉴

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
从前山涛见到王衍,说: 
“误天下苍生者,
“日后给天下百姓带来灾难的, 
必此人也!”
一定是这个人!” 
郭汾阳见卢杞曰:
汾阳王郭子仪见到卢杞,说: 
“此人得志,
“此人一旦得志, 
吾子孙无遗类矣!”
我的子孙就要被杀光了!” 
自今而言之,
从今天来说, 
其理固有可见者。
其中的道理固然可以预见一些。 
以吾观之,
依我看来, 
王衍之为人,
王衍的为人, 
容貌言语,
不论是容貌还是谈吐, 
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
固然有有利于欺世盗名的条件, 
然不忮不求,
然而他不妒忌、不贪污, 
与物浮沉,
追随大流。 
使晋无惠帝,
假如晋朝不是惠帝当政, 
仅得中主,
只要有一个中等才能的君主, 
虽衍百千,
即使有成百上千个王衍, 
何从而乱天下乎?
又怎么能扰乱天下呢? 
卢杞之奸,
象卢杞那样的奸臣, 
固足以败国;
固然足以使国家败亡, 
然而不学无文,
然而此人不学无术, 
容貌不足以动人,
容貌不足以打动别人, 
言语不足以眩世,
言谈不足以影响社会, 
非德宗之鄙暗,
如果不是唐德宗的鄙陋昏庸, 
亦何从而用之?
又怎能受到重用呢? 
由是言之,
从这一点来说, 
二公之料二子,
山涛和郭子仪对王衍和卢杞的预料, 
亦容有未必然也。
也或许有不完全正确的地方。 
 

现实批判

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
现在有人嘴里吟诵着孔子和老子的话, 
身履夷齐之行,
身体力行伯夷、叔齐的清高行为, 
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
收罗了一批追求名声的读书人和郁郁不得志的人, 
相与造作言语,
相互勾结制造舆论, 
私立名字,
私下里互相标榜, 
以为颜渊孟轲复出;
自以为是颜回、孟子再世, 
而阴贼险狠,
但实际上阴险凶狠, 
与人异趣,
与一般的人志趣不同。 
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
这真是把王衍、卢杞集合于一身了, 
其祸岂可胜言哉!
他酿成的灾祸难道能够说得完吗? 
脸上脏了不忘洗脸, 
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
衣服脏了不忘洗衣, 
此人之至情也。
这是人之常情。 
今也不然,
现在却不是这样, 
衣臣虏之衣,
他穿着罪犯的衣服, 
食犬彘之食,
吃猪狗般的食物, 
囚首丧面而谈诗书,
头发象囚犯,面孔象家里死了人,却大谈《诗》、《书》, 
此岂其情也哉?
这难道合乎情理吗? 
凡事之不近人情者,
凡是做事不近人情的, 
鲜不为大奸慝,
很少有不是大奸大恶的, 
竖刁易牙开方是也。
竖刁、易牙、开方就是这种人。 
以盖世之名,
这个人借助最崇高的名声, 
而济其未形之患,
来掩盖还没有暴露的祸患, 
虽有愿治之主,
虽然有愿意治理好国家的皇帝, 
好贤之相,
和敬重贤才的宰相, 
犹将举而用之,
还是会推举、任用这个人的。 
则其为天下患,
这样, 
必然而无疑者,
他是天下的祸患就必定无疑了, 
非特二子之比也。
而决非仅仅王衍、卢杞等人可比。 
 

结论警示

孙子曰:
孙子说: 
“善用兵者,
“善于用兵的人, 
无赫赫之功。”
没有显赫的功勋。” 
使斯人而不用也,
假如这个人没有被重用, 
则吾言为过,
那么我的话说错了, 
而斯人有不遇之叹,
而这个人就会发出不遇明主的慨叹, 
孰知祸之至于此哉!
谁又能够知道灾祸会达到这种地步呢? 
不然,
不然的话, 
天下将被其祸,
天下将蒙受他的祸害, 
而吾获知言之名,
而我也将获得有远见的名声, 
悲夫!
那可就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