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9 汉纪二十一 - 资治通鉴

← 返回《资治通鉴卷28 汉纪二十卷30 汉纪二十二

卷29 汉纪二十一

文白对照

司马光

汉元帝时期政治斗争频发,石显专权致忠臣蒙难;军事上诛灭郅支单于,昭君和亲维稳边疆;儒家改革与灾异论争交织。

永光三年至四年

孝元皇帝下永光三年(庚辰、前41)
汉纪二十一 汉元帝永光三年(庚辰,公元前41年) 
 
春,
春季, 
二月,
二月, 
冯奉世还京师,
冯奉世回长安, 
更为左将军,
调任左将军, 
赐爵关内侯。
封关内侯。 
 
三月,
三月, 
立皇子康为济阳王。
元帝赐封皇子刘康当济阳王。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平昌考侯王接薨。
平昌侯王接去世。 
秋,
秋季, 
七月,壬戌,
七月壬戌(疑误), 
以平恩侯许嘉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任命平恩侯许嘉当大司马、车骑将军。 
 
冬,
冬季, 
十一月,己丑,
十一月己丑(初八), 
地震,
地震, 
雨水。
降雨。 
 
复盐铁官;
恢复盐铁专卖制度。 
置博士弟子员千人。
规定博士弟子的定员为一千人。 
以用度不足,
这是因为朝廷经费不够开支, 
民多复除,
而民间又有许多人免除赋税徭役, 
无以给中外徭役故也。
使朝廷无法供应内外徭役的缘故。 
 

永光四年政治风波

四年(辛巳、前40)
四年(辛巳,公元前40年) 
 
春,
春季, 
二月,
二月, 
赦天下。
大赦天下。 
 
三月,
三月, 
上行幸雍,
元帝前往雍城, 
祠五。
祭祀五帝。 
 
夏,
夏季, 
六月,甲戌,
六月甲戌(二十六日), 
孝宣园东阙灾。
孝宣皇帝陵园东门失火。 
 
戊寅晦,
戊寅晦(三十日),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上于是召诸前言日变在周堪、张猛者责问,
元帝召集那些先前说天变灾难都是为周堪、张猛而发的官员进行责问,他们都跪拜于地谢罪。 
皆稽首谢;
于是, 
因下诏称堪、猛之美,
元帝下诏褒扬周堪、张猛, 
徵诣行在所,
调回京师长安。 
拜为光禄大夫,
任命周堪担任光禄大夫, 
秩中二千石,
支中二千石俸禄, 
领尚书事;
主管尚书事务; 
猛复为太中大夫、给事中。
任命张猛当太中大夫、给事中。而这时候, 
中书令石显管尚书,
中书令石显兼管尚书, 
尚书五人皆其党也;
尚书五人都是石显的党羽。 
堪希得见,
周堪很难见到元帝,虽有建议, 
常因显白事,
往往不得不拜托石显代为转达, 
事决显口。
大政方针的决定权被石显控制。 
会堪疾,
正巧周堪得了失音病, 
不能言而卒。
不能说话而去世。 
显诬谮猛,
石显又诬陷张猛, 
令自杀于公车。
让他自杀于公车官署。 
 

宗庙礼制改革

初,
当初, 
贡禹奏言:
贡禹上奏章说: 
“孝惠、孝景庙皆亲尽宜毁,
“孝惠帝、孝景帝的祭庙,因为亲情己尽, 
及郡国庙不应古礼,
应该撤除。各郡、各封国设置皇帝祭庙,不合古代礼制规定, 
宜正定。”
应该改正。” 
天子是其议。
元帝认为有理。 
秋,
秋季, 
七月,戊子,
七月戊子(初十), 
罢昭灵后、武哀王、昭哀后,卫思后、戾太子、戾后园,
撤除昭灵后、武哀王、昭哀后、卫思后、戾太子、戾后的祭庙, 
皆不奉祠,
都不再祭祀, 
裁置吏卒守焉。
只设置官吏兵卒守护。 
冬,
冬季, 
十月,乙丑,
十月乙丑(十九日), 
罢祖宗庙在郡国者。
撤除设置在各郡、各封国的祖宗祭庙。 
 
诸陵分属三辅。
元帝下诏,各位皇帝的陵园,以其所在地区,分属三辅管理。 
以渭城寿陵亭部原上为初陵;
在渭城寿陵亭部原上预设坟墓, 
诏勿置县邑及徙郡国民。
下诏不要把它发展成为一个县,也不要强迫各郡、各崐封国移民到那里。 
 

永光五年谏争

五年(壬午、前39)
五年(壬午,公元前39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上行幸甘泉,
元帝前往甘泉, 
郊泰。
在泰祭祀天神。 
三月,
三月, 
幸河东,
再往河东, 
祠后土。
祭祀后土神。 
 
秋,
秋季, 
颍川水流杀人民。
颍川郡水灾,淹死百姓。 
 
冬,
冬季, 
上幸长杨射熊馆,
元帝前往长杨宫射熊馆, 
大猎。
大肆游猎。 
 
十二月,乙酉,
十二月乙酉(十六日), 
毁太上皇、孝惠皇帝寝庙园,用韦玄成等之议也。
元帝采用丞相韦玄成等的建议,下诏拆毁太上皇、孝惠皇帝的祭庙。 
 
上好儒术、文辞,
元帝喜好儒家的学说,又 喜爱文章辞语。 
颇改宣帝之政;
对宣帝的法令制度多有改变。谈论政事,提出建议的人, 
言事者多进见,
多数都被召见, 
人人以为得上意。
每人都认为受到皇帝的注意。这时候, 
又傅昭仪及子济阳王康爱幸,
傅昭仪和她的儿子济阳王刘康,正受到元帝特别的宠爱, 
逾于皇后、太子。
超过皇后和皇太子刘骜。 
太子少傅匡衡上疏曰:
太子少傅匡衡上书说: 
“臣闻治乱安危之机,
“我曾经听说,治乱安危的关键, 
在乎审所用心。
在于人主是不是慎重用心。 
盖受命之王,
接受天的旨意的君王, 
务在创业垂统,
任务在于开创大业,使它世代相承, 
传之无穷;
无穷无尽地传下去。 
继体之君,
而继任的君王, 
心存于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
心思要放到继承和发扬祖先的恩德功勋上。从前, 
昔者成王之嗣位,
周成王继承王位之后, 
思述文、武之道以养其心,
追思祖父周文王、父亲周武王成功的道理,用以培养自己的心性, 
休烈盛美归之二后,
把美好的声誉和荣耀,都归功于祖父和父亲两位先王, 
而不敢专其名,
而不敢自己居功。因此, 
是以上天歆享,
上天享受他的供品, 
鬼神佑焉。
连鬼神也都保佑他。 
陛下圣德天覆,
陛下圣明的恩德,象天一样覆盖大地, 
子爱海内,
象爱护儿女一样爱护四海之内的百姓。 
然而阴阳未和、奸邪未禁者,
可是阴阳没有调和,奸诈邪恶也没有禁止。 
殆议者未丕扬先帝之盛功,
这大概是因为臣子未能发扬光大先帝的盛大功业, 
争言制度不可用也,
反而争先恐后地抨击过去的法令规章不可用,一定要加以改变。然而, 
务变更之,
很多制度改变了之后, 
所更或不可行而复复之,
无法执行,只好再恢复原状。 
是以群下更相是非,
结果是,在下位的人发生纠纷, 
吏民无所信。
官吏和平民无所遵信。 
臣窃恨国家释乐成之业而虚为此纷纷也!
我常在内心痛恨,国家放弃了人心所乐的已成的功业,而白白去做那些纷乱的事情。 
愿陛下详览统业之事,
但愿陛下仔细回顾汉室世代相继的事业, 
留神于遵制扬功,
留意遵守先帝的法制,弘扬先帝的功业, 
以定群下之心。
用以安定臣僚的心。 
《诗·大雅》曰:
《诗经·大雅》说: 
‘无念尔祖,
‘不要忘记祖先的教诲, 
聿修厥德”,
努力修养自己的德行。 
盖至德之本也。
’这是达到‘德’的根本方法。 
《传》曰:
《诗传》说‘知道应喜爱什么, 
‘审好恶,
应厌恶什么, 
理情性,
使性情变好, 
而王道毕矣。
圣王的道路就是如此。 
’治性之道,
’修养性情的方法, 
必审己之所有馀而强其所不足,
必定要知道自己的长处,而弥补自己的缺欠。 
盖聪明疏通者戒于太察,
聪明通达的人,警惕苛察; 
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
见识不广的人,警惕被蒙蔽; 
勇猛刚强者戒于太暴,
勇猛刚强的人,警惕过于暴烈; 
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
仁爱温良的人,警惕没有决断; 
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
恬淡安静的人,警惕贻误时机; 
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
胸襟广阔的人,警惕疏忽大意。 
必审己之所当戒而齐之以义,
必须了解自己所应当注意纠正的缺失,以大义来弥补它, 
然后中和之化应,
然后才能达到万事和谐的美好境界。 
而巧伪之徒不敢比周而望进。
那些伪善的乖巧之徒,才无法结党搭帮,企望挤进朝廷。 
唯陛下戒之,
务请陛下警惕自己, 
所以崇圣德也!
使陛下的圣德更为崇高。 
 
臣又闻室家道修,
“我又曾经听说,家庭如果安详和睦, 
则天下之理得,
天下自然治理得好。 
故《诗》始《国风》,
所以《诗经》开头就是《国风》。 
《礼》本冠、婚。
《礼记》开头就讲冠礼、婚礼。 
始乎《国风》,
用《国风》开头, 
原情性以明人伦也;
追溯性情的根本,表明人伦之间的关系。 
本乎冠、婚,
用冠礼、婚礼开头,, 
正基兆以防未然也;
为安详的家庭奠立基础,以防患于乱起之前。 
故圣王必慎妃后之际,
所以圣明的君王,必须慎重处理妃嫔与皇后之间的关系, 
别适长之位,
注意区分‘嫡子’与‘庶子’的不同地位, 
礼之于内也。
把礼仪纳入自己家内。 
卑不逾尊,
卑贱的不能超过尊贵的, 
新不先故,
新来的不能排在旧有的之前。必如此, 
所以统人情而理阴气也;
才合乎人情,理顺乎阴气。 
其尊适而卑庶也,
嫡子尊贵,庶子卑贱, 
适子冠乎阼,
嫡子成年,举行加冠礼时, 
礼之用醴,
在高台上隆重举行,使用甜酒祝贺。 
众子不得与列,
其他的儿子,不能用这种仪式, 
所崐以贵正体而明嫌疑也。
其目的就在于显示嫡子的尊贵,使立于无可怀疑的地位, 
非虚加其礼文而已,
不仅仅是表面的礼节仪式而已, 
乃中心与之殊异,
而是内心对待嫡子与其他儿子截然不同, 
故礼探其情而见之外也。
所以用礼仪。把真情显露于外。 
圣人动静游燕所亲,
圣人的一举一动,和谁欢宴娱乐,和谁亲近, 
物得其序,
都要使尊贵卑贱都有一定次序。如此的话, 
则海内自修,
全国百姓都会自我修养, 
百姓从化。
顺从归化。 
如当亲者疏,
如果应当亲近的反而疏远, 
当尊者卑,
应当尊重的反而放到卑贱的地位, 
则佞巧之奸因时而动,
那么乖巧的邪恶之徒就会乘机而动, 
以乱国家。
使国家混乱。 
故圣人慎防其端,
所以圣人谨慎小心,不愿有一个坏的开头。 
禁于未然,
用心防范于乱起之前, 
不以私恩害公义。
决不因私人的恩情,伤害正大的原则。 
《传》曰:
正如《易传》所说: 
‘正家而天下定矣!
‘家庭端正,则天下就安定了。 
’”
’” 
 
初,
当初, 
武帝既塞宣房,
武帝曾经堵塞黄河决口,筑宣房宫。 
后河复北决于馆陶,
后来,黄河又在北面的馆陶决口, 
分为屯氏河,
形成屯氏河, 
东北入海,
沿东北方向入海, 
广深与大河等,
因为河床广度深度跟黄河相同, 
故因其自然,
所以听其自由发展, 
不堤塞也。
不再堵塞决口。 
是岁,
本年, 
河决于清河灵鸣犊口,
黄河在清河郡所属灵县鸣犊堤再度决口, 
而屯氏河绝。
屯氏河于是无水干涸。 
 
建昭元年(癸未、前38)
建昭元年(癸未,公元前38年) 
 

建昭年间事件

春,
春季, 
正月,戊辰,
正月戊辰(二十九日), 
陨石于梁。
陨石坠在梁国。 
 
三月,
三月, 
上行幸雍,
元帝前往雍城, 
祠五。
祭祀五帝。 
 
冬,
冬季, 
河间王元坐贼杀不辜废,
河间王刘元,被控残杀无罪之人,撤销爵位, 
迁房陵。
贬逐房陵。 
 
罢孝文太后寝祠园。
元帝下令撤除文帝母亲薄太后的陵园。 
 
上幸虎圈斗兽,
元帝前往虎圈,观赏野兽搏斗, 
后宫皆坐;
妃嫔们都在座奉陪。 
熊逸出圈,
一只熊突然跳出圈外, 
攀槛欲上殿,
攀着阑杆想上殿堂。 
左右、贵人、傅等皆惊走;
元帝左右的侍从、贵族,包括傅婕妤在内的妃嫔们,都惊慌逃命。 
冯直前,
只有冯婕妤, 
当熊而立。
一直向前站着挡住熊。 
左右格杀熊。
武士把熊杀死。元帝惊魂初定后, 
上问:
问她: 
“人情惊惧,
“人人恐惧, 
何故前当熊?”
你为什么上前阻挡熊?” 
对曰:
冯婕妤说: 
“猛兽得人而止;
“猛兽凶性发作,只要抓着一个人,就会停止攻击, 
妾恐熊至御坐,
我恐怕它直扑陛下的座位, 
故以身当之。”
所以以身阻挡它。” 
帝嗟叹,
元帝感激嗟叹, 
倍敬重焉。
对冯婕妤倍加敬重。 
傅惭,
而傅婕妤大为惭愧, 
由是与冯有隙。冯,
从此与冯婕妤产生隔阂。 
左将军奉世之女也。
冯婕妤是左将军冯奉世的女儿。 
 

京房变法始末

二年(甲申、前37)
二年(甲申,公元前37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上行幸甘泉,
元帝前往甘泉, 
郊泰。
在泰祭祀天神。 
三月,
三月, 
行幸河东,
前往河东, 
祠后土。
祭祀后土神。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赦天下。
大赦天下。 
 
六月,
六月, 
立皇子兴为信都王。
元帝赐封皇子刘兴为信都王。 
 
东郡京房学《易》于梁人焦延寿。
东郡人京房跟从梁人焦延寿学习《易经》。 
延寿常曰:
焦延寿常说: 
“得我道以亡身者,
“得到我的学问而丧失生命的, 
京生也。”
就是京房。” 
其说长于灾变,
他的学说长于占卜天灾人祸, 
分六十卦,
共分六十卦, 
更直日用事,
轮流交替地指定日期, 
以风雨寒温为候,
用风雨冷热作为验证, 
各有占验。
都很准确。 
房用之尤精,
京房运用这种学说,尤其功力深厚, 
以孝廉为郎,
被地方官府推荐为“孝廉”之后,他到朝廷充当郎, 
上疏屡言灾异,
屡次上书元帝,议论天象变异, 
有验。
十分灵验。 
天子说之,
元帝喜欢他, 
数召见问。
数次召见,向他询问。 
房对曰:
京房回答说: 
“古帝王以功举贤,
“古代帝王按功劳选拔贤能, 
则万化成,
万事都有成就, 
瑞应著;
祥瑞显现。 
末世以毁誉取人,
衰亡之世,任用官员则以遭诋毁还是受称赞为依据,所以政治腐败, 
故功业废而致灾异。
因而招致天灾变异。 
宜令百官各试其功,
应当考察文武百官的行政效率及其政绩, 
灾异可息。”
天灾变异才可停止。” 
诏使房作其事,
元帝命京房主持这件事, 
房奏考功课吏法。
京房于是拟定了考功课吏法,上奏元帝。 
上令公卿朝臣与房会议温室,
元帝下令,公卿朝臣与京房在温室殿举行讨论会。 
皆以房言烦碎,
大家都认为京房的办法过于琐碎, 
令上下相司,
使上级和下级互相监督侦察, 
不可许;
不可施行。 
上意乡之。
但元帝却倾向京房。 
时部刺史奏事京师,
当时,正好各州刺史向朝廷奏报事宜,集中在京师长安。 
上召见诸刺史,
元帝召见他们, 
令房晓以课事;
命京房向他们宣布考核之事, 
刺史复以为不可行。
刺史们也认为不可施行。 
唯御史大夫郑弘、光禄大夫周堪初言不可,
只有御史大夫郑弘、光禄大夫周堪,开始时反对, 
后善之。
后来转为支持。 
 
是时,
这时, 
中书令石显颛权,
中书令石显正独揽大权。 
显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令,
石显的好友五鹿充宗任尚书令, 
二人用事。
二人联合执政。有一次, 
房尝宴见,
元帝在闲暇时召见京房, 
问上曰:
京房问元帝: 
“幽、厉之君何以危?
“周幽王、周厉王为什么导致国家出现危机? 
所任者何人也?”
他们任用的是些什么人?” 
上曰:
元帝说: 
“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
“君王昏庸,任用的都是善于伪装的奸佞。” 
房曰:
京房进一步问: 
“知其巧佞而用之邪,
“君王是明知奸佞而仍用他们? 
将以为贤也?”
还是认为贤能才用他们?” 
上曰:
元帝回答说: 
“贤之。”
“是认为他们贤能。” 
房曰:
京房说: 
“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
“可是,今天为什么我们却知道他们不是贤能呢?” 
上曰:
元帝说: 
“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
“根据当时局势混乱,君王身处险境便可以知道。” 
房曰:
京房说: 
“若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任贤必治,
任用贤能时国家必然治理得好, 
任不肖必乱,
任用奸邪时国家必定混乱, 
必然之道也。
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轨迹。 
幽、厉何不觉悟而更求贤,
为什么幽王、厉王不觉悟而另外任用贤能, 
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
为什么终究要任用奸佞以致后来陷入困境?” 
上曰:
元帝说: 
“临乱之君,
“乱世君王, 
各贤其臣;
各自认为他所任用的官员全是贤能。 
令皆觉寤,
假如都能觉悟到自己的错误, 
天下安得危亡之君!”
天下怎么还会有危亡的君王?” 
房曰:
京房说: 
“齐恒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
“齐桓公、秦二世也曾经知道周幽王、周厉王的故事,并讥笑过他们。可是, 
然则任竖刁、赵高,
齐桓公任用竖刁,秦二世任用赵高, 
政治日乱,
以致政治日益混乱, 
盗贼满山,
盗贼满山遍野。 
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寤乎?”
为什么不能用周幽王、周厉王的例子测验自己的行为,而觉悟到用人的不当?” 
上曰:
元帝说: 
“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
“只有治国有法的君王,才能依据往事而预测将来。” 
房因免冠顿首曰:
京房于是脱下官帽,叩头说: 
“《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
“《春秋崐》一书,记载二百四十二年间的天变灾难, 
以示万世之君。
用来给后世君王看。 
今陛下即位以来,
而今陛下登极以来, 
日月失明,
出现日食月食, 
星辰逆行,
星辰逆行; 
山崩,泉涌,
山崩泉涌, 
地震,
大地震动, 
石陨,
天落陨石; 
夏霜,
夏季降霜, 
冬,
冬季响雷, 
春凋,
春季百花凋谢, 
秋荣,
秋季树叶茂盛, 
陨霜不杀,
降霜后草木并不凋谢。 
水、旱、螟虫,
水灾、旱灾、虫灾, 
民人饥、疫,
百姓饥馑,瘟疫流行。 
盗贼不禁,
盗贼制伏不住, 
刑人满市,
受过刑罚的人充满街市。 
《春秋》所记灾异尽备。
《春秋》所记载的灾异,已经俱备。 
陛下视今为治邪,
陛下看现在是治世, 
乱邪?”
还是乱世?” 
上曰:
元帝说: 
“亦极乱耳,
“已经乱到极点了, 
尚何道!”
这还用问?” 
房曰:
京房说: 
“今所任用者谁与?”
“陛下现在任用的是些什么人?” 
上曰:
元帝说: 
“然,
“今天的灾难变异和为政之道, 
幸其愈于彼,
幸而胜过前代。 
又以为不在此人也。”
而且认为责任不在这些人身上。” 
房曰:
京房说: 
“夫前世之君,
“前世的那些君王, 
亦皆然矣。
也是陛下这种想法。 
臣恐后之视今,
我恐怕后代看今天, 
犹今之视前也!”
犹如今天看古代。” 
上良久,乃曰:
元帝过了很久才说: 
“今为乱者谁哉?”
“现在扰乱国家的是谁?” 
房曰:
京房回答说: 
“明主宜自知之。”
“陛下自己应该知道。” 
上曰:
元帝说: 
“不知也;
“我不知道; 
如知,
如果知道, 
何故用之!”
哪里还会用他?” 
房曰:
京房说: 
“上最所信任,
“陛下最信任, 
与图事帷幄之中,
跟他在宫廷之中共商国家大事,掌握用人权柄的人, 
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
就是他。” 
房指谓石显,
京房所指的是石显。 
上亦知之,
元帝也知道, 
谓房曰:
他对京房说: 
“已谕。”
“我晓得你的意思。” 
房罢出,
京房告退。后来, 
后上亦不能退显也。
汉元帝还是不能让石显退位。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人君之德不明,
君王的德行不昌明, 
则臣下虽欲竭忠,
则臣属虽然想竭尽忠心, 
何自而入乎!
又从何着手呢? 
观京房所以晓孝元,
观察京房对元帝的诱导, 
可谓明白切至矣,
可以说是把道理说得十分清楚透彻了, 
而终不能寤,
而最终仍不能使元帝觉悟, 
悲夫!
可悲啊! 
《诗》曰:
《诗经》说: 
“匪面命之,
“我不但当面把你教训过, 
言提其耳。
而且提起过你的耳朵。 
匪手携之,
不但是用手携带着你, 
言示之事。”
而且指示了你许多事。” 
又曰:
又说: 
“诲尔谆谆,
“我教导你是那么的恳切细致, 
听我藐藐。”
而你却漫不经心、听不进去。” 
孝元之谓矣!
这说的就是汉元帝啊! 
 
上令房上弟子晓知考功、课吏事者,
元帝命京房推荐他的学生中通晓检验政绩和有能力考察官吏的人, 
欲试用之。
准备试用。 
房上“中郎任良、姚平,
京房上奏:“中郎任良、姚平, 
愿以为刺史,
希望能用为刺史, 
试考功法;
在各州试行考绩制度。 
臣得通籍殿中,
请准许我留在朝廷, 
为奏事,
转报他们的奏章, 
以防壅塞。”
免得下情不能上达。” 
石显、五鹿充宗皆疾房,
然而石显、五鹿充宗都痛恨京房, 
欲远之,
想使京房远离元帝, 
建言,
于是向元帝建议, 
宜试以房为郡守。
应该试任京房为郡守。 
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
元帝遂任命京房当魏郡太守, 
得以考功法治郡。
允许他以考功法去治理本郡。 
 
房自请:
京房请求: 
“岁竟,
“年终时候, 
乘传奏事”,
请准许我乘坐驿车前来,向陛下当面报告。” 
天子许焉。
元帝许可。 
房自知数以论议为大臣所非,
京房自知数次因为议论受到大臣的非议, 
与石显等有隙,
跟石显之间怨恨已成, 
不欲远离左右,
不想远离元帝身边。 
乃上封事曰:
于是上密封的奏章: 
“臣出之后,
“我一出京师, 
恐为用事所蔽,
恐怕被当权大臣所害, 
身死而功不成,
身死而事败,所以盼望在年终之时, 
故愿岁尽乘传奏事,
得以乘驿车到京师向陛下奏事, 
蒙哀见许。
幸而蒙陛下哀怜而允许。然而, 
乃辛巳,
六月辛巳(二十日), 
蒙气复乘卦,
阴云乱风四起, 
太阳侵色,
太阳光芒暗淡,显示高级官员蒙蔽天子, 
此上大夫覆阳而上意疑也。
而天子心里怀疑。 
己卯、庚辰之间,
六月己卯(十八日)、庚辰(十九日)之间, 
必有欲隔绝臣,
定有要隔绝陛下与我的关系, 
令不得乘传奏事者。”
使我不得乘坐驿车奏事的事情发生。” 
 
房未发,
京房还没有出发, 
上令阳平侯王凤承制诏房止无乘传奏事。
元帝命阳平侯王凤奉诏通知京房,不要乘驿车回京师奏事。 
房意愈恐。
京房心中更加惊恐。 
秋,
秋季, 
房去至新丰,
京房出发,走到新丰, 
因邮上封事曰:
托朝廷传送文书的差人再上密封的奏章: 
“臣前以六月中言《遁卦》不效,
“我先前于六月间曾上书陛下,所说《遁卦》虽未应验, 
法曰:
但占候之法说: 
‘道人始去,
‘有道术的人刚刚离去, 
寒涌水为灾。
天气寒冷,大水涌出成灾。 
’至其七月,
’到了七月, 
涌水出。
果然大水涌出。 
臣弟子姚平谓臣曰:
我的学生姚平告诉我: 
‘房可谓知道,
‘你可以说通晓道术, 
未可谓信道也。
却不能说笃信崐道术。 
房言灾异,
你所预测的天灾变异, 
未尝不中。
没有一件事不应验。现在, 
涌水已出,
大水已经涌出, 
道人当逐死,
有道术的人就要被放逐而死在外边, 
尚复何言!
还有什么话可说! 
’臣曰:
’我说: 
‘陛下至仁,
‘陛下最仁爱, 
于臣尤厚,
对我尤其宽厚, 
虽言而死,
即令因进言而死, 
臣犹言也。
我还是要进言。 
’平又曰:
’姚平又说: 
‘房可谓小忠,
‘你只能说是小忠, 
未可谓大忠也。
不算大忠。从前, 
昔秦时赵高用事,
秦朝赵高执政, 
有正先者,
有一位叫正先的人, 
非刺高而死,
因讥讽赵高而被处死, 
高威自此成,
赵高的淫威从此形成。 
故秦之乱,
所以秦朝的衰乱, 
正先趣之。
是正先推动的。 
’今臣得出守郡,
’而今我出任郡守, 
自诡效功,
把考核功效引为自己的责任, 
恐未效而死,
只恐怕还没有着手便被诛杀。 
惟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异,
求陛下不要使我应验大水上涌的预言, 
当正先之死,
像正先那样死去, 
为姚平所笑。”
让姚平嘲笑。” 
 
房至陕,
京房到陕县, 
复上封事曰:
再上密封奏章: 
“臣前白愿出任良试考功,
“我先前建议由任良负责官员考绩, 
臣得居内。
让我留在朝廷。 
议者知如此于身不利,
议论此事的人知道这样对于他们自身不利, 
臣不可蔽,
而且不可能把我和陛下隔绝开来,所以说: 
故云‘使弟子不若试师。
‘与其学生出面,不如试用老师。 
’臣为刺史,
’可是,如果派我当刺史, 
又当奏事,
又怕我面见陛下奏报,于是又说: 
故复云‘为刺史,
‘当刺史, 
恐太守不与同心,
可能与太守不同心, 
不若以为太守。
不如当太守。 
’此其所以隔绝臣也。
’目的在于隔绝我们君臣。 
陛下不违其言而遂听之,
陛下没有反对他们的主张,听从了他们的建议。 
此乃蒙气所以不解、太阳无色者也。
这正是阴云乱风所以不散,太阳失去光辉的原因。 
臣去稍远,
我离京师长安渐远, 
太阳侵色益甚,
太阳的昏暗越来越重。 
愿陛下毋难还臣而易逆天意!
盼望陛下不要难于征我回京师而轻易地违背天意! 
邪说虽安于人,
邪恶阴谋,人虽不觉, 
天气必变,
上天却必有变化, 
故人可欺,
所以人可以欺, 
天不可欺也,
天不可以欺, 
愿陛下察焉!”
请陛下详察!” 
 
房去月余,
京房离开一月余, 
竟征下狱。
竟被征回京师,逮捕入狱。 
初,
当初, 
淮阳宪王舅张博,
淮阳宪王刘钦的舅父张博是一个看风行事, 
倾巧无行,
无善行的人物, 
多从王求金钱,
向刘钦要了许多金钱, 
欲为王求入朝。
到京师长安活动征召刘钦入朝。 
博从京房学,
张博曾跟随京房学习《易经》, 
以女妻房。
而且把女儿嫁给京房。 
房每朝见,
京房每次朝见,回家之后, 
退辄为博道其语。
都把跟元帝之间问答的话告诉张博。 
博因记房所说密语,
张博于是暗中记下京房所说的机密言语, 
令房为王作求朝奏草,
让京房代刘钦草拟请求入朝的奏章。他把这些密语记录和奏章草稿, 
皆持柬与王,
都送给刘钦过目, 
以为信验。
作为他工作的证明。 
石显知之,
石显知道此事后,指控: 
告“房与张博通谋,
“京房跟张博通谋, 
非谤政治,
诽谤治国措施, 
归恶天子,
把罪恶推到皇帝身上, 
诖误诸侯王。”
贻误连累诸侯王。” 
皆下狱,
于是京房跟张博都被捕入狱, 
弃市,
在街市上斩首, 
妻子徙边。
妻子儿女被放逐到边塞。 
郑弘坐与房善,
御史大夫郑弘,被控跟京房是朋友, 
免为庶人。
遭免职,贬作平民。 
 
御史中丞陈咸数毁石显,
御史中丞陈咸不断抨击石显。 
久之,
过了一段时间, 
坐与槐里令朱云善,
石显指控他跟槐里令朱云是好友, 
漏泄省中语,
泄露宫禁之中的机密, 
石显微伺知之,
这是石显暗暗侦察得知的。 
与云皆下狱,
于是陈咸、朱云都被捕下狱, 
髡为城旦。
判处髡刑,罚做苦工。 
 
石显威权日盛,
石显的淫威和权势日益增长, 
公卿以下畏显,
公卿及以下的官员都害怕他,人人自危, 
重足一迹。
不敢稍有宽纵。 
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
石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死党密友, 
诸附倚者皆得宠位。
凡依附他们的人,都得到了高官厚禄。 
民歌之曰:
民间有歌谣说: 
“牢邪!
“你是姓牢的人, 
石邪!
还是姓石的人, 
五鹿客邪!
是五鹿家的门客吗? 
印何累累,
官印何其多, 
绶若若邪!”
绶带何其长!” 
 
显内自知擅权,
石显心知自己专权, 
事柄在掌握,
把持朝政, 
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耳目以间己,
怕元帝一旦听取亲信的抨击而疏远自己, 
乃时归诚,
便时常向元帝表示忠诚, 
取一信以为验。
取得信任,验证元帝对自己的态度。 
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徵发,
石显曾经奉命到诸官府征集人力和物资, 
显先自白:
他先向元帝请求: 
“恐后漏尽宫门闭,
“恐怕有时回宫太晚,漏壶滴尽,宫门关闭, 
请使诏吏开门”,
我可不可以说奉陛下之命,教他们开门!” 
上许之。
元帝允许。 
显故投夜还,
一天石显故意到夜里才回来, 
称诏开门入。
宣称元帝命令,唤开宫门入内。 
后果有上书告“显颛命,
后来,果然有人上书控告:“石显专擅皇命, 
矫诏开宫门”,
假传圣旨,私开宫门。” 
天子闻之,
元帝听说了这件事, 
笑以其书示显。
笑着把奏章拿给石显看。 
显因泣曰:
石显抓住时机,流泪说: 
“陛下过私小臣,
“陛下过于宠爱我, 
属任以事,
委任我办事, 
群下无不嫉妒,
下面无人不妒火中烧, 
欲陷害臣者,
想陷害我, 
事类如此非一,
类似这种情形已不止一次, 
唯独明主知之。
只有圣明的主上才知道我的忠心。 
愚臣微贱,
我出身微贱, 
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
实在不能以我一个人去使万人称心快意, 
任天下之怨;
担负起全国所有的怨恨。 
臣愿归枢机职,
请允许我辞去中枢机要职务, 
受后宫扫除之役,
只负责后宫的清洁洒扫, 
死无所恨。
死而无恨。 
唯陛下哀怜财幸,
唯求陛下哀怜裁择,再给我一次宠幸, 
以此全活小臣!”
以此保全我的性命。” 
天子以为然而怜之,
元帝认为石显说得对而怜悯他, 
数劳勉显,
不断慰问勉励, 
加厚赏赐,
又重重赏赐。 
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
这样的赏赐及百官赠送的资金达一亿。 
初,
当初, 
显闻众人多匈匈,
石显听说人们议论愤激, 
言己杀前将军萧望崐之,
都说是他逼死前将军萧望之, 
恐天下学士讪己,
怕招来全国儒生的抨击。 
以谏大夫贡禹明经著节,
由于谏大夫贡禹深明儒家经典,节操高尚而有名望, 
乃使人致意,
石显便托人向贡禹表示问候之意, 
深自结纳,
用心结交, 
因荐禹天子,
并向元帝推荐, 
历位九卿,
使贡禹擢升九卿, 
礼事之甚备。
并对他以礼相待,很是周详。 
议者于是或称显,
于是舆论也有赞扬石显的, 
以为不妒谮望之矣。
认为他不曾妒恨陷害萧望之。 
显之设变诈以自解免,
石显谋略变诈,善于为自己解围, 
取信人主者,
以取得皇帝的信任, 
皆此类也。
用的都是此类手法。 
 
荀悦曰:
荀悦说: 
夫佞臣之惑君主也甚矣,
奸佞迷惑君主的方法太多了。 
故孔子曰:
所以孔子说: 
“远佞人。”
“要远离奸佞!” 
非但不用而已,
不仅不用他而已, 
乃远而绝之,
还要驱逐到远方,跟他隔绝, 
隔塞其源,
把源头塞住, 
戒之极也。
态度至为坚决。 
孔子曰:
孔子说: 
“政者,
“政治的意思, 
正也。”
就是端正。” 
夫要道之本,
治理国家最基本的一件事, 
正己而已矣。
无非端正自己而已。 
平直真实者,
梗直诚实, 
正之主也。
则是端正的主干。 
故德必核其真,
对于品德,必须核实是真实的, 
然后援其位;
才授给他官位。 
能必核其真,
对于能力,必须核实是真实的, 
然后授其事;
才让他做事。 
功必核其真,
对于功劳,必须核实是真实的, 
然后授其赏;
才颁发奖赏。 
罪必核其真,
对于罪恶,必须核实是真实的, 
然后授其刑;
才加以惩罚。 
行必核其真,
对于行为,必须核实是真实的, 
然后贵之;
才可以尊重。 
言必核其真,
对于言谈,必须核实是真实的, 
然后信之;
才能够相信。 
物必核其真,
对于物器,必须核实是真实的, 
然后用之;
才可以使用。 
事必核其真,
对于事情,必须核实是真实的, 
然后修之。
才能够去做。 
故众正积于上,
所以各种端正风气都汇集到朝廷, 
万事实于下,
则下面万事没有虚伪。 
先王之道,
古代圣王的道理, 
如斯而已矣!
不过如此而已。 
 
八月,癸亥,
八月癸亥(初三), 
以光禄勋匡衡为御史大夫。
元帝擢升光禄勋匡衡任御史大夫。 
 

诛郅支单于

闰月,丁酉,
闰八月丁酉(初八), 
太皇太后上官氏崩。
上官太皇太后驾崩。 
 
冬,
冬季, 
十一月,
十一月, 
齐、楚地震,
齐、楚地区地震, 
大雨雪,
下大雪, 
树折,
树木折断, 
屋坏。
民房倒塌。 
 
三年(乙酉、前36)
三年(乙酉,公元前36年) 
 
夏,
夏季, 
六月,甲辰,扶阳共侯韦玄成薨。
六月甲辰(十九日)丞相扶阳侯韦玄成去世。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匡衡为丞相。
元帝擢升匡衡作丞相。 
戊辰,
戊辰(十四日), 
卫尉李延寿为御史大夫。
擢升卫尉李延寿当御史大夫。 
 
冬,
冬季, 
使西域都护、骑都尉北地甘延寿、副校尉山阳陈汤共诛斩郅支单于于康居。
命西域都护、骑都尉、北地郡人甘延寿,和副校尉、山阳郡人陈汤一同出兵,在康居王国斩杀郅支单于。 
 
始,
最初, 
郅支单于自以大国,
郅支单于自以为匈奴汗国是一个大国, 
威名尊重,
威名远扬,颇受别国尊重, 
又乘胜骄,
又乘军事胜利而十分骄傲。 
不为康居王礼,
因为不得康居王礼敬, 
怒杀康居崐王女及贵人、人民数百,
一怒之下杀了康居王的女儿及康居贵族、平民数百人,有的还截其四肢, 
或支解投都赖水中;
扔到都赖水里。 
发民作城,
他强迫康居人为他建筑城垣, 
日作五百人,
每日有五百名工匠施工, 
二岁乃已。
历时二年才完成。 
又遣使责阖苏、大宛诸国岁遗,
又派出使节,前往阖苏王国、大宛王国,责令每年进贡。二国畏惧郅支单于, 
不敢不予。
不敢不给。 
汉遣使三辈至康居,
汉朝前后派出三批使节,前往康居郅支单于处, 
求谷吉等死,
查问谷吉等人的遗体下落。 
郅支困辱使者,
郅支对于汉朝使节窘困侮辱, 
不肯奉诏;
不肯接受汉朝皇帝的诏书, 
而因都护上书,
只是通过西域都护上书,说: 
言“居困厄,
“居住的地方环境困苦, 
愿归计强汉,
愿意归顺强大的汉朝, 
遣子入侍。”
还打算派儿子去当人质。” 
其骄如此。
其态度傲慢如此。 
 
汤为人沉勇,
陈汤为人沉着勇敢, 
有大虑,
能深思熟虑, 
多策略,
富有计策谋略, 
喜奇功,
渴望建立奇特的功勋, 
与延寿谋曰:
他向甘延寿建议说: 
“夷狄畏服大种,
“边境各族畏惧匈奴, 
其天性也。
这是天性。 
西域本属匈奴,
西域各国,本来都属匈奴管辖, 
今郅支单于威名远闻,
而今郅支单于的威名传播很远, 
侵陵乌孙、大宛,
不断侵略乌孙王国和大宛王国, 
常为康居画计,
经常给康居王国出谋划策, 
欲降服之;
企图使乌孙、大宛投降归顺。 
如得此二国,
如果把这两国征服, 
数年之间,
只要几年时间, 
城郭诸国危矣。
西域城邦国家都会陷于危险的境 地。 
且其人剽悍,
郅支单于性情剽悍, 
好战伐,
喜好战争, 
数取胜;
不断取得胜利。 
久畜之,
日子一久, 
必为西域患。
必将成为西域的灾难。 
虽所在绝远,
虽然他现在地处遥远, 
蛮夷无金城、强弩之守。
幸而他们没有坚固的城堡和强劲的弓弩,无法固守。 
如发屯田吏士,
我们如果征发屯田的军队, 
驱从乌孙众兵,
并率领乌孙王国的军队, 
直指其城下,
一直挺进到他的城堡之下, 
彼亡则无所之,
他要逃没有地方可逃, 
守则不足自保,
要守则兵力不足以自保, 
千载之功可一朝而成也!”
千载难逢的功业可以在一天早上完成。” 
延寿以为然,
甘延寿认为有理, 
欲奏请之。
准备先奏请朝廷批准。 
汤曰:
陈汤说: 
“国家与公卿议,
“圣上一定会召集公卿商议, 
大策非凡所见,
远大的策略,不是平庸的官僚所能了解, 
事必不从。”
肯定不同意。” 
延寿犹与不听。
甘延寿迟疑,不肯听他的话。 
会其久病,
正好甘延寿久病卧床, 
汤独矫制发城郭诸国兵、车师戊己校尉屯田吏士。
陈汤单独行动,假传圣旨,征发各城邦国家的军队、车师戊己校尉的屯田部队。 
延寿闻之,
甘延寿听说了这件事, 
惊起,
大惊而起, 
欲止焉。
要加阻止, 
汤怒,
陈汤大怒, 
按剑叱延寿曰:
手按剑柄,叱责甘延寿说: 
“大众已集会,
“大军已经集中会合, 
竖子欲沮众邪!”
你小子打算阻止大军吗?” 
延寿遂从之。
甘延寿于是顺从。 
部勒行陈,
他俩部署、集结汉朝和西域多国兵力, 
汉兵、胡兵合四万余人。
共有四万余人。 
延寿、汤上疏自劾奏矫制,
甘延寿、陈汤上奏章自我弹劾假传圣旨之罪, 
陈言兵状,
陈述所以如此做的理由。发出奏章的当天, 
即日引军分行,
大军出发, 
别为六校:
分成六路纵队, 
其三校从南道逾葱岭,
其中三路纵队沿南道越过葱岭, 
径大宛;
穿过大宛王国。 
其三校都护自将,
另三路纵队,由都护甘延寿亲自率领, 
发温宿国,
从温宿国出发, 
从北道入赤谷,
由北道经乌孙王国首府赤谷城, 
过乌孙,
穿过乌孙王国, 
涉康居界,
进入康居王国边界, 
至阗池西。
挺进到阗池西岸。 
而康居副王抱阗将数千骑寇赤谷城东,
而这时康居王国的副王抱阗,率领数千骑兵,在赤谷城东方攻击乌孙王国大昆弥地区, 
杀略大昆弥千余人,
屠杀及俘虏千余人, 
驱畜产甚多,
抢走牛、羊、马等大批牲畜, 
从后与汉军相及,
然后从后面追上汉军, 
颇寇盗后重。
夺取汉军后部的大批辎重。 
汤纵胡兵击之,
陈汤命西域兵迎战, 
杀四百六十人,
杀四百六十人, 
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人,
夺回抱阗所掳掠的乌孙百姓四百七十人, 
还付大昆弥,
交给大昆弥。 
其马、牛、羊以给军食。
而夺回的马匹、牛、羊,则留下来作为军队食物。 
又捕得抱阗贵人伊奴毒。
又逮捕到抱阗手下的贵族伊奴毒。 
入康居东界,
进入康居王国东部国界后, 
令军不得为寇。
陈崐汤严明军纪,不准烧杀抢掠。 
间呼其贵人屠墨见之,
秘密召康居王国的贵族屠墨来会晤, 
谕以威信,
向他展示汉朝的威力与决心,摆下酒筵席, 
与饮、盟,
共同盟誓, 
遣去。
然后送他回去。 
径引行,
大军继续挺进, 
未至单于城可六十里,
在距新筑的单于城约六十里处, 
止营。
安营扎寨。这时, 
复捕得康居贵人具色子男开牟以为导。具色子,
又俘虏康居王国另一贵族具色子男开牟,让他作向导。 
即屠墨母之弟,
具色子男开牟是屠墨的舅父, 
皆怨单于,
也痛恨郅支单于的凶暴。 
由是具知郅支情。
汉朝军队于是对郅支单于内部的情况,了如指掌。 
明日,
第二天, 
引行,
大军继续挺进, 
未至城三十里,
距单于城三十里, 
止营。
扎营。 
 
单于遣使问:
郅支单于派使节前来询问: 
“汉兵可以来?”
“汉朝军队到这里来的目的何在?” 
应曰:
汉军的官员回答说: 
“单于上书言:
“你们单于曾经上书汉朝皇帝,说: 
‘居困厄,
‘居住环境困苦, 
愿归计强汉,
愿意归降强大的汉朝, 
身入朝见’,
亲身到长安朝见。 
天子哀闵单于,弃大国,
’皇帝怜悯单于放弃幅员广大的国土, 
屈意康居,
委屈地住在康居, 
故使都护将军来迎单于妻子。
所以派遣都护将军,率军前来迎接单于及妻子儿女。 
恐左右惊动,
恐怕单于的左右惊动, 
故未敢至城下。”
所以没有敢于直接到达城下。” 
使数往来相答报,
双方使节来往了几次之后, 
延寿、汤因让之:
甘延寿、陈汤出面,责备郅支单于的使节说: 
“我为单于远来,
“我们为了单于,不远万里来到此地,然而, 
而至今无名王、大人见将军受事者,
一直到今天,他还没有派出一位名王、显贵,前来晋见都护将军,接受命令而供事, 
何单于忽大计,
为什么单于对大事这么疏忽, 
失客主之礼也!
不讲主人待客人的礼节? 
兵来道远,
我们从遥远的地方到此, 
人畜罢极,
人马困乏已极, 
食度且尽,
而粮草又快用完, 
恐无以自还,
恐怕连回程都不够用, 
愿单于与大臣审计策!”
请单于跟大臣们慎重考虑。” 
 
明日,
次日, 
前至郅支城都赖水上,
大军挺进到都赖水畔, 
离城三里,
在距单于城三里外扎营, 
止营傅陈。
构筑阵地, 
望见单于城上立五采幡帜,
遥望单于城上,五色旗帜迎风飘扬, 
数百人被甲乘城;
数百匈奴人披甲戴胄,登上城楼守备。 
又出百馀骑往来驰城下,
又从城中冲出一百余名骑兵,往来奔驰城下。 
步兵百馀人夹门鱼鳞陈,
一百余名匈奴步兵,在城门两侧,结成“鱼鳞阵”, 
讲习用兵。
正作战斗演习。 
城上人更招汉军曰:
城上守军还向汉朝军队挑战: 
“斗来!”
“来打吧!” 
百余骑驰赴营,
一百余名匈奴骑兵直冲汉营, 
营皆张弩持满指之,
汉营的强弩全部拉满,箭矢外指。 
骑引却。
匈奴骑兵不敢攻击,撤退。 
颇遣吏士射城门骑、步兵,
强弩部队射击城门外操练的匈奴骑兵、步兵, 
骑、步兵皆入。
匈奴兵全部退入城内。 
延寿、汤令军:
甘延寿、陈汤下令总攻: 
“闻鼓音,
“听到鼓声, 
皆薄城下,
都直扑城下, 
四面围城,
四面包围, 
各有所守,
各军记住所分配的位置, 
穿堑,
开凿洞穴, 
塞门户,
堵塞射击孔。 
卤为前,
盾牌在前, 
戟弩为后,
戟弩在后, 
仰射城楼上人。”
仰射城楼上的守军。”攻击开始, 
楼上人下走;
城楼上的匈奴守军退下逃走。 
土城外有重木城,
土城之外,还有由两层木樯构成的重木城。 
从木城中射,
匈奴人由木城射击, 
颇杀伤外人。
使汉朝远征军多有伤亡。 
外人发薪烧木城,
于是远征军以薪纵火,焚烧木城。 
夜,
入夜, 
数百骑欲出,
匈奴守军骑兵数百名突围, 
外迎射,
汉军予以迎头痛击,箭如雨下, 
杀之。
全部歼灭。 
 
初,
当初, 
单于闻汉兵至,
郅支单于听说汉朝军队到达, 
欲去。
打算离开此城。可是, 
疑康居怨己,
怀疑康居王对他怨恨, 
为汉内应,
与汉朝勾结,里应外合, 
又闻乌孙诸国兵皆发,
又听说乌孙王国等西域各国,都派出军队, 
自以无所之。
自以为无处可以投奔。所以, 
郅支已出,
他已逃出单于城, 
复还,
却又返回, 
曰:
说: 
“不如坚守。
“不如坚守。 
汉兵远来,
汉朝军队远征万里, 
不能久攻。”
不可能持久进攻。” 
单于乃被甲在楼上,
郅支单于全身披甲,在城楼上指挥作崐战。 
诸阏氏、夫人数十皆以弓射外人。
他的阏氏、夫人共数十名,也都用弓箭射城外的汉军。 
外人射中单于鼻,
汉朝的弩兵射中郅支单于的鼻子, 
诸夫人颇死;
而他的夫人也多有死亡。 
单于乃下。
郅支单于于是从城楼下来。 
夜过半,
午夜之后, 
木城穿;
木城被攻破, 
中人却入土城,
木城中的匈奴军退入土城, 
乘城呼。
登上城头,呼号呐喊。 
时康居兵万余骑,
这时,康居王国一万余人的骑兵援军来到郅支城附近, 
分为十余处,
分散在十余处, 
四面环城,
环绕城的东西南北四面部署, 
亦与相应和。
跟城上的匈奴守军互相呼应。 
夜,
乘着夜色, 
数奔营,
多次向汉朝军队的营地冲击, 
不利,
然而不能得手, 
辄却。
每次都退下来。 
平明,
天将亮时, 
四面火起,
四面火起, 
吏士喜,
官兵振奋, 
大呼乘之,
乘火势大喊, 
钲、鼓声动地。
钲鼓之声动地。 
康居兵引却;
康居军队再向后撤。 
汉兵四面推卤,
汉朝军队推举盾牌, 
并入土城中。
从四面同时冲入土城中。 
单于男女百余人走入大内。
郅支单于率匈奴男女一百余人逃入王宫, 
汉兵纵火,
汉朝军队纵火焚烧王宫, 
吏士争入,
官兵争先冲入, 
单于被创死。
郅支单于身受重伤而死。 
军候假丞杜勋斩单于首。
军候假丞杜勋,砍下郅支单于人头。 
得汉使节二及谷吉等所赍帛书;
在王宫中搜出汉朝使臣的节两只以及谷吉等携带的写在帛上的书信。凡是抢掠的财物, 
诸卤获以畀得者。
都归抢掠者所有。 
凡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级;
斩阏氏、太子、名王及以下共一千五百一十八人, 
生虏百四十五人,
生擒一百四十五人, 
降虏千余人,
投降的一千余人, 
赋予城郭诸国所发十五王。
分配给领兵共围单于的西域十五个国王。 
 
四年(丙戌、前35)
四年(丙戌,公元前35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郅支首至京师。
郅支单于的人头被送到长安。 
延寿、汤上疏曰:
甘延寿、陈汤上书说: 
“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
“我们曾经听说,天下的大道理莫过于统一。 
昔有唐、虞,
从前有唐尧、虞舜, 
今有强汉。
今有强大的汉朝。 
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藩,
匈奴呼韩邪单于已成为我们北方的藩属, 
唯郅支单于叛逆,
只有郅支单于背叛汉朝, 
未伏其辜,
没有伏罪。 
大夏之西,
他逃亡到大夏王国以西, 
以为强汉不能臣也。
认为强大的汉朝不能使他称臣归顺。 
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
郅支单于对百姓残忍狠毒, 
大恶通于天;
巨大的罪恶上通于天。 
臣延寿,臣汤,
臣甘延寿、陈汤, 
将义兵,
率领仁义的军队, 
行天诛,
替天讨伐, 
赖陛下神灵,
幸赖陛下神异威灵, 
阴阳并应,
阴阳配合, 
天气精明,
天气晴明, 
陷陈克敌,
攻破敌阵, 
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
打败敌人,斩杀郅支单于及名王以下。 
宜县头槁街蛮夷邸间,
应该把郅支单于的头悬挂在长安槁街蛮夷馆舍之间, 
以示万里,
以昭示万里, 
明犯强汉者,
胆敢冒犯强大汉朝的, 
虽远必诛!”
距离虽远也必诛杀!” 
丞相匡衡等以为:
丞相匡衡等认为: 
“方春掩骼,
“现在春季, 
埋之时,
正是掩埋尸骨之时, 
宜勿县。”
不应悬挂人头。” 
诏县十日,
元帝下令悬挂郅支单于的头示众十日, 
乃埋之;
然后掩埋。 
仍告祠郊庙,
并祭告位于郊外的祖先祭庙, 
赦天下。
大赦天下。 
群臣上寿,
满朝文武向元帝祝贺, 
置酒。
举行酒宴。 
 
六月,甲申,
六月甲申(初五), 
中山哀王竟薨。哀王者,
中山王刘竟去世。 
帝之少弟,
刘竟是元帝的幼弟, 
与太子游学相长大。
跟皇太子刘骜年龄相仿,在一起游玩、读书,一起长大。 
及薨,
刘竟去世后, 
太子前吊。
刘骜前往吊丧。 
上望见太子,
元帝看到太子, 
感念哀王,
怀念幼弟, 
悲不能自止。
悲哀不能自制。 
太子既至前,
可是已经走到面前的太子, 
不哀,
却并不悲哀, 
上大恨曰:
元帝对此非常怨恨,说: 
“安有人不慈仁,
“天下哪有一点慈爱心肠都没有的人, 
而可以奉宗庙,
可以继承祖宗祭庙香火, 
为民父母者乎!”
做人民父母的?” 
是时驸马都尉、侍中史丹护太子家,
这时,驸马都尉、侍中史丹,正充当太子刘骜的监护人。 
上以责谓丹,
元帝责备史丹, 
丹免冠谢曰:
史丹脱下官帽,请罪说: 
“臣诚见陛下哀痛中山王,
“我确实看见陛下哀痛中山王, 
至以感损。
以致身体瘦损。前些时, 
向者太子当进见,
太子应当进见, 
臣窃戒属,
我暗中嘱咐他, 
毋涕泣,
不要流泪哭泣, 
感伤陛下;
免得引起陛下伤感。 
罪乃在臣,
罪过在我, 
当死!”
我应该被处死。” 
上以为然,
元帝认为史丹说的是事实, 
意乃解。
才息怒。 
 
蓝田地震,
蓝田发生地震, 
山崩,
山崩, 
壅霸水;
霸水壅塞。 
安陵岸崩,
安陵堤岸崩塌, 
壅泾水,
泾水壅塞, 
泾水逆流。
向西逆流。 
 
五年(丁亥、前34)
五年(丁亥,公元前34年) 
 
春,
春季, 
三月,
三月, 
赦天下。
大赦天下。* 
 
夏,
夏季, 
六月,庚申,复戾园。
六月庚申(十七日)恢复刘据的陵园戾园。 
 
壬申晦,
壬申晦(二十九日),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秋,
秋季, 
七月,庚子,
七月庚子(二十八日), 
复太上皇寝庙园、原庙、昭灵后、武哀王、昭哀后、卫思后园。
恢复太上皇祭庙、陵园及原庙,恢复昭灵后、武哀王、昭哀后、卫思后的陵园。 
时上寝疾,
当时元帝卧病, 
久不平,
长时间不能痊愈, 
以为祖宗谴怒,
认为是祖宗发怒谴责, 
故尽复之;
所以将以上祭庙、陵园全部恢复。 
唯郡国庙遂废云。
但各郡、各封国的祭庙却废除了。 
 
是岁,
本年, 
徙济阳王康为山阳王。
元帝改封济阳王刘康为山阳王。 
 

竟宁和亲

匈奴呼韩邪单于闻郅支既诛,
匈奴呼韩邪单于得到郅支单于已被诛杀的消息,既高兴, 
且喜且惧;
又恐惧。于是, 
上书,
向汉朝皇帝上书, 
愿入朝见。
请求入朝觐见。 
 
竟宁元年(戊子、前33)
竟宁元年(戊子,公元前33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
匈奴呼韩邪单于前来朝见, 
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
请求准许他当汉家女婿,使他有缘亲近汉朝。 
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
元帝把后宫良家女子王嫱,别名王昭君,赏赐给呼韩邪单于。 
单于欢喜,
呼韩邪单于非常欢喜, 
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
上书汉元帝:“愿保护东起上谷,西至敦煌的汉朝边塞, 
传之无穷。
永远相传。 
请罢边备塞吏卒,
请撤销边境防务和守塞的官吏士卒, 
以休天子人民。”
使天子的小民获得休息。” 
天子下有司议,
元帝把呼韩邪单于的建议交给有关官员讨论, 
议者皆以为便。
参与讨论的官员都认为可以接受。 
郎中侯应习边事,
郎中侯应了解边塞事务, 
以为不可许。
认为不可以允许。 
上问状,
元帝问他原因, 
应曰:
侯应说: 
“周、秦以来,
“周朝和秦朝以来, 
匈奴暴桀,
匈奴暴戾强悍, 
寇侵边境;
不断侵略边境。 
汉兴,
汉王朝建立之初, 
尤被其害。
尤其受到它的伤害。据我了解, 
臣闻北边塞至辽东,
北方边塞,东到辽东, 
外有阴山,
外有阴山, 
东西千馀里,
东西长达一千余里, 
草木茂盛,
草崐木茂盛, 
多禽兽,
禽兽众多, 
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
本来冒顿单于依赖这里地势险要, 
治作弓矢,
制造弓箭, 
来出为寇,
出来抢劫, 
是其苑囿也。
正是匈奴畜养禽兽的圈地。 
至孝武世,出师征伐,
直到孝武皇帝出军北征, 
斥夺此地,
把这一地区夺到手, 
攘之于幕北,
而将匈奴赶到大漠以北。在这一地区, 
建塞徼,
建立城堡, 
起亭隧,
修筑道路, 
筑外城,
兴建外城, 
设屯戍以守之,
派遣军队前往屯戍守卫。 
然后边境用得少安。
然后,边境才比从前稍稍安宁。 
幕北地平,
漠北土地平坦, 
少草木,
草木稀少, 
多大沙,
沙漠相连。 
匈奴来寇,
匈奴前来侵扰, 
少所蔽隐;
缺少隐蔽之地。 
从塞以南,
边塞之南, 
径深山谷,
道路深远,山谷起伏, 
往来差难。
往来十分困难。 
边长老言:
边塞老一辈的人说: 
‘匈奴失阴山之后,
‘匈奴丧失阴山之后, 
过之未尝不哭也!
每次经过那里都伤心痛哭。 
’如罢备塞吏卒,
’如果撤销边防军队, 
示夷狄之大利,
对夷狄大为有利, 
不可一也。
这是不能答应的理由之一。现在, 
今圣德广被,
圣上的恩德宽阔广大, 
天覆匈奴,
如天一样覆盖着匈奴。 
匈奴得蒙全活之恩,
匈奴人得到拯救,才能活下去。感激救命之恩, 
稽首来臣。
叩头称臣。不过, 
夫夷狄之情,
夷狄的性情, 
困则卑顺,
穷困时谦卑顺从, 
强则骄逆,
强大时骄傲横逆, 
天性然也。
天性如此。 
前已罢外城,
前些时,己撤除了外城, 
省亭隧,
减少了亭、燧等军事建筑,现在的边防军队, 
才足以候望,
仅够担任望, 
通烽火而已。
互通烽火而已。 
古者安不忘危,
古人居安思危, 
不可复罢,
边防不可再撤除, 
二也。
这是理由之二。 
中国有礼义之教,
中国有礼义的教育, 
刑罚之诛,
有刑罚的惩处, 
愚民犹尚犯禁;
愚昧的小民还要犯禁。 
又况单于,
何况匈奴单于, 
能必其众不犯约哉!
他能绝对保证他的部众不违犯规定吗? 
三也。
这是理由之三。 
自中国尚建关梁以制诸侯,
即令在中国境内,还在水陆要道设立关卡,用以控制封国王侯, 
所以绝臣下之觊欲也。
使做臣属的断绝非分之想。 
设塞徼,
在边塞设置亭障, 
置屯戍,
屯田戍守, 
非独为匈奴而已,
不仅仅是为了防备匈奴, 
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
也是因为各属国的降民,他们本是匈奴的人, 
恐其思旧逃亡,
恐怕他们念旧而逃亡。 
四也。
这是理由之四。近年来, 
近西羌保塞,
接近边塞的西羌部落, 
与汉人交通,
与汉人来往。 
吏民贪利,
汉朝的官吏小民贪图财利, 
侵盗其畜产、妻子,
掠夺盗取他们的牲畜,甚至强占他们的妻子, 
以此怨恨,
因为这些怨恨, 
起而背畔。
激起他们叛变。 
今罢乘塞,
现在如果撤除边防军队, 
则生易分争之渐,
可能发生这种因欺侮而起的纷争。 
五也。
这是理由之五。过去, 
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
从军的战士,很多人没有回来, 
子孙贫困,
留在匈奴, 
一旦亡出,
他们的子孙生活贫困, 
从其亲戚,
有可能大批前往匈奴投靠亲友。 
六也。
这是理由之六。 
又边人奴婢愁苦,
沿边一带,奴仆婢子忧愁悲苦, 
欲亡者多,
想逃亡的人多, 
曰:
都说: 
‘闻匈奴中乐,
‘听说匈奴那里快乐, 
无奈候望急何!
无可奈何的是边塞的监视太紧! 
’然时有亡出塞者,
’然而时常仍有逃出边塞的人。 
七也。
这是理由之七。 
盗贼桀黠,
窃贼强盗凶暴狡诈, 
群辈犯法,
结成团伙触犯法令, 
如其窘急,
如被追捕得急了, 
亡走北出,
就会北逃匈奴, 
则不可制,
则不可以制裁。 
八也。
这是理由之八。 
起塞以来百有余年,
自从沿边设立要塞,已有一百余年, 
非皆以土垣也。
并不完全用土筑墙, 
或因山岩、石、木、溪谷、水门,
有的利用山岩,有的利用石木,有的利用山谷,有的利用水峡, 
稍稍平之,
稍加连接增补, 
卒徒筑治,
征发士兵、刑徒修建,长年累月, 
功费久远,
用去的劳力经费, 
不可胜计。
无法计算。 
臣恐议者不深虑其终始,
我恐怕主张撤除边塞的官员,没有深刻考虑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欲以壹切省徭戍,
只想暂时减少戍边的负担。 
十年之外,
十年之后, 
百岁之内,
百年之内, 
卒有他变,
如果突然发生变化, 
障塞破坏,
而边塞已经破坏, 
亭隧灭绝,
烽火亭已经湮没, 
当更发屯缮治,
还要再征发戍卒修建。可是, 
累岁之功不可卒复,
百余年累积下来的工程,不可能马上恢复。 
九也。
这是理由之九。 
如罢戍卒,
如果撤销边防军队, 
省候望,
废除边境上用于伺望侦察的土堡, 
单于自以保塞守御,
匈奴单于必定自认为保塞守边, 
必深德汉,
对汉朝有大恩德, 
请求无已;
将不断请求赏赐, 
小失其意,
如果稍有失望, 
则不可测。
那么后果就难以推测。 
开夷狄之隙,
引起夷狄与汉族感情上的裂痕, 
亏中国之固,
毁坏中国的防卫。 
十也。
这是理由之十。 
非所以永持至安,
由于以上十项理由,我认为:撤除边防军队,不是保持永久和平安定, 
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控制百蛮的好策略!” 
对奏,
奏书上去后, 
天子有诏:
元帝下诏: 
“勿议罢边塞事。”
“停止讨论撤除边塞这件事。” 
使车骑将军嘉口谕单于曰:
派车骑将军许嘉向单于传达口谕说: 
“单于上书愿罢北塞吏士屯戍,
“单于上书,请求汉朝撤走北方边塞屯田戍守的军队, 
子孙世世保塞。
愿意子孙世代永远保卫边陲。 
单于乡慕礼义,
单于向往仰慕礼义, 
所以为民计者甚厚,
为人民想得很周到, 
此长久之策也。
这的确是一个有久远意义的计划, 
朕甚嘉之!
朕非常赞美。 
中国四方皆有关梁障塞,
中国四方都有关卡、要塞, 
非独以备塞外也,
不是专门为防备来自长城以北的侵扰, 
亦以防中国奸邪放纵,
也是为了防备中国的奸邪之徒到外面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 
出为寇害,
造成祸害, 
故明法度以专众心也。
所以设边塞表明法规,消灭人们的邪念。 
敬谕单于之意,
朕怀着敬意了解了单于的心意, 
朕无疑焉。
决不怀疑。 
为单于怪其不罢,
因恐怕单于误会中国不撤退边塞军队的原因, 
故使嘉晓单于。”
因此派遣许嘉向单于解释。” 
单于谢曰:
单于道歉说: 
“愚不知大计,
“我愚昧,没有想到这些重大的谋划。 
天子幸使大臣告语,
幸亏天子派大臣告诉我, 
甚厚!”
待我这么优厚!” 
 
初,
当初, 
左伊秩訾为呼韩邪划计归汉,
左伊秩訾建议呼韩邪单于归附汉朝, 
竟以安定。
匈奴竟然因此安定。 
其后或谗伊秩訾自伐其功,
后来,有人进谗言,说左伊秩訾自以为他有安定匈奴的功劳, 
常鞅鞅,
却没有得到什么封赏,心里常常不满。 
呼韩邪疑之;
呼韩邪对他产生怀疑。 
伊秩訾惧诛,
左伊秩訾担心被杀, 
将其众千余人降汉,
于是率领他的部下一千余人投降汉朝。 
汉以为关内侯,
朝廷封他关内侯, 
食邑三百户,
拥有三百户人家的封地。 
令佩其王印绶。
佩戴王爵的官印和绶带。 
及呼韩邪来朝,
等到呼韩邪单于到汉朝朝见, 
与伊秩訾相见,
与左伊秩訾会面, 
谢曰:
呼韩邪单于向他道歉崐说: 
“王为我计甚厚,
“大王为我谋划策略,待我非常厚道。 
令匈奴至今安宁,
匈奴能有今天太平安宁的局面, 
王之力也,
都是大王的力量, 
德岂可忘!
恩德岂能忘记? 
我失王意,
我却使大王失望, 
使王去,
离我而去, 
不复顾留,
不再顾念而留住匈奴, 
皆我过也。
都是我的过失。 
今欲白天子,
如今我想向圣上报告, 
请王归庭。”
请大王重回王庭。” 
伊秩訾曰:
左伊秩訾说: 
“单于赖天命,
“单于承受上天的旨意, 
自归于汉,
自从归附汉朝, 
得以安宁,
使匈奴得到安定太平。 
单于神灵,
这是单于神异威灵, 
天子之也,
汉朝天子的保, 
我安得力!
我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既已降汉,
既然已经归降汉朝, 
又复归匈奴,
而又再回匈奴, 
是两心也。
是有二心。 
愿为单于侍使于汉,
愿留在汉朝作为单于的一个使臣, 
不敢听命!”
不敢听从您的命令。” 
单于固请,
呼韩邪单于坚决请求, 
不能得而归。
不能得到左伊秩訾的允许,于是回国。 
 
单于号王昭君为宁胡阏氏;
呼韩邪单于称王昭君为宁胡阏氏; 
生一男伊屠智牙师,
生下一个男孩,名叫栾提伊屠智牙师, 
为右日逐王。
被封为右日逐王。 
 
皇太子冠。
皇太子刘骜行加冠礼。 
 
二月,
二月, 
御史大夫李延寿卒。
御史大夫李延寿去世。 
 
初,
当初, 
石显见冯奉世父子为公卿著名,
中书令石显,看到冯奉世父子都当公卿,名声显著, 
女又为昭仪在内;
女儿又是元帝后宫的昭仪, 
显心欲附之,
存心要亲近这家权贵。 
荐言:
于是向元帝推荐: 
“昭仪兄谒者逡修敕,
“冯昭仪的哥哥谒者冯逡,品格美好,行为端正, 
宜侍幄帷。”
应该侍奉左右。”于是, 
天子召见,
元帝召见冯逡, 
欲以为侍中。
打算任命他当侍中。 
逡请间言事。
冯逡请求单独接见谈事情。 
上闻逡言显专权,
元帝听他抨击石显专擅权力, 
大怒,
大怒, 
罢逡归郎官。
让他仍然回到原来郎官的位置。 
及御史大夫缺,
等到御史大夫出缺, 
在位多举逡兄大鸿胪野王;
很多官员推荐冯逡的哥哥大鸿胪冯野王继任。 
上使尚书选第中二千石,
元帝命尚书在二千石官员中遴选, 
而野王行能第一。
而冯野王以品行好,能力强被评为第一。 
上以问显,
元帝询问石显的意见, 
显曰:
石显说; 
“九卿无出野王者;
“九卿中, 
然野王,
没有比冯野王更恰当的人选。 
亲昭仪兄,
然而冯野王是冯昭仪的亲哥, 
臣恐后世必以陛下度越众贤,
我恐怕后世评论起来,必然认为陛下越过许多贤能, 
私后宫亲以为三公。”
对后宫亲属徇私而任命为三公。” 
上曰:
元帝说: 
“善,
“好, 
吾不见是!”
我没有看到这一点!”于是, 
因谓群臣曰:
告诉众位大臣说: 
“吾用野王为三公,
“我如果用冯野王当三公, 
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
后世一定抨击我对后宫亲属徇私, 
以野王为比。”
会把冯野王拿出来作为例证。” 
三月,丙寅,
三月丙寅(疑衰), 
诏曰:
元帝下诏说: 
“刚强坚固,
“刚强正直, 
确然亡欲,
宁静淡泊, 
大鸿胪野王是也。
大鸿胪冯野王就是这种人。 
心辨善辞,
心辨是非,善于辞令, 
可使四方,
可以代表皇帝出使四方, 
少府五鹿充宗是也。
少府五鹿充宗就是这种人。 
廉洁节俭,
廉洁而又节俭, 
太子少傅张谭是也。
太子少傅张谭就是这种人。现在, 
其以少傅为御史大夫。”
提拔少傅张谭当御史大夫。” 
 
河南太守九江召信臣为少府。
河南郡太守九江人召信臣,被任命当少府。 
信臣先为南阳太守,
召信臣原先是南阳郡太守, 
后迁河南,
后来才调到河南郡, 
治行常第一。
考绩在全国常常列于第一。 
视民如子,
他看待黎民跟看待儿女一样, 
好为民兴利,
热心为百姓谋求福利, 
躬劝耕稼,
亲自劝导人们务农, 
开通沟渎,
开凿疏通灌溉用的沟渠, 
户口增倍。
使户口成倍增加。 
吏民亲爱,
官员和平民都敬爱他, 
号曰“召父”。
称他“召父”。 
 
癸卯,
三月癸卯(疑误), 
复孝惠皇帝寝庙园、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寝园。
恢复孝惠皇帝祭庙陵园、孝文太后陵园、孝昭太后陵园。 
 
初,
当初, 
中书令石显尝欲以姊妻甘延寿,
中书令石显,曾经打算把姐姐嫁给甘延寿, 
延寿不取。
甘延寿拒绝。 
及破郅支还,
等到崐甘延寿打败郅支单于,返回长安, 
丞相、御史亦恶其矫制,
丞相、御史也对假传圣旨这件事深恶痛绝, 
皆不与延寿等。
对甘延寿的功勋并不赞许。 
陈汤素贪,
而陈汤又一向贪财, 
所卤获财物入塞,
把在外国掳掠的金银财宝带入塞内, 
多不法。
违反了多项法令。 
司隶校尉移书道上,
司隶校尉用公文通知沿途郡县, 
系吏士,
逮捕陈汤的部下, 
按验之。
加以审问。 
汤上疏言:
陈汤上书元帝说: 
“臣与吏士共诛郅支单于,
“我和我的部下共同诛讨郅支单于, 
幸得禽灭,
幸而将他擒获歼灭, 
万里振旅,
从万里之外,凯旋班师, 
宜有使者迎劳道路。
应有朝廷派出的使者在道上迎接慰劳。 
今司隶反逆收系按验,
然而今天司隶校尉反而逮捕审问, 
是为郅支报仇也!”
这是替郅支单于报仇啊!”元帝下令, 
上立出吏士,
立即释放所有被捕官兵, 
令县、道出酒食以过军。
命沿途地方官府用酒和食品慰劳通过的军队。 
既至,
甘延寿、陈汤返回长安后, 
论功,
评论功劳, 
石显、匡衡以为:
石显、匡衡认为: 
“延寿、汤擅兴师矫制,
“甘延寿、陈汤假传圣旨,擅自调动军队, 
幸得不诛;
不诛杀他们,已是宽大, 
如复加爵土,
如果再赐他们爵号,封他们土地, 
则后奉使者争欲乘危徼幸,
那么以后派出的使节,就会争先恐后地采取冒险行动,以图侥幸成功, 
生事于蛮夷,
在蛮夷中间生事, 
为国招难。”
给国家招来灾难。” 
帝内嘉延寿、汤功而重违衡、显之议,
元帝内心嘉许甘延寿、陈汤的功劳,而又难于违反匡衡、石显的意见。 
久之不决。
过了很久,事情仍不能定下来。 
 
故宗正刘向上疏曰:
前任宗正刘向上书说: 
“郅支单于囚杀使者、吏士以百数,
“郅支单于囚禁和杀害的中国使节以及随从官员,数以百计。 
事暴扬外国,
这种事在外国广为传播, 
伤威毁重,
严重地伤害中国的威望, 
群臣皆闵焉。
朝廷群臣都为此而痛苦难过。 
陛下赫然欲诛之,
陛下大怒,要诛杀郅支单于, 
意未尝有忘。
这一欲念从未忘怀。 
西域都护延寿,
西域都护甘延寿, 
副校尉汤,
副校尉陈汤, 
承圣指,
秉承圣上旨意, 
倚神灵,
倚仗神灵, 
总百蛮之君,
统率百蛮的君主, 
揽城郭之兵,
集结各城邦的军队, 
出百死,
百死一生, 
入绝域,
深入极远的地域, 
遂蹈康居,
于是击破康居, 
屠三重城,
攻杀郅支单于的三层城防。 
搴歙侯之旗,
拔掉歙侯大旗, 
斩郅支之首,
砍下郅支单于人头, 
县旌万里之外,
悬挂战旗于万里之外, 
扬威昆山之西,
为国家扬威到昆仑山之西。 
埽谷吉之耻,
洗刷掉谷吉被杀的耻辱, 
立昭明之功,
建立了光辉的功勋, 
万夷慑伏,
所有的夷民全都慑服, 
莫不惧震。
无不震恐。 
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已诛,
呼韩邪单于看到郅支单于已经伏诛, 
且喜且惧,
既高兴又害怕, 
乡风驰义,
归化慕义,驱驰而来, 
稽首来宾,
叩首朝觐, 
愿守北藩,
愿为中国守卫北方边疆, 
累世称臣。
世代做中国的臣属。 
立千载之功,
建立千年永垂的功劳, 
建万世之安,
为国家奠定万世和平, 
群臣之勋莫大焉。
所有官员都没有这么大的贡献。 
昔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而百蛮从,
从前,周王朝大夫方叔、吉甫,为周宣王诛杀猃狁部落酋长,而后四方的蛮民全都归附。 
其诗曰:
所以《诗经》赞扬说: 
‘,
‘战车是那么众多威武, 
如霆如雷。
犹如雷霆轰鸣一般。 
显允方叔,
如此光明诚实的方叔, 
征伐猃狁,
率师征伐猃狁, 
蛮荆来威。
荆地的蛮人畏威都来归附。 
’《易》曰:
’《易经》说: 
‘有嘉折首,
‘应该嘉奖的是: 
获匪其丑。
斩敌首、获敌虏。 
’言美诛首恶之人,
’说的是赞美诛杀首恶, 
而诸不顺者皆来从也。
则所有不愿顺从的人都会来归顺的。而今, 
今延寿、汤所诛震,
甘延寿、陈汤,他们的诛杀所引起的震动, 
虽《易》之折首,
即令《易经》的‘斩敌首’, 
《诗》之雷霆,
《诗经》的‘雷霆’, 
不能及也。
都无法相比。 
论大功者不录小过,
评价一项重大的功勋,崐不能计较小的过失错误, 
举大美者不疵细瑕。
推举重大的善行,不能抓着一点瑕疵不放。 
《司马法》曰:
《司马法》说: 
‘军赏不逾月’,
‘对于军事上的赏赐,不要超过一个月。 
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
’目的在于使人迅速得到为善的利益。 
盖急武功,
这是为了以武功为先, 
重用人也。
以用人为重。 
吉甫之归,
尹吉甫班师, 
周厚赐之,
周王朝对他重赏, 
其诗曰:
《诗经》上形容说: 
‘吉甫燕喜,
‘尹吉甫既得宴乐的喜庆, 
既多受祉。
又多受赏赐。 
来归自镐,
只因从镐归来, 
我行永久。
路遥日久。 
’千里之镐犹以为远,
’千里之外的镐城尚且认为路远, 
况万里之外,
何况万里之外, 
其勤至矣。
辛苦已极。可是, 
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报,
甘延寿、陈汤不但没有受到祝福,得到报赏, 
反屈捐命之功,
反而抹杀他们浴血奋战的功劳, 
久挫于刀笔之前,
在舞文弄墨的刀笔吏前被挑剔, 
非所以厉有功,
这不是奖励有功, 
劝戎士也。
劝勉战士的方法。 
昔齐桓前有尊周之功,
从前齐桓公,前有尊崇周王室的功劳, 
后有灭项之罪,
后有消灭项国的罪过, 
君子以功覆过而为之讳。
儒家学派的君子,认为他功大于过,为他掩饰。 
贰师将军李广利,
贰师将军李广利, 
捐五万之师,
丧失五万军队的性命, 
靡亿万之费,
耗费了亿万钱的费用, 
经四年之劳,
经过四年之久的辛劳, 
而仅获骏马三十匹,
而仅仅获得三十匹好马而已, 
虽斩宛王母寡之首,
虽然砍下大宛王国国王母寡的人头, 
犹不足以复费,
还不足以抵消耗费, 
其私罪恶甚多;
他自身的罪恶很多。 
孝武以为万里征伐,
但武帝认为,这是万里之外的征讨, 
不录其过,
不追究过失, 
遂封拜两侯、三卿、二千石百有馀人。
于是赐封两位侯爵,擢升三位卿,提拔二千石一百余人。 
今康居之国,
而今,康居王国, 
强于大宛,
比大宛强大, 
郅支之号,
郅支单于的地位, 
重于宛王,
比大宛国王尊贵, 
杀使者罪,
诛杀中国使节的罪行, 
甚于留马,
超过不向汉朝献出汗血马。 
而延寿、汤不烦汉士,
而甘延寿、陈汤,并没有调用汉朝内地的部队, 
不费斗粮;
也没有由中国供应一斗粮食。 
此于贰师,
比起李广利来, 
功德百之。
他们的功德要超过百倍。 
且常惠随欲击之乌孙,
而且常惠凭他个人的意见,从乌孙王国进攻龟兹; 
郑吉迎自来之日逐,
郑吉没有得到命令,擅自接受匈奴日逐王的投降; 
犹皆裂土受爵。
他们都享受采邑,晋封侯爵。所以说, 
故言威武勤劳,
甘延寿、陈汤的威武功劳, 
则大于方叔、吉甫;
大于方叔、尹吉甫; 
列功覆过,
功大过小, 
则优于齐桓、贰师;
优于刘桓公、李广利; 
近事之功,
近世功劳, 
则高于安远、长罗:
更高过郑吉、常惠。 
而大功未著,
然而震动天下的功勋还没有受到褒扬, 
小恶数布,
而微小的过失却不断传播, 
臣窃痛之!
我深感痛惜。建议陛下, 
宜以时解县,
应立即解除对甘延寿、陈汤的惩处, 
通籍,
恢复他们的自由之身。 
除过勿治,
不再搜寻他们的过失, 
尊宠爵位,
赐给他们爵位, 
以劝有功。”
用以奖励功业。” 
于是天子下诏赦延寿、汤罪勿治,
于是元帝下诏赦免甘延寿、陈汤,不准指控, 
令公卿议封焉。
命公卿讨论如何赐封他们爵位。 
议者以为宜如军法捕斩单于令。
大家认为应该按照军法“捕斩单于令”, 
匡衡、石显以为“郅支本亡逃失国,
可是匡衡、石显认为“郅支本已逃亡,失去国土, 
窃号绝域,
在极远的地域盗用单于名号, 
非真单于。”
而不是真单于”。 
帝取安远侯郑吉故事,
元帝援用安远侯郑吉的前例, 
封千户;
要封给甘延寿、陈汤各一千户的采邑。 
衡、显复争。
匡衡、石显再次争执。 
夏,
夏季, 
四月,戊辰,
四月戊辰(三十日), 
封延寿为义成侯,
元帝赐封甘延寿“义成侯”, 
赐汤爵关内侯,
赐封陈汤“关内侯”, 
食邑各三百户,
采邑各三百户人家, 
加赐黄金百斤。
加赐黄金各一百斤。 
拜延寿为长水校尉,
任命甘延寿当长水校尉, 
汤为射声校尉。
陈汤当射声校尉。 
 
于是杜钦上疏追讼冯奉世前破莎车功。
当时,杜钦上书追述冯奉世从前击破莎车王国,击斩莎车王的功勋。 
上以先帝时事,
元帝认为那是他父亲汉宣帝在位时的往事, 
不复录。
不再受理。 
钦,故御史大夫延年子也。
杜钦是原御史大夫杜延年的儿子。 
 
荀悦论曰:
荀悦论曰: 
诚其功义足封,
如果冯奉世的功勋大义应该封爵, 
追录前事可也。
纵是过去的事,照样应该受理。 
《春秋》之义,
《春秋》大义, 
毁泉台则恶之,
鲁文公拆毁泉台则受谴责, 
舍中军则善之,
撤销中军则受到赞许, 
各由其宜也。
各有各的原因。 
夫矫制之事,
假传圣旨这件事, 
先王之所慎也,
先王看得很严重, 
不得已而行之。
但那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这样作。 
若矫大而功小者,
如果功勋小, 
罪之可也;
处罚他是可以的。 
矫小而功大者,
如果功勋大, 
赏之可也;
就应该赏赐。 
功过相敌,
功过相等, 
如斯而已可也。
如此也就算了。 
权其轻重而为之制宜焉。
应该权衡功过大小而作出适当的决定。 
 

元帝晚年与成帝继位

初,
当初, 
太子少好经书,
太子刘骜从小就喜爱儒家经典, 
宽博谨慎;
宽厚、博学、谨慎。 
其后幸酒,
可是后来却爱饮酒, 
乐燕乐,
喜欢安乐, 
上不以为能。
元帝认为他没有能力。 
而山阳王康有才艺,
而另一位皇子山阳王刘康有才干, 
母傅昭仪又爱幸,
他的母亲傅昭仪又受到宠爱, 
上以故常有意欲以山阳王为嗣。
元帝因此常有意改封刘康为太子。 
上晚年多疾,
元帝晚年多病, 
不亲政事,
不过问国家大事, 
留好音乐;
喜爱音乐。 
或置鼙鼓殿下,
有时候把军中所用的骑鼓放在殿下, 
天子自临轩槛上,
元帝亲自走到廊上,凭倚栏杆, 
铜丸以鼓,
用铜丸从远处投击鼓面, 
声中严鼓之节。
发出紧密的节奏。 
后宫及左右习知音者莫能为,
侍妾们与左右对音乐有素养的人,都办不到, 
而山阳王亦能之,
可是刘康却能够, 
上数称其材。
元帝多次夸奖他的才干。 
史丹进曰:
史丹进言说: 
“凡所谓材者,
“才干的意义是, 
敏而好学,
聪明而喜好学问, 
温故知新,
温习旧的知识,能够得到崐新的理解和体会, 
皇太子是也。
皇太子就是这样的人。 
若乃器人于丝竹鼙鼓之间,
如果是用演奏乐器的能力衡量人, 
则是陈惠、李微高于匡衡,
那么陈惠、李微比匡衡高明, 
可相国也!”
可以辅助国政了。”元帝沉默不语, 
于是上嘿然而笑。
一笑了之。 
 
及上寝疾,
及至元帝卧病,长久不能起床。 
傅昭仪、山阳王康常在左右,
傅昭仪和她的儿子山阳王刘康,经常在病床前侍奉。 
而皇后、太子希得进见。
而皇后王政君和太子刘骜,却很少能够进见。 
上疾稍侵,
元帝的病势渐渐沉重, 
意忽忽不平,
心绪不宁, 
数问尚书以景帝时立胶东王故事。
几次向尚书查问汉景帝废掉皇太子刘荣,改立胶东王刘彻当皇太子的旧事。这时, 
是时太子长舅阳平侯王凤为卫尉、侍中,
太子的大舅父阳平侯王凤当卫尉、侍中, 
与皇后、太子皆忧,
和皇后、太子忧心忡忡, 
不知所出。
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挽救危局。 
史丹以亲密臣得侍视疾,
史丹是元帝最亲密的大臣之一, 
候上间独寝时,
因此能够直接进入寝殿探病,等到元帝单独躺着的时候, 
丹直入卧内,
他径直进入寝殿, 
顿首伏青蒲上,
在地面的青蒲上叩头, 
涕泣而言曰:
流泪说: 
“皇太子以适长立,
“刘骜以嫡长子的身份,被封作太子, 
积十余年,
已十多年了, 
名号系于百姓,
他的尊号家喻户晓, 
天下莫不归心臣子。
天下无不归心,愿做他的臣子。 
见山阳王雅素爱幸,
我见山阳王刘康一向得到陛下的宠爱, 
今者道路流言,
如今道路上纷纷传言, 
为国生意,
既为国家也有个人考虑, 
以为太子有动摇之议。
认为太子的地位不稳。 
审若此,
如果是这样, 
公卿以下必以死争,
三公、九卿及其以下高级官员,必然必死相争, 
不奉诏。
拒绝接受这样的诏令。 
臣愿先赐死以示群臣!”
我请求陛下先赐我死,作为群臣的表率。” 
天子素仁,
元帝素来仁慈, 
不忍见丹涕泣,
不忍看到史丹伤心流泪, 
言又切至,
而史丹的话又恳切中肯, 
意大感寤,
甚为感动,有所觉悟, 
喟然太息曰:
喟然叹息说: 
“吾日困劣,
“我的病日益沉重, 
太子、两王幼少,
太子刘骜、山阳王刘康、信都王刘兴、年纪都小, 
意中恋恋,
心中思恋, 
亦何不念乎!
对他们的未来怎不悬念!可是, 
然无有此议。
并没有改立太子的念头。 
且皇后谨慎,
而皇后王政君一向谨慎小心, 
先帝又爱太子,
先帝又喜爱太子, 
吾岂可违指!
我怎么能违背他的意旨? 
驸马都尉安所受此语?”
你从什么地方听到这些话?” 
丹即却,
史丹立即向后退, 
顿首曰:
叩头说: 
“愚臣妄闻,
“我愚昧妄信传言, 
罪当死!”
罪当处死。” 
上因纳,
汉元帝于是接受劝谏, 
谓丹曰:
对史丹说: 
“吾病加,
“我的病势越来越沉重, 
恐不能自还,
恐不能痊愈, 
善辅道太子,
你要好好辅导刘骜, 
毋违我意!”
不要辜负了我的重托。” 
丹嘘唏而起,
史丹唏嘘起身告退。 
太子由是遂定为嗣。
太子的地位,从此才告巩固。 
而右将军、光禄大夫王商、中书令石显亦拥佑太子,
而右将军、光禄大夫王商,中书令石显,也都站在刘骜一边, 
颇有力焉。
用力拥戴保助。 
夏,
夏季, 
五月,壬辰,
五月壬辰(二十四日), 
帝崩于未央宫。
汉元帝在未央宫驾崩。 
 
班彪赞曰:
班彪赞曰: 
臣外祖兄弟为元帝侍中,
我外祖父的兄弟曾当过元帝的侍中, 
语臣曰:
告诉我说: 
“元帝多材艺,
“元帝多才多艺, 
善史书,
能写一笔好篆书, 
鼓琴瑟,
会弹琴鼓瑟, 
吹洞箫,
吹奏洞箫。 
自度曲,
自己谱出曲调, 
被歌声,
填词歌唱, 
分节度,
厘定音节, 
穷极幼眇。
极其精妙。 
少而好儒;
从小就喜欢儒学, 
及即位,征用儒生,
即位后征召任用儒生, 
委之以政,
把国家的大政交给他们。 
贡、薛、韦、匡迭为宰相。
贡禹、薛广德、韦玄成、匡衡,相继担任丞相。但是, 
而上牵制文义,
他为儒家经书的文义所牵制, 
优游不断,
优柔寡断, 
孝宣之业衰焉。
汉宣帝的大业因此衰退。 
然宽弘尽下,
然而,他宽厚而能容人, 
出于恭俭,
谦恭节俭, 
号令温雅,
态度温雅, 
有古之风烈。”
有古代君王的风范。 
 
匡衡奏言:
丞相匡衡奏称: 
“前以上体不平,
“前些时,因为先帝身体不适, 
故复诸所罢祠;
所以把废除的祭庙和陵园予以恢复, 
卒不蒙福。
结果仍不能蒙受祖先的赐福。据查, 
案卫思后、戾太子、戾后园,
卫思后陵园、戾太子陵园、戾后陵园, 
亲未尽。
亲情未尽,不当撤除。 
孝惠、孝景庙,
孝惠皇帝、孝景皇帝的祭庙, 
亲尽,
亲情已尽, 
宜毁。
应该撤除。 
及太上皇、孝文、孝昭太后、昭灵后、昭哀后、武哀王祠,
至于太上皇、孝文帝、孝昭太后、昭灵后、昭哀王、武哀王的庙堂, 
请悉罢勿奉。”
也请一并撤除,不再奉祭。” 
奏可。
刘骜批准。 
 
六月,己未,
六月己未(二十二日), 
太子即皇帝位,
太子刘骜即帝位, 
谒高庙。
拜谒汉高祖的祭庙。 
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尊祖母皇太后张氏“太皇太后”, 
皇后曰皇太后。
尊母亲皇后王政君“皇太后”。 
以元舅侍中、卫尉、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
任命大舅父侍中、卫尉、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主管尚书事务。 
 
秋,
秋季, 
七月,丙戌,
七月丙戌(十九日), 
葬孝元皇帝于渭陵。
将元帝安葬于渭陵。 
 
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 
 
丞相衡上疏曰:
丞相匡衡上书说: 
“陛下秉至孝,
“陛下天性非常孝顺, 
哀伤思慕,
对先帝的哀伤思念, 
不绝于心,
永存内心, 
未有游虞弋射之宴,
没有游乐射猎的欢娱, 
诚隆于慎终追远,
确实是重视孝道的始终,不忘祖先, 
无穷已也。
永无穷尽。 
窃愿陛下虽圣性得之,
陛下虽然得到了上天赐予的圣人之性, 
犹复加圣心焉!
但仍望陛下不断以圣人之心去加强它。 
《诗》云:
《诗经》说: 
‘茕茕在疚’,
‘悲伤忧郁犹如大病在身’, 
言成王丧毕思慕,
这是形容周成王服丧后思念祖先, 
意气未能平也。
内心的忧郁难解。 
盖所以就文、武之业,
这正是他之所以能够继承周文王、周武王的勋业, 
崇大化之本也。
并加以发扬光大的根本原因。 
臣又闻之师曰:
我听我的老师告诉我: 
‘妃匹之际,
‘夫妻婚配的时候, 
生民之始,
是人生的开始, 
万福之原。
千万幸福的源头。 
婚姻之礼正,
婚姻的礼仪端正, 
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
然后事物成就,而天命全备。 
’孔子论《诗》以《关睢》为始,
’孔子论《诗经》,从《关睢》入手, 
此纲纪之首,
因为这婚姻是纲纪的起首, 
王教之端也。
是礼教的开端。 
自上世以来,
自从上古以来, 
三代兴废,
夏商周三代的兴起和衰落, 
未有不由此者也。
没有不以此为缘由的。 
愿陛下详览得失盛衰之效,
希望陛下考查过去的得失兴衰, 
以定大基,
用以巩固根本。 
采有德,
物色有品德的人, 
戒声色,
排除靡靡之音和女色, 
近严敬,
接近严肃自尊的人, 
远技能!
远离花言巧语、诡计多端的人。 
臣闻《六经》者,
我听说, 
圣人所以统天地之心,
儒家的《六经》是圣人用来统御天下人心, 
著善恶之归,
把善恶分别归类, 
明吉凶之分,
显明吉凶祸福, 
通人道之正,
指示做人的正道, 
使不悖于其本性者也。
使人不违背本性的著作。 
及《论语》、《孝经》,
还有《论语》,《孝经》, 
圣人言行之要,
也都是圣人们重要言行的记录, 
宜究其意。
应该探求其中的深意。我还听说: 
臣又闻圣王之自为,
圣明君王的作为, 
动静周旋,
无论动静周旋, 
奉天承亲,
奉天之命,承亲之意, 
临朝享臣,
当朝处理国事,面对群臣, 
物有节文,
事事都有节制法度, 
以章人伦。
以发扬人伦的美德。 
盖钦翼祗栗,
敬重小心, 
事天之容也;
是侍奉上天的仪容。 
温恭敬逊,
和悦恭顺敬谨, 
承亲之礼也;
是事奉祖先的礼仪。 
正躬严恪,
严以律己,正直谨慎, 
临众之仪也;
是统御文武百官的原则。 
嘉惠和说,
给予恩惠,和颜悦色, 
飨下之颜也。
是待下的态度。 
举错动作,
举止行为, 
物遵其仪,
凡事都遵循一定的礼仪, 
故形为仁义,
因而在形貌上就是一派仁义气象, 
动为法则。
一举一动都可以成为效法的榜样。 
今正月初,
今正月初一, 
幸路寝,
陛下驾临正殿, 
临朝贺,
接受百官朝贺, 
置酒以飨万方。
设置筵席,慰劳四方。 
《传》曰:
经传书上说: 
‘君子慎始。”
‘君子开始时就要谨慎。 
愿陛下留神动静之节,
’建议陛下留意动静时的仪节, 
使群下得望盛德休光,
使臣子们得以仰望高贵品德的光彩, 
以立基桢,
为国家奠立坚固的基础, 
天下幸甚!”
则天下万福。” 
上敬纳其言。
成帝谦敬地采纳了他的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