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之始与衰世之变
太清之始也,
远古时代圣人治理天下,
和顺以寂漠,
平和随顺事物本性、寂静无为,
质真而素朴,
保持它们的质性纯真而不加雕饰;
闲静而不躁,
他闲静而不浮躁,
推移而无故,
任凭事物自然发展而不以规矩去限制;
在内而合乎道,
他内在精神与道体相符,
出外而调于义,
外在行为与德行协调;
发动而成于文,
他行为举动成顺法度,
行快而便于物。
处事快捷便利事物;
其言略而循理,
他的言论扼要简略而合循事理,
其行侻而顺情,
行为洒脱简易而随顺常情;
其心愉而不伪,
他心胸开阔愉悦而不伪作,
其事素而不饰。
行事朴实简约而不巧饰。因此,
是以不择时日,
那时候干任何事情都用不着选择良时吉日,
不占卦兆,
不必占卦问卜,
不谋所始,
不必慎重考虑如何开头,
不议所终;
也不必仔细计划结果如何;
安则止,
事物安静不动则随之安然停止,
激则行;
事物激发变化则随之行动变化。
通体于天地,
他形体和天地自然相通,
同精干阴阳;
精神和阴阳二气同融,
一和于四时,
中和之气和一年四季相和谐,
明照于日月,
神明和日月相辉映,
与造化者相雌雄。
整个地和自然造化相伴随,交融合和。正因为这样,
是以天覆以德,
所以苍天将道德恩泽施予万物,
地载以乐;
大地将承载乐土养育众生;
四时不失其叙,
四时将不失其次序,
风雨不降其虐;
风雨将不逞暴虐;
日月淑清而扬光,
日月清朗放射光芒,
五星循轨而不失其行。
五星循轨不偏方向。
当此之时,
在这样的社会盛世下,
玄元至汤而运照,
天道光辉浩荡普照,
凤麟至,
凤凰麒麟也会翔临门庭,
蓍龟兆,
占蓍卜龟也显示吉兆,
甘露下,
甘露降临,
竹实满,
竹实饱满,
流黄出而朱草生,
流黄宝玉露显,朱草生于庭院,
机械诈伪,莫藏于心。
而机巧伪诈没法潜入人的通体透明之心体。
逮至衰世,
到了道德衰败的时代,
镌山石,
统治者开凿山石采刻金石,
锲金玉,
雕刻金玉做饰品,
擿蚌蜃,
挑开蚌蛤采取珍珠,
消钢铁,
熔铸铜铁制造器具,
而万物不滋。
这样就使自然资源大量消耗而不得繁衍。
刳胎杀夭,
剖开兽胎、扼杀幼兽,
麒麟不游:
吓得麒麟不敢露面遨游;
覆巢毁卵,
掀翻鸟巢、毁坏鸟卵,
凤皇不翔;
使得凤凰不愿出来飞翔;
钻燧取火,
钻石取火,
构木为台;
伐木造楼;
焚林而田,
焚火树林猎死禽兽,
竭泽而渔;
放尽池水捕捞鱼虾;
人械不足,
人民使用的器械工具缺乏,
畜藏有余,
而统治者国库内的物资储存却聚积有余;
而万物不繁兆,
各种物类都不能繁衍,
萌牙卵胎而不成者,
草木萌芽、鸟雀下蛋、兽类怀胎,在新生命将诞生时却遭到扼杀,
处之太半矣。
中途夭折的情况占了大半。
积壤而丘处,
人们同时积土造山而住在山上高处,
粪田而种谷;
往田里施肥来播种谷物,
掘地而井饮,
往地下深处掘井取水,
疏川而为利;
疏通河川以求水利,
筑城而为固,
修筑城墙以求安全,
拘兽以为畜;
捕捉野兽以求驯养成家畜,
则阴阳缪戾,
诸如此类便造成自然界阴阳错乱,
四时失叙;
四季气候失去次序,
雷霆毁折,
雷霆毁坏万物,
雹霰降虐;
雹霰降落造成灾害,
氛雾霜雪不霁,
大雾霜雪不散不停,
而万物燋夭。
万物因此枯萎夭折。
菑榛秽,
铲除丛木开扩耕种田地,
聚埒亩;芟野菼,长苗秀;
割除丛草以栽种禾苗,
草木之句萌衔华戴实而死者,不可胜数。
正处萌芽、绽花和结果的草木因此被毁掉的不计其数。
乃至夏屋宫驾,
以后发展到修建高楼大厦重叠耸立,
县联房植;
门户连绵相连,
橑檐榱题,雕琢刻镂;乔枝菱阿,
屋檐、椽头处处雕琢刻镂,
夫容芰荷;五采争胜,流漫陆离;
绘刻着草木花纹图案,
修掞曲校,夭矫曾挠,
其枝条舒展修长、其枝节盘曲婉转,
芒繁纷挐,
绘有的荷花菱角五彩争艳、绚丽斑斓;
以相交持;
各种建筑装饰参差错落、屈伸叠曲、姿态万千、交相倚立。
公输、王尔无所错其剞劂削锯,
就是像公输、王尔那样的能工巧匠,面对这样的绝作也会不知道如何再去加上一凿一锯。
然犹未能澹人主之欲也。
然而这样还是不能满足统治者的贪欲。
是以松柏菌露夏槁,
因此原本长青不衰的松柏竹子竟在植物繁盛的夏季枯死,
江河三川,绝而不流,
原本川流不息的大河大江也竟会干涸断流。
夷羊在牧,
神兽夷羊出现在牧野之地,
飞蛩满野;
蝗虫遮天盖地,
天旱地坼,
天旱地裂;
凤皇不下;
凤凰不再翔临,
句爪、居牙、戴角、出距之兽,
生有勾爪、尖牙、长角、距趾的凶猛禽兽却到处肆虐,
于是鸷矣。
捕杀生灵。
民之专室蓬庐,
百姓则拥挤在狭窄的茅房里,
无所归宿,
无家可归,
冻饿饥寒,
受冻挨饿,
死者相枕席也。
以致饿死冻死者互相枕藉。
及到分山川豁谷,
而后又划分山川谿谷以区别国界,
使有壤界;计人多少众寡,使有分数;
计算人口多少,
筑城掘池,
修建城池,
设机械险阻以为备;
设置机关险隘以作防备,
饰职事,
整治官吏制度,
制服等,
制订服饰等级,
异贵贱,差贤不肖,
分别贵贱贤愚,
经诽誉,
定出善恶,
行赏罚,
实施赏罚,
则兵革兴而分争生;
于是矛盾兴起、战祸迭起,
民之灭抑夭隐,
人民百姓遭受冤屈隐痛,
虐杀不辜而刑诛无罪,于是生矣。
而统治者狂杀无辜、惩治无罪之人的情况也就发生了。
仁义礼乐的本源
天地之合和,
天地混合之气融汇而产生阴阳二气,
阴阳之陶化万物,
阴阳二气陶冶化育万物,之所以这样,
皆乘人气者也。
全凭这纯一之气。因此,
是故上下离心,
上位和下位如离心离德,
气乃上蒸;
这邪气就会上升;
君臣不和,
君臣不和,
五谷不为。
五谷也不能生长。
距日冬至四十六日,
从立冬到冬至四十六天,
天含和而未降,
天含有的阳气还未下降,
地怀气而未扬,
地怀有的阴气还未上扬;
阴阳储与,
此时阴阳二气尚未融合,各自在空间游荡徜徉,
呼吸浸潭,
逐渐互相吸收并浸润扩散成中和之气,
包裹风俗,
包裹着极大范围,
斟酌殊,
准备化育生成万物,
薄众宜,
遍及芸芸众生使之各得其宜,
以相呕咐酝酿,
和气抚养着酝酿着,
而成育群生。
最终将会化育众多生命。因此,
是故春肃秋荣,
如果春天像秋天那样肃杀,秋天像春天那样繁茂,
冬雷夏霜,
冬天响雷,夏天降霜,
皆贼气之所生。
这些反常气候都是由阴阳之气失调之后产生出的有害邪气所造成的。
由此观之,
由此看来,
天地宇宙,
宇宙天地的构成原理与运动变化法则,
一人之身也;
和人体结构与生命运动变化法则是相同的;
六合之内,一人之制也。
所以也可说,
是故明于性者,
明白天性道体的人,
天地不能胁也;
不会对天地自然的变异产生恐惧感;
审于符者,
明察天象徵兆人事符验的人,
怪物不能惑也。
不会对天地自然的怪异产生迷惑感。
故圣人者,由近知远,
所以圣明的人能从身边的事推知遥远的事,
而万殊为一;古之人,
将万物视为一、千差万别视为无差别,
同气于天地,
他正气通天地,
与一世而优游。
与整个宇宙世界一起悠闲遨游。
当此之时,
在这样一个圣人神明治理的年代,
无庆贺之利,
既没有庆功奖赏的诱惑,
刑罚之威,
也没有刑法惩处的威逼,
礼义廉耻不设,
更不必设置礼义廉耻,
毁誉仁鄙不立,
也无诽恶誉善的事情,
而万民莫相侵欺暴虐,
百姓们互不侵犯欺凌残害,
犹在于混冥之中。
就像生活在混沌社会之中。
逮至衰世,
而到了社会道德衰败的时代,
人众财寡,
人多物少,
事力劳而养不足,
人们付出的多、获得的少,
于是忿争生,
于是心生怨恨,为生活而你争我夺,
是以贵仁。
这时便要借助于“仁”这道德来制止纷争。
仁鄙不齐,
同时,
比周朋党,
社会中有人仁厚,
设诈谞,
有人则不仁,
怀机械巧故之心,
不仁之人还结党营私、心怀机巧奸诈,
而性失矣,
失去原纯朴天性,
是以贵义。
这时便要借助“义”来制止这种情况。
阴阳之情莫不有血气之感,
还有社会中男女都有情欲,且异性相吸引起情感冲动,
男女群居杂处而无别,
这样男女混杂不加分隔就会引起yín乱,
是以贵礼。
这时便要借助“礼”来限制男女交往。
性命之情,
以及人的性情如果过分放纵宣泄就会威胁生命,
淫而相胁,
心性不得平和之时,
以不得已则不和,
就必须借助“乐”来加以调节疏通,
是以贵乐。
所以这时就产生了“礼”。所以,由此看来,
是故仁义礼乐者,
仁、义、礼、乐这些东西,
可以救败,
均是用来防范、制止某些方面的道德品行的衰败的,
而非通治之至也。
但不能说是修身养性的最佳方法。
这样,
夫仁者,
社会提倡“仁”,
所以救争也;
是用来防范纷争的;
义者,
提倡“义”,
所以救失也;
是用来纠正狡诈不讲信用的;
礼也,
提倡“礼”,
所以救淫也;
是用来规范yín乱的;
乐者,
提倡“乐”,
所以救忧也。
是用来疏通忧愁的。
神明定于天下而心反其初,
依靠道体神明来安宁天下,这样人心就会返回到人类初始的那种清静无欲的质朴境界;
心反其初而民性善,
人心一旦返回到这种境界,社会民性就会变善;
民性善而天地阴阳从而包之,
民性善良就会和天地自然阴阳融会一致,
则财足而人澹矣,
这样四时阴阳和谐有序、万物繁茂、财物充裕,百姓需求一旦满足,
贪鄙忿争不得生焉。
贪婪鄙陋、怨恨争斗也就不易滋生。
由此观之,
由此看来,以“道体”治理天下,
则仁义不用矣。
这“仁义”就无须实施。
道德定于天下而民纯朴,
用“道”、用“德”来安定天下,百姓就会纯真朴实,
则目不营于色,耳不淫于声,
这样百姓眼睛就不易受美色迷惑、耳朵就不会沉溺于淫声;
坐俳而歌谣,
人们就有可能安闲地坐着歌唱,或悠闲地走着吟唱,
被发而浮游,
或飘散着长发而游荡,
虽有毛嫱、西施之色,
眼前即使有毛嫱、西施这样的美女,
不知说也,
也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掉羽、武象,
演奏《掉羽》、《武象》这样动人的乐曲,
不知乐也,
也引不起他们的快乐,这样,
淫泆无别不生焉。
荒淫放荡、男女混杂的事情就根本不可能在这当中发生。
由此观之,
由此看来,
礼乐不用也。
用“道”、用“德”安定天下,净化人心,这“礼乐”就无需实施。所以可以这样说,
是故德衰然后仁生,
“德”衰以后才有“仁”产生,
行沮然后义立,
品行败坏后才有“义”出现,
和失然后声调,
性情失去平和才会用音乐来调节,
礼淫然后容饰。
淫荡风气盛行才会有法度的整治。因此,知道用“道体”来治理天下,这“德”就不值得提倡,
是故知神明然后知道德之不足为也,知道德然后知仁义之不足行也,知仁义然后知礼乐之不足修也。
明白“德”能净化人心,这“仁义”就不值得实施,懂得“仁义”有救败的作用,这“礼乐”就不值得修订。但如今却是相反:
今背其本而求其末,
背弃了“道体”根本而去追求仁义礼乐这些末枝,
释其要而索之于详,
放弃了简要的东西而去用繁琐的东西,
未可与言至也。
这样的人是不能和他谈论高深的道理的。
自然之道与人为之伪
天地之大,
天地之大,
可以矩表识也;
可以用矩尺和圭表来测量;
星月之行,
星球月亮的运行,
可以历推得也;
可以用历法来推算;
雷震之声,
雷霆的声音,
可以鼓钟写也;
可以用钟鼓来模仿;
风雨之变,
风雨的变化,
可以音律知也。
可以按音律来了解。因此,
是故大可睹者,
庞大而能看见的东西,
可得而量也;
总是能够测量的;
明可见者,
明亮而能看清的东西,
可得而蔽也:
也总是能够观察的;
声可闻者,
声音能听到的,
可得而调也;
也总是能够调节把握的;
色可察者,
颜色能看到的,
可得而别也。
也总是能够区别分辨的。但是,
夫至大,
那种大到没有极限的东西,
天地弗能含也;
天地也就包容不下了;
至微,
细到不能再细微的东西,
神明弗能领也。
神明也就领略不了了。
及至建律历,别五色,异清浊,
等到制定律历、区分五色、五音清浊、辨别甘苦以后,
味甘苦,
这至大至微的纯朴之道就散逸了,
则朴散而为器矣。
也就所谓的“朴散为器”;
立仁义,修礼乐,
而到提出仁义、制定礼乐以后,
则德迁而为伪矣。
这“德”也被遗弃而成为虚伪了。
及伪之生也,
当虚伪产生,
饰智以惊愚,
就有以智谋来愚弄人、以诈术来蒙骗君王的事发生。
设诈以巧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
天下有能持之者,
尽管有人能占有天下,
有能治之者也。
却未能治理好天下。
昔者苍颉作书,
以前苍颉创造文字,
而天雨粟,
上天担心从此诈伪萌生、去本趋末、弃耕作而务锥刀、天下缺粮,于是降粟雨;
鬼夜哭;
鬼恐怕被书文所揭发,故夜哭。
伯益作井,
伯益发明掘井,
而龙登玄云,
龙担心水源干枯而登空离去,
神栖昆仑,
山川百神也迁移昆仑栖身。
能愈多而德愈薄矣。
这正是智能越多,德行越薄。
故周鼎著倕,
所以周朝制造的鼎上铸着巧匠倕的图像,
使衔其指,
让他衔着自己的手指,
以明大巧之不可为也。
以说明过分的智巧是不可取的。
所以,
至人之治境界
故至人之治也,
至人对天下的治理,
心与神处,
心与神相依处,
形与性调;
形与性相谐调;
静而体德,
静处时依照“德”,
动而理通;
行动时合附“理”;
随自然之性,
顺随事物的自然本性、遵循事物的自身规律;
而缘不得已之化;
他浑然无为,
洞然无为而天下自和,
而天下却自然和顺;他恬澹无欲,
憺然无欲而民自朴;
而百姓纯朴无华;
无机祥而民不夭,
他不用求神祈福,百姓生命不会夭折;
不忿争而养足;
人们间不必怨恨纷争而给养充足;
兼包海内,
他的德泽遍及海内外,
泽及后世,
并延及后世,
不知为之者谁何。
但人们却不知道施予恩德的是谁。所以,
是故生无号,
这样的至人活着没有名号,
死夫谥,
死后没有谥号;他不聚敛财物,
实不聚而名不立,
也不追求名誉,
施者不德,
施恩的人不自以为有恩德而求报答,
受者不让,
受恩惠者也不故作姿态而谦让;
德交归焉,
美德聚集归附于他身上,
而莫之充忍也。
却不显出盈满。
故德之所总,
所以,德行聚集的人,
道弗能害也,
说三道四是伤害不了他的;
智之所不知,
智慧所不能明了的事,
辩弗能解也。
能说会道也无法解释清楚的。
不言之辩,不道之道,
不说话的辩才、不能具体规定的“道”,
若或通焉,
如若有人能通达这种境界,
谓之天府。
那就叫做进入到天府,
取焉而不损,
这里面取之不尽,
酌焉而不竭,
用之不竭,
莫知其所由出,
无法知道它产生的缘由,
是谓瑶光。
这就是瑶光。
瑶光者,资粮万物者也。
所谓瑶光就是养育万物的意思。
历史治乱典范
振困穷,
赈济生活贫困的人,
补不足,
补助食用不足的人,
则名生;
这样名声就会树立起来;
兴利除害,
兴办利民之事,消除社会弊病,
伐乱禁暴,
讨伐叛乱,禁止凶暴,
则功成。
这样功业就会成功。
世无灾害,
如果世上没有灾害,
虽神无所施其德;
那么即使是神也无处表现他的德泽;
上下和辑,
如果上下和睦团结,
虽贤无所立其功。
那么即使是贤人也无法建树他的功业。
昔容成氏之时,
以前古帝容成氏的时代,
道路雁行列处,
人们像大雁一样有序地在大道上行走,
托婴儿于巢上,
干农活时将婴儿放在巢里也没危险,
置余粮于亩首,
余粮放在田头也不会丢失;
虎豹可尾,虺蛇可跟,
可以尾随虎豹、可以脚踩毒蛇而不受其害,
而不知其所由然。
人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够这样太平。
逮至尧之时,
而到了尧帝的时代,
十日并出,
十个太阳一起出来,
焦禾稼,
烤焦了庄稼禾苗,
杀 草木,
晒死了树木花草,
而民无所食。
使百姓没有可吃的食物。
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
猰 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这些凶猛禽兽一起出来残害百姓。
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
于是尧帝让羿在畴华这地方杀死凿齿,
杀九婴于凶水之上,
在凶水这地方杀死九婴,
缴大风于青丘之泽,
在青丘泽射死了大风,
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
又往天射落九个太阳,在地下杀死猰貐,
断修蛇于洞庭,
在洞庭斩断修蛇,
禽封豨于桑林,
在桑林擒获了封豨。这样,
万民皆喜,
百姓都高高兴兴,
置尧以为天子。
推举尧为天子。
于是天下广陕险易远近始有道里。
于是天下不管是广阔的地方还是险峻的地方、不管是远的地方还是近的地方,都有了道路和村落。
舜之时,
舜帝的时代,
共工振滔洪水,
共工兴起洪水,
以薄空桑,
大水逼近空桑,
龙门未开,
这时龙门尚未凿开,
吕梁未发,
吕梁还没挖通,
江淮通流,
长江、淮河合流泛滥,
四海溟涬,
天下四海一片汪洋,
民皆上丘陵,
百姓都逃往山上,
赴树木。
爬上大树。
舜乃使禹疏三江五湖,
于是舜便让禹疏通三江五湖,
辟伊阙,
开辟伊阙,
民廛涧,
疏导廛水和涧水,
平通沟陆,
整治疏通大小沟渠,
流注东海。
使水流入东海。
鸿水漏,
洪水排泄了,
九州干,
九州大地平静了,
万民皆宁其性。
百姓们都能各安其生。
是以称尧、舜以为圣。
所以他们都称尧舜为圣人。
晚世之时,
近代的时候,
帝有桀、纣,
出了桀、纣两个暴君,
为琁室、瑶台、象廊、玉床,
夏桀修建了琁室、瑶台、象廊、玉床;
纣为肉圃、酒池,
商纣设置了肉圃、酒池,
燎焚天下之财,
并耗尽了天下财物,
罢苦万民之力,
使百姓精疲力尽;
刳谏者,
纣王还挖出比干的心脏,
剔孕妇,
剖开孕妇的胎腹,
攘天下,
正是天下受到骚扰,
虐百姓。
百姓受到残害。
于是汤乃以革车三百乘,伐桀于南巢,
于是商汤率三百兵车在南巢讨伐夏桀,
放之夏台;
最终将夏桀放逐囚禁在夏台;
武王甲卒三千,破纣牧野,
周武王率三千甲卒在牧野征伐纣王,
杀之于宣室。
在宣室杀死了纣王。
天下宁定,
这样天下才得以安定,
百姓和集,
百姓得以和乐。
是以称汤、武之贤。
因此他们都称商汤、武王为贤人。
由此观之,
由此可见,
有贤圣之名者,
有贤圣名声的人,
必遭乱世之患也。
必定遭逢过乱世的祸患。
至人生乱世之中,
现在至人生活在乱世之中,
含德怀道,
胸怀道德,
拘无穷之智,
藏匿着无数的智慧,
钳口寝说,
闭口不说,
遂不言而死者众矣,
一直到死,所以这世上没有将智慧表露出来而死去的人多着呢!
然天下莫知贵其不言也。
然而天下却没有人懂得珍重这种不喜言说的行为。
故道可道,
所以说,
非常道,
可以用言词表达的“道”并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可以用文字叙述的“名”并非常“名”;
著于竹帛,镂于金石,可传于人者,
而那些写在竹帛上刻在金石上、可传后人的文字内容,
其粗也。
都是粗糙简单不完整的。
五帝三王,
五帝三王,
殊事而同指,
他们做的事情不一样,但宗旨是相同的,
异路而同归。
所走的道路不一样,但归宿却是一致的。
晚世学者,
近代求学问的人,
不知道之所一体,德之所总要,
不懂得混元一体之“道”、总括精要之“德”,
取成之迹,
而只是拿取一些已经成功了的事迹,
相与危坐而说之,
相聚在一起,正襟危坐而津津乐道,
鼓歌而舞之,
奏着鼓乐、跳着古舞,彼此歌功颂德。
故博学多闻而不免于惑。
所以他们自称博学多闻,但却不能免于糊涂和困惑。
诗云:
《诗经》说:
“不敢暴虎,
“不敢徒手打虎,
不敢冯河。
不敢无舟渡河。
人知一,
人只知道这一类事(危险),
莫知其他。”
却不知道其他的(危险)事还多着呢!”
此之谓也。
这正是说的那些所谓的博学多闻之徒。
统治法则层次
帝者体太一,
称帝者应遵循天道,无为而治;
王者法阴阳,
称王者应效法阴阳,实施仁义;
霸者则四时,
称霸者应以四季为准则,依法治理;
君者用六律。
而那些小国君则应以刑律法制管理国家。
秉太一者,
所谓天道,
牢笼天地,
它以纯朴元气包裹牢笼天地,
弹压山川;
控制山川,
含吐阴阳,
含蕴阴阳二气,
伸曳四时;
调和四季,
纪纲八极,
经纪八极,
经纬六合;
管理六合,
覆露照导,
覆盖润滋,
普汜无私;
昭示引导万物,
蠉飞蠕动,
广泛无私而遍施物类,
莫不仰德而生。
各种生物无不仰承它的德泽而生长发展。
阴阳者,
所谓阴阳二气,
承天地之和,
承受着天地自然中和之气,
形万殊之体;
形成万物千差万别的形体,
含气化物,以成埒类;
含蕴着的和气能化育万物;
赢缩卷舒,
它伸缩舒卷,
沦于不测;
深入到无法测度的境域,
终始虚满,
开始时虚空、终至于盈满,
转于无原。
周转于没有终始的时空中。
四时者,
所谓四时,
春生夏长,
春主生育、夏主成长,
秋收冬藏;
秋主收敛、冬主藏纳;
取予有节,
予取有节,
出入有时;
出入有时;
开阖张歙,不失其叙;
它开张合闭不失次序,
喜怒刚柔,不离其理。
喜怒刚柔不违原理。
六律者,
所谓六律,
生之与杀也,赏之与罚也,予之与夺也,
是指“生与杀、赏与罚、予与夺”这六种;除此之外,
非此无道也。
别无他道。所以,
故谨于权衡准绳,审乎轻重,
谨慎地持守这些权衡准绳、审察这些法度的轻重,
足以治其境内矣。
就足以治理好所管辖的国家了。
是故体太一者,
因此遵循天道、无为而治天下的人,
明于天地之情,
则能明白天地之性情,
通于道德之伦;
通晓道德之条理;
聪明耀于日月,
他的聪明能照耀日月,
精神通于万物;
精神与万物相通;
动静调于阴阳,
动静与阴阳协调,
喜怒和于四时;
喜怒与四时和谐;
德泽施于方外,
他的德泽施及四方以外的区域,
名声传于后世。
名声流传到子孙后代。
法阴阳者,
效法阴阳的人,
德与天地参,
他的德行和天地相配,
明与日月并,
英明与日月同辉,
精与鬼神总;
精气与鬼神相合;
戴圆履方,
他头顶天穹、脚踏大地,
抱表怀绳;
手握圭表墨绳等法度,
内能治身,
内能修养心性,
外能得人;
外能获得人心,
发号施令,
发号施令,
天下莫不从风。
天下百姓无不闻风而动。
则四时者,
效仿四季的人,
柔而不脆,
柔顺而不脆弱,
刚而不鞼;
刚强而不折断;
宽而不肆,
宽缓而不放纵,
肃而不悖;
急速而不紊乱;
优柔委从,
优柔宽容,
以养群类;
以养育各种物类。
其德含愚而容不肖,
他的德行可以容纳愚昧不贤之人,
无所私爱。
没有私心和偏爱。
用六律者,
使用六律的人,
伐乱禁暴,
则能讨伐叛乱、禁止强暴,
进贤而退不肖;
进用贤才而贬斥不贤者,
扶拨以为正,
扶拨以为正,
坏险以为平,
除险以持平,
矫枉以为直;
矫枉以成直;
明于禁舍开闭之道,
懂得禁止、赦免、开启、关闭的道理,
乘时因势,以服役人心也。
顺应时势以驾驭人心。
帝者体阴阳则侵,
假如称帝者效法阴阳,就会受到诸侯的侵侮;
王者法四时则削,
称王者依循四季,就会被削弱国力;
霸者节六律则辱,
称霸者使用六律,就会受到凌辱;
君者失准绳则废。
那些小国君如失去准绳法度,就会被废黜。所以,由此得出,
故小而行大,
小国国君实施大国方略,
则滔窕而不亲;
就会显得空疏失体而百姓不会亲附。
大而行小,
大国国君实行小国方略,
则狭隘而不容;
就会显得狭隘紧迫而无法包容天地社会。
贵贱不失其体,
应当是贵贱都不失自己的体统,
而天下治矣。
这样天下就容易治理了。
天爱其精,
天爱惜它的精气,
地爱其平,
地爱惜它的平静,
人爱其情。
人爱惜他的性情。
天之精,日月星辰雷电风雨也;
天之精是指日月、星辰、雷电、风雨;
地之平,水火金木土也;
地之平是指水火金木土;
人之情,思虑聪明喜怒也。
人之情是指思虑、聪明、喜怒等。
故闭四关,
所以闭目塞耳、缄口静心,
止五遁,
防止精神因物欲而散逸,
则与道沦,
这样就和“道”融合了。因此,
是故神明藏于无形,
将神明保存于一种静穆虚无的状态中,
精神反于至真,
精气就会返回到至真纯朴的本性内,
则目明而不以视,
就可以做到眼睛尽管明亮却什么也不去看,
耳聪而不以听,
耳朵尽管聪敏却什么也不去听,
心条达而不以思虑;
心体透亮而什么也不去想;
委而弗为,
委顺事物而不作为,
和而弗矜;
保持平和而不骄矜,
冥性命之情,
冥性命之精,不思虑、不喜怒,
而智故不得杂焉。
不运用聪明,保持心体平静,这样智巧就难以混杂在其中了。
精泄于目,
人之精通于眼睛,
则其视明;
这视觉就明亮;
在于耳,
通于耳朵,
则其听聪;
这听觉就聪敏;
留于口,
滞于口中,
则其言当;
这言词就恰当;
集于心,
聚集在内心,
则其虑通。
这思虑就通达。所以,
故闭四关则身无患,
闭塞目、耳、心、口这四道关口,
百节莫苑,
人体就无忧虑,
莫死莫生,
周身经络畅通不会萎缩。
莫虚莫盈,
这不死不生、不虚不实,
是谓真人。
叫做真人。
五遁之乱
凡乱之所由生者,
大凡祸乱产生的原因,
皆在流遁。
都在于国君的放荡淫逸。
流遁之所生者五。
放纵淫逸的地方表现在五个方面:
大构驾,
大兴上木,
兴宫室;
兴建宫室亭阁,
延楼栈道,
群楼并起,栈道相通;
鸡栖井干;
层层如鸡栖,
标株欂栌,
方正如并栏,
以相支持;
梁上短柱相互支撑,
木巧之饰,
木头上雕有奇巧的装饰。有弯曲的盘龙,
盘纤刻俨;
以及浮首虎头之类。
赢镂雕琢,
雕绘精巧,
诡文回波;
文饰奇特。有象水纹波涛,荡漾起伏;
尚游瀷淢,
菱花芋草,
菱抒紾抱;
互相纠缠在一起。
芒繁乱泽,
着色细密巧妙,可以扰乱真正的色泽。
巧伪纷挐,
构思奇巧,
以相摧错,
互相牵持,而交错成一个整体。
此遁于木也。
这就是在“木”的方面的淫逸。
凿汗池之深,
挖掘深深的沟池,
肆畛崖之远,
水面宽阔,无边无际。
来谿谷之流,
接通溪谷的水源,
饰曲崖之际,
装饰起曲曲弯弯的堤岸,
积牒旋石,
层层堆砌璇玉之石,
以纯修碕,
沿着蜿蜒的渠道铺成。
抑淢怒濑,
控制住急流,
以扬激波,
激起怒涛.而扬起高高的波澜。水流有时曲折,
曲拂邅迥,
有时相背,
以像湡浯,
有时徘徊不前,就象江河环绕的番禺和苍梧地区一洋。
益树莲菱,
水中大量种植莲藕和菱角,
以食鳖鱼,
用来供给鱼鳖的食粮。
鸿鹄粱鹔鷞,
天鹅、鹔鷞、栖息水滨。水稻,
稻粱饶徐,
高梁,年年有余。
龙舟鹢首,
乘着豪华的龙舟,扬起高高的鹢首,
浮吹以娱,
浮行水面,鼓乐齐鸣。
此遁于世也。
这就是淫逸在“水”的方面。
高筑城郭,
筑起高高的城郭,
设树险阻;
设立重重险阻,
崇台榭之隆,
建起雄伟的台榭,
侈苑囿之大,
圈起巨大的苑囿,
以穷要妙之望;
用来满足自己观赏的奢望。
魏阙之高,上际青云;
宫阙高耸,向上和青云相接;
大厦曾加,
高楼层层,
拟于昆仑;
可以和昆仑比高。
修为墙垣,
修起墙垣,
甬道相连;
建筑物之间有飞阁复道相通。掘平高邱,
残高增下,
填高洼地,
积土为山;
累积土石成为山峦。
接径历远,
奔驰在大道上,通达到很远的地方。
直道夷险,
使危道变为平直,使险阻化为坦途。
终日驰鹜而无蹟蹈之患,
终日急驰,而没有绊倒的威胁。
此遁于土也。
这就是淫逸在“土”的方面。
大钟鼎,
铸起大的钟鼎,
美重器,
修造待美的重器,
华虫疏镂,
在金钢器上雕饰花草鸟虫,
以相缪紾;
互相交织在一起。犀牛在酣睡,
寝兕伏虎,
老虎在俯伏,
蟠龙连组;
苍龙在盘旋,这些动物有机地组合在一起。光彩焕发,互相交错,使人迷乱不清;
焜昱锗眩,
金光四射,
照耀辉煌;
灿烂夺目。
偃蹇寥纠、曲成文章;
回环往复,
雕琢之饰,
缠绕交织,弯弯曲曲地组成华美的纹饰。
锻锡文铙;
锻炼锡铁,使之文理光滑细腻,
乍晦乍明,
而使人不能直视.因而有忽明忽暗的感觉。宝剑之美,
抑微灭瑕;
消除了微小的斑点,闪着白光,犹如寒箱,浸进剑体之中。
霜文沈居,
斜纹如同席纹,
若簟籧篨;
排列有致。
缠锦经宂,
缠绵冗长,象织锦的经线一样。寒光耀眼,
似数而疏,
使人看起来细密,又好象疏松。
此遁于金也。
这就是淫逸在“金”的方面。
煎熬焚炙,
煎熬烧烤美味佳肴,
调齐和之适,
调剂合适的口味,
以穷荆吴甘酸之变;
吃尽楚国、吴因的各种不同的风味。
焚林而猎,
焚烧树林而去围猎。
烧燎大木;
烧掉巨大的木头,
鼓橐吹埵,
拉起风箱,
以销铜铁;
用来冶炼铜铁。
靡流坚锻,
铁水涌流,打成坚固的器用,
无猒足目;
还不满足……整天从事这样的工作。
山无峻干,
山上没有了高大的树木,
林无柘梓;
林中没有柘树、梓树。
燎木以为炭,
烧掉木材来作炭,
燔草而为灰;
焚毁野草来作灰,
野莽白素,
原野草木被烧得光秃秃的,
不得其时;
草木不能按照天时来生长。火光炎炎,
上掩天光,
上面掩蔽了太阳的光辉,
下珍地财,
下面耗尽了大地的资财。
此遁于火也。
这就是淫逸在‘火”的方面。
此五者,
这五个方面,
一足以亡天下矣。
在其中一个方面大肆淫逸,完全可以使天下灭亡。
礼乐本质与异化
是故古者明堂之制,
古时候有建立明堂的制度。
下之润湿弗能及,
在明堂的下部,潮湿之气不能达到;
上之雾露弗能入,
在它的上面,浓雾寒露不能进入,
四方之风弗能袭;
四方之风不能侵袭。
土事不文,
土建墙壁不加粉饰,
木工不斵,
木梁也不作雕凿,
金器不镂;
使用的金器也不用刻画,
衣无隅差之削,
穿衣用全幅,边角不加剪裁:
冠无觚蠃之理;
冠用平直,不加修饰。
堂大足以周旋理文,
明堂广大,能够在里面集会、行礼、发表政事文告。
静洁足以享上帝、礼鬼神,
安静、洁净,完全可以用来祭祀天帝,礼敬鬼神,实行明堂的制度,
以示民知俭节。
告诉人们要知道节俭。
夫声色五味,远国珍怪,瑰异奇物,
追求那些五声、五味、五色及远方国家的奇异之物,
足以变心易志,
完全能够用来改变人的心志,
摇荡精神,
动荡人的精神,
感动血气者,
感动人的血气的东西,
不可胜计也。
是没有办法来计算的。
夫天地之生财也,
天地之间生出的财物,
本不过五。
根本的东西不过五种。
圣人节五行,
圣人能够善于调节五行,
则治不荒。
那么治理国家就不致荒废。
凡人之性,
大凡人的性情,
心和欲得则乐,
不喜不怒不违背性情就能感到快乐,
乐斯动,
快乐就要冲动,
动斯蹈,
冲动就要顿足动手,
蹈斯荡,
顿足就要全身动荡,
荡斯歌,
动荡就要唱歌,
歌斯舞,
唱歌就要舞蹈,
歌舞节则禽兽跳矣。
有歌有舞符合节拍就全使禽兽跳跃起来。
人之性,
大凡人的性情,
心有忧丧则悲,
心中有忧虑、懊丧就要悲痛,
悲则哀,
悲痛就要伤心,
哀斯愤,
伤心就要悲愤,
愤斯怒,
悲愤就要发怒,
怒斯动,
发怒就要发生动作,
动则手足不静。
动作就使手脚不得安宁。
人之性,
大凡人的性情,
有侵犯则怒,
被人侵凌冒犯就会动怒,
怒则血充,
动怒则血液上充,
血充则气激,
上充则脾气激动,
气激则发怒,
脾气激动则有怒火,
发怒则有所释憾矣。
怒火爆发愤恨就消释了。
故钟鼓管箫,干戚羽旄,
钟鼓、管箫、干戚、羽旄,
所以饰喜也。
是用来文饰喜悦之情的;
衰绖苴杖,
衰旸、苴杖,
哭踊有节,
丧礼的仪节,
所以饰哀也。
是用来文饰悲哀之情的;
兵革羽旄,金鼓斧钺,
兵革、斧钺,
所以饰怒也。
是用来文饰愤怒之情的。
必有其质,
只有他的朴实之性存在,
乃为之文。
才有可能对它进行文饰。
古者圣在上,
古时候圣人在位,
政教平,
政治教化清平,
仁爱洽;
对天下人民广施仁爱,
上下同心,
上下同心协力,
君臣辑睦;
君臣之间和睦共事,
衣食有余,
衣食丰足,
家给人足;
家有饶余,
父慈子孝,
父亲慈爱,儿子孝敬,
兄良弟顺;
兄长善良,幼弟和顺,
生者不怨,
生活着的人没有怨恨,
死者不恨;
死去的人也没有遗憾,
天下和洽,
天下和谐,
人得其愿。
人们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
夫人相乐无所发贶,
众人心中快乐,
故圣人为之作乐以和节之。
但不会产生有人恩赐之情。因此圣人替他们制订乐律来加以协调节制。
末世之政,
末世的政治,
田渔重税,
种田打渔的人被取以重税,
关市急征,
关卡集市紧急征收赋税,
泽梁毕禁;
水泽、山粱全部禁止捕捉和采摘,
网署无所布,
鱼网没有办法撤下,
来耜无所设;
农具没有办法放置,
民力竭于谣役,
百姓的力量消耗在繁重的徭役上,
财用殚于会赋;
财富被赋税征收干净,
居者无食,
居家的人没有食粮,
行者无粮;
奔走在外的人饿着肚子,
老者不养,
年老的人无力奉养,
死者不葬;
死去的人无法安葬,
赘妻鬻子,
抵押妻子,卖掉儿子,
以给上求,
用来供给国君的需求,
犹弗能澹;
还不能够满足。
愚夫蠢妇,
即使是愚蠢至极的男女,
皆有流连之心,凄怆之志,
都有离散的痛苦和悲感的心情,
乃使始为之撞大钟,击鸣鼓,
却竟然给他们击起大钟、敲起鸣鼓,
吹竽笙,
吹奏竽笙,
弹琴瑟,
弹起琴瑟,
失乐之本矣。
已经失去了作乐的根本了。
古者上求薄而民用给,
古时候国君需求少,而百姓给用充足。
君施其德,
国君施行他的德泽,
臣尽其忠,
而臣下尽献他的忠心,
父行其慈,
父亲施予他的仁慈之爱,
子竭其孝,
儿子竭尽他的孝道,
各致其爱,
各人表达自己的爱抚之情,
而无憾恨其间。
而没有怨恨、遗憾在其中了。
夫三年之丧,
那种实行的三年之丧,
非强而致之;
不是强迫致使别人去做。三年服丧之时,
听乐不乐,
听音乐不感到快乐,
食旨不甘,
吃美味不觉得甘甜,
思慕之心未能绝也。
是因为思慕悲哀之心,没有断绝。
晚世风流俗败,
晚世风气习俗败坏,
嗜欲多,
食欲无有止禁,
礼义废,
礼义遭到废除,
君臣相欺,
君臣之间互相欺骗,
父子相疑,
父子之间互相怀疑,
怨尤充胸,
怨恨充满胸中,
思心尽亡,
父子之间的思慕之心,全部丧失。
被衰戴经,
披涕戴旸,
戏笑其中,
却在其中戏耍玩笑。
虽致之三年,
即使让他们服丧三年,
失丧之本也。
也失去了服丧的根本目的了。
征伐之道
古者天子一畿,
古时候天子封地方圆干里,
诸侯一同,
诸侯方圆百里,
各守其分,
各自守护自己的边界,
不得相侵。
不能相互侵扰。
有不行王道者,
有不推行天子政令,
暴虐万民,
残害万民,
争地侵壤,
争夺土地,
乱政犯禁,
触犯破坏禁令的,
召之不至,
召见他不来到,
令之不行,
命令他不实行,
禁之不止,
禁令他不停止,
诲之不变,
教诲他不改过的人,
乃举兵而伐之,
便举兵来讨伐他,
戮其君,
杀掉它的国君,
易其党,封其墓,
更换他们的党羽,
类其社,
祭祀他的社神,
卜其子孙以代之。
经占卜选择他们子孙中有贤德者来取代他。
晚世务广地侵壤,
晚世务求侵占他国,扩张土地,
并兼无已;
兼并不能停止。
举不义之兵,
发动不正义的战争,
伐无罪之国,
讨伐没有罪过的国家,
杀不辜之民,
杀死无辜的人民,
绝先圣之后:
绝灭先圣的后代。
大国出攻,
大的国家出兵对抗,
小国城守;
小的国家保守城池。
驱人之牛马,
驱逐别人的牛马,
傒人之子女;
拘系他人的子女,
毁人之宗庙,
毁坏别国的宗庙,
迁人之重宝;
搬走它国的珍宝,
血流千里,
以致流血干里,
暴骸满野,
横尸遍野。
以澹贪主之欲,
以此来满足贪婪的国君的欲望。
非兵之所为生也。
这不是发动战争的目的。
故兵者所以讨暴,
因此军队是用来讨平暴乱的,
非所以为暴也;
不是用来进行暴力活动的;
乐者所以致和,
行乐是用来陶冶情性的,
非所以为淫也;
不是用来进行yín乱活动的;
丧者所以尽哀,
服丧是用来表达悲哀之情的,
非所以为伪也。
不是用来作假的。
故事亲有道矣,
所以奉事亲人是有规定的,
而爱为务;
而要把“爱”作为致力的目的;
朝廷有容矣,
君臣朝见是有固定礼容的,
而敬为上;
而要以恭敬为要求;
处丧有礼矣,
处理丧事是有礼节的,
而哀为主;
而要以悲哀为主要目的;
用兵有术矣,
用兵是有战略规定的,
而义为本。
要以讲求道义为根本。
本立而道行,
根本确立了,而大道就可以行得通,
本伤而道废。
根本破坏了,而大道就会被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