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论君主之术
人主之术:
君主治理天下,
处无为之事,
应实施无为而治,
而循行不言之教,
推行无须说教就能使人明白的原则。
清静而不动,
君主自身应清静而不浮躁,
一度而不摇,
坚持自然法度而不动摇;
因循而任下,
以顺循事物固有特性的态度任用下属,充分发挥群臣百官的作用,
责成而不劳。
使他们各尽其责而自己不必亲自操劳和费心。所以根据上述的原则,
是故心知规而师傅谕导,
君主心里明白,藏有韬略却让国师来晓喻开导,
口能言而行人称辞,
能说会道却让行人去陈说,
足能行而相者先导,
脚腿灵便却让相者引导宾客,
耳能听而执正进谏。
耳朵聪敏却由执政官员来转达百官意见或计谋。因而,
是故虑无失策,
君主考虑问题便不会失策,
谋无过事;
行动计划便不会过错;
言为文章,
言论合理,
行为仪表于天下;
行为可作天下之表率;
进退应时,
进退适合时宜,
动静循理;
动静遵循原理;
不为丑美好憎,
也不会因事物的美丑而产生好恶之情,
不为赏罚喜怒;
更不会因赏罚而喜怒;
名各自名,
事物叫什么名称就随它叫什么名称,
类各自类,
事物属什么类别就让它属什么类别;
事犹自然,
事物是什么样子都是自然而然的,
莫出于己。
并不是由个人意志所决定的。所以,
故古之王者,
古代帝王君主,
冕而前旒,
带的冠冕前面装饰一串珠玉,
所以蔽明也;
这是用来遮挡视线的;
黈纩塞耳,
冠冕两侧垂悬的绵丸球,
所以掩聪;
这是用来堵塞耳朵的;
天子外屏,
皇帝宫外设立的屏风,
所以自障。
这是用来阻隔自己、远离小人的。
故所理者远则所在者迩,
因此君主管辖的范围越远,所审察的范围却越近;
所治者大则所守者小。
治理的事情越大,所操持的事情却越小(越简约)。
夫目妄视则淫,
眼睛乱看则易淫邪,
耳妄听则惑,
耳朵乱听则易迷惑,
口妄言则乱。
嘴巴乱说则易搅乱。
夫三关者,
这三道关口,
不可不慎守也。
平时不可不谨慎把持。
若欲规之,
如果要去规范它,
乃是离之;
则是离散了它;
若欲饰之,
如果要去修饰它,
乃是贼之。
则是伤害了它。
天气为魂,
接受天之阳气的叫魂,
地气为魄;
接受地之阴气的叫魄;
反之玄房,
魂魄返聚心体玄房,
各处其宅,
各自所处自己位置,
守而勿失,
持守而不散失,
上通太一。太一之精,
人的精神就能上通太一元气。
通于天道。
这太一元气是与天道融会相通。
天道玄默,无容无则,
天道沉静玄妙、没有形貌也没有常态规则,
大不可极,
其大不可极,
深不可测,
其深不可测;
尚与人化,
它常与人一起化育,
知不能得。
而人的智慧却无法把握它。
古今治政对比
昔者神农之治天下也,
过去神农氏治理天下,
神不驰于胸中,
精神沉静而不躁动驰骋于胸中,
智不出于四域,
智慧藏匿而不显露于身外,
怀其仁诚之心,
只怀着一颗仁爱真诚之心。
甘雨时降,
因而自然界甘雨及时降落,
五谷蕃植,
五谷繁茂生长,
春生夏长,
春生夏长,
秋收冬藏,
秋收冬藏。按月检查,
月省时考,
每季考察,
岁终献功,
到年底向祖宗神灵汇报丰收成功的喜讯,
以时尝谷,
按季节尝吃新谷,
祀于明堂。
在明堂祭祀祖宗神灵。
明堂之制,
明堂的建制式样,
有盖而无四方;
有天穹一样的圆形顶盖而无四面墙壁,
风雨不能袭,
但风雨却不能侵袭,
寒暑不能伤。
寒暑也不能伤害。
迁延而入之,
每当祭祀祖宗神灵时,
养民以公。
怀着公心养育民众的神农氏率领随从胸襟坦荡步履从容地进入明堂。
其民朴重端悫,
他的民众朴素稳重、正直诚实,
不忿争而财足,
不用互相争夺,因为财物富足,
不劳形而功成,
不用过分劳累身体而能大功告成。他凭借着大自然的资助,
因天地之资而与之和同,
而与天地自然融会一体。所以,
是故威厉而不杀,
他尽管身处威厉地位,但却从不逞威逞凶;
刑错而不用,
制定刑法政令,但却不必动用;
法省而不烦,
法令简略而不烦杂,
故其化如神。
所以对民众的教化功效神奇。
其地南至交阯,
他的管辖范围南到交趾,
北至幽都,
北到幽都,
东至暘谷,
东到旸谷,
西至三危,
西到三危,
莫不听从。
各处无不听从归附。
当此之时,
在这个时候,
法宽刑缓、囹圄空虚,
法律宽厚,刑罚轻缓,监狱空虚,
而天下一俗,
而天下风俗却纯一,
莫怀奸心。
谁也不怀奸诈之心。
末世之政则不然,
而晚世的政治就不是这样了。
上好取而无量,
君主热衷于索取而没有休止,
下贪狼而无让,
官吏贪婪得不懂得半点谦让;
民贫苦而忿争,
民众因贫困而被迫互相怨恨争夺,
事力劳而无功,
费尽辛劳而不得报酬;
智诈萌兴,
智巧奸诈从此萌发兴起,
盗贼滋彰,
盗贼从此滋生泛滥;
上下相怨,
上上下下互相怨恨,
号令不行,
法规号令不能推行实施;
报政有司,
政府各级官员不致力于归依天道,
不务反道矫拂其本,
而是违逆治国的根本,
而事修其末,
只注意修饰枝节、小事;
削薄其德,
这时德政受到砍削,
曾累其刑,
而刑罚却得到加强增重,
而欲以为治,
而想这样来治理好天下,
无以异于执弹而来鸟,
无异于手拿弹弓却想招引鸟雀,
掸税而狎犬也,
挥动木棍却想与狗玩耍,
乱乃逾甚。
那只会乱上添乱。
夫水浊则鱼脸,
水混浊则鱼儿就会浮出水面呼吸喘气,
政苛则民乱。
政令烦琐苛刻则民众烦躁不安。
故夫养虎豹犀象者,
所以那些驯养虎、豹、犀牛、大象的人,
为之圈槛,
尽管给这些动物修建了栅栏,
供其嗜欲,
供给这些动物喜爱吃的食物,
适其饥饱,
并适时投放不让这些动物挨饿,
违其怒恚,
改变这些动物的暴怒性情,使之驯驯服服,
然而不能终其天年者,
但就是不能使它们享尽自然寿命,原因何在?
形有所劫也。
这是因为这些动物的身体受到了强制的约束和胁迫。因此,
是以上多故则下多诈,
在上的君主多智巧,在下的臣民就多奸诈;
上多事则下多态,
在上的君主多事情,在下的臣民易生事;
上烦扰则下不定,
在上的君主好烦扰,在下的臣民必受干扰而不安定;
上多求则下交争。
在上的君主多贪欲,在下的臣民好争斗。
不直之于本,而事之于未,譬犹扬垛而弭尘,
不立足根本而去追求末节,
抱薪以救火也。
就好像扬起尘土去制止飞尘、抱着薪柴去救火一样。
所以,
圣人治国之道
故圣人事省而易治,
圣人简省事务而治理容易,
求寡而易澹,
欲求少而容易满足;
不施而仁,
不需布施而能表示仁爱,
不言而信,
不须信誓旦旦反能显示诚实,
不求而得,
不需索取就能获得,
不为而成,
不用做什么反能收到成效;
块然保真,
他安然不动保守纯真,
抱德推诚,
怀抱道德以诚待人;
天下从之,
天下人都归顺跟随他,
如响之应声,
如同回音应和声音,
景之像形,
物影跟随形体:
其所修者本也。
这些都在于圣人修养根本的缘故。
刑罚不足以移风,
刑罚不足以移风易俗,
杀戮不足以禁奸,
杀戮不足以禁绝奸邪;
唯神化为贵,
唯有从精神上纯化才是根本,
至精为神。
那至精的无为之道才有神奇作用。
夫疾呼不过闻百步,志之所在,
大声呼喊只能传到百步之远,
逾于千里。
而心志精神却能超越千里之外。
冬日之阳,
冬天的阳光、夏天的荫凉,
夏日之阴,
万物都向往和喜欢它,
万物归之而莫使之然。
却又没有谁要万物这样子。
故至精之像,
所以,
弗招而自来,
最纯精的东西,
不麾而自往,
你不用召唤它就会自然到来、不用挥手它就会自然离去;
窈窈冥冥,
它幽深玄妙,
不知为之者谁,而功自成。
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使事物自然成功;
智者弗能诵,
有智慧者无法说清楚,
辩者弗能形。
善辩者又无法形容它。以前,
昔孙叔敖恬卧,
孙叔敖安然静卧,
而邱人无所害其锋;
使楚国不用刀枪却能称雄天下;
市南宜辽弄丸,
楚都城南的勇士宜辽熊面对白公胜举剑威逼,心志不惧泰然自若地转动着手中的球丸,表达自己保持中立的立场,
而两家之难无怕关其辞。
使自己在白公胜和令尹子西两家的战难中免受牵连。
鞅鞈铁铠,
披挂着皮革护胸甲和铁制铠甲,
瞋目扼腕,其于以御兵刃,
怒目扼腕、情绪激愤、立马横刀来抵御敌兵的刀枪,
县矣!
其功效要比以德服人差远了!
券契束帛,刑罚斧钺,
以钱财笼络、刑法镇慑,
其于以解难,
这样来解决危难,
薄矣!
其作用要比以德感化小得多!
待目而照见,待言而使令,
凭眼睛观察事物、靠言辞发号施令,
其于为治,难矣!
这样治理天下比无为而治难得多!
蘧伯玉为相。
过去蘧伯玉做卫国的丞相,
子贡往观之,
子贡前去拜访他,
曰:
问:
“何以治国?”
“你是如何治理国家的?”
曰:
蘧伯玉回答说:
“以弗治治之。”
“靠不治来治理。”
简子欲伐卫,
赵简子准备征伐卫国,
使史黯往觌焉。
先派史墨前去侦察。
还报曰:
史墨回来报告说:
“蓬伯玉为相,
“蘧伯玉担当卫国的丞相,
未可以加兵。”
所以不可以出兵。”
固塞险阻,
由此看来,坚固的要塞和险峻的关隘又怎么能起到这种功效呢?
何足以致之!
所以皋陶尽管聋哑,
故皋陶瘖而为大理,
但就是凭着哑疾而做上了舜帝的司法官,
天下无虐刑,
天下没有暴虐的刑罚,
有贵于言者也;
哑巴却有着比语言更值得珍贵的地方;
师旷瞽而为太宰,
师旷眼瞎而当上晋国的太宰,
晋无乱政,
晋国便没有混乱的政局,
有贵于见者也。
瞎子有着比明目者更珍贵的东西。所以说,
故不言之令,
不动嘴说话就能实行政令,
不视之见,
不睁眼观看就能明察秋毫,
此伏羲、神农之所以为师也。
这就是伏羲和神农能成为后人师表的缘故。
故民之化也,
民众受感化,
不从其所言而从所行。
不是根据君主的言传,而是根据君主的身教。
所以,
至精感应之理
故齐庄公好勇,
齐庄公好养武士和穷兵黩武,
不使斗争,
尽管他并没有要百姓互相争斗,
而国家多难,
但国家就是多灾多难,
其渐至于崔杼之乱。
致使后来崔杼弑君作乱。
项襄好色,
楚襄王专淫好色,
不使风议,
尽管他并没有公开宣传色情,
而民多昏乱,
但民众却yín乱昏昧,
其积至昭奇之难。
最后发展到国土丧失、逃离京城的灾难发生。
故至精之所动,
所以最精粹的精神感化作用,
若春气之生,秋气之杀也,
就像春天生长、秋天肃杀一样,
虽驰传骛置,
哪怕是驿马传递,
不若此其亟。
都不如它快速。所以,
故君人者,
治理国家的君主,
其犹射者乎!
大概就像射手一样,
于此豪末,
瞄准发射时的毫毛之差,
于彼寻常矣。
都会造成极大误差的后果。
故慎所以感之也。
所以要慎重地对待精神感化这一事情。
夫荣启期一弹,
荣启期弹奏一支乐曲,
而孔子三日乐,
孔子听了快乐三天,
感于和:
这是因为孔子受到了曲调平和之情的感染。
邹忌一徽,
邹忌挥手弹拨一曲,
而威王终夕悲,
齐威王听了悲伤一整夜,
感于优。
这是因为齐威王受到了曲调忧伤之情的感动。
动诸琴瑟,
人在琴瑟上的弹奏,
形诸音声,
感情通过乐曲声音表现出来,
而能使人为之哀乐。
人听了后就会引起悲哀或快乐。
县法设赏而不能移风易俗者,
颁布法令、设置奖赏而不能达到移风易俗的目的,
其诚心弗施也。
这是在于实施赏罚制度的人没有随之推行他的诚心。
甯戚商歌车下,
宁戚在牛车下唱起商调歌曲,
桓公喟然而寤,
齐桓公听后感叹醒悟,明白了宁戚的苦衷,终于任他为官,
至精入人深矣!
可见最精粹的精神感化作用是多么地大啊!
故曰:
所以说,
乐听其音则知其俗,
能听懂看懂音乐舞蹈,也就能知道了解这其中所包含的思想内容和风俗习惯,
见其俗则知其化。
也就明白它所具有的感化作用。
孔子学鼓琴于师襄,
孔子向师襄学习鼓瑟弹琴,
而谕文王之志,
并从中明白了周文王的志向,这是孔子通过音乐语言而领悟出的主题内涵。
见微以知明矣。
同样,
延陵季子听鲁乐而知殷、夏之风,
延陵季子从聆听欣赏鲁国的传统音乐中了解知道殷商的风俗习惯,
论近以识远也。
这是延陵季子通过今天近世而认知到遥远的过去。
作之上古,
这些创作完成于上古的音乐诗篇,
施及千岁,
流传千年而不磨灭,
而文不灭,
还能给人以启迪和影响,
况于并世化民乎!
更不用说这些音乐在当时的感化作用了。
汤之时,
商汤的时候,
七年旱,
连续七年干旱,
以身祷于桑林之际,
汤王亲自到桑林向神祈祷,以自责来感化天神,
而四海之云凑,
因而很快乌云密布四海,
千里之雨至。
大雨降临千里大地。所以说,
抱质效诚,
怀着质朴真诚之心,
感动天地、神谕方外,
就能感动天地,神奇般地感化所有一切;
令行禁止,
所以靠行政命令来规定人们干什么不可干什么,
岂足为哉!
哪有上述如此神奇的功效!
古圣王至精形于内,
古代圣王将最精粹的精神形成保存在内心,
而好憎忘于外,
又将好憎之情抛到九霄云外;
出言以副情,
他言论符合真情,
发号以明旨,
号令则阐明仁慈的旨意;
陈之以礼乐,
他通过礼乐来陶冶民性,
风之以歌谣,
用歌谣来讽喻民风;
业贯万世而不壅,横扃四方而不穷,
他的这种精神感化功业持续贯通万代而不会停止、横贯跨越四方而不会穷尽;
禽兽昆虫,与之陶化,
就连禽兽昆虫也随之受到陶育感化,
又况于执法施令乎!
更何况由这样的圣王执法施令,天下谁不听从感化?
所以治理天下,
法治与自然法则
故太上神化,
最上策的是从精神上感化,
其次使不得为非,
其次是用礼制方法来约束民众使他们不做错事,
其次赏贤而罚暴。
而用奖赏贤才惩罚暴虐的方法来治理天下是最下策的。
衡之于左右,
秤对于所称之物来说,
无私轻重,故可以 为平。
不会根据自己的私心来改变它们的轻重;
绳之于内外,
墨绳对于所量之物来说,
无私曲直,
也不会凭自己的私心来决定它们的曲直,
故可以为正。
所以秤和绳是公平、正直的。
人主之于用法,
君主用法也是如此,
无私好憎。
不能因爱好、憎恶而改变执法的标准、量刑的尺度,
故可以为命。
正因为这样,所以他能实施法制政令。
夫权轻重不差蚊首,
权衡轻重,哪怕是蚊子头那么小的误差也不能发生;
扶拨在挠不失针锋,
矫正枉屈,哪怕是针尖那么大的误差也不能发生;
直施矫邪不私辟险,
纠正歪邪,不以私心回避风险;
好不能枉,
奸诈小人不能使他枉法,
谗不能乱,
谗佞之人不能使他乱法;
德无所立,
因为执法公正严明,
怨无所藏,
所以怨恨也不会产生藏匿,恩德也无从谈起:
是任术而释人心者也。
这种凭借法术治国而不重视人心改造的做法,
故为治者不与焉。
真正治理天下的君主是不采用的。
夫舟浮于水,
船航行在水面,
车转于陆,
车行走在陆地,
此势之自然也。
这是自然之势决定的。
木击折轊,
行车时由树木撞断车轴、行船时急流暗礁撞破船只,
水戾破舟,
人们不抱怨树木和礁石,
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
而怪罪撑船者和驾车人的拙劣驾御技术,这是因为木石本身不含有像人那样的智巧和心计。
知故不载焉。
所以,
是故道有智则惑,
人在遵“道”、循“道”中一旦掺杂了智巧心计就会使人惑乱,
德有心则险,
人在守“德”、行“德”中一旦加掺了心计智谋就会使人陷入危险,总之,
心有目则眩。
人有了小心眼就会迷惑昏乱。
兵莫憯于志而莫邪为下;
心计智谋比兵器还厉害,莫邪宝剑与其比较也就算不了什么;战争中没有比运用战略战术智谋计策更重要的了,
寇莫大于阴阳而抱鼓为小,
与它相比较,临阵击鼓进军冲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今夫权衡规矩,
现在人们使用的那些权衡规矩,
一定而不易,
一旦制定就不再变更了,
不为秦楚变节,
它不因秦、楚强权政治而改变,
不为胡越改容,
也不因胡、越地域差异而变化,
常一而不邪,
永远保持一致而不偏斜,
方行而不流,
公正地度量一切而不走样,
一日刑之,
一旦定型,
万世传之,
便万世传下去,
而以无为为之。
它们就是在无知无觉中为人们做着度量物体的事情。所以,
故国有亡主,
世上会有被废弃的亡国君主,
而世无废道;
却不会有被废弃的道术;
人有困穷,
人会有穷困潦倒的时候,
而理无不通。
而事理却不会有困阻行不通的时候。
由此观之,
由此看来,
无为者,道之宗。
“无为”是道之根本。
故得道之宗,
人能掌握无为之道,
应物无穷;
就能应对任何变化;
任人之才,
只凭个人的才智,
难以至治。
是难以实现天下大治的。
用人之道与因势利导
汤、武,圣主也,
汤王、武王都是圣明的君主,
而不能与越人乘斡舟而浮于江湖。
但习惯于陆地生活的他们却不能像南方越人那样乘小舟而游泛于江湖;
伊尹,贤相也,
伊尹是贤明的宰相,
而不能与胡人骑骡马而服驹駼。
但生活在中原地方的他却不能像北方胡人那样骑着骏马去驯服野马;
孔、墨博通,
孔子、墨子尽管博学多才,
而不能与山居 者入棒薄险阻也。
却不能像山民那样自由自在出入草莽丛林、高山峻岭。
由此观之,
由此看来,
则人知之于物也,
人的智能对事物的认知和驾御,
浅矣。
是有限的;
而欲以遍照海内,存万方,
想以个人的有限智能光照四海、施震海内、保护四方,
不因道之数,
而不因循道术,
而专己之能,
只凭一己之能,
则其穷不达矣。
那么他离走投无路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故智不足以治天下也,
所以,“智”不足以治理天下。
梁之力,
夏桀算得上勇武有力,
制觡伸钩,索铁歙金,
能徒手折断骨角、拉直铁钩、绞铁成索、揉合金块;
椎移大牺,
桀王手下的推侈、大牺,
水杀鼋鼍,陆捕熊罴,
下水能杀大鳖和鼍龙、上山能擒熊罴;
然汤革车三百乘,困之鸣条,
但是一到商汤率兵车三百于鸣条围着夏桀、擒困推侈、大牺于南巢时,
擒之焦门。
这些勇武有力最终有力无用处。
由此观之,
由此看来,
勇力不足以持天下矣。
凭恃个人的勇力是保不住天下的。
智不足以为治,勇不足以为强,
智慧不足以治国、勇力不足以逞强,
则人材不足任,
那么个人的才智也不值得依恃,
明也。
这是明摆着的道理。但反过来说,
而君人者不下庙堂之上,
君主是不出朝廷,
而知四海之外者,
却能知道天下大事,
因物以识物,
这是因为他能以身边的事物推知其他事物,
因人以知人也。
以身边的人推知其他个人,
故积力之所举,
这就是说积集体力量、聚集体智慧,
则无不胜也。众智之所为,
所以能战无不胜,
则无不成也。
事无不成。
坎井之无鼋鼍,
井里、小水坳内之所以没有鼋鼍,
隘也;
就在于它们太狭窄;
园中之无修木,
园圃中之所以没有参天大树,
小也。
就在于园圃太有限。
夫举重鼎者,
一个人举重鼎,
力少而不能胜也,
力气小而举不起,
及至其移徙之,
但等到众人合力将鼎举起移开,
不待其多力者。
就不一定要等待大力士来完成了。
故千人之群无绝梁,
所以千人之中必有栋梁之材,
万人之聚无废功。
万人聚集没有办不成的事。
夫华骝、绿耳,
骅骝、绿耳这样的骏马,
一日而至千里,
一天跑上千里不在话下,
然其使之搏兔,
但如果让它们去捕捉兔子的话,
不如豺狼,
那还不如猎犬,
伎能殊也。
这是因为各自的技能不同的缘故。
鸱夜撮蚤蚊,
猫头鹰晚上能抓得着蚤子和蚊子,
察分秋豪,
真是明察秋毫,但一到白天,
昼日颠越,
即使两眼圆睁,
不能见丘山,
却连山丘这样的庞大物体都看不清,
形性诡也。
这是因为猫头鹰的生理特性所决定。
夫螣蛇游雾而动,应龙乘云而举,猨得木而捷,
这也就像?蛇在游雾中升腾、应龙乘云气上升、猿猴在树林里敏捷跳跃一样,
鱼得水而鹜。
均由这些生物体的生理特性所决定。
故古之为车也,
所以古时候造车子,
漆者不画,凿者不斫,
漆工不管画图、雕匠不管砍削,
工无二伎,
各类工匠只擅长一种技能,
士不兼官,
就像士人不兼官职一样,
各守其职,
这样各守其职,
不得相奸,
反而相安无事、互不侵犯、各尽其职;
人得其宜,
这样人得其宜,
物得其安,
物得其安,
是以器械不苦,
器具不受损伤,
而职事不嫚。
事情不会耽误,职责明确不得懈怠。
夫责少者易偿,
债少容易还清,
职寡者易守,
职位职责少容易守职尽职,
任轻者易权,
担子任务轻容易完成且大家乐意承担。
上操约省之分,
所以在上的君主持守简约,
下效易为之功,
下在的官吏就容易做好本职事情,
是以君臣弥久而不相厌。
这样君臣虽然长处一起,但不会产生厌倦之感。
赏罚与君臣关系
君人之道,
治理民众的方法,
其犹零星之尸也,
就应当像祭祀灵星时的尸主那样:
严然玄默,
庄重静默、端坐无言,
而吉祥受福,
使祭祀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吉祥受福。所以,
是故得道者不为丑饰,
得“道”之君不为丑陋掩饰,
不为伪善,
不为美善隐藏。
一人被之而不褒,
一个人承受到君主的恩惠,不会觉得太大;
万人蒙之而不褊。
万人分享这种恩惠,也不会觉得太小。
是故重为惠。
因此君主慎重对待恩惠和慎重对待惩暴,他不轻易施予人恩惠,就像他不轻易对人惩处一样。
若重为暴,
这样,
则治道通矣。
使他治国之道畅通无阻。
为惠者,
因为施行恩惠,
尚布施也。
就会热衷于施舍给予,
无功而厚赏,
以致使无功者得到奖赏,
无劳而高爵,
无劳者得到爵位,这样一来,
则守职者懈于官,
使轻易得到爵位官职的人会玩忽职守、松懈职责,
而游居者亟于进矣。
而那些闲居游荡的士人也会极力谋取爵位官职。同样,
为暴者,
施行惩暴,
妄诛也。
就会随意诛杀惩罚,
无罪者而死亡,
以致使那些无罪者得以屈死,
行直而被刑,
品行端正的人受到惩罚,这样一来,
则修身者不劝善,
使那些注重自我修性的人不愿再努力为善,
而为邪者轻犯上矣。故为惠者生奸,而为暴者生乱。
而那些行为不轨者倒反而敢于犯上作乱了。所以轻易广施恩惠容易助长奸邪、轻易施行惩罚容易滋生动乱;
奸乱之俗,
而一旦有这种奸邪、动乱,
亡国之风。
就是亡国的徵兆。
因此,
是故明主之治,
英明的君主治理天下,
国有诛者而主无怒焉,
他不因为国家有受诛罚之事而恼怒,
朝有赏者而君无与焉,
也不会因朝廷有奖赏活动而赞誉高兴。
诛者不怨君,
这是因为受诛罚者没有必要怨恨国君,
罪之所当也。
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赏者不德上,
受奖赏者也没必要感谢国君,
功之所致也。
这是他们劳动所得、功劳所致。
民知诛赏之来,
而民众一旦知道明白这赏罚的由来--均取决于自身表现,
皆在于身也,
也就会努力工作,
故务功修业,
建功立业而不指望君主个人会恩赐什么。
不受赣于君。
这样一来,
是故朝廷芜而无迹,
政府机构--朝廷反而人迹稀少,大家都去从事自己的工作,
田野辟而无草。
使开辟出来的荒地都无杂草。这就是远古时代的“无为而治”,
故太上下知有之。
现在大家都知道。
桥直植立而不动,
桔槔的立柱直立而不活动,
俯仰取制焉;
控制着横木杠杆上下运动汲水取物;
人主静漠而不躁,
君主如同立柱庄重静穆而不躁动,
百官得修焉。
下属百官就能办好政事。
譬而军之持麾者,
这也好像军队中拿指挥旗帜的将领,
妄指则乱矣。
这旗帜乱挥妄指就会导致部队混乱、阵脚动摇。所以,
慧不足以大宁,
治国如施以小恩小惠,是不足以使天下得到安宁的;
智不足以安危,
施用智力聪慧也难以使国家转危为安的;
与其誉尧而毁桀也,
与其赞誉尧帝而诋毁桀王,
不如掩聪明而反修其道也。
不如现在就收起所谓的聪明而归返到无为而治之道。
清静无为,
奉行清静无为的话,
则天与之时:
连上天都会赐给时运;
廉俭守节,
推行廉俭守节,
则地生之财;
连大地都会助育生财的;
处愚称德,
而君主守朴处愚办事合情合理,
则圣人为之谋。
就连圣人也会为他出谋献策的。所以说处于低处、谦卑自居的人,
是故下者万物归之,
万物都会归附他,
虚者天下遗之。
天下也会归他所有。
夫人主之听治也,
君主治理天下,
清明而不暗,
清明而不昏昧,
虚心而弱志,
心胸虚静而心志温和,这样,
是故群臣辐凑并进,
群臣就会像车辐聚集到车轴一样入朝辅佐君主,
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
不管是愚笨的还是聪明的、贤能的还是不才的,无不各尽其能、各尽其力。达到这种君臣和谐的境界,
于是乃始陈其礼,
才能谈得上君臣之礼节,
建以为基,
也才能建立起治理天下的基础。于是,
是乘众势以为车,
君主凭借众人力量作为车,
御众智以为马,
驾御众人智慧作为马,
虽幽野险涂。
这样即使是行走在幽暗险要的道路上,
则无由惑矣。
也不会使君主迷失方向。
人主深居隐处以避燥湿,
君主深居隐处以避开燥热寒湿,
闺门重袭以避奸贼,
室门关闭以避奸佞之徒。
内不知闾里之情,
他内没有亲眼看到过巷里民情,
外不知山泽之形,
外没有亲自巡视过山川湖泽;
帷幕之外,
居室以外的地方,
目不能见十里之前,
他两眼只能看到十里以内的东西,
耳不能闻百步之外,
两耳只能听到百步之内的声音,
天下之物无不通者,其灌输之者大,
可是天下事物却无所不知、无所不通,
而斟酌之者众也。
这是因为向君主输送信息知识的渠道广宽畅通、与君主一起商讨并出谋划策的人又很多。
是故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知天道。
所以他足不出户而能知天下事、眼不窥牖而能知天象。
乘众人之智,
这就是说充分聚集、发挥众人的智力才能,
则天下之不足有也,
这天下就不够他治理了;
专用其心,
而只凭借个人的智力,
则独身不能保也。
就有可能连自己的命都难保。
是故人主覆之以德,
所以君主用道德来治理天下,
不行其智,
而不只运用个人的才智,
而因万人之所利。夫举踵天下而得所利,故百姓载 之上,
依顺万民之利益来办事处事,因而他稍抬脚便能让天下人获得利益。
弗重也;错之前,弗害也;
这样,
举之而弗高也,推之而弗厌。
百姓即使将君主顶在头上也不会感到压迫、放在眼前也不会感到碍事、举过头顶也不会感到高不可攀、推崇他也不会产生厌恶感。
主道员者,
君主治国方法灵活圆通,
运转而无端,
周而复始而运转不停,
化育如神,
孕育万物神妙无比,
虚无因循,
虚静无为而因循天道,
常后而不先也。
常居后而不争先。
臣道员者运转而无方者,
而下属大臣办事处事方方正正,
论是而处当,
言论得体、处事恰当;
为事先倡,
遇事先行倡导,
守职分明,
职责分明而不推诿,
以立成功也。
以此来建立功绩。
是故君臣异道则治,
所以君行无为之道、臣行有为之道,君臣异道天下太平;
同道则乱,
反之君臣同道则天下大乱;这就是说君主清静无为,
各得其宜,
臣则恪守职位,
处其当,
各自处在应处的位置上,
则上下有以相使也。
这样上下便能默契合作、互相制约和促进。
治国根本要义
夫人主之听治也,
君主治理天下,
虚心而弱志,
心胸虚静而心志温和,
清明而不暗,
清明而不昏昧,这样,
是故群臣辐凑并进,
群臣就会像车辐聚集到车轴一样入朝辅佐君主,
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者,
不管是愚笨的还是聪明的、贤能的还是不才的,无不各尽其能、各尽其力。
则君得所以制臣,臣得所以事君,
这样君主能充分驾御下属大臣、下属大臣能充分事奉效力君主,
治国之道明矣。
治国之道就是这样明了。
文王智而好间,
周文王聪明而且好向别人请教,
故圣;
所以他圣明;
武王勇而好问,
周武王英勇而且好向他人讨教,
故胜,
所以他能取得胜利。
夫乘众人之智,
所以说凭借利用众人的智慧就没有什么不能成功的;
则无不任也;用众人之力,则无不胜也。
利用借助众人的力量就没有什么不能胜任的。
千钩之重,
千钧的重量,
乌获不能举也;
大力士乌获不能举起来;
众人相一,
众人一起用力,
则百人有余力矣。
那么上百人就够了。
是故任一人之力者,
所以只用一个人的力量,
则乌获不足恃,
那么像乌获这样的大力士也不值得去炫耀;
乘众人之制者,
而借用众人的智力,
则天下不足有也。
那么天下也就小得不够你治理。
禹决江疏河,
大禹疏通长江引导黄河,
以为天下兴利,
替天下人兴修水利,
而不能使水西流;
然而他却不能使江河西流;
稷辟土晕草,
后稷开垦荒地,
以为百姓力农,
引导百姓致力于农业生产,
然不能使禾冬生。
然而他却不能让禾苗冬天生长。
岂其人事不至哉?
这难道是他们还没有将本事全部发挥出来?
其势不可也。
不是的,
夫推而不可为之势,
而是自然的趋势不允许!
而不修道理之数,
如果勉强去做那些自然趋势不允许的事情、不遵循事物客观规律,
虽神圣人不能以成其功,
那么你尽管是圣人神仙也是无法将事情办成功的,
而况当世之主乎!
又何况你还只是当今的普通君主呢?
夫载重而马羸,
车载负荷沉重而马又疲弱,
虽造父不能以致远;
这时你就是是高明的驾御手--造父都难以驾车赶路去远方;反过来说,
车轻马良,
如果车辆轻便、马儿健壮,
虽中工可使追速。
你就是是一般性的驾御手都能驾车疾驰。
是故圣人举事也,
所以,
岂能拂道理之数,诡自然之性,
圣人办事岂可违背事物规律、乖悖自然本性,
以曲为直,以屈为伸哉?
将生来弯曲的变为笔直的、将原本卷屈的变为舒展的?
未尝不因其资而用之也。
他无不依循事物的本性天资而加以利用的。
是以积力之所举,
所以积聚众力来办事,
无不胜也;
没有什么不能胜任的;
而众智之所为,
利用众人的智慧来做事,
无不成也。
没有什么不能成功的。
聋者可令嗺筋,
聋人可以让他去嚼生牛筋,
而不可使有闻也;
而不能派他去伺听;
瘖者可使守圉,
哑巴可以叫他去看守马圈,
而不可使言也。
而不能派他去传话。
形有所不周,
这是因为他们生理形体上有缺陷,
而能有所 不容也。
因而有些功能就不具备。
是故有一形者处一位,
所以有哪种功能的就安排他处在合适这种功能的岗位上,
有一能者服一事。
有哪种技能的就让他干合适这种技能的事情。
力胜其任,
他的能力能胜任这项事情工作,
则举之者不重也;
那么他就不会感到压力重;
能称其事,
他的能力和他做的这项事情相称,
则为之者不难也。
那么他就不会觉得困难。所以,
毋小大修短,
不论能力大小、水平高低,
各得其宜,
让他们干适宜自己能力和水平的事,
则天下一齐,
那么天下人都可以一样发挥各自的作用,
无以相过也。
以至于不会有因无法胜任而出现的过失。
圣人兼而用之,
这就是圣人兼容并蓄使用各种人才,
故无弃才。
所以天下也就没有什么无用的人。
人主贵正而尚忠,
君主看重和推崇正直忠诚的人,
忠正在上位,
让他们身处高位,担任要职,
执正营事,
执政理事,
则谗佞奸邪无由进矣。
那么谗佞奸邪之徒就无机会往上爬,
譬犹方员之不相盖,而曲直之不相入。
这就好像方圆不能相合、曲直不能相入。
夫鸟兽之不可同群者,
鸟兽不能同群,
其类异也;
是因为他们不是同类;
虎鹿之不同游者,
虎鹿不能同游,
力不敌也,
是因为他们力量不等。
是故圣人得志而在上位,
所以圣人受重视处高位,
谗佞奸邪而欲犯主者,
这谗佞奸邪之徒如果想要干扰破坏,
譬犹雀之见朗而鼠之遇狸也,
那就像小鸟碰到鹞鹰、老鼠遇到狸猫一样,
亦必无余命矣。
必定要丧命的。
是故人主之一举也,
所以君主的每一个举动,
不可不慎也。
都不可不慎。
所任者得其人,
如果君主用人得当,
则国家治,
那么国家就能治理得好,
上下和,
上下和洽,
群臣亲,
群臣亲和,
百姓附。
百姓归附;
所任非其人,
如果君主用人不当,
则国家危,
那么国家就有危险,
上下乖,
上下乖悖,
群臣怨,
群臣怨恨,
百姓乱。
百姓动乱。
故一举而不当,
所以君主一次政策失误,
终身伤。
便会终身受害。
得失之道,
这国政的得失,
权要在主,
关键在于君主。
是故绳正于上,
这就好比上面的绳墨取得正,
木直于下,
下面的木材就必定直,
非有事焉,
这并不需要工匠花费多少力气的,
所缘以修者然也。
只要按拉直的墨线顺势修整就可以了。
故人主诚正,
所以君主如果诚信正直,
则直士任事,
那么国家政权也必定由正直人士来执掌,
而奸人伏匿矣。
谗佞奸邪之徒就没有活动的市场;反之,
人主不正,
君主如果不诚信正直,
则邪人得志,
那么得志者必定是谗佞奸邪之徒,
忠者隐蔽矣。
忠贞之士就隐退藏匿。
夫人之所以莫抓玉石而抓瓜瓤者,
人之所以不去剖裂玉石而去剖裂开瓠瓜做瓢,
何也?
这是什么原因呢?
无得于玉石,
因为剖裂玉石没有什么用处,
弗犯也,
再加上玉石坚硬不易剖裂。
使人主执正持平,
如果君主公平正直,
如从绳准 高下,
就像用绳墨水准测定曲直高低一样,
则群臣以邪来者,
那么大臣中尽管有人敢搞歪门邪道,
犹以卵投石,以火投水。
但这结果必定是像以卵击石、以火投水那样。这就说明君主在治理国家中的主导作用。正因为这样,
故灵王好细要,
所以楚灵王喜欢杨柳细腰,
而民有杀食自饥也;
楚国百姓则纷纷效仿缩食减肥;
越王好勇,
越王崇尚勇武,
而民皆处危争死。
越国百姓则纷纷处危争死。
由此观之,
由此看来,
权势之柄,
君主的权势,
其以移风易俗矣。
足以产生影响以致移风易俗。
尧为匹夫,
当尧还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时,
不能仁化一里;
他的仁慈感化不了同一巷子里的邻居;
桀在上位,
而夏桀占居了帝位,
令行禁止。
便能令行禁止,推行他的一套。
由此观之,
再由此看来,
贤不足以为治,
贤明倒反而治理不了天下,
而势可以易俗,
而权势却能移风易俗,
明矣。
这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了。
《书》曰:
《尚书》说:
“一人有庆,
“一个人做了善事,
万民赖之。”
万民都依仗着他。”
此之谓也。
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治乱兴亡之鉴
天下多眩于名声,
天下人常常被一些表面的名声所迷惑,
而寡察其实。
而很少去考察这些名声的实际内容。
是故处人以誉尊,
所以那些隐士就常常借着人们对他的称誉而获得尊贵,
而游者以辩显。
游士则常常凭着善辩而显达。
察其所尊显,
考察他们之所以尊贵、显达的原由,
无他故焉,
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人主不明分数利害之地,而贤众口之辩也。
只是由于君主没有很好地明察他们的真实本领而一味相信众人的溢美之辞而已。
治国则不然。
但如果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就不能这么简单了,
言事者必究于法,
那就需要君主对谈论国事的说客一定要深究他们的言论是否符合国法,
而为行者必治于官。
对那些仕人一定要放在官职上来考校他们是否真有才干胜任;
上操其名以责其实,臣守其业以效其功。
君主也一定要以官职的名分来要求下属百官必须名实相符克守本职来奉献功绩;
言不得过其实,行不得逾其法。
而下属百官也一定要言论符合实际、行为符合法规;
群臣辐凑,
这样才能使群臣紧密团结在君主身边,
莫敢专君。
没人敢挟制君主。
事不在法律中而可以便国佐治,
如果下面官吏所做的事不合常规,但只要于国有利、能辅佐国政,
必参五行之,
就必须加以反复检验、考校后加以推行,
阴考以观其归,
君主还应暗中查访官吏来观察他们的归向,
并用周听以察其化,
并全面地听取多方意见来观察他们的变化;
不偏一曲,
不偏听偏信片面之辞,
不党一事,
也不偏私地根据偶然一事作出结论。因此,
是以中立而遍,
君主能够站得中正,
运照海内,
看得全面,洞察一切;
群臣公正,
群臣们都公平正直,
莫敢为邪,
不敢做出邪恶事情;
百官述职,
百官们都忠于责职,
务致其公迹也。
致力于政绩功绩。
主精明于上。
在上的君主精明审察,
官劝力于下,
在下的百官勉力从事,
奸邪灭迹,
奸佞之徒灭绝,
庶功日进,
众人的功业日益进步。这样,
是以勇者尽于军。
有智者勤于职事、有勇者尽力于军事。
乱国则不然,
动乱的国家就不是这样了,
有众咸誉者无功而 赏,
只要是众人称誉的人,没有功劳也受到奖赏;
守职者无罪而诛。
忠于职守的人,反而无罪受到惩罚;
主上暗而不明,
君主昏庸糊涂,
群臣党而不忠,
群臣百官结党营私没有忠心;
说谈者游于辩,
说客们摇唇鼓舌争辩标榜,
修行者竞于往。
仕人们争先恐后追逐名利;
主上出令,
君主发布政令,
则非之以与;
下属官员就开始非议诽谤;
法令所禁,
法令明禁的东西,
则犯之以邪。
下属官员就用歪门邪道加以触犯;
为智者务于巧诈,
凭智谋混饭吃的人就热衷于搞计巧,
为勇者务于斗争。
靠勇力谋职位的人就全力以赴搞争斗;
大臣专权,
大臣专权,
下吏持势,
下吏持势,
朋党周比,
结党拉派,
以弄其上,
戏弄君主。
国虽若存,
这时国家表面上掌握在君主手里,
古之人曰亡矣。且夫不治官职,
但按古人的说法是早已名存实亡了。
而被甲兵,不随南亩,而有贤圣之声者,
再说那些不称官职、不能披甲上阵、不懂稼穑而徒有“贤圣”虚名的人,
非所以都于国也。
是不能由他们来实施国家教化的。
骐骥騄駬,
骐骥、 騄駬,
天下之疾马也。
是闻名天下的千里马,
驱之不前,
但如果驱赶它它不前止,
引之不止,
勒住它它不停止,那么这种情况下,
虽愚者不加体焉。
笨蛋也知道不能去骑它。
今治乱之机,辙迹可见也,
现在国家治乱的关键像车辙那样清楚地摆着,
而世主莫之能察,
可是当代君主却不能察觉,
此治道之所以塞。
这就是治国之道阻塞不通的原因。
权势者,
权力帝位是君主的车子,
人主之车舆;爵禄者,人臣之辔衔也。
爵位利禄是君主驾御人臣的缰绳和嚼头。因此,
是故人主处权势之要,而持爵禄之柄,
君主掌握着权势要害和控制着封赏爵禄的权柄,
审缓急之度,而适取予之节,
所以能谨慎地把握着处事缓急的分寸、施予剥夺的节奏,
是以天下尽力而不倦。
因而天下人也能竭尽能力而不倦怠。
夫臣主之相与也,
君臣相处,
非有父子之厚、骨肉之亲也,
关系和感情没有像父子那样亲密深厚,也没有骨肉之间的亲情,
而竭力殊死,
但下属官员却能竭尽全力、不惜为君主牺牲生命,
不辞其躯者何也?
这是为什么呢?
势有使之然也。
这是国家君主所利用的权势而导致他们这样做。
昔者豫让,
以前有个豫让,
中行文子之臣。
本是晋国范氏中行文子的家臣。
智伯伐中行氏,
智伯攻打中行氏,
并吞其地。
吞并了中行氏的领地,
豫让背其主而臣智伯。
豫让背叛了原先的主子中行文子而投奔智伯。
智伯与赵襄子战于晋阳之下,
后来智伯为争夺土地与赵襄子开战,
身死为戮,
在晋阳城智伯惨败被杀,
国分为 三。
由他掌握的晋国也因此分为韩、赵、魏三国。
豫让欲报赵襄子,
豫让为了报答智伯的知遇宠爱之恩,决心向赵襄子报杀主之仇。
漆身为厉,
他用油漆涂满全身,让身上生出恶疮,
吞炭变音,
并吞下木炭改变自己的声音,又敲掉门牙,
摘齿易貌。
改变容貌以便能行刺赵襄子。
夫以一人之心而事两主,
同样是长着一颗心的豫让却先后侍奉两个主子,
或背而去,
对先前主子背叛离弃,
或欲身徇之,
而对后来主子却甘心奉献生命,
岂其趋舍厚薄之势异哉?
难道是豫让根据主子的权势大小厚薄来决定自己的取舍?不是的,
人之恩泽使之然也。
而是主子的恩泽决定了豫让的取舍去留。
纣兼天下,
纣王占据整个天下,
朝诸侯,
使诸侯无不对他朝拜,
人迹所及,舟揖所通,
凡有人迹的地方、车舟相通的区域,
莫不宾服。
无不称臣降服。
然而武王甲卒三千人,擒之于牧野。
然而,周武王只率三千甲卒就将纣王打败,
岂周民死节,而殷民背叛哉?
难道是周朝百姓愿为君主效死、殷朝民众生就背叛的个性所决定?不是的,
其主之德义厚而号令行也。
而是周武王对民众德义深厚导致他们能听从号令并加以执行。
夫疾风而波兴,
风大则波浪自然兴起,
木茂而鸟集,
林大则鸟雀自然聚集,
相生之气也。
自然界的现象就是如此。因此,
是故臣不得其所欲于君者,君亦不能得其所求于臣也。
下属官员如果不能从君主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君主也就休想从下属官员那里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君臣之施者,
君臣之间的施予,
相报之势也。
就是这样有施有报。
是故臣尽力死节以与君,
所以下属大臣竭尽全力、不惜牺牲生命来事奉君主,
臣计功垂爵以与臣。
那君主就该按功劳大小赐爵封位对待臣下。
是故君不能赏无功之臣,
因此君主就不该赐赏无功臣子,
臣亦不能死无德之君。
臣子也不会替无德之君拼死卖力,
君德不下流于民,
君主的恩泽如果不能遍洒人民群众,
而欲用之,
却想要他们乖乖听驱使,
如鞭蹄马矣。
这就像用鞭子去降服烈马一样,
是犹不待雨而求熟稼,
也好比不降雨水就希望庄稼成熟丰收一样,
必不可之数也。
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统御之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