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族曾孙兼谟〕 王方庆 姚璹〔弟班〕
狄仁杰传
狄仁杰字怀英,
并州太原人也。
祖孝绪,
贞观中尚书左丞。
父知逊,
夔州长史。
仁杰儿童时,
门人有被害者,
县吏就诘之,
众皆接对,
唯仁杰坚坐读书。
吏责之,
仁杰曰“黄卷之中,
圣贤备在,
犹不能接对,
何暇偶俗吏,
而见责耶”后以明经举,
授汴州判佐。
时工部尚书阎立本为河南道黜陟使,
仁杰为吏人诬告,
立本见而谢曰“仲尼云:
观过知仁矣。
足下可谓海曲之明珠,
东南之遗宝”荐授并州都督府法曹。
其亲在河阳别业,
仁杰赴并州,
登太行山,
南望见白云孤飞,
谓左右曰“吾亲所居,
在此云下”瞻望伫立久之,
云移乃行。
仁杰孝友绝人,
在并州,
有同府法曹郑崇质,
母老且病,
当充使绝域。
仁杰谓曰“太夫人有危疾,
而公远使,
岂可贻亲万里之忧”乃诣长史蔺仁基,
请代崇质而行。
时仁基与司马李孝廉不协,
因谓曰“吾等岂独无愧耶”由是相待如初。
仁杰,
仪凤中为大理丞,
周岁断滞狱一万七千人,
无冤诉者。
时武卫大将军权善才坐误斫昭陵柏树,
仁杰奏罪当免职。
高宗令即诛之,
仁杰又奏罪不当死。
帝作色曰“善才斫陵上树,
是使我不孝,
必须杀之”左右瞩仁杰令出,
仁杰曰“臣闻逆龙鳞,
忤人主,
自古以为难,
臣愚以为不然。
居桀、纣时则难,
尧、舜时则易。
臣今幸逢尧、舜,
不惧比干之诛。
昔汉文时有盗高庙玉环,
张释之廷诤,
罪止弃市。
魏文将徙其人,
辛毗引裾而谏,
亦见纳用。
且明主可以理夺,
忠臣不可以威惧。
今陛下不纳臣言,
瞑目之后,
羞见释之、辛毗于地下。
陛下作法,
悬之象魏,
徒流死罪,
俱有等差。
岂有犯非极刑,
即令赐死。
法既无常,
则万姓何所措其手足。
陛下必欲变法,
请从今日为始。
古人云:
假使盗长陵一抔土,
陛下何以加之。
今陛下以昭陵一株柏杀一将军,
千载之后,
谓陛下为何主。
此臣所以不敢奉制杀善才,
陷陛下于不道”帝意稍解,
善才因而免死。
居数日,
授仁杰侍御史。
时司农卿韦机兼领将作、少府二司,
高宗以恭陵玄宫狭小,
不容送终之具,
遣机续成其功。
机于埏之左右为便房四所,
又造宿羽、高山、上阳等宫,
莫不壮丽。
仁杰奏其太过,
机竟坐免官。
左司郎中王本立恃宠用事,
朝廷慑惧,
仁杰奏之,
请付法寺,
高宗特原之。
仁杰奏曰“国家虽乏英才,
岂少本立之类,
陛下何惜罪人而亏王法。
必欲曲赦本立,
请弃臣于无人之境,
为忠贞将来之诫”本立竟得罪,
由是朝廷肃然。
寻加朝散大夫,
累迁度支郎中。
高宗将幸汾阳宫,
以仁杰为知顿使。
并州长史李冲玄以道出妒女祠,
俗云盛服过者必致风雷之灾,
乃发数万人别开御道。
仁杰曰“天子之行,
千乘万骑,
风伯清尘,
雨师洒道,
何妒女之害耶”遽令罢之。
高宗闻之,
叹曰“真大丈夫也”
俄转宁州刺史,
抚和戎夏,
人得欢心,
郡人勒碑颂德。
御史郭翰巡察陇右,
所至多所按劾。
及入宁州境内,
耆老歌刺史德美者盈路。
翰既授馆,
召州吏谓之曰“入其境,
其政可知也。
愿成使君之美,
无为久留”州人方散。
翰荐名于朝,
徵为冬官侍郎,
充江南巡抚使。
吴、楚之俗多淫祠,
仁杰奏毁一千七百所,
唯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
转文昌右丞,
出为豫州刺史。
时越王贞称兵汝南事败,
缘坐者六七百人,
籍没者五千口,
司刑使逼促行刑。
仁杰哀其诖误,
缓其狱,
密表奏曰“臣欲显奏,
似为逆人申理。
知而不言,
恐乖陛下存恤之旨。
表成复毁,
意不能定。
此辈咸非本心,
伏望哀其诖误”特敕原之,
配流丰州。
豫囚次于宁州,
父老迎而劳之曰“我狄使君活汝辈耶”相携哭于碑下,
斋三日而后行。
豫囚至流所,
复相与立碑颂狄君之德。
初,
越王之乱,
宰相张光辅率师讨平之。
将士恃功,
多所求取,
仁杰不之应。
光辅怒曰“州将轻元帅耶”仁杰曰“乱河南者,
一越王贞耳。
今一贞死而万贞生”光辅质其辞,
仁杰曰“明公董戎三十万,
平一乱臣,
不戢兵锋,
纵其暴横,
无罪之人,
肝脑涂地,
此非万贞何耶。
且凶威协从,
势难自固,
及天兵暂临,
乘城归顺者万计,
绳坠四面成蹊。
公奈何纵邀功之人,
杀归降之众。
但恐冤声腾沸,
上彻于天。
如得尚方斩马剑加于君颈,
虽死如归”光辅不能诘,
心甚衔之。
还都,
奏仁杰不逊,
左授复州刺史。
入为洛州司马。
天授二年九月丁酉,
转地官侍郎、判尚书、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则天谓曰“卿在汝南时,
甚有善政,
欲知谮卿者乎”仁杰谢曰“陛下以臣为过,
臣当改之。
陛下明臣无过,
臣之幸也。
臣不知谮者,
并为善友,
臣请不知”则天深加叹异。
未几,
为来俊臣诬构下狱。
时一问即承者例得减死,
来俊臣逼协仁杰,
令一问承反。
仁杰叹曰“大周革命,
万物唯新,
唐朝旧臣,
甘从诛戮。
反是实”俊臣乃少宽之。
判官王德寿谓仁杰曰“尚书必得减死。
德寿意欲求少阶级,
凭尚书牵杨执柔,
可乎”仁杰曰“若何牵之”德寿曰“尚书为春官时,
执柔任其司员外,
引之可也”仁杰曰“皇天后土,
遣仁杰行此事”以头触柱,
流血被面,
德寿惧而谢焉。
既承反,
所司但待日行刑,
不复严备。
仁杰求守者得笔砚,
拆被头帛书冤,
置绵衣中,
谓德寿曰“时方热,
请付家人去其绵”德寿不之察。
仁杰子光远得书,
持以告变。
则天召见,
览之而问俊臣。
俊臣曰“仁杰不免冠带,
寝处甚安,
何由伏罪”则天使人视之,
俊臣遽命仁杰巾带而见使者。
乃令德寿代仁杰作谢死表,
附使者进之。
则天召仁杰,
谓曰“承反何也”对曰“向若不承反,
已死于鞭笞矣”“何为作谢死表”曰“臣无此表”示之,
乃知代署也。
故得免死。
贬彭泽令。
武承嗣屡奏请诛之,
则天曰“朕好生恶杀,
志在恤刑。
涣汗已行,
不可更返”
万岁通天年,
契丹寇陷冀州,
河北震动,
征仁杰为魏州刺史。
前刺史独孤思庄惧贼至,
尽驱百姓入城,
缮修守具。
仁杰既至,
悉放归农亩,
谓曰“贼犹在远,
何必如是。
万一贼来,
吾自当之,
必不关百姓也”贼闻之自退,
百姓咸歌诵之,
相与立碑以纪恩惠。
俄转幽州都督。
神功元年,
入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加银青光禄大夫,
兼纳言。
仁杰以百姓西戍疏勒等四镇,
极为凋弊,
乃上疏曰:
臣闻天生四夷,
皆在先王封疆之外。
故东拒沧海,
西隔流沙,
北横大漠,
南阻五岭,
此天所以限夷狄而隔中外也。
自典籍所纪,
声教所及,
三代不能至者,
国家尽兼之矣。
此则今日之四境,
已逾于夏、殷者也。
诗人矜薄伐于太原,
美化行于江、汉,
则是前代之远裔,
而国家之域中。
至前汉时,
匈奴无岁不陷边,
杀掠吏人。
后汉则西羌侵轶汉中,
东寇三辅,
入河东上党,
几至洛阳。
由此言之,
则陛下今日之士宇,
过于汉朝远矣。
若其用武荒外,
邀功绝域,
竭府库之实,
以争硗确不毛之地,
得其人不足以增赋,
获其土不可以耕织。
苟求冠带远夷之称,
不务固本安人之术,
此秦皇、汉武之所行,
非五帝、三皇之事业也。
若使越荒外以为限,
竭资财以骋欲,
非但不爱人力,
亦所以失天心也。
昔始皇穷兵极武,
以求广地,
男子不得耕于野,
女子不得蚕于室,
长城之下,
死者如乱麻,
于是天下溃叛。
汉武追高、文之宿愤,
藉四帝之储实,
于是定朝鲜,
讨西域,
平南越,
击匈奴,
府库空虚,
盗贼蜂起,
百姓嫁妻卖子,
流离于道路者万计。
末年觉悟,
息兵罢役,
封丞相为富民侯,
故能为天所祐也。
昔人有言“与覆车同轨者未尝安”此言虽小,
可以喻大。
近者国家频岁出师,
所费滋广,
西戍四镇,
东戍安东,
调发日加,
百姓虚弊。
开守西域,
事等石田,
费用不支,
有损无益,
转输靡绝,
杼轴殆空。
越碛逾海,
分兵防守,
行役既久,
怨旷亦多。
昔诗人云“王事靡盬,
不能艺稷黍”“岂不怀归,
畏此罪罟。
念彼蒸人,
涕零如雨”此则前代怨思之辞也。
上不是恤,
则政不行而邪气作。
邪气作,
则虫螟生而水旱起。
若此,
虽祷祀百神,
不能调阴阳矣。
方今关东饑馑,
蜀、汉逃亡,
江、淮以南,
徵求不息。
人不复业,
则相率为盗,
本根一摇,
忧患不浅。
其所以然者,
皆为远戍方外,
以竭中国,
争蛮貊不毛之地,
乖子养苍生之道也。
昔汉元纳贾捐之之谋而罢珠崖郡,
宣帝用魏相之策而弃车师之田,
岂不欲慕尚虚名,
盖惮劳人力也。
近贞观年中,
克平九姓,
册李思摩为可汗,
使统诸部者,
盖以夷狄叛则伐之,
降则抚之,
得推亡固存之义,
无远戍劳人之役。
此则近日之令典,
经边之故事。
窃见阿史那斛瑟罗,
阴山贵种,
代雄沙漠,
若委之四镇,
使统诸蕃,
封为可汗,
遣御寇患,
则国家有继绝之美,
荒外无转输之役。
如臣所见,
请捐四镇以肥中国,
罢安东以实辽西,
省军费于远方,
并甲兵于塞上,
则恒、代之镇重,
而边州之备实矣。
况绥抚夷狄,
盖防其越逸,
无侵侮之患则可矣。
何必穷其窟穴,
与蝼蚁计校长短哉。
且王者外宁必有内忧,
盖为不勤修政故也。
伏惟陛下弃之度外,
无以绝域未平为念。
但当敕边兵谨守备,
蓄锐以待敌,
待其自至,
然后击之,
此李牧所以制匈奴也。
当今所要者,
莫若令边城警守备,
远斥候,
聚军实,
蓄威武。
以逸待劳,
则战士力倍。
以主御客,
则我得其便。
坚壁清野,
则寇无所得。
自然贼深入必有颠踬之虑,
浅入必无虏获之益。
如此数年,
可使二虏不击而服矣。
仁杰又请废安东,
复高氏为君长,
停江南之转输,
慰河北之劳弊,
数年之后,
可以安人富国。
事虽不行,
识者是之。
寻检校纳言,
兼右肃政台御史大夫。
圣历初,
突厥侵掠赵、定等州,
命仁杰为河北道元帅,
以便宜从事。
突厥尽杀所掠男女万馀人,
从五回道而去。
仁杰总兵十万追之不及。
便制仁杰河北道安抚大使。
时河朔人庶,
多为突厥逼胁,
贼退后惧诛,
又多逃匿。
仁杰上疏曰:
臣闻朝廷议者,
以为契丹作梗,
始明人之逆顺,
或因迫胁,
或有愿从,
或受伪官,
或为招慰,
或兼外贼,
或是土人,
迹虽不同,
心则无别。
诚以山东雄猛,
由来重气,
一顾之势,
至死不回。
近缘军机,
调发伤重,
家道悉破,
或至逃亡,
剔屋卖田,
人不为售,
内顾生计,
四壁皆空。
重以官典侵渔,
因事而起,
取其髓脑,
曾无心愧。
修筑池城,
缮造兵甲,
州县役使,
十倍军机。
官司不矜,
期之必取,
枷杖之下,
痛切肌肤。
事迫情危,
不循礼义,
愁苦之地,
不乐其生。
有利则归,
且图赊死,
此乃君子之愧辱,
小人之常行。
人犹水也,
壅之则为泉,
疏之则为川,
通塞随流,
岂有常性。
昔董卓之乱,
神器播迁,
及卓被诛,
部曲无赦,
事穷变起,
毒害生人,
京室丘墟,
化为禾黍。
此由恩不普洽,
失在机先。
臣一读此书,
未尝不废卷叹息。
今以负罪之伍,
必不在家,
露宿草行,
潜窜山泽。
赦之则出,
不赦则狂,
山东群盗,
缘兹聚结。
臣以边尘暂起,
不足为忧,
中土不安,
以此为事。
臣闻持大国者不可以小道,
理事广者不可以细分。
人主恢弘,
不拘常法,
罪之则众情恐惧,
恕之则反侧自安。
伏愿曲赦河北诸州,
一无所问。
自然人神道畅,
率土欢心,
诸军凯旋,
得无侵扰。
制从之。
军还,
授内史。
圣历三年,
则天幸三阳宫,
王公百僚咸经侍从,
唯仁杰特赐宅一区,
当时恩宠无比。
是岁六月,
左玉钤卫大将军李楷固、右武威卫将军骆务整讨契丹馀众,
擒之,
献俘于含枢殿。
则天大悦,
特赐楷固姓武氏。
楷固、务整,
并契丹李尽忠之别帅也。
初,
尽忠之作乱,
楷固等屡率兵以陷官军,
后兵败来降,
有司断以极法。
仁杰议以为楷固等并有骁将之才,
若恕其死,
必能感恩效节。
又奏请授其官爵,
委以专征。
制并从之。
及楷固等凯旋,
则天召仁杰预宴,
因举觞亲劝,
归赏于仁杰。
授楷固左玉钤卫大将军,
赐爵燕国公。
则天又将造大像,
用功数百万,
令天下僧尼每日人出一钱,
以助成之。
仁杰上疏谏曰:
臣闻为政之本,
必先人事。
陛下矜群生迷谬,
溺丧无归,
欲令像教兼行,
睹相生善。
非为塔庙必欲崇奢,
岂令僧尼皆须檀施。
得栰尚舍,
而况其馀。
今之伽蓝,
制过宫阙,
穷奢极壮,
画缋尽工,
宝珠殚于缀饰,
环材竭于轮奂。
工不使鬼,
止在役人,
物不天来,
终须地出,
不损百姓,
将何以求。
生之有时,
用之无度,
编户所奉,
常若不充,
痛切肌肤,
不辞箠楚。
游僧一说,
矫陈祸福,
翦发解衣,
仍惭其少。
亦有离间骨肉,
事均路人,
身自纳妻,
谓无彼我。
皆托佛法,
诖误生人。
里陌动有经坊,
阛阓亦立精舍。
化诱倍急,
切于官征。
法事所须,
严于制敕。
膏腴美业,
倍取其多。
水碾庄园,
数亦非少。
逃丁避罪,
并集法门,
无名之僧,
凡有几万,
都下检括,
已得数千。
且一夫不耕,
犹受其弊,
浮食者众,
又劫人财。
臣每思惟,
实所悲痛。
往在江表,
像法盛兴,
梁武、简文,
舍施无限。
及其三淮沸浪,
五岭腾烟。
列刹盈衢,
无救危亡之祸。
缁衣蔽路,
岂有勤王之师。
比年已来,
风尘屡扰,
水旱不节,
征役稍繁。
家业先空,
疮痍未复,
此时兴役,
力所未堪,
伏惟圣朝,
功德无量,
何必要营大像,
而以劳费为名。
虽敛僧钱,
百未支一。
尊容既广,
不可露居,
覆以百层,
尚忧未遍,
自余廓庑,
不得全无。
又云不损国财,
不伤百姓,
以此事主,
可谓尽忠。
臣今思惟,
兼采众议,
咸以为如来设教,
以慈悲为主,
下济群品,
应是本心,
岂欲劳人,
以存虚饰。
当今有事,
边境未宁,
宜宽征镇之徭,
省不急之费。
设令雇作,
皆以利趋,
既失田时,
自然弃本。
今不树稼,
来岁必饑,
役在其中,
难以取给。
况无官助,
义无得成,
若费官财,
又尽人力,
一隅有难,
将何救之。
则天乃罢其役。
是岁九月,
病卒,
则天为之举哀,
废朝三日,
赠文昌右相,
谥曰文惠。
仁杰常以举贤为意,
其所引拔桓彦范、敬晖、窦怀贞、姚崇等,
至公卿者数十人。
初,
则天尝问仁杰曰“朕要一好汉任使,
有乎”仁杰曰“陛下作何任使”则天曰“朕欲待以将相”对曰“臣料陛下若求文章资历,
则今之宰臣李峤、苏味道亦足为文吏矣。
岂非文士龌龊,
思得奇才用之,
以成天下之务者乎”则天悦曰“此朕心也”仁杰曰“荆州长史张柬之,
其人虽老,
真宰相才也。
且久不遇,
若用之,
必尽节于国家矣”则天乃召拜洛州司马。
他日,
又求贤。
仁杰曰“臣前言张柬之,
犹未用也”则天曰“已迁之矣”对曰“臣荐之为相,
今为洛州司马,
非用之也”又迁为秋官侍郎,
后竟召为相。
柬之果能兴复中宗,
盖仁杰之推荐也。
仁杰尝为魏州刺史,
人吏为立生祠。
及去职,
其子景晖为魏州司功参军,
颇贪暴,
为人所恶,
乃毁仁杰之祠。
长子光嗣,
圣历初为司府丞,
则天令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
仁杰乃荐光嗣。
拜地官员外郎,
莅事称职,
则天喜而言曰“祁奚内举,
果得其人”开元七年,
自汴州刺史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坐赃贬歙州别驾卒。
初,
中宗在房陵,
而吉顼、李昭德皆有匡复谠言,
则天无复辟意。
唯仁杰每从容奏对,
无不以子母恩情为言,
则天亦渐省悟,
竟召还中宗,
复为储贰。
初,
中宗自房陵还宫,
则天匿之帐中,
召仁杰以庐陵为言。
仁杰慷慨敷奏,
言发涕流,
遽出中宗谓仁杰曰“还卿储君”仁杰降阶泣贺,
既已,
奏曰“太子还宫,
人无知者,
物议安审是非”则天以为然,
乃复置中宗于龙门,
具礼迎归,
人情感悦。
仁杰前后匡复奏对,
凡数万言,
开元中,
北海太守李邕撰为《梁公别传》,
备载其辞。
中宗返正,
追赠司空。
睿宗追封梁国公。
仁杰族曾孙兼谟。
兼谟,
登进士第。
祖郊、父迈,
仕官皆微。
兼谟元和末解褐襄阳推官,
试校书郎,
言行刚正,
使府知名。
宪宗召为左拾遗,
累上书言事,
历尚书郎。
长庆、太和中,
历郑州刺史,
以治行称,
入为给事中。
开成初,
度支左藏库妄破渍污缣帛等赃罪,
文宗以事在赦前不理。
兼谟封还敕书,
文宗召而谕之曰“嘉卿举职,
然朕已赦其长官,
典吏亦宜在宥。
然事或不可,
卿勿以封敕为艰”迁御史中丞。
谢日,
文宗顾谓之曰“御史台朝廷纲纪,
台纲正则朝廷理,
朝廷正则天下理。
凡执法者,
大抵以畏忌顾望为心,
职业由兹不举。
卿梁公之后,
自有家法,
岂复为常常之心哉”兼谟谢曰“朝法或未得中,
臣固悉心弹奏”会江西观察使吴士矩违额加给军士,
破官钱数十万计。
兼谟奏曰“观察使守陛下土地,
宣陛下诏条,
临戎赏军,
州有定数。
而士矩与夺由己,
盈缩自专,
不唯贻弊一方,
必致诸军援例。
请下法司,
正行朝典”士矩坐贬蔡州别驾。
兼谟寻转兵部侍郎。
明年,
检校工部尚书、太原尹,
充河东节度使。
会昌中,
累历方镇,
卒。
王方庆传
王方庆,
雍州咸阳人也,
周少司空石泉公褒之曾孙也。
其先自琅邪南度,
居于丹阳,
为江左冠族。
褒北徙入关,
始家咸阳焉。
祖鼒,
隋卫尉丞。
伯父弘让,
有美名,
贞观中为中书舍人。
父弘直,
为汉王元昌友,
畋猎无度,
乃上书切谏,
其略曰“夫宗子维城之托者,
所以固邦家之业也。
大王功无任城战克之效,
行无河间乐善之誉,
爵高五等,
邑富千室,
当思答极施之洪慈,
保无疆之永祚。
其为计者,
在乎修德,
冠屦《诗》《礼》,
畋猎史传。
览古人成败之所由,
鉴既往存亡之异迹,
覆前戒后,
居安虑危。
奈何列骑齐驱,
交横垄亩,
野有游客,
巷无居人。
贻众庶之忧,
逞一情之乐,
从禽不息,
实用寒心”元昌览书而遽止。
渐见疏斥,
转荆王友。
龙朔中卒。
方庆年十六,
起家越王府参军。
尝就记室任希古受《史记》、《汉书》。
希古迁为太子舍人,
方庆随之卒业。
永淳中,
累迁太仆少卿。
则天临朝,
拜广州都督。
广州地际南海,
每岁有昆仑乘舶以珍物与中国交市。
旧都督路元睿冒求其货,
昆仑怀刃杀之。
方庆在任数载,
秋毫不犯。
又管内诸州首领,
旧多贪纵,
百姓有诣府称冤者,
府官以先受首领参饷,
未尝鞫问。
方庆乃集止府僚,
绝其交往,
首领纵暴者悉绳之,
由是境内清肃。
当时议者以为有唐以来,
治广州者无出方庆之右。
有制褒之曰“朕以卿历职著称,
故授此官,
既美化远闻,
实副朝寄。
令赐卿杂采六十段,
并瑞锦等物,
以彰善政也”
证圣元年,
证圣元年(695),
召拜洛州长史,
王方庆被任洛州长史,
寻加银青光禄大夫,
不久加银青光禄大夫,
封石泉县男。
封石泉县男。
万岁登封元年,
万岁登封元年(696),
转并州长史,
调任并州长史,
封琅邪县男。
封琅笽县男。
未行,
未走马上任,
迁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又升迁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即代理宰相)。
俄转凤阁侍郎,
不久又任凤阁侍郎,
依旧知政事。
依旧代理宰相主持政事。
神功元年七月,
神功元年(697)七月,
清边道大总管建安王攸宜破契丹凯还,
清边道大总管建安王攸宜攻破契丹凯旋归来,
欲以是月诣阙献俘。
想在七月上朝廷献俘。
内史王及善以为将军入城,
内史王及善认为将军入城,
例有军乐,
按例应有军乐,
既今上孝明高皇帝忌月,
但此月又是孝明高皇帝的忌月,
请备而不奏。
只要备军乐而不奏,
方庆奏曰“臣按礼经,
王方庆上奏道:“臣查了礼经,
但有忌日,
只有忌日,
而无忌月。
没有忌月。
晋穆帝纳后,
晋穆帝纳皇后,
用九月九日,
用九月九日,
是康帝忌月,
这是晋康帝的忌日,
于时持疑不定。
在这个时候持疑问不能定,
下太常,
下太常讨论,
礼官荀讷议称:
礼官荀讷议道:
礼只有忌日,
‘礼只有忌日,
无忌月。
无忌月,
若有忌月,
如有忌月,
即有忌时、忌岁,
就有忌时、忌岁,
益无理据。
这就更加没有理据了。
当时从讷所议。
’当时皇上听从荀讷的意见。
军乐是军容,
军乐是军容,
与常不等,
与常乐不能等同看待,
臣谓振作于事无嫌”则天从之。
臣认为奏军乐对国中有振作而没有什么犯嫌的。”武则天听从了他的意见。
则天尝幸万安山玉泉寺,
武则天曾到万安山玉泉寺,
以山迳危悬,
因为山路危险,
欲御腰舆而上。
准备用轿抬上去。
方庆谏曰“昔汉元帝尝祭庙,
王方庆提意见道“:过去汉元帝曾经去祭庙,
出便门,
出便门,
御楼船,
乘楼船,
光禄勋张猛奏曰:
光禄勋张猛上奏道:
乘船危,
‘乘船危,
就桥安。
走桥安。
元帝乃从桥,
’元帝就徒步行走过。
即前代旧事。
这是前代的旧事。
今山径危险,
今山路危险,
石路曲狭,
石路曲狭,
上瞻骇目,
向上看骇目,
下视寒心,
向下视寒心,
比于楼船,
把这比于楼船,
安危不等。
安危相等。
陛下蒸人父母,
陛下是众人的父母,
奈何践此畏涂。
怎么能走这可怕的险道呢?
伏望停舆驻跸”则天纳其言而止。
伏望陛下停止这一行动。”武则天采纳了他的意见而没去。
是岁,
这年,
改封石泉子。
王方庆改封石泉子。
时有制,
当时有常制,
每月一日于明堂行告朔之礼。
每月一日在明堂行告朔之礼,
司礼博士辟闾仁谞奏议,其略曰“经史正文,无天子每月告朔之事,
司礼博士辟闾仁讠胥奏议,
唯《礼记·玉藻》云:天子听朔于南门之外。其每月告朔者,
大意是“:
诸侯之礼也。臣谨按《礼论》及《三礼义宗》、《江都集礼》、《贞观礼》、《显庆礼》及《祠令》,无天子每月告朔之事。
经史正文,
若以为无明堂故无告朔之礼,有明堂即合告朔,则周、秦有明堂而无天子每月告朔之事。
没有天子每月告朔的事。
臣等参求,
臣等请求,
既无其礼,不可习非,
既然没有这个礼就不可习非,
以天子之尊而用诸侯之礼”方庆又奏议,
以天子之尊来用诸侯之礼。”王方庆又奏议,
其略曰“明堂,
大意是:
天子布政之宫也。
“明堂是天子布政的地方,
谨按《谷梁传》云:
根据《春秋谷梁传》记载:
闰者,
‘闰月,
附月之馀日,
就是加上十二月之余日,
天子不以告朔。
天子不在闰月告朔。’但又说:
非礼也。
‘这样非礼。
闰以正时,
闰月是为了正时,
时以作事,
正时是为了指导农事,
事以厚生,
农事是维持人类生存的,
生人之道,
人类生存之道,
于是乎在矣。
就在于此。
不告闰朔,
闰月不告朔,
弃时政也。
这就是弃时政。
臣据此文,
’臣据此文,
则天子闰月亦告朔矣。
天子闰月也要行告朔之礼,
宁有他月而废其礼乎。
岂有另外的月份而废弃此礼的呢!
先儒旧说,
先儒旧说,
天子行事,一年十八度入明堂矣。
天子行事一年十八度入明堂。
大享不问卜,
大享的祭祀不问卜,
一入也。
第一次入明堂;
每月告朔,
每月的告朔,
十二入也。
十二次入明堂;
四时迎气,
四时迎气,
四入也。
又四次入明堂,
巡狩之年,
巡狩之年,
一入也。
又一次入明堂。
今礼官议唯岁首一入耳,
今礼官议论只每年正月初一一次入明堂告朔,
与先儒既异,
这与先儒的说法已经很不同,
在臣不敢同。
臣不敢苟同。
宋朝何承天纂集其文,
刘宋时,
以为《礼论》,虽加编次,事则阙如。
何承天的《礼论》,
梁代崔灵恩撰《三礼义宗》,但捃摭前儒,因循故事而已。
梁代崔灵恩的《三礼义宗》,
隋炀帝命学士撰《江都集礼》,只抄撮旧礼,更无异文。
隋炀帝命学士写的《江都集礼》,
《贞观》、《显庆礼》及《祠令》不言告朔者,
以及《贞观》、《显庆礼》和《词令》不讲告朔,
盖为历代不传,
不等于没有告朔,
所以其文乃阙。
只是其文乃缺。
各有缘由,
各书都有各书的缘由,
不足依据。
不足为依据,
今礼官引为明证,
今礼官引用来做证据,
在臣诚实有疑”则天又令春官广集众儒,
在臣来说确实感到有疑惑。”武则天又令礼官广集众儒,
取方庆、仁谞所奏议,
取王方庆、辟闾仁讠胥所奏议的内容,
以定得失。
来定得失。
时成均博士吴扬善、太学博士郭山恽等奏“按《周礼》及《三传》,皆有天子告朔之礼,
当时成钧博士吴扬善、太学博士郭山恽等上奏:“按周礼及三传(春秋、谷梁、公羊三传)皆有天子告朔之礼,
秦灭《诗》、《书》,
秦灭《诗》、《书》,
由是告朔礼废。
由此告朔礼废。
望依方庆议”有制从之。
望依王方庆说。”武则天下诏书,按王方庆的主张每月行告朔之礼。
则天以方庆家多书籍,
武则天以王方庆家多藏书,
尝访求右军遗迹。
曾经找他访求王羲之墨迹。
方庆奏曰“臣十代从伯祖羲之书,
王方庆奏道“:臣十代从伯祖王羲之的书法,
先有四十馀纸,
先有四十余张,
贞观十二年,
贞观十二年(639),
太宗购求,
太宗购求,
先臣并已进之。
先祖一并进献。
唯有一卷见今在。
只有一卷还在家中珍藏,现进献皇上,
又进臣十一代祖导、十代祖洽、九代祖珣、八代祖昙首、七代祖僧绰、六代祖仲宝、五代祖骞、高祖规、曾祖褒,
并进献臣十一代祖王导、十代祖王洽、九代祖王王旬、七代祖王云首、七代祖王僧绰、六代祖王仲宝、五代祖王骞、高祖王规、曾祖王褒,
并九代三从伯祖晋中书令献之已下二十八人书,共十卷”则天御武成殿示群臣,
并九代三从伯祖晋中书令王献之已下二十八人书法共十卷。”武则天武成殿传示群臣,
仍令中书舍人崔融为《宝章集》,
又令中书舍人崔融编《宝章集》,
以叙其事,
来叙这件事,
复赐方庆,
又赏赐王方庆,
当时甚以为荣。
当时很是荣耀。
方庆又举“令杖期丧、大功未葬,
王方庆又上告“:法令明文规定‘:期丧,大功未葬,
不预朝贺。
不参加朝贺,
未终丧,
未终丧,
不预宴会。
不能参加宴会,
比来朝官不遵礼法,
’近来朝官不遵礼法,
身有哀容,
身有哀容,
陪预朝会,
随同参加朝会,
手舞足蹈,
手舞足蹈,
公违宪章,
公然违背礼法,
名教既亏,
名教既亏,
实玷皇化。
实在是玷污风化。
伏望申明令式,
伏望陛下申明礼法,
更禁断”从之。
加以禁止。”武则天听从了这意见。
方庆渐以老疾,
王方庆慢慢因年老多病,
乞从闲逸,
请求不参与政事,
乃授麟台监修国史。
于是被授麟台监修国史。
及中宗立为东宫,
到中宗立为太子,
方庆兼检校太子左庶子。
王方庆兼检校太子左庶子。
圣历二年一日,
圣历二年(699)元月,
则天欲季冬讲武,
武则天想在冬十二月讲习练武,
有司稽缓,
有司考查,
延入孟春。
缓延到第二年早春二月。
方庆上疏曰“谨按《礼记月令》:
王方庆上疏“:谨按礼记月令‘:
孟冬之月,
孟冬之月,
天子命将帅讲武,
天子命将帅讲武,
习射御角力。
练习射箭和御马比武。
此乃三时务农,
’这就是三季务农,
一时讲武,
一季抓练武,
以习射御,角校才力,
来练习射箭、御马、比武,
盖王者常事,
这是王者常规,
安不忘危之道也。
表明安不忘危之道,
孟春之月,
‘孟春之月,
不可以称兵。
不可以举兵。
兵者,
’兵,
甲胄干戈之总名。
是甲胄干戈的总名。
兵金性,
兵,金性,
克木,
金克木,
春盛德在木,
春盛德在木上,
而举金以害盛德,
而去举金害盛德,
逆生气。
违逆生气,
孟春行冬令,
如果‘孟春行冬令,
则水潦为败,
那么水涝而败坏庄稼,
雪霜大挚,
霜雪大至,
首种不入。
首种不入。
蔡邕《月令章句》云:
’蔡邕月令章句说:
太阴新休,
‘太阳刚刚休息,
少阳尚微,
少阳还很微弱,
而行冬令以导水气,
而行冬令来导水气,
故水潦至而败生物也。
故出现水灾而败坏生物。
雪霜大挚,
霜雪大至,
折阳者也。
挫折阳气。
太阴干时,
太阳干扰时令,
雨雪而霜,
再雪进而大霜,
故大伤首种。
故大大伤首种。
首种,
首种,
谓宿麦也,
就是宿麦,
麦以秋种,
一般麦子秋天种,宿麦春种,
故谓之首种。
所以叫首种。
入,
入,
收也,
收也。
春为沍寒所伤,
春天严寒冰冻所伤,
故至夏麦不成长也。
所以导致夏麦不能成长。
今孟春讲武,
’今春二月讲武练兵,
是行冬令,
是行冬令,
以阴政犯阳气,
以阴政犯阳气,
害发生之德。
伤害万物生长之德。
臣恐水潦败物,
臣担心水涝败坏庄稼,
霜雪损稼,
霜雪损坏庄稼,
夏麦不登,
夏麦不能很好生长,
无所收入也。
没有粮食收入,
伏望天恩不违时令,
伏望陛下能顺时令,
至孟冬教习,
到冬月讲武习兵,
以顺天道”手制答曰“比为久属太平,
来顺应天道。”武则天亲笔下诏“:这次讲武练兵是因为长久太平,
多历年载,
多历年载,
人皆废战,
人皆废战,
并悉学文。
均去学文。
今者用整兵威,
现在讲武其目的在整兵威,
故令教习。
故此令教习演武。
卿以春行冬令,
卿以春行冬令,
则水潦为败,
则水涝伤庄稼,
举金伤木,则便害发生。
举金伤木则影响农业生产。
循览所陈,
卿所陈述,
深合典礼,
深合典礼,
若违此请,
若违此请,
乃月令虚行。
这就是使月令虚行,
伫启直言,
希望倡导直言,
用依来表”是岁,
依表行事。”
这年,
正授太子左庶子,
授太子左庶子,
封石泉公,
封石泉公,
馀并如故,
其他职务如故,
俸料同职事三品,
俸禄等同职事三品,
兼侍皇太子读书。
兼侍皇太子读书。
方庆又上言“谨按史籍所载,
王方庆又上言“:谨按史籍所载,
人臣与人主言及上表,未有称皇太子名者。当为太子皇储,
人臣和君主在上表中,
其名尊重,不敢指斥,所以不言。
没有直接写皇太子其名的,
晋尚书仆射山涛启事,称皇太子而不言名。涛中朝名士,
皇储太子名应尊重,
必详典故,其不称名,应有凭准。
所以不直接写名,
朝官尚犹如此,宫臣归则不疑。今东宫殿及门名,
今东宫殿和门名,
皆有触犯,
皆有触犯,
临事论启,
临事论议,
回避甚难。
回避甚难。
孝敬皇帝为太子时,
孝敬皇帝李弘为太子时,
改弘教门为崇教门。
改弘教馆为崇教馆;
沛王为皇太子,
沛王李贤为皇太子,
改崇贤馆为崇文馆。
改崇贤馆为崇文馆。
皆避名讳,
皆避名讳,
以遵典礼。
以遵典制。
此即成例,
这已成常例,
足为轨模。
应成为轨模,
伏望天恩因循旧式,
望陛下能因循旧式,
付司改换”制从之。
交付有司改换。”武则天下旨听从。
长安二年五月卒,
长安二年(702)五月,王方庆去世,
赠兖州都督,
赠兖州都督,
谥曰贞。
谥号贞。
中宗即位,
中宗即位,
以宫僚之旧,
以宫僚之旧,
追赠吏部尚书。
追赠吏部尚书。
方庆博学好著述,
王方庆博学好著述,
所撰杂书凡二百馀卷。
所撰写的各种书有二百余卷。
尤精《三礼》,
他尤其精通三礼,
好事者多询访之。
好讲究礼节的人大多向他讨教。
每所酧答,
他每有酬答,
咸有典据,
都有典据,
故时人编次,
当时人把他所讲的礼,
名曰《礼杂答问》。
编辑成礼杂答问。
聚书甚多,
他家藏书多,
不减秘阁,
不少于礻必阁,
至于图画,
至于图画,
亦多异本。诸子莫能守其业,卒后寻亦散亡。
也多异本。
长子光辅,开元中官至潞州刺史。少子晙,
但他的子孙不能守其业,
工书知名,尤善琴棋,而性多严整,
他死后不久书画也多散亡。
官至殿中侍御史。
姚璹与姚珽传
姚璹,
姚璹,
字令璋,
字令璋,
散骑常侍思廉之孙也。
是散骑常侍姚思廉的孙子。
少孤,
少年时就没有父母,
抚弟妹以友爱称。
自己抚养弟妹,以友爱被世人称扬。
博涉经史,
他广博学习经史,
有才辩。
有才辩。
永徽中明经擢第。
永徽年中,考明经科中举,
累补太子宫门郎。
授太子宫门郎之职,
与司议郎孟利贞等奉令撰《瑶山玉彩》书,
他与司议郎孟利贞等奉令撰写《瑶山玉彩》一书,
书成,
书成,
迁秘书郎。
升迁秘书郎。
调露中,累迁至中书舍人,
调露年中升迁中书舍人,
封吴兴县男。
封吴兴县男。
则天临朝,
武则天临朝,
迁夏官侍郎。
迁任夏官侍郎。
坐从父弟敬节同徐敬业之乱,
因表弟姚敬节参与徐敬业的叛乱受连累,
贬桂州都督府长史。
贬桂州都督府长史。
时则天雅好符瑞,
当时武则天雅好符瑞,
璹至岭南,
姚璹到岭南,
访诸山川草树,
遍查山川草木,
其名号有“武”字者,
其名凡号有“武”字的,
皆以为上膺国姓,
都把它作为承应国姓,
列奏其事。
一一列表上奏。
则天大悦,
武则天很高兴,
召拜天官侍郎。善于选补,时人称之。
召回京拜为天官侍郎。
长寿二年,
长寿二年(692),
迁文昌左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升任文昌左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代理宰相)。
自永徽以后,
自永徽年以后,
左、右史虽得对仗承旨,
左史、右史虽然要在仪仗下承受圣旨,
仗下后谋议,
但谋议却在史官、谏官退朝后密奏,
皆不预闻。
均不参与谋议。
璹以为帝王谟训,
姚璹认为帝王决策训导,
不可暂无纪述,
不可没有记述,
若不宣自宰相,
如不叫宰相得知,
史官无从得书。
史官也无从记事。
乃表请仗下所言军国政要,
他便上表请求凡史官、谏官退朝后所商讨的军国大事,
宰相一人专知撰录,
宰相应有一人专门记录,
号为时政记,
称为时政记,
每月封送史馆。
每月封送史馆。
宰相之撰时政记,
宰相撰时政记,
自璹始也。
就是从姚璹开始的。
是岁九月,
这年九月,
坐事转司宾少卿,
因事犯错,降为司宾少卿,
罢知政事。
罢免了宰相职务。
延载初,
延载初年(694),
擢拜纳言。
提升为纳言。
有司以璹从父弟犯法,
有司以姚璹的表弟犯法,
奏言不合更为侍臣。
上奏说姚璹不适合继续为侍臣。
璹上言“昔王敦称兵犯顺,
姚璹上言“:过去王敦起兵反叛,
王导仍典枢机。
王导仍任枢机重职;
嵇康戮于晋朝,
稽康在晋朝被杀,
嵇绍忠于晋室。
嵇绍还是忠于晋王室。
窃惟前古,
就是前代,
尚不为疑。
尚不被怀疑;
今奉圣恩,
今天奉圣朝,
岂由臣下。
哪里会这样呢?
必以体例有乖,
如果一定要说与体例有违的话,
伏请甘从屏退”则天曰“此乃我意,
臣请求甘愿屏退。”武则天道“:这就是我的意思,
卿复何言。
卿不要再说了。
但当尽忠,
只要尽忠心,
无听浮说”
不要听浮言。”
时武三思率蕃夷酋长,
当时,武三思率领各少数民族的酋长,
请造天枢于端门外,
请求铸铜柱为天枢,
刻字纪功,
刻武则天功德,
以颂周德,
立于端门之外,
璹为督作使。
姚璹为督作使。
证圣初,
证圣初年(695),
璹加秋官尚书、同平章事。
姚璹加官职任秋官尚书,代理宰相,
是岁,
这年,
明堂灾,
明堂遭火灾,
则天欲责躬避正殿,
武则天自责而避离正殿,
璹奏曰“此实人火,
姚璹上奏道:“这实际上是人造成的火灾,
非曰天灾。
并非天灾。
至如成周宣榭,卜代愈隆。
成周时洛阳的宣檄讲武之地,
汉武建章,
汉武时的建章宫均遭过火灾,
盛德弥永。
但盛德仍然久远。
臣又见《弥勒下生经》云,
臣又见《弥勒下生经》说,
当弥勒成佛之时,
当弥勒成佛的时候,
七宝台须臾散坏。
七宝台须臾之间散毁。
睹此无常之相,
看见这无常之相,
便成正觉之因。
弥勒便成正觉之因。所以,
故知圣人之道,
圣人之道,
随缘示化,
随缘而化,
方便之利,博济良多。可使由之,
因循客观事物变化之利。
义存于此。况今明堂,
何况今日之明堂,
乃是布政之所,
是布政之所,
非宗庙之地,
并非宗庙之地,
陛下若避正殿,
陛下如避正殿,
于礼未为得也”左拾遗刘承庆廷奏云“明堂宗祀之所,
于礼法上也不妥当。”左拾遗刘承庆却上奏说:“明堂是祭祀的地方,
今既被焚,
今既已被焚,
陛下宜辍朝思过”璹又持前议以争之,
陛下应当闭门思过。”姚璹又持前议争论,
则天乃依璹奏。
武则天则依姚璹的意见行事。
先令璹监造天枢,
先要姚璹监造天枢,
至是以功当赐爵一等。
至此以功赐爵一等。
璹表请回赠父一官,
姚璹上表请求给自己父亲赠一官,
乃追赠其父豫州司户参军处平为博州刺史。
武则天就追赠他的父亲原豫州司户参军姚处平为博州刺史。
天后将封嵩岳,
武则天将去嵩山封禅,
命璹总知撰仪注,
命姚璹总管仪礼,
并充封禅副使。
充封禅副使。
及重造明堂,
到重造明堂时,
又令璹充使督作,
又令姚璹充当监造的使者,
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
因建造有功加银青光禄大夫。
时有大石国使请献狮子,
当时有大石国派使来献狮子。
璹上疏谏曰“狮子猛兽,
姚璹上疏谏道“:狮子是猛兽,
唯止食肉,
只食肉,
远从碎叶,以至神都,
远从碎叶来到京都,
肉既难得,
肉既难得,
检为劳费。
极为劳累耗费。
陛下以百姓为心,
陛下以百姓为心,
虑一物有失,
担忧一物有失,
鹰犬不蓄,
鹰犬也不蓄养,
渔猎总停。
渔猎总是停止,
运不杀以阐大慈,
用不杀生来表现大慈悲,
垂好生以敷至德,
来显好生的高尚道德,
凡在翾飞蠢动,
凡是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虫兽,
莫不感荷仁恩。
没有不感受陛下仁恩的。
岂容自菲薄于身,
哪里能容得对自身菲薄,
而厚资给于兽,
而对猛兽给厚资。
求之至理,
讲求至理,
必不然乎”疏奏,
必然不能这样。”疏奏上,
遽停来使。
武则天便马上要来使不要送狮子来京都。另外,
又九鼎初成,
当时铸九鼎成功,
制令黄金千两涂之。
武则天下旨用黄金千两涂饰。
璹进谏曰“夫鼎者神器,
姚璹进谏道:“鼎,是神器,
贵在质朴自然,
贵在质朴自然,
无假别为浮饰。
不必要另外加上浮饰。
臣观其状,
臣观鼎的形状,
先有五彩辉焕,
先有五彩光辉,
错杂其间,
昏杂其间,
岂待金色,
哪里还要什么金色才算炫耀呢?”
方为炫耀”则天又从之。
武则天又听从了他的意见。
寻属契丹犯塞,
不久契丹侵犯边塞,
命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璹为副使以备之。
武则天命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姚璹为副使来防备。
及还,
到归来,
坐事,
因处事有误,
神功初左授益州大都督府长史。
在神功初年(697),降职调任益州大督府长史。
蜀中官吏多贪暴,
蜀中官吏多贪婪残暴,
璹屡有发擿,
姚璹多次进行严厉打击,
奸无所容。
奸邪无所容身,
则天嘉之,
武则天对姚璹予以赞扬,
降玺书劳之曰“夫严霜之下,
下玺书慰劳:“严霜之下,
识贞松之擅奇,
才识青松的高尚;
疾风之前,
疾风之前,
知劲草之为贵。
方知劲草的可贵。
物既有此,
物既如此,
人亦宜哉。
人也是一样。
卿早荷朝恩,
卿早荷朝恩,
委任斯重。
委以重任。
居中作相,
在朝中做相,
弘益已多,
成绩很大;
防边训兵,
防边训兵,
心力俱尽。
操尽心力。
岁寒无改,
岁寒不改,
终始不渝。
始终不渝。
乃眷蜀中,
又眷顾蜀中,
氓俗殷杂,
民俗很乱,
久缺良守,
久缺好的地方官,
弊于侵渔,
在侵吞民利上成为官吏之弊,
政以贿成,
收刮民财成为政务,
人无措足。
人无所措手足。
是用命卿出镇,
因此命卿出镇,
寄兹存养。
果然能驾驭得当,
果能揽辔澄清,
政风澄清,
下车整肃。
治政整肃,
吏不敢犯,
吏不敢犯,
奸无所容,
奸无所容,
前后纠擿,盖非一绪。
前后纠偏打击犯罪,
贪残之伍,
致使贪残的人躲藏,
屏迹于列城。剽夺之俦,遁形于外境。
抢夺的人逃遁。
讵劳期月,
未用一月,
康此黎元,
安定了世俗百姓,
言念德声,
人民念卿之德,
良深嘉尚。
很是赞扬。”
宜布琅邪之化,当以豫州为法”则天又尝谓侍臣曰“凡为长官,
武则天又曾对侍臣说“:凡为长官,
能清自身者甚易,
能使自身清白容易,
清得僚吏者甚难。
能使下属廉洁很难。
至于姚璹,
而姚璹,
可谓兼之矣”
可以称得上二者兼有。”
时新都丞朱待辟坐赃至死,
逮捕系狱。
待辟素善沙门理中,
阴结诸不逞,
因待辟以杀璹为名,
拟据巴蜀为乱。
人密表告之者,
制令璹按其狱。
璹深持之,
事涉疑似引而诛死者,
仅以千数。
则天又令洛州长史宋元爽、御史中丞霍献可等重加详覆,
亦无所发明。
逮系狱数百人,
不胜酷毒,
递相附会,
以就反状。
因此籍没者复五十馀家,
其馀称知反配流者亦十八九,
道路冤之。
监察御史袁恕己劾奏其事。
则天初令璹与恕己对定,
又寻令罢推。
俄拜地官尚书。
岁馀,
转冬官尚书,
仍西京留守。
长安中,
累表乞骸骨,
制听致仕,
进爵为伯。
遇官名复旧,
为工部尚书。
神龙元年卒,
遗令薄葬,
赠越州都督,
谥曰成。
弟珽,
少好学,
以勤苦自立。
举明经,
累除定、汴、沧、虢、豳等五州刺史,
加银青光禄大夫,
转秦州刺史。
以善政有闻,
玺书褒美,
赐绢百匹。
神龙元年,
累封宣城郡公,
三迁太子詹事,
仍兼左庶子。
时节愍太子举事不法,
班前后上书进谏。
今载四事:
其一曰:
臣闻贾谊曰“选天下之端士,
孝悌博闻有道术者,
使与太子居处出入。
故太子见正事,
闻正言,
行正道,
左右前后皆正人也。
夫习与正人居之,
不能无正。
习与不正人居之,
不能无不正。
太子既冠成人,
免于保傅之严,
则有记过之史。
彻膳之宰,
进善之旌,
诽谤之木,
敢谏之鼓,
瞽史诵箴,
大夫进谋,
故习与智长,
化与心成。
夫教得而左右正,
则太子正矣。
太子正而天下定矣”臣又闻之,
木从绳则正,
后从谏则圣。
善言古者,
所以验于今。
伏惟殿下睿德洪深,
天姿聪敏,
近代成败,
前古安危,
莫不悬鉴在心,
动合典礼。
臣以庸朽,
滥居辅弼,
虚备耳目,
叨预股肱,
辄荐尘露,
庶裨山海。
伏以内置作坊,
工巧得入宫闱之内、禁卫之所,
或言语内出,
或事状外通,
小人无知,
不识轻重,
因为诈伪,
有玷徽猷。
臣望并付所司,
以停宫内造作。
如或要须役造,
犹望宫外安置,
庶得工匠不于宫禁出入。
其二曰:
臣闻汉文帝身衣弋绨,
足履革舄。
齐高帝栏槛用铜者,
皆易以铁。
经侯带玉具剑环珮以过魏,
太子不视,
经侯曰“魏国亦有宝乎”太子曰“主信臣忠,
魏之宝也”经侯委剑珮而去。
太子使追还之,
谓曰“珠玉珍玩,
寒不可衣,
饑不可食,
无遗我贼”经侯杜门不出。
臣观圣贤经籍,
务以简素为贵。
皇王政化,
皆以菲薄为德。
伏惟殿下留心恭俭,
靡尚浮奢。
臣愚犹望损之又损之,
居简以行简,
减省造作,
节量用度。
其三曰:
臣闻银牖铜楼,
宫闱严秘,
门閤来往,
皆有簿历。
殿下时有所须,
唯门司宣令,
或恐奸伪之辈,
因此妄为增减,
脱有文状舛错,
事理便即差违。
且近日吕升之便乃代署宣敕,
伏赖殿下睿敏,
当即觉其奸伪,
自余臣下庸浅,
岂能深辨真虚。
望墨令及覆事行下,
并用内印印画署之后,
冀得免有诈假,
乃是长久规模。
臣又闻之,
忠臣事君,
有犯而无隐。
明主驭下,
纳谏以进德。
故《书》云“有言逆于志,
必求诸道。
有言顺于心,
必求诸非道”伏惟殿下仁明昭著,
圣敬日跻,
探幽洞微,
穷神索隐。
事之善恶,
毫厘靡差。
理有危疑,
锱铢无爽。
臣以庸谬,
叨侍春闱,
职居献替,
岂敢缄默。
其四曰:
臣闻圣人不专其德,
贤智必有所师。
故曰:
与善人言,
如入芝兰之室,
久自芬芳。
与不善人言,
如火销膏,
不觉而尽。
今司经见无学士,
供奉未有侍读,
伏望时因视膳,
奏请置人。
所冀讲席谈筵,
务尽忠规之道。
披文擿句,
方资审谕之勤。
臣又闻臣之事主,
必尽乃诚。
君之进贤,
务求忠谠。
伏惟殿下养德储闱,
以端静为务。
恭膺守器,
以学业为先。
经所以立行修身,
史所以谙识成败。
雅诰既习,
忠孝乃成,
传记方通,
安危斯辨。
知父子君臣之道,
识古今鉴戒之规,
经史为先,
斯乃急务。
至于工巧造作,
僚吏直司,
实为末事,
无足劳虑。
臣以庸浅,
献替是司,
臣而不言,
负谴圣日,
言而获罪,
是所甘心。
伏愿留意经书,
简略细事,
一蒙采纳,
万殒无辞。
乞降储明,
俯矜狂瞽。
疏奏,
太子虽称善,
竟不悛革。
太子败,
诏遣索其宫中,
得班谏书,
中宗嘉其切直。
时宫臣皆贬黜,
唯班擢拜右散骑常侍。
岁馀,
迁秘书监。
睿宗即位,
累授户部尚书,
转太子宾客。
先天二年,
加金紫光禄大夫,
复拜户部尚书。
班与兄弟璹,
数年间俱为定州刺史、户部尚书,
时人荣之。
开元二年卒,
年七十四。
班尝以其曾祖察所撰《汉书训纂》,
多为后之注《汉书》者隐没名氏,
将为己说。
班乃撰《汉书绍训》四十卷,
以发明旧义,
行于代。
史臣评论
史臣曰:
天子有诤臣七人,
虽无道不失其天下。
致庐陵复位,
唐祚中兴,
诤由狄公,
一人以蔽。
或曰:
许之太甚。
答曰:
当革命之时,
朋邪甚众,
非推诚竭力,
致身忘家者,
孰能与于此乎。
仁杰流死不避,
骨鲠有彰,
虽逢好杀无辜,
能使终畏大义。
竟存天下,
岂不然乎。
王方庆干城南海,
羽冀东宫,
台阁枢机,
无不功济,
所谓君子不器者也。
苟非文学,
斯焉取斯。
璹成都布政,
始卒不侔。
相国上章,
或否或中。
且焚明堂而避正殿,
固诤何多。
黜唐颂而立天枢,
一言非措。
矧乃妄求符瑞,
已失忠贞。
精择楚茅,
难裨过咎。
不常其德,
罔畏承羞。
班规谏有才,
牧守多善,
储幄之任,
可谓得人。
赞曰:
犯颜忤旨,
返政扶危。
是人杂事,
狄能有之。
终替武氏,
克复唐基。
功之莫大,
人无以师。
方庆之才,
周旋特立。
璹也无常,
珽能操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