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南生平与功绩
○虞世南 李百药〔子安期〕 褚亮〔刘孝孙 李玄道 李守素附〕
虞世南,
虞世南字伯施,
字伯施,越州馀姚人,
越州余姚人,
隋内史侍郎世基弟也。
是隋代内史侍郎虞世基的弟弟。
祖检,
他的祖父虞检,
梁始兴王谘议。
是梁代始兴王咨议。
父荔,
他的父亲虞荔,
陈太子中庶子,
是陈代太子中庶子,
俱有重名。
都有尊贵的名望。
叔父寄,
他的叔父虞寄,
陈中书侍郎,
是陈代中书侍郎,
无子,
没有子嗣,
以世南继后,
以世南为继嗣的后人,
故字曰伯施。
因此世南取字伯施。
世南性沈静寡欲,
世南生性沉静寡欲,
笃志勤学,
意志坚定努力学习,
少与兄世基受学于吴郡顾野王,
年少时与他的哥哥世基一起在吴郡顾野王的门下读书,
经十馀年,
受学十多年,
精思不倦,
他勤奋努力精思不懈,
或累旬不盥栉。
有时十几天不洗脸不梳头。
善属文,
擅长做文章,
常祖述徐陵,
曾师法著名文学家徐陵,
陵亦言世南得己之意。
徐陵也认为世南得到了自己的真髓。
又同郡沙门智永,善王羲之书,
世南同郡的和尚智永擅长王羲之的书法,
世南师焉,
世南拜智永为师,
妙得其体,
深得王羲之书法真传,
由是声名籍甚。
由此名声更大。
天嘉中,
天嘉年间,
荔卒,
世南的父亲虞荔去世,
世南尚幼,
当时世南还年幼,
哀毁殆不胜丧。
他因悲哀过度瘦损得几乎受不住丧服。
陈文帝知其二子博学,
陈文帝知道虞荔的两个儿子博学,
每遣中使至其家将护之。
常从宫廷中派出使者到他们家里去扶助卫护他们。
及服阕,
世南居丧期满,
召为建安王法曹参军。
被召为建安王法曹参军。
寄陷于陈宝应,
他的叔父虞寄被陈宝应捕获,
在闽、越中,
在闽、越一带,
世南虽除丧,
世南虽然已除去丧服,
犹布衣蔬食。
却还是布衣蔬食。
至太建末,
到太建末年(582),
宝应破,
陈宝应战败,
寄还,
虞寄得以生还,
方令世南释布食肉。
才令世南脱去布衣吃肉食。
至德初,
至德初年(583),
除西阳王友。
除西阳王友。
陈灭,
陈朝灭亡,
与世基同入长安,
世南与世基一起到京都长安,
俱有重名,
兄弟二人都名重一时,
时人方之二陆。
当时的人把他们比作西晋的陆机与其弟陆云。
时炀帝在藩,
那时隋炀帝在做晋王,
闻其名,
听到他们的名声,
与秦王俊辟书交至,
隋炀帝与秦王俊征召的文书一起送到,
以母老固辞,
世南以母亲年老为借口,坚决推辞了,
晋王令使者追之。
晋王命令使者去追他们。
大业初,
大业初年(605),
累授秘书郎,
世南接连被授为秘书郎,
迁起居舍人。
升迁为起居舍人。
时世基当朝贵盛,
那时世基在当朝非常显贵,
妻子被服拟于王者。
妻子穿衣都模仿王者,
世南虽同居,
世南虽然同他们住在一起,
而躬履勤俭,
却清贫节俭,
不失素业。
不改变自己的性情。
及至隋灭,
等到隋朝灭亡,
宇文化及弑逆之际,
宇文化及反叛杀君,
世基为内史侍郎,
世基任内史侍郎,
将被诛,
也将被杀,
世南抱持号泣,
世南抱持着世基痛号悲泣,
请以身代,
请求让自己替兄受死,
化及不纳,
化及不接受他的请求,
因哀毁骨立,
世南因此悲哀得瘦损异常,形销骨立,
时人称焉。
当时的人都称赞他的行为。
从化及至聊城,
世南随化及到聊城,
又陷于窦建德,
又被窦建德抓获,
伪授黄门侍郎。
伪授黄门侍郎。
太宗灭建德,
太宗灭了窦建德后,
引为秦府参军。
世南被授为秦府参军,
寻转记室,
不久转任记室参军,
仍授弘文馆学士,
授弘文馆学士,
与房玄龄对掌文翰。
与房玄龄共同掌管诏告文翰。
太宗尝命写《列女传》以装屏风,
太宗曾令世南写《列女传》用来装屏风,
于时无本,
当时没有底本,
世南暗疏之,不失一字。
世南默记刻写它没有错一个字。
太宗升春宫,
太宗正式封为太子后,
迁太子中舍人。
升任世南为太子中舍人。
及即位,
到太宗即位,
转著作郎,
世南转任著作郎,
兼弘文馆学士。
兼弘文馆学士。
时世南年已衰老,
当时世南年已衰老,
抗表乞骸骨,
上表请求辞官,
诏不许。
太宗下诏不许他辞官,
迁太子右庶子,
升任他为太子右庶子,
固辞不拜,
世南坚决推辞不受职,
除秘书少监。
被授任为秘书少监。
上《圣德论》,
世南上《圣德论》,
辞多不载。
文字多无记载。
七年,
贞观七年(633),
转秘书监,
世南转任秘书监,
赐爵永兴县子。
赐爵永兴县子。
太宗重其博识,
太宗器重他的博识,
每机务之隙,引之谈论,
常常在处理军政大事的间隙,
共观经史。
召世南在一起谈经论史。
世南虽容貌懦曌,若不胜衣,
世南虽然容貌柔弱得像是受不了衣衫,
而志性抗烈,
但志性却刚烈,
每论及古先帝王为政得失,
每每谈到古时先代帝王为政的得失,
必存规讽,
必定诚心以正言相劝诫,
多所补益。
对当时的政事多所补益。
太宗尝谓侍臣曰“朕因暇日,
太宗曾对侍臣说“:
与虞世南商略古今,
朕借闲暇的时间与世南商讨古今政事,
有一言之失,
有一个字的差错,
未尝不怅恨,
未尝不惆怅恼恨,
其恳诚若此,
他恳切诚挚到这种程度,
朕用嘉焉。
朕用他用得好啊。
群臣皆若世南,
群臣都像世南这样,
天下何忧不理”
天下还愁有什么不能治理。”
八年,
贞观八年(634),
陇右山崩,
陇右山崩,
大蛇屡见,
大蛇多次出现,
山东及江淮多大水。
山东及江淮多次遭大水。
太宗以问世南,
太宗以这事问世南,世南回答说:
对曰“春秋时山崩,
“春秋时梁山崩,
晋侯召伯宗而问焉,
晋侯召伯宗问这件事,
对曰:
伯宗回答说‘:
国主山川,
国家主宰山川,
故山川崩竭,
所以山崩川竭,
君为之不举,
君王因此不奏乐,
降服、乘缦、彻乐、出次、祝币以礼焉。
穿素服,乘坐没有花纹的车、撤去音乐、出宫住宿、太祝陈献币帛用来祭祀神灵。
梁山,
’梁山,
晋所主也,
属晋国主宰,
晋侯从之,
晋侯听从了伯宗的话,
故得无害。
所以没有受到危害。
汉文帝元年,
汉文帝元年(前179),
齐、楚地二十九山同日崩,
齐、楚一带二十九座山同一天崩裂,
水大出,
洪水大肆泛滥,
令郡国无来贡献,
汉文帝命令郡国不要来进贡,
施惠于天下,
对天下广施恩惠,
远近欢洽,
远近欢乐和谐,
亦不为灾。
也没有成灾。
后汉灵帝时,
后汉灵帝时,
青蛇见御座。
青蛇出现在御座上。
晋惠帝时,
晋惠帝时,
大蛇长三百步,
大蛇长三百步,
见齐地,
出现在齐地,
经市入朝。
经过市区进入朝廷。
案蛇宜在草野,
蛇应当在草野之中,
而入市朝,
但它进入市区朝廷,
所以可为怪耳。
所以可以认为是怪异的。
今蛇见山泽,
如今蛇在山泽出现,
盖深山大泽必有龙蛇,
深山大泽自然有龙蛇,
亦不足怪也。
也不足为怪。
又山东足雨,
再说山东多雨,
虽则其常,
虽然合乎常规,
然阴淫过久,
然而阴雨连绵过久,
恐有冤狱,
恐怕有冤狱,
宜省系囚,
应当审断关押的囚犯,
庶几或当天意。
或许可以符合天意。
且妖不胜德,
况且妖邪不能制服道德,
唯修德可以销变”太宗以为然,
只有遵循道德可以削减突发的事故。”太宗认为他说得对,
因遣使者赈恤饑馁,
因此派使者救济饥民,
申理狱讼,
审理官司辨断冤案,
多所原宥。
多有赦免宽恕。
后有星孛于虚、危,
后来有一颗彗星出现于虚、危宿之间,
历于氐,
经过氏宿,
百馀日乃灭。
一百多天才消失。
太宗谓群臣曰“天见彗星,
太宗对群臣说:“天上出现彗星,
是何妖也”世南曰“昔齐景公时有彗星见,
是什么妖邪呢?”世南说:“过去齐景公时有彗星出现,
公问晏婴,
景公问晏婴,
对曰:
晏婴回答说‘:
穿池沼畏不深,
凿池沼怕它不深,
起台榭畏不高,
兴建台榭怕它不高,
行刑罚畏不重,
施用刑罚怕刑罚不重,
是以天见彗为公诫耳。
因此天上出现彗星来警诫您。
景公惧而修德,
’景公害怕而遵循道德,
后十六日而星没。
过了十六天彗星消失了。我听说:
臣闻天时不如地利,
‘天时不如地利,
地利不如人和,
地利不如人和’,
若德义不修,
如果不遵循道德义理,
虽获麟凤,
即使获得麟凤,
终是无补。
终究是于事无补,
但政事无阙,
但政事没有过失,
虽有灾星,
即使有灾星,
何损于时。
也于时无损。
然愿陛下勿以功高古人而自矜伐,
希望陛下不要因功高而自以为了不起,
勿以太平渐久而自骄怠,
不要因太平久了而骄傲松懈,
慎终如始,
始终如一,
彗星虽见,
即使出现彗星,
未足为忧”太宗敛容谓曰“吾之抚国,
也不足为它忧虑。”太宗神情严肃地对他说:“我治理国家,
良无景公之过。
确实没有齐景公那样的过失。
但吾才弱冠举义兵,
但我才二十岁就发动义兵,
年二十四平天下,
二十四岁平定天下,
未三十而居大位,
不到三十岁就居于帝位,
自谓三代以降,
自认为夏、商、周以来,
拨乱之主,
治理乱世的君主,
莫臻于此。
没有人达到这样的。
重以薛举之骁雄,
再拿薛举的骁勇,
宋金刚之鸷猛,
宋金刚的凶猛,
窦建德跨河北,
窦建德横跨河北,
王世充据洛阳,
王世充占据洛阳来说,
当此之时,
在那个时候,
足为勍敌,
够得上是劲敌,
皆为我所擒。
都被我擒获。
及逢家难,
到遭逢家难,
复决意安社稷,
又决定安定社稷,
遂登九五,
于是登上帝位,
降服北夷,
降服北方的异族,
吾颇有自矜之意,
我颇有些自傲的意向,
以轻天下之士,
以此轻视天下之士,
此吾之罪也。
这是我的罪过。
上天见变,
上天出现变故,
良为是乎。
确实是为这吗?
秦始皇平六国,
秦始皇平定六国,
隋炀帝富四海,
隋炀帝富达四海,
既骄且逸,
骄奢淫逸,
一朝而败,
一个早上就灭亡了,
吾亦何得自骄也。
我又怎么能够自骄呢?
言念于此,
想到这里,
不觉惕焉震惧”四月,
不觉由此警惕震惊。”四月,
康国献狮子,
康国献来狮子,
诏世南为之赋,
太宗诏令世南为之做赋,
命编之东观,
在东观编撰,
辞多不载。
文字多无记载。
后高祖崩,
后来高祖去世,
有诏山陵制度,准汉长陵故事,
太宗诏令高祖的坟墓依照汉长陵的先例,
务从隆厚。
务必要隆重丰厚,
程限既促,
安葬期限已经迫近,
功役劳弊。
建筑工程繁劳艰难。
世南上封事谏曰:
世南上密封的奏章规劝说:
臣闻古之圣帝明王所以薄葬者,
“我听说古代圣明的帝王所以薄葬的,
非不欲崇高光显,珍宝具物,以厚其亲。
并不是不想要高贵光耀、准备珍宝物器来厚葬自己的亲人。
然审而言之,
可是认真想一想,
高坟厚垅,
高坟厚垅,
珍物毕备,
珍物齐备,
此适所以为亲之累,
这恰恰会成为亲人的累赘,
非曰孝也。
而不是孝。
是以深思远虑,
因此深思远虑,
安于菲薄,
安于菲薄,
以为长久万代之计,
是为长久万代考虑,
割其常情以定耳。
割舍人之常情而决定的。
昔汉成帝造延、昌二陵,
从前汉成帝造延、昌二陵,
制度甚厚,
制度非常优厚,
功费甚多。
工程费用很多。
谏议大夫刘向上书,
谏议大夫刘向上书,
其言深切,
他的话深刻恳切,
皆合事理。
都合乎事理,上书大致是说:
其略曰“孝文居霸陵,
‘孝文帝在霸陵,
凄怆悲怀,
凄怆悲怀,
顾谓群臣曰:
看着群臣说:
嗟乎。
“啊!
以北山石为椁,
以北山做棺椁,
用纻絮斮陈漆其间,
把麻絮斩断排列涂漆在它的间隙里,
岂可动哉。
难道还可以动它吗?”
张释之进曰:
张释之走上前说:
使其中有可欲,
“假若墓中有可贪欲的东西,
虽锢南山犹有隙。
即使用铜铁铸塞南山也有缝隙,
使其中无可欲,
假若墓中没有可贪欲的东西,
虽无石椁,
即使没有石椁,
又何戚焉。
又有什么愁的呢!”
夫死者无终极,
死去的人没有终极,
而国家有废兴,
然而国家有废兴,
释之所言,为无穷计也。
释之所说的话是为长久打算。
孝文寤焉,
孝文帝领悟了其中的意思,
遂以薄葬”又汉氏之法,
于是对汉成帝施行薄葬。’再说汉朝的制度,
人君在位,
君主在位,
三分天下贡赋,
把天下的赋税分为三份,
以一分入山陵。
拿一份纳入帝王的坟墓。
武帝历年长久,
武帝经历的年代长久,
比葬,
等到入葬时,
陵中不复容物,
陵墓中不能再容纳物品,
霍光暗于大体,
霍光不识大体,
奢侈过度。
奢侈过度。
其后至更始之败,
那以后到更始战败,
赤眉贼入长安,
赤眉贼入长安,
破茂陵取物,
毁坏汉武帝陵墓茂陵,掠取宝物,
犹不能尽。
还拿不完。
无故聚敛百姓,
无故搜刮百姓,
为盗之用,
被强盗取用,
甚无谓也。
是很没有意义的。
魏文帝于首阳东为寿陵,
魏文帝在首阳东建寿陵,做关于丧葬的文告,
作终制,
文告大致是说‘:
其略曰“昔尧葬寿陵,
过去丧葬在寿陵,
因山为体,
依山造成墓的形体,
无封树,
没有封树,
无立寝殿园邑,
没有建寝殿园邑,
为棺椁足以藏骨,
造棺椁足以藏遗骨,
为衣衾足以朽肉。
做衣服足以裹朽肉。
吾营此不食之地,
我营造这不食之地,
欲使易代之后,
想使更易朝代之后,
不知其处,
不知道它的位置,
无藏金银铜铁,
不藏金银铜铁,
一以瓦器。
一律用瓦器。
自古及今,
从古到今,
未有不亡之国,
没有不亡的国家,
无有不发之墓,
没有不掘的坟墓,
至乃烧取玉匣金缕,
以至于烧取玉匣金缕,
骸骨并尽,
骸骨一起烧尽,
乃不重痛哉。
还不痛心吗?
若违诏妄有变改,
如果违背诏令妄有改变,
吾为戮尸于地下,
我在地下被斩戮尸体,
死而重死,
死了一次再死一次,
不忠不孝,
不忠不孝,
使魂而有知,
使鬼魂知道,
将不福汝。
将不赐福给你。
以为永制,
这作为永久的制度,
藏之宗庙”魏文帝此制,
藏在宗庙中。’魏文帝的这个制度,
可谓达于事矣。
可以说是通达事理啊。
向使陛下德止如秦、汉之君,
“假如陛下的德行只是如同秦汉的君主,
臣则缄口而已,
臣就闭口而已,
不敢有言。
不敢有什么话说。
伏见圣德高远,
我恭敬地看到陛下圣德高远,
尧、舜犹所不逮,
尧、舜还有所不及,
而俯与秦、汉之君同为奢泰,
却屈身与秦汉的君主一样奢霍无度,
舍尧、舜、殷、周之节俭,
舍弃尧、舜、殷、周的节俭,
此臣所以尤戚也。
这是我所尤其发愁的。
今为丘垅如此,
现在建造丘垅像这个样子,
其内虽不藏珍宝,亦无益也。
它里面即使不藏珍宝也是无益的。
万代之后,
万代之后,
但见高坟大墓,
只要看见高坟大墓,
岂谓无金玉耶。
人们难道认为里面没有金玉吗?
臣之愚计,
我的愚虑,
以为汉文霸陵,
认为汉文帝的霸陵,
既因山势,
既然依着山势,
虽不起坟,
即使不起坟,
自然高显。
也自然高显。
今之所卜,
现在所卜测的墓址,
地势即平,
地势接近平坦,
不可不起,
不能不修起来,
宜依《白虎通》所陈周制,
应当依照《白虎通》所列举的周代法制,
为三仞之坟,
造三仞高的坟,
其方中制度,
建筑坟墓的制度,
事事减少。
事事减少,
事竟之日,
墓建成之日,
刻石于陵侧,
刻石碑立在陵墓旁,
明丘封大小高下之式。
明确陵墓大小高低的标准,
明器所须,
随葬器物,
皆以瓦木,
都用瓦木,
合于礼文,
合乎礼节仪式,
一不得用金银铜铁。
一律不准用金银铜铁。
使万代子孙,
让万代子孙,
并皆遵奉,
一起都遵守奉行,
一通藏之宗庙,
一起全部藏在宗庙里,
岂不美乎。
难道不好吗?
且臣下除服用三十六日,
况且臣下除去丧服为三十六天,
已依霸陵,
已经依照霸陵的制度,
今为坟垅,
现在修坟垅,
又以长陵为法,
又依照长陵为标准,
恐非所宜。
恐怕不适宜。
伏愿深览古今,
我恭敬地愿陛下深览古今,
为长久之虑,
为长久考虑。
臣之赤心,
臣的赤子之心,
唯愿万岁之后,
只愿万岁之后,
神道常安,
神道长安,
陛下孝名,
陛下的孝名,
扬于无穷耳。
传扬天下没有尽头而已。”
书奏不报。
书奏没有得到回答,
世南又上疏曰“汉家即位之初,
世南又上奏疏说“:汉家即位之初,
便营陵墓,
就营造陵墓,
近者十馀岁,
近的十多年,
远者五十年方始成就。
远的五十年,才开始建成,
今以数月之间而造数十年之事,
现在用几个月的时间而建造几十年规模的陵墓,
其于人力,亦已劳矣。
这对于人力也已经劳乏了。
又汉家大郡五十万户,
再说汉家大郡五十万户,
即目人众未及往时,
眼前的人数不及过去,
而功役与之一等,
而工程却与它相等,
此臣所以致疑也”时公卿又上奏请遵遗诏,
这是导致我疑虑的原因。”当时公卿又上奏请求太宗遵守遗诏,
务从节俭,
务必要节俭,
因下其事付所司详议,
因此太宗把这事交付主管的人详议,
于是制度颇有减省焉。
于是殡葬制度很有减省。
太宗后颇好猎,
太宗后来颇好狩猎,
世南上疏谏曰“臣闻秋狝冬狩,
世南上疏规劝说“:我听说秋天打猎,冬天打猎,
盖惟恒典。
这是通常的制度;
射隼从禽,
射鹰放禽,
备乎前诰。
都有从前的告诫。我想,
伏惟陛下因听览之馀辰,
陛下用处理政事的余暇,
顺天道以杀伐,
依自然的规律去杀伐,
将欲躬摧班掌,
准备亲自抛弃朝中用的障扇,
亲御皮轩,
亲自驾驭虎皮装饰的车,
穷猛兽之窟穴,
捣尽猛兽的窟穴,
尽逸材于林薮。
取尽山林水泽间的良材。
夷凶剪暴,
削平凶残剪除暴虐,
以卫黎元。
以此保卫百姓,
收革擢羽,
收集皮革拢取羽毛,
用充军器。
用来充当武器,
举旗效获,
举旗颁赐出猎所得,
式遵前古。
遵照前古的仪式。
然黄屋之尊,
然而黄屋之尊,
金舆之贵,
金舆之贵,
八方之所仰德,
是八方所敬慕的德行,
万国之所系心,
万国关联的中心,
清道而行,
先使道路清净再出行,
犹戒衔橛,
还要提防倾覆之祸,
斯盖重慎防微,
这样看重谨慎、防微杜渐,
为社稷也。
是为了社稷。
是以马卿直谏于前,
因此马卿直言规劝在前,
张昭变色于后,
张昭争论变色在后,
臣诚微浅,
臣确实低微卑贱,
敢忘斯义。
怎敢忘这个道理?
且天弧星毕,所殪已多,
况且所射死的鸟兽已经很多了,
颁禽赐获,
颁赐所获的猎物,
皇恩亦薄。
皇恩也广大啊。
伏愿时息猎车,
愿陛下按时停止出猎,
且韬长戟,
姑且掩藏长戟,
不拒刍荛之请,
不拒绝草野小民的请求,
降纳涓浍之流,
俯纳细小的水流,
袒裼徒抟,
赤身徒手搏斗的人,
任之群下,
任他们在自己身边,
则贻范百王,
就会成为遗留后世君王的典范,
永光万代”其有犯无隐,
永光万代。”其中犯颜直谏的话,
多此类也。
多是这一类。
太宗以是益亲礼之。
太宗因此更加亲近、礼待世南。
尝称世南有五绝:
太宗曾经称赞世南有五绝:
一曰德行,
一曰德行,
二曰忠直,
二曰忠直,
三曰博学,
三曰博学,
四曰文辞,
四曰文辞,
五曰书翰。
五曰书翰。
十二年,
贞观十二年(638),
又表请致仕,
世南又上表请求辞官归居,
优制许之,
太宗格外开恩应许他,
仍授银青光禄大夫、弘文馆学士,
仍授银青光禄大夫、弘文馆学士,
禄赐防阁,并同京官职事。
禄赐、防门合并同京官职事。
寻卒,
不久世南去世,
年八十一。
时年八十一岁。
太宗举哀于别次,
太宗在别室为他举哀,
哭之甚恸。
哭得非常悲恸。
赐东园秘器,
赐给棺木,
陪葬昭陵,
让他陪葬在昭陵,
赠礼部尚书,
赠礼部尚书,
谥曰文懿。
赐谥号文懿。
手敕魏王泰曰“虞世南于我,
下手令给魏王泰说“:虞世南对于我,
犹一体也。
像是一个人,
拾遗补阙,
纠正帝王的过失,
无日暂忘,
没有一天有片刻的忘记,
实当代名臣,
确实是当代名臣,
人伦准的。
人伦的准则,
吾有小失,
我有小的过失,
必犯颜而谏之。
世南必定犯颜直谏。
今其云亡,
现在他已亡故,
石渠、东观之中,
石渠、东观之中,
无复人矣,
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痛惜岂可言耶”未几,
悲痛、惋惜怎么可以说啊!”不久,
太宗为诗一篇,
太宗为他做诗一篇,
追述往古兴亡之道,
追述往古兴亡之道,
既而叹曰“钟子期死,
接着感叹说:“钟子期死,
伯牙不复鼓琴。
伯牙不再鼓琴。
朕之此诗,
朕的这篇诗,
将何以示”令起居郎褚遂良诣其灵帐读讫焚之,
将拿给谁看呢?”于是命令起居郎褚遂良拿诗到世南的灵帐边读完后焚烧,
冀世南神识感悟。
希望世南的神灵知道感悟。
后数岁,
几年后,
太宗夜梦见之,
太宗夜里梦见世南,
有若平生。
像平时活着一样。
翌日,
第二天,
下制曰“礼部尚书、永兴文懿公虞世南,
太宗下令说:“礼部尚书、永兴文懿公虞世南,
德行淳备,
德行淳朴完备,
文为辞宗,
文章是辞赋的宗师,
夙夜尽心,
早晚尽心,
志在忠益。
志在忠益。
奄从物化,
忽然去世,
倏移岁序,
转眼过了几年。
昨因夜梦,
昨因夜梦,
忽睹其人,
忽见其人,
兼进谠言,
并且进谏直言,
有如平生之日。
有如平生之日。
追怀遗美,
追怀他留下的美德,
良增悲叹。
很增悲叹,
宜资冥助,
应当供给冥钱,
申朕思旧之情,
申明朕的思旧之情,
可于其家为设五百僧斋,
可在他家设五百僧斋,
并为造天尊像一区”又敕图其形于凌烟阁。
并为他造天尊像一座。”又命令在凌烟阁上画虞世南的肖像。
有集三十卷,
世南有文集三十卷,
令褚亮为之序。
太宗令褚亮为集做序。
世南子昶,
世南的儿子虞昶,
官至工部侍郎。
官至工部侍郎。
李百药父子事迹
李百药,字重规,
李百药字重规,
定州安平人,
定州安平人,
隋内史令、安平公德林子也。
是隋朝内史令、安平公李德林的儿子。
为童儿时多疾病,
因生来体弱多病,
祖母赵氏故以百药为名。
祖母赵氏因此给他取名百药。
七岁解属文。
百药七岁懂得做文章。
父友齐中书舍人陆乂、马元熙尝造德林宴集,
父亲的朋友齐中书舍人陆父、马元熙曾到李德林家中聚宴,
有读徐陵文者,
读徐陵的文章,
云“既取成周之禾,
说“:收获完了成周的粟子,
将刈琅邪之稻”,
将要收获琅笽的稻谷。”
并不知其事。
都不知道说的什么事。
百药时侍立,
百药当时侍立在旁边,走上前说:
进曰“《传》称鄅人藉稻。
“在传上说‘禹阝人藉稻’,
杜预《注》云鄅国在琅邪开阳”乂等大惊异之。
杜预注解说‘禹阝国在琅笽开阳’。”陆父等人感到非常惊奇。
开皇初,
开皇初年(581),
授东宫通事舍人,
百药被授封为东宫通事舍人,
迁太子舍人,
调任太子舍人,
兼东宫学士。
兼东宫学士。
或嫉其才而毁之者,
有的人嫉妒他的才能而毁谤他,
乃谢病免去。
百药就托病辞去官职离开了东宫。
十九年,
开皇十九年(599),
追赴仁寿宫,
进入仁寿宫,
令袭父爵。
隋文帝命百药承袭父爵。
左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雅爱其才,
左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很赏识他的才华,
奏授礼部员外郎,
被推荐为礼部员外郎,
皇太子勇又召为东宫学士。
皇太子杨勇又重新召他为东宫学士。
诏令修五礼,
诏令他修订《五礼》,
定律令,
制定刑律法令,
撰阴阳书。
撰《阴阳书》。
台内奏议文表,
尚书省的奏议文表,
多百药所撰。
大多是百药所撰写的。
时炀帝出镇扬州,
当时隋炀帝出镇扬州府,
尝召之,
曾经征召过百药,
百药辞疾不赴,
百药托病不应他的征召,
炀帝大怒,
隋炀帝大怒,
及即位,
到他即位,
出为桂州司马。为沈法兴所得,署为掾。
就把李百药贬为桂州司马。
其后,
那以后,
罢州置郡,
废州设郡,
因解职还乡里。
百药因此就解职还乡了。
大业五年,
大业五年(609),
授鲁郡临泗府步兵校尉。
李百药被授为鲁郡临泗府步兵校尉。
九年,
大业九年(613),
充戍会稽。
担任防守会稽的职务。
寻授建安郡丞,
不久被授为建安郡丞,
行达乌程,
赴任途中走到乌程县,
属江都难作,
适逢江都发动叛乱,被卷入沈法兴部下,暂任一个小官。
复会沈法兴为李子通所破,
恰好遇到沈法兴被李子通打败,
子通又命为中书侍郎、国子祭酒。
李子通又令李百药为中书侍郎、国子祭酒。
及杜伏威攻灭子通,
到杜伏威攻灭李子通,
又以百药为行台考功郎中。
又任用李百药为行台考功郎中。
或有谮之者,
有人暗地诬陷百药,
伏威囚之,
杜伏威把他囚禁起来了,
百药著《省躬赋》以致其情,
百药撰写了《省躬赋》用来表达自己的情怀,
伏威亦知其无罪,
杜伏威也知道他没有罪,
乃令复职。
就令他复职。
伏威既据有江南,
杜伏威已经占据了江南,
高祖遣使招抚,
唐高祖派使者招抚他,
百药劝伏威入朝,
百药劝杜伏威进京接受招抚,
伏威从之,
伏威答应了,
遣其行台仆射辅公祏与百药留守,
派他的行台仆射辅公礻石与百药留守,
遂诣京师。
就到京师长安去。
及渡江至历阳,
等到渡江到丹阳,
狐疑中悔,
心中狐疑而中途后悔,
将害百药,
准备加害百药,
乃饮以石灰酒,
于是送石灰酒给百药饮,
因大泄痢,而宿病皆除。
百药因此大泄而旧病都由此而去掉了。
伏威知百药不死,
伏威知道百药没死,
乃作书与公祏令杀百药,
于是写信给辅公礻石命令他杀死百药,
赖伏威养子王雄诞保护获免。
依靠杜伏威养子王雄诞的保护才得幸免。
公祏反,
辅公礻石起兵反唐,
又授百药吏部侍郎。
又任百药吏部侍郎。
有谮百药于高祖,
有人在唐高祖面前诬陷百药,
云百药初说杜伏威入朝,
说百药开始劝杜伏威降唐,
又与辅公祏同反。
又与辅公礻石一起反唐。
高祖大怒。
唐高祖非常震怒。
及公祏平,
到辅公礻石被平定,
得伏威与公祏令杀百药书,
查得杜伏威令辅公礻石害百药的书信,
高祖意稍解,
唐高祖怒意稍息,
遂配流泾州。
于是将百药发配流放到泾州。
太宗重其才名,
唐太宗看重李百药的才名,
贞观元年,
贞观元年(627),
召拜中书舍人,
李百药被太宗召回长安拜为中书舍人,
赐爵安平县男。
赐爵安平县男。
受诏修定《五礼》及律令,
受诏修定《五礼》和刑律法令,
撰《齐书》。
编撰《北齐书》。
二年,
贞观二年(628),
除礼部侍郎。
任命百药为礼部侍郎。
朝廷议将封建诸侯,
朝廷议论准备分封诸侯,
百药上《封建论》曰:
百药上《封建论》说:
臣闻经国庇民,
王者之常制。
尊主安上,
人情之本方。
思阐治定之规,
以弘长世之业者,
万古不易,
百虑同归。
然命历有赊促之殊,
邦家有理乱之异,
遐观载籍,
论之详矣。
咸云周过其数,
秦不及期,
存亡之理,
在于郡国。
可以监夏殷之长久,
遵黄唐之并建,
维城盘石,
深根固本,
虽王纲弛废,
枝干相持,
故使逆节不生,
宗祀不绝。
秦氏背师古之训,
弃先王之道,
践华恃险,
罢侯置守,
子弟无尺土之邑,
兆庶罕共治之忧,
故一夫号泽,
七庙隳祀。
臣以为自古皇王,
君临宇内,
莫不受命上玄,
飞名帝录,
缔构遇兴王之运,
殷忧属启圣之期。
虽魏武携养之资,
汉高徒役之贱,
非止意有觊觎,
推之亦不能去也。
若其狱讼不归,
菁华已竭,
虽帝尧之光被四表,
大舜之上齐七政,
非止情存揖让,
守之亦不可固焉。
以放勋、重华之德,
尚不能克昌厥后,
是知祚之长短,
必在天时,
政或盛衰,
有关人事。
隆周卜代三十,
卜年七百,
虽沦胥之道斯极,
而文、武之器犹存,
斯则龟鼎之祚,
已悬定于杳冥也。
至使南征不返,
东迁避逼,
禋祀如线,
郊畿不守,
此乃凌夷之渐,
有累于封建焉。
暴秦运短闰馀,
数钟百六。
受命之主,
德异禹、汤。
继世之君,
才非启、诵。
借使李斯、王绾之辈,
盛开四履,
将闾、子婴之徒,
俱启千乘,
岂能逆帝子之勃兴,
抗龙颜之基命者也。
然则得失成败,
各有由焉。
而著述之家,
多守常辙,
莫不情亡今古,
理蔽浇淳,
欲以百王之季,
行三代之法。
天下五服之内,
尽封诸侯。
王畿千乘之间,
俱为采地。
是以结绳之化,
行虞、夏之朝。
用象刑之典,
治刘、曹之末,
纪纲既紊,
断可知焉。
锲船求剑,
未见其可。
胶柱成文,
弥所多惑。
徒知问鼎请隧,
有惧霸王之师。
白马素车,
无复藩篱之援。
不悟望夷之衅,
未甚羿、浞之灾。
高贵之殃,
宁异申、缯之酷。
乃钦明昏乱,
自革安危,
固非守宰公侯,
以成兴废。
且数世之后,
王室浸微,
始自藩屏,
化为仇敌。
家殊俗,
国异政,
强凌弱,
众暴寡,
疆场彼此,
干戈日寻。
狐骀之役,
女子尽髽。
崤陵之师,
只轮不返。
斯盖略举一隅,
其馀不可胜数。
陆士衡方规规然云“嗣王委其九鼎,
凶族据其大邑,
天下晏然,
以治待乱”何斯言之谬也。
而设官分职,
任贤使能,
以循吏之才,
膺共治之寄,
刺郡分竹,
何代无人。
至使地或呈祥,
天不爱宝,
民称父母,
政比神明。
曹元首方区区然称“与人共其乐者,
人必忧其忧,
与人同其安者,
人必拯其危”岂容委以侯伯,
则同其安危。
任之牧宰,
则殊其忧乐。
何斯言之妄也。
封君列国,
藉庆门资,
忘其先业之艰难,
轻其自然之崇贵,
莫不世增淫虐,
代益骄侈。
自离宫别馆,
切汉凌云,
或刑人力而将尽,
或召诸侯而共乐。
陈灵则君臣悖礼,
共侮徵舒。
卫宣则父子聚麀,
终诛寿、朔。
乃云为己思治,
岂若是乎。
内外群官,
选自朝廷,
擢士庶以任之,
澄水镜以鉴之,
年劳优其阶品,
考绩明其黜陟。
进取事切,
砥砺情深,
或俸禄不入私门,
妻子不之官舍。
颁条之贵,
食不举火。
剖符之重,
衣唯补葛。
南郡太守,
敝布裹身。
莱芜县长,
凝尘生甑。
专云为利图物,
何其爽欤。
总而言之,
爵非世及,
用贤之路斯广。
民无定主,
附下之情不固。
此乃愚智所辨,
安可惑哉。
至如灭国弑君,
乱常干纪,
春秋二百年间,
略无宁岁。
次睢咸秩,
遂用玉帛之名。
鲁道有荡,
每等衣裳之会。
纵使西汉哀、平之际,
东洛桓、灵之时,
下吏淫暴,
必不至此。
为政之理,
可一言以蔽之。
伏惟陛下握纪御天,
膺期启圣,
救亿兆之焚溺,
扫氛昆于寰区。
创业垂统,
配二仪以立德。
发号施令,
妙万物而为言。
独照宸衷,
永怀前古,
将复五等而修旧制,
建万国以亲诸侯。
窃以汉、魏以还,
馀风之弊未尽。
勋、华既往,
至公之道斯革。
况晋氏失驭,
宇县崩离。
后魏时乘,
华夷杂处。
重以关河分阻,
吴、楚悬隔,
习文者学长短纵横之术,
习武者尽干戈战争之心,
毕为狙诈之阶,
弥长浇浮之俗。
开皇在运,
因藉外家。
驱御群英,
任雄猜之数。
坐移时运,
非克定之功。
年逾二纪,
民不见德。
及大业嗣文,
世道交丧,
一时人物,
扫地将尽。
虽天纵神武,
削平寇虐,
兵威不息,
劳止未康。
自陛下仰顺圣慈,
嗣膺宝历,
情深致治,
综核前王。
虽至道无名,
言象所纪,
略陈梗概,
实所庶几。
爱敬蒸蒸,
劳而不倦,
大舜之孝也。
访安内竖,
亲尝御膳,
文王之德也。
每宪司谳罪,
尚书奏狱,
大小必察,
枉直咸申,
举断趾之法,
易大辟之刑,
仁心隐恻,
贯彻幽显,
大禹之泣辜也。
正色直言,
虚心受纳,
不简鄙陋,
无弃刍荛,
帝尧之求谏也。
弘奖名教,
劝励学徒,
既擢明经于青紫,
将升硕儒于卿相,
圣人之善诱也。
群臣以宫中暑湿,
寝膳或乖,
请徙御高明,
营一小阁。
遂惜家人之产,
竟抑子来之愿,
不吝阴阳所感,
以安卑陋之居。
去岁荒俭,
普天饑馑,
丧乱甫尔,
仓廪空虚。
圣情矜愍,
勤加惠恤,
竟无一人流离道路,
犹且食啖藜藿,
乐撤簨弶,
言必凄动,
貌成癯瘠。
公旦喜于重译,
文命矜其即序。
陛下每四夷款附,
万里归仁,
必退思进省。
凝神动虑,
恐妄劳中国,
以事远方,
不藉万古之英声,
以存一时之茂实。
心切忧劳,
迹绝游幸,
每旦视朝,
听受无倦。
智周于万物,
道济于天下。
罢朝之后,
引进名臣,
讨论是非,
备尽肝膈,
唯及政事,
更无异辞。
才及日昃,
命才学之士,
赐以清闲,
高谈典籍,
杂以文咏,
间以玄言,
乙夜忘疲,
中宵不寐。
此之四道,
独迈往初。
斯实生民以来,
一人而已。
弘兹风化,
昭示四方,
信可以期月之间,
弥纶天壤。
而淳粹尚阻,
浮诡未移,
此由习之永久,
难以卒变。
请待斫雕成朴,
以质代文,
刑措之教一行,
登封之礼云毕,
然后定疆理之制,
议山河之赏,
未为晚焉。
《易》称“天地盈虚,
与时消息,
况于人乎”美哉斯言也。
太宗竟从其议。
四年,
授太子右庶子。
五年,
与左庶子于志宁、中允孔颖达、舍人陆敦信侍讲于弘教殿。
时太子颇留意典坟,
然闲燕之后,
嬉戏过度,
百药作《赞道赋》以讽焉,
辞多不载。
太宗见而遣使谓百药曰“朕于皇太子处见卿所献赋,
悉述古来储贰事以诫太子,
甚是典要。
朕选卿以辅弼太子,
正为此事,
大称所委,
但须善始令终耳”因赐彩物五百段。
然太子卒不悟而废。
十年,
以撰《齐史》成,
加散骑常侍,
行太子左庶子,
赐物四百段。
俄除宗正卿。
十一年,
以撰《五礼》及律令成,
进爵为子。
后数岁,
以年老固请致仕,
许之。
太宗尝制《帝京篇》,
命百药并作,
上叹其工,
手诏曰“卿何身之老而才之壮,
何齿之宿而意之新乎”二十二年卒,
年八十四,
谥曰康。
百药以名臣之子,
才行相继,
四海名流,
莫不宗仰。
藻思沈郁,
尤长于五言诗,
虽樵童牧竖,
并皆吟讽。
性好引进后生,
提奖不倦。
所得俸禄,
多散之亲党。
又至性过人,
初侍父母丧还乡,
徒跣单衣,
行数千里,
服阕数年,
容貌毁悴,
为当时所称。
及悬车告老,
怡然自得,
穿池筑山,
文酒谈赏,
以舒平生之志。
有集三十卷,
子安期。
安期幼聪辩,
七岁解属文。
初,
百药大业末出为桂州司马,
行至太湖,
遇逆贼,
将加白刃,
安期跪泣请代父命,
贼哀而释之。
贞观初,
累转符玺郎。
预修《晋书》成,
除主客员外郎。
永徽中,
迁中书舍人。
又与李义府等于武德殿内修书,
再转黄门侍郎。
龙朔中,
为司列少常伯,
参知军国。
有事太山,
诏安期为朝觐坛碑文。
安期前后三为选部,
颇为当时所称。
时高宗屡引侍臣,
责以不进贤良。
众皆莫对,
独安期进曰“臣闻圣帝明王,
莫不劳于求贤,
逸于任使。
设使尧、舜苦己癯瘠,
不能用贤,
终亦王化不行。
自夏、殷已来,
历国数十,
皆委贤良,
以共致理。
且十室之邑,
必有忠信,
况今天下至广,
非无英彦。
但比来公卿有所荐引,
即遭嚣谤,
以为朋党。
沉屈者未申,
而在位者已损,
所以人思苟免,
竞为缄默。
若陛下虚己招纳,
务于搜访,
不忌亲雠,
唯能是用,
谗毁亦既不入,
谁敢不竭忠诚。
此皆事由陛下,
非臣等所能致也”高宗深然其言。
俄检校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
出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
咸亨初卒。
自德林至安期三世,
皆掌制诰。
安期孙羲仲,
又为中书舍人。
褚亮仕途与谏言
褚亮,
字希明,
杭州钱塘人。
曾祖湮,
梁御史中丞。
祖蒙,
太子中舍人。
父玠,
陈秘书监,
并著名前史。
其先自阳翟徙居焉。
亮幼聪敏好学,
善属文。
博览无所不至,
经目必记于心。
喜游名贤,
尤善谈论。
年十八,
诣陈仆射徐陵,
陵与商榷文章,
深异之。
陈后主闻而召见,
使赋诗,
江总及诸辞人在坐,
莫不推善。
祯明初,
为尚书殿中侍郎。
陈亡,
入隋为东宫学士。
大业中,
授太常博士。
时炀帝将改置宗庙,
亮奏议曰:
谨按《礼记》“天子七庙,
三昭三穆,
与太祖之庙而七”郑玄《注》曰“此周制也。
七者,
太祖及文王、武王之祧,
与亲庙四也。
殷则六庙,
契及汤与二昭二穆也。
夏则五庙,
无太祖,
禹与二昭二穆而已”玄又据《礼》“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而立四庙”案郑玄义,
天子唯立四亲庙,
并始祖而为五。
周以文、武为受命之祖,
特立二祧,
是为七庙。
王肃注《礼记》曰“尊者尊统上,
卑者尊统下。
故天子七庙,
诸侯五庙。
其有殊功异德,
非太祖而不毁,
不在七庙之数”案肃以为天子七庙,
是百代之言。
又据《王制》天子七庙,
诸侯五庙,
大夫三庙,
降二为差。
是则天子立四亲庙,
又立高祖之父、高祖之祖父、太祖而为七。
周有文、武、姜嫄合为十庙。
汉世诸帝之庙各立,
无迭毁之义。
至元帝时,
贡禹、匡衡之徒始议其礼,
以高帝为太祖,
而立四亲,
是为五庙。
唯刘歆以为天子七庙,
诸侯五庙,
降杀以两之义,
七者,
其正法可常数也。
宗不在此数内,
有功德则宗之,
不可豫设为数也。
是以班固称“考论诸儒之仪,
刘歆博而旧矣”光武即位,
建高庙于洛阳。
乃立南顿君以上四庙,
就祖宗而为七。
至魏初,
高堂隆为郑学,
议立亲庙四,
太祖武帝犹在四亲之内,
乃虚置太祖及二祧以待后世。
至景初间,
乃依王肃更立六庙,
二世祖就四亲而为六庙。
晋武受禅,
博议宗祀,
自文帝以上至六世亲祖征西府君,
而宣帝亦序于昭穆,
未升太祖,
故祭止六世。
江左中兴,
贺循知礼,
至于寝庙之议,
皆依魏、晋旧事。
宋武初受命为王,
依诸侯立亲庙四,
即位之后,
增祠五世祖相国掾府君、六世祖右北平府君,
止于六庙,
建身没主升,
亦从昭穆,
犹太祖之位也。
降及齐、梁,
守而勿革,
加宗迭毁,
礼无违旧。
臣又按姬周自太祖已下,
皆别立庙,
至于禘祫,
俱合食于太祖。
是以炎汉之初,
诸庙各立,
岁时常享,
亦随处而祭,
所用庙乐,
皆像功德而歌舞焉。
至光武乃总立一堂,
而群主异室,
斯则新承寇乱,
欲从约省,
自此已来,
因循不变。
皇隋太祖武元皇帝仁风潜畅,
至泽傍通,
以昆、彭之勋,
开稷、契之绪。
高祖文皇帝睿哲玄览,
神武应期,
拨乱返正,
远肃迩安,
受命开基,
垂统圣嗣,
鸿名冠于三代,
宝祚传于七百。
当文明之运,
定祖宗之礼。
且损益不同,
沿袭异趣,
时王所制,
可以垂法。
自历代已来,
亲用王、郑二义。
若寻其旨归,
校以优劣,
康成止论周代,
非谓经通。
子雍总贯皇王,
事兼长远。
今请依据古典,
崇建七庙,
受命之庙,
宜别立庙,
祧百世之后,
不毁之法。
至于銮驾亲奉,
申孝享于高庙。
有司行事,
竭诚敬于群主。
俾夫规模可则,
严祀易遵,
表有功而彰明德,
大复古而贵能变。
臣又按周人立庙,
亦无处置之文,
据冢人职而言之,
先王居中,
以昭穆为左右。
阮忱所撰《礼图》,
亦从此义。
汉京诸庙既远,
又不序禘祫。
今若依周制,
理有未安,
杂用汉仪,
事难全采,
谨详立别图附之。
议未行,
寻坐与杨玄感有旧,
左迁西海郡司户。
时京兆郡博士潘徽亦以笔札为玄感所礼,
降威定县主簿。
当时寇盗纵横,
六亲不能相保。
亮与同行,
至陇山,
徽遇病终,
亮亲加棺敛,
瘗之路侧,
慨然伤怀,
遂题诗于陇树,
好事者皆传写讽诵,
信宿遍于京邑焉。
薛举僭号陇西,
以亮为黄门侍郎,
委之机务。
及举灭,
太宗闻亮名,
深加礼接,
因从容自陈。
太宗大悦,
赐物二百段、马四匹。
从还京师,
授秦王文学。
时高祖以寇乱渐平,
每冬畋狩。
亮上疏谏曰“臣闻尧鼓纳谏,
舜木求箴,
茂克昌之风,
致升平之道。
伏惟陛下应千祀之期,
拯百王之弊,
平壹天下,
劬劳帝业,
旰食思政,
废寝忧人。
用农隙之馀,
遵冬狩之礼。
获车之所游践,
虞旗之所涉历,
网唯一面,
禽止三驱,
纵广成之猎士,
观上林之手搏,
斯固畋弋之常规,
而皇王之壮观。
至于亲逼猛兽,
臣窃惑之。
何者。
筋力骁悍,
爪牙轻捷。
连弩一发,
未必挫其凶心。
长戟才撝,
不能当其愤气。
虽孟贲抗左,
夏育居前,
卒然惊轶,
事生虑表。
如或近起林丛,
未填坑谷,
骇属车之后乘,
犯官骑之清尘。
小臣怯懦,
私怀战栗。
陛下以至圣之资,
垂将来之教,
降情纳下,
无隔直言。
臣叨逢明时,
游宦藩邸,
身渐荣渥,
日用不知,
敢缘天造,
冒陈丹恳”高祖甚纳之。
太宗每有征伐,
亮常侍从,
军中宴筵,
必预欢赏,
从容讽议,
多所裨益。
又与杜如晦等十八人为文学馆学士,
太宗入居春宫,
除太子舍人,
迁太子中允。
贞观元年,
为弘文馆学士。
九年,
进授员外散骑常侍、封阳翟县男,
拜通直散骑常侍、学士如故。
十六年,
进爵为侯,
食邑七百户。
后致仕归于家。
太宗幸辽东,
亮子遂良为黄门侍郎,
诏遂良谓亮曰“昔年师旅,
卿常入幕。
今兹遐伐,
君已悬车。
倏忽之间,
移三十载,
眷言畴昔,
我劳如何。
今将遂良东行,
想公于朕,
不惜一儿于膝下耳,
故遣陈离意,
善居加食”亮奉表陈谢。
及寝疾,
诏遣医药救疗,
中使候问不绝。
卒时年八十八。
太宗甚悼惜之,
不视朝一日,
赠太常卿,
陪葬昭陵,
谥曰康。
长子遂贤,
守雍王友。
次子遂良,
自有传。
其他学士与史评
始太宗既平寇乱,
留意儒学,
乃于宫城西起文学馆,
以待四方文士。
于是,
以属大行台司勋郎中杜如晦,
记室考功郎中房玄龄及于志宁,
军谘祭酒苏世长,
天策府记室薛收,
文学褚亮、姚思廉,
太学博士陆德明、孔颖达,
主簿李玄道,
天策仓曹李守素,
记室参军虞世南,
参军事蔡允恭、颜相时,
著作佐郎摄记室许敬宗、薛元敬,
太学助教盖文达,
军谘典签苏勖,
并以本官兼文学馆学士。
及薛收卒,
复征东虞州录事参军刘孝孙入馆。
寻遣图其状貌,
题其名字、爵里,
乃命亮为之像赞,
号《十八学士写真图》,
藏之书府,
以彰礼贤之重也。
诸学士并给珍膳,
分为三番,
更直宿于阁下,
每军国务静,
参谒归休,
即便引见,
讨论坟籍,
商略前载。
预入馆者,
时所倾慕,
谓之“登瀛洲”。
颜相时兄师古、苏勖兄子干。
刘孝孙者,
荆州人也。
祖贞,
周石台太守。
孝孙弱冠知名,
与当时辞人虞世南、蔡君和、孔德绍、庾抱、庾自直、刘斌等登临山水,
结为文会。
大业末,
没于王世充,
世充弟伪杞王辩引为行台郎中。
洛阳平,
辩面缚归国,
众皆离散,
孝孙犹攀援号恸,
追送远郊,
时人义之。
武德初,
历虞州录事参军,
太宗召为秦府学士。
贞观六年,
迁著作佐郎、吴王友。
尝采历代文集,
为王撰《古今类序诗苑》四十卷。
十五年,
迁本府谘议参军。
寻迁太子洗马,
未拜卒。
李玄道者,
本陇西人也,
世居郑州,
为山东冠族。
祖瑾,
魏著作佐郎。
父行之,
隋都水使者。
玄道仕隋为齐王府属。
李密据洛口,
引为记室。
及密破,
为王世充所执。
是时,
同遇凶俘者并惧死,
达曙不寐,
唯玄道颜色自若,
曰“死生有命,
非忧能了”同拘者雅推其识量。
及见世充,
举措不改其常。
世充素知其名,
益重之,
释缚以为著作佐郎。
东都平,
太宗召为秦王府主簿、文学馆学士。
贞观元年,
累迁给事中,
封姑臧县男。
时王君廓为幽州都督,
朝廷以其武将不习时事,
拜玄道为幽州长史,
以维持府事。
君廓在州屡为非法,
玄道数正议裁之。
尝又遗玄道一婢,
玄道问婢所由,
云本良家子,
为君廓所掠,
玄道因放遣之,
君廓甚不悦。
后遇君廓入朝,
房玄龄即玄道之从甥也,
玄道附书,
君廓私发,
不识草字,
疑其谋己,
惧而奔叛,
玄道坐流巂州。
未几征还,
为常州刺史。
在职清简,
百姓安之,
太宗下诏褒美,
赐以绫彩。
三年,
表请致仕,
加银青光禄大夫,
以禄归第,
寻卒。
子云将,
知名。
官至尚书左丞。
李守素者,
赵州人,
代为山东名族。
太宗平王世充,
征为文学馆学士,
署天策府仓曹参军。
守素尤工谱学,
自晋宋已降,
四海士流及诸勋贵华戎阀阅,
莫不详究,
当时号为“行谱”。
尝与虞世南共谈人物,
言江左、山东,
世南犹相酧对。
及言北地诸侯,
次第如流,
显其世业,
皆有援证,
世南但抚掌而笑,
不复能答,
叹曰“行谱定可畏”许敬宗因谓世南曰“李仓曹以善谈人物,
乃得此名,
虽为美事,
然非雅目。
公既言成准的,
宜当有以改之”世南曰“昔任彦升美谈经籍,
梁代称为五经笥。
今目仓曹为人物志可矣”贞观初卒。
史臣曰:
刘并州有言“和氏之璧,
不独耀于郢握。
夜光之珠,
何专玩于隋掌。
天下之宝,
固当与天下共之”虞永兴之从建德,
李安平之佐公祏,
褚阳翟之依薛举,
盖大渴不能择泉而饮,
大暑不能择荫而息耳,
非不识其饮憩之所。
及文皇帝揭三辰而烛天下,
群贤雾集,
人之所奉,
方得跃鳞天池,
擅价春山,
为一代之至宝,
则所托之势异也。
隋掌郢握,
曷有常哉。
二虞昆仲,
文章炳蔚于隋、唐之际。
褚河南父子,
箴规献替,
洋溢于贞观、永徽之间。
所谓代有人焉,
而三家尤盛。
赞曰:
猗与文皇,
荡涤苍昊。
十八文星,
连辉炳耀。
虞、褚之笔,
动若有神。
安平之什,
老而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