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
早年经历与归唐
魏徵,字玄成,钜鹿曲城人也。
大业末年,
父长贤,北齐屯留令。徵少孤贫,
武阳郡郡丞元宝藏起兵响应李密,
落拓有大志,不事生业,出家为道士。
召请魏徵掌管文书。
好读书,多所通涉,见天下渐乱,
李密每次见到元宝藏送来的文书,
尤属意纵横之说。大业末,
总称赞写得好,
武阳郡丞元宝藏举兵以应李密,召徵使典书记。密每见宝藏之疏,
后来听说是魏徵写的,
未尝不称善,既闻徵所为,遽使召之。
就立即派人把他召来。
徵进十策以干密,
魏徵进献十条计策给李密,
虽奇之而不能用。
李密虽感到新奇但未能采用。
及王世充攻密于洛口,
到了王世充在洛口进攻李密时,
徵说密长史郑颋曰“魏公虽骤胜,
魏徵对李密的长史郑廷页说:“魏公李密虽然屡次获胜,
而骁将锐卒死伤多矣。
但精兵骁将死伤的也很多了;
又军无府库,
军费又紧张,
有功不赏。
对有功的不能论功行赏,
战士心惰,
志气不高,
此二者难以应敌。
有这两条就难得与敌人硬拼。
未若深沟高垒,
不如挖深沟筑高垒,
旷日持久,
与敌人拖延时间,
不过旬月,
过不了十天半月,
敌人粮尽,
敌人粮尽草绝,
可不战而退,
不用攻打,他们就会撤兵,
追而击之,
那时我们再出兵追击敌人,
取胜之道。
这就是取胜的方法。
且东都食尽,
况且东都的粮食断绝了,
世充计穷,
王世充已经无计可施,
意欲死战,
一心想决一死战,
可谓穷寇难与争锋,
我们实在难与陷入绝境的敌寇争锋,
请慎无与战”颋曰“此老生之常谈耳”徵曰“此乃奇谋深策,
请慎重考虑不要与他们决战。”郑廷页说:“这些话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魏徵说“:这是出奇制胜的良策,
何谓常谈”因拂衣而去。
怎么说是老生常谈?”因此拂衣而去。
及密败,
李密失败后,
徵随密来降,
魏徵跟随李密归降唐王,
至京师,
到了京师,
久不见知。
很长时间都默默无闻,
自请安辑山东,
他自己请求去安抚山东,
乃授秘书丞,
于是授命为秘书丞,
驱传至黎阳。
驱驾驿车赶到黎阳。
时徐世勣尚为李密拥众,
那时,徐世责力还是李密的部将,
徵与世勣书曰:
魏徵给徐世责力写信说:
自隋末乱离,
“自从隋末政局混乱,
群雄竞逐,
群雄竞相追逐,
跨州连郡,
跨州连郡,
不可胜数。
不可胜数。
魏公起自叛徒,
魏公李密起兵叛隋,
奋臂大呼,
振臂大呼,
四方响应,万里风驰,
四方响应如万里风驰,
云合雾聚,
似云合雾聚,
众数十万。
一下子就聚集了几十万人。
威之所被,将半天下,
声威遍及近半个天下,
破世充于洛口,
在洛口破王世充,
摧化及于黎山。
在黎山摧毁宇文化及。
方欲西蹈咸阳,
正准备向西占领咸阳,
北凌玄阙,
往北进攻玄阙,
扬旌瀚海,
让自己的旌旗飘扬在瀚海,
饮马渭川,
让自己的战马到渭川饮水,
翻以百胜之威,败于奔亡之虏。
不料有百胜之威反而败在奔逃的敌军之手。
固知神器之重,
由此可见,
自有所归,
天下的归属已成定局,
不可以力争。
不能以力抗争,
是以魏公思皇天之乃睠,
因此魏公感念皇天才回头反省,
入函谷而不疑。
进入函谷关而没有疑虑。
公生于扰攘之时,
您生于混乱之时,
感知己之遇。
感念知己之遇,
根本已拔,
在根已拔掉的情况下,
确乎不动,
还坚持不动摇,
鸠合遗散,
纠集溃散的兵马,
据守一隅。
据守在一方。
世充以乘胜余勇,
王世充趁着战胜的余勇,
息其东略。
在他东边的地域休养生息,
建德因侮亡之势,
窦建德处在失败受辱的形势,
不敢南谋。
不敢对南方有所图谋。
公之英声,
你的美好的名声,
足以振于今古。
足可以振动古今。
然谁无善始,
然而谁没有好的开始,
终之虑难。
可结局却难以预料。
去就之机,
把握去留进退的时机,
安危大节。
是安危的关键。
若策名得地,
假如做官得到封地,
则九族荫其馀辉。
九族就会受到余辉的庇护,
委质非人,
如果投靠的人不得当,
则一身不能自保。
自己一身还不能自保。
殷鉴不远,
殷灭夏的鉴戒不远,
公所闻见。
是你能够看到听到的。
孟贲犹豫,
古代勇士孟贲迟疑不决,
童子先之,
童子都能在他之先做出决断,
知几其神,
智慧接近神明,
不俟终日。
不整天等待。
今公处必争之地,
现在您处在兵家必争之地,
乘宜速之机,
应当速急乘机谋划,
更事迟疑,
如果遇事迟疑不决,
坐观成败,
坐观成败,
恐凶狡之辈,
恐怕凶险狡诈之辈,
先人生心,
先生出异心,
则公之事去矣。
那么您的大事就无法挽回了。”
世勣得书,
世责力得到书信,
遂定计遣使归国,
于是决定派使者到长安表示归顺唐朝,
开仓运粮,
并开仓运粮,
以馈淮安王神通之军。
送给淮安王神通的军队。
不久,
俄而建德悉众南下,
窦建德率军南下,
攻陷黎阳,
攻陷黎阳,
获徵,
俘获了魏徵,
署为起居舍人。
任命他为起居舍人。
及建德就擒,
后来窦建德被李世民擒获,
与裴矩西入关。
魏徵与裴矩西行入潼关。
隐太子闻其名,
隐太子建成早已听说魏徵的名气,
引直洗马,
把他召为洗马,
甚礼之。
非常恭敬他。
徵见太宗勋业日隆,
魏徵见太宗屡建功勋,威望越来越高,
每劝建成早为之所。
常常劝建成早定对策。
及败,
太子建成失败后,
太宗使召之,
太宗派人召见魏徵,对魏徵说:
谓曰“汝离间我兄弟,
“你离间我兄弟关系,
何也”徵曰“皇太子若从徵言,
这是为什么?”魏徵说:“太子如果听从了我的意见,
必无今日之祸”太宗素器之,
一定不会遭到今天的杀身之祸。”太宗平素就器重魏徵的敢于直言,
引为詹事主簿。
于是任命他为詹事主簿。
及践祚,
太宗即位后,
擢拜谏议大夫,
提升魏徵为谏议大夫,
封钜鹿县男,
封巨鹿县男,
使安辑河北,
派他安抚河北,
许以便宜从事。
授予他遇事可酌情处理的权力。
徵至磁州,
魏徵到了磁州,
遇前宫千牛李志安、齐王护军李思行锢送诣京师。
遇到前东宫千牛李志安、齐王护军李思行锁在囚车中押解京师。
徵谓副使李桐客曰“吾等受命之日,
魏徵对副使李桐客说“:我们动身时刚得到皇上的诏命,
前宫、齐府左右,皆令赦原不问。
前东宫、齐王府的旧人都一律赦免不问。
今复送思行,
现在又把李思行等押送京师,
此外谁不自疑。
这样做其他的人谁还再相信皇上的诏令而不疑虑呢?
徒遣使往,
朝廷派我们安抚山东,
彼必不信,
人们一定不会相信,
此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这岂不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且公家之利,
况且有关国家利益,
知无不为,
明白了没有不去做的,
宁可虑身,
宁可自己承担责任,
不可废国家大计。
也不能损害国家大计。
今若释遣思行,
现在如果释放李思行他们,
不问其罪,
不再追究他们的罪责,
则信义所感,无远不臻。
那么信义的感召就会远达天下。
古者,大夫出疆,
古时大夫出使,
苟利社稷,
只要是对国家有利,
专之可也。
就可以自己做主。
况今日之行,
况且我们这次出使,
许以便宜从事,
皇上给予我们灵活行事的权力。
主上既以国士见待,
皇上既然对我们以国士相待,
安可不以国士报之乎”即释遣思行等,
我们怎能不以国士相报呢?”副使同意,立即释放了李思行等人,
仍以启闻,
并上书呈报皇上,
太宗甚悦。
太宗非常高兴。
辅佐太宗与直谏风范
太宗新即位,
太宗刚即位,
励精政道,
励精图治,
数引徵入卧内,
多次把魏徵召到卧室里,
访以得失。
单独询问治国施政的得失。
徵雅有经国之才,
魏徵很有治理国家的才干,
性又抗直,
性情又耿直,
无所屈挠。
从不退缩屈服,
太宗与之言,
太宗与他谈论,
未尝不欣然纳受。
总是欣然接受他的意见。
徵亦喜逢知己之主,
魏徵也为遇到赏识自己的君主而喜不自胜,
思竭其用,
于是把心里的想法全部说出来,
知无不言。
毫不隐瞒。
太宗尝劳之曰“卿所陈谏,
太宗曾经慰劳魏徵说“:您所陈述进谏的事,
前后二百馀事,
前后有二百多项,
非卿至诚奉国,
不是您至诚报效国家,
何能若是”其年,
怎么能够这样?”那年,
迁尚书左丞。
太宗又升任他为尚书左丞。
或有言徵阿党亲戚者,
有人诽谤魏徵包庇自己的亲戚,
帝使御史大夫温彦博案验无状,
太宗派御史大夫温彦博去查办,结果查无实据,
彦博奏曰“徵为人臣,
温彦博向太宗奏道:“魏徵作为一个臣子,
须存形迹,
应该使自己的行为显明,
不能远避嫌疑,
他不能远避嫌疑,
遂招此谤。
以致遭受这些没有根据的诽谤。
虽情在无私,
虽然没有私情,
亦有可责”帝令彦博让徵,
也应当受到责备。”太宗叫温彦博去责备魏徵,并说:
且曰“自今后不得不存形迹”他日,
“从今以后,行为不得不存痕迹。”第二天,
徵入奏曰“臣闻君臣协契,
魏徵入朝上奏太宗说:“我听说君臣一心,
义同一体。
如同一个整体。
不存公道,
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唯事形迹,
一味追求行为显露痕迹,
若君臣上下,同遵此路,
如果君臣上下都共同遵循这条道路,
则邦之兴丧,
那么国家的兴衰就难以预料了。”太宗大惊失色说“:
或未可知”帝瞿然改容曰“吾已悔之”徵再拜曰“愿陛下使臣为良臣,
我已经悔悟这件事了。”魏徵又跪下说“:愿陛下让臣做良臣,不要让臣做忠臣。”太宗说:
勿使臣为忠臣”帝曰“忠、良有异乎”徵曰“良臣,
“忠臣、良臣有不同的地方吗?”魏徵说“:
稷、契、咎陶是也。忠臣,
稷、契、咎陶就是良臣,
龙逢、比干是也。
龙逢、比干就是忠臣。
良臣使身获美名,
良臣使自身获得美名,
君受显号,
君主得到光耀的称号,
子孙传世,
子孙世代相传,
福禄无疆。
福禄无边。
忠臣身受诛夷,
忠臣自身遭祸被杀,
君陷大恶,
君主陷于愚昧、凶暴的境地,
家国并丧,
国破家亡,
空有其名。
只得到一个忠臣的空名。
以此而言,
从这说来,
相去远矣”帝深纳其言,
忠臣、良臣相差就远了。”太宗深深地被魏徵的话打动了,
赐绢五百匹。
赐给魏徵绢五百匹。
贞观三年,
贞观二年(628),
迁秘书监,
魏徵升任秘书监,
参预朝政。
参预朝政。
徵以丧乱之后,
魏徵因为感到国家经历了丧乱之后,图籍散失,
典章纷杂,
制度、法令纷乱繁杂,
奏引学者校定四部书。
奏报朝廷组织学者校定四部书。
数年之间,
几年之间,
秘府图籍,
秘府中收藏的书籍,
粲然毕备。
精要而又完备。
时高昌王麹文泰将入朝,
当时高昌王麴文泰准备入京朝见皇帝,
西域诸国咸欲因文泰遣使贡献,
西域各国都想乘麴文泰入朝的机会,派使者给皇帝进贡,
太宗令文泰使人厌怛纥干往迎接之。
太宗命文泰的使臣厌怛纥干前去迎接西域各国使臣。
徵谏曰“中国始平,
魏徵规劝说“:天下刚刚平定,
疮痍未复,
战乱的创伤还未恢复,
若微有劳役,
如果稍有劳役,
则不自安。
自己就不得安宁。
往年文泰入朝,
往年文泰入京朝见皇上,
所经州县,
所经过的州县,
犹不能供,
尚且疲于供给,
况加于此辈。
何况又加上西域各国的使臣。
若任其商贾来往,
假如让西域的人以商人的身份来往,
边人则获其利。
边地人民就会因此得利;
若为宾客,
如果作为宾客前来。
中国即受其弊矣。
国中就会消耗大量资财而深受其害。
汉建武二十二年,
东汉建武二十二年(46),
天下已宁。
天下已经安定,
西域请置都护、送侍子,
西域请求东汉设置都护、派遣王子入京侍奉皇帝,
光武不许,
光武帝不准许,
盖不以蛮夷劳弊中国也。
是不愿因为异族而使中原消耗劳力资财受害。
今若许十国入贡,
现在如果答应十国使者入京进贡,
其使不下千人,
它们的使者不下千人,
欲使缘边诸州何以取济。
将使边地各州怎么应付?
人心万端,
人的心性各异、头绪万端,
后虽悔之,
过后即使后悔,
恐无所及”上善其议。
恐怕就来不及了。”太宗认为魏徵的意见很好,
时厌怛纥干已发,
当时厌怛纥干已经出发,
遽追止之。
太宗命人立即追赶制止了他。
后太宗幸九成宫,
后来太宗到九成宫游玩,
因有宫人还京,
因有宫人回京,
憩于湋川县之官舍。
住在氵韦川县的官舍里。
俄又右仆射李靖、侍中王珪继至,
不久右仆射李靖、侍中王王圭接着到来,
官属移宫人于别所而舍靖等。
县吏把宫人移到别的住所,让出官舍给李靖等住。
太宗闻之,
太宗听说这件事,
怒曰“威福之柄,
发怒说:“威力福禄的权柄,
岂由靖等。
难道是由李靖等掌握的吗?
何为礼靖而轻我宫人”即令案验湋川官属及靖等。
为什么礼待李靖而轻视我的宫人!”立即命令审查氵韦川县吏和李靖等人。
徵谏曰“靖等,
魏徵劝阻道“:李靖等人,
陛下心膂大臣。
都是陛下的心腹大臣,
宫人,皇后扫除之隶。
宫人不过是后宫打扫庭院的奴婢。
论其委付,
论他们付托的使命,
事理不同。
事理各不相同。
又靖等出外,
再说李靖等外出,
官吏访朝廷法式,
官吏要向他们询问朝廷法度,
归来,
他们回来,
陛下问人间疾苦。
陛下要向他们询问民间疾苦。
靖等自当与官吏相见,
李靖等理所当然要与官吏相见,
官吏亦不可不谒也。
官吏也不能不拜见他们。
至于宫人,
至于宫人,
供食之外,
供奉饮食之外,
不合参承。
无须参见侍候。
若以此罪责县吏,
如果因此怪罪责罚官吏,
恐不益德音,
恐怕有损皇上的声誉,
徒骇天下耳目”帝曰“公言是也”乃释官吏之罪,
使天下人听了感到惊骇。”太宗说“:您说得对。”于是开释了官吏的罪名,
李靖等亦寝而不问。
李靖等仍然住在官舍里,也不再查问了。
不久,
寻宴于丹霄楼,
太宗在丹霄楼设宴,
酒酣。
饮酒之中酒兴正浓时,
太宗谓长孙无忌曰“魏徵、王珪,
太宗对长孙无忌说:“魏徵、王王圭,
昔在东宫,
从前在东宫,
尽心所事,
尽心侍奉隐太子建成,
当时诚亦可恶。
当时那么忠心也确实可恶。
我能拔擢用之,
我能提拔任用他们,
以至今日,
以至今日,
足为无愧古人。
足以说明我是无愧于古人的了。
然徵每谏我不从,
但魏徵每当他进谏我没有听从时,
发言辄即不应,何也”对曰“臣以事有不可,所以陈论,
我发话他就不马上答应,
若不从辄应,便恐此事即行”帝曰“但当时且应,更别陈论,
这是为什么呢?”
岂不得耶”徵曰“昔舜诫群臣:尔无面从,
魏徵回答说“:
退有后言。若臣面从陛下方始谏,此即退有后言,
臣认为事情有不合适的地方,
岂是稷、契事尧、舜之意耶”帝大笑曰“人言魏徵举动疏慢,我但觉妩媚,适为此耳”徵拜谢曰“陛下导之使言,
所以才进谏,
臣所以敢谏,若陛下不受臣谏,岂敢数犯龙鳞”是月,
如果陛下不听规劝而臣马上答应,
长乐公主将出降,帝以皇后所生,敕有司资送倍于永嘉长公主。
那恐怕事情就会照样施行。”
徵曰“不可。昔汉明欲封其子,云我子岂与先帝子等。
太宗说:
可半楚、淮阳。前史以为美谈。
“只管当时答应,
天子姊妹为长公主,子为公主,既加长字,
有机会再另外陈述意见,
即是有所尊崇。或可情有浅深,无容礼相逾越”上然其言,
难道不行吗?”
入告长孙皇后,后遣使赍钱四十万、绢四百匹,诣徵宅以赐之。
魏徵说“:
寻进爵郡公。
从前舜告诫群臣说‘:
七年,代王珪为侍中,尚书省滞讼有不决者,
你们不要当面顺从我,
诏徵评理之。徵性非习法,
退下后又有话说。
但存大体,
’如果臣当面顺从陛下又找机会陈述意见,
以情处断,
这就是‘退下后又有话说’,
无不悦服。
难道是稷、契事奉尧、舜的办法吗?”
初,有诏遣令狐德棻、岑文本撰《周史》,孔颖达、许敬宗撰《隋史》,
太宗大笑说:
姚思廉撰《梁》、《陈史》,李百药撰《齐史》。徵受诏总加撰定,
“别人说魏徵举动粗野、傲慢,
多所损益,
我却觉得妩媚,
荐在简正。
正是因为这些啊。”
《隋史》序论,皆徵所作、《梁》、《陈》、《齐》各为总论,时称良史。
魏徵拜谢说“:
史成,
陛下启发引导臣让臣说话,
加左光禄大夫,
所以臣敢于进谏,
进封郑国公,
如果陛下不接受臣的进谏,
赐物二千段。
怎么敢多次触犯皇上的尊严呢?”
治国四疏与政治思想
徵自以无功于国,
徒以辩说,
遂参帷幄,
深惧满盈,
后以目疾频表逊位。
太宗曰“朕拔卿于雠虏之中,
任公以枢要之职,
见朕之非,
未尝不谏。
公独不见金之在矿也,
何足贵哉。
良冶锻而为器,
便为人所宝,
朕方自比于金,
以卿为良匠。
卿虽有疾,
未为衰老,
岂得便尔”其年,
徵又面请逊位,
太宗难违之,
乃拜徵特进,
仍知门下事。
其后又频上四疏,
以陈得失。
其一曰:
臣观自古受图膺运,
“臣观察自古帝王为受瑞图应运而兴,
继体守文,
继承王位遵守法度,
控御英杰,
控制英杰,
南面临下,
统治天下,
皆欲配厚德于天地,
都想让宽厚仁德与天地媲美,
齐高明于日月,
高尚明达与日月齐光,
本枝百代,
子孙百代,
传祚无穷。
传福无穷。
然而克终者鲜,
然而能善终者少,
败亡相继,
失败灭亡相继出现,
其故何哉。
这是什么缘故呢?
所以求之失其道也。
所以要探求失去天下的规律,
殷鉴不远,
隋朝的借鉴不远,
可得而言。
可以得到而把它说出来。
昔在有隋,
“过去隋朝,
统一寰宇,
统一天下,
甲兵强盛,
兵甲强盛,
四十馀年,
据有天下三十多年,
风行万里,
教化风行万里,
威动殊俗。
威力使异邦人感到震慑,
一旦举而弃之,
一旦丧失天下,
尽为他人之有。
都成为他人所有。
彼炀帝岂恶天下之治安,
那隋炀帝难道讨厌天下太平,
不欲社稷之长久,
不求国家长久,
故行桀虐,
所以施行桀的暴虐,
以就灭亡哉。
用来造成国家的灭亡吗?
恃其富强,
这是他依仗国家的富强,
不虞后患。
不考虑后患的缘故。
驱天下以从欲,
驱使天下的人来满足自己放纵的欲望,
罄万物以自奉,
用尽万物来奉养自己,
采域中之子女,
搜求国内的女子,
求远方之奇异。
搜刮远方的奇珍异宝。
宫宇是饰,
修饰宫宇,
台榭是崇,
筑高台榭,
徭役无时,
徭役不断,
干戈不戢。
战争不息。
外示威重,
向外显示自己的威严,
内多险忌。
对内常常阴险猜忌,
谗邪者必受其福,
谗佞邪恶的人必定得到好处,
忠正者莫保其生。
忠心正直的人却自身不保。
上下相蒙,
上下相互欺骗,
君臣道隔,
君臣隔绝不通,
人不堪命,
人们无法活命,
率土分崩。
境内分崩离析。
遂以四海之尊,殒于匹夫之手,
因而导致君王死于匹夫之手,
子孙殄灭,
子孙绝灭,
为天下笑,
被天下人耻笑,
深可痛哉。
让人十分痛心啊!
圣哲乘机,
“圣人乘此机会,
拯其危溺,
拯救天下的危难,
八柱倾而复正,
重正倾倒的八柱,
四维绝而更张。
申张绝灭的四维。
远肃迩安,
使远处恭敬近处安宁,
不逾于期月。
不用超过一个月;
胜残去杀,
使凶残人从善,废除死刑,
无待于百年。
不须等待百年。
今宫观台榭,
现在隋帝的宫殿楼台,
尽居之矣。
陛下全都住了;
奇珍异物,
奇珍异物,
尽收之矣。
陛下全都收下来了;
姬姜淑媛,
贵妇美女,
尽侍于侧矣。
都在陛下身边侍候;
四海九州,
四海九州的人,
尽为臣妾矣。
都成为陛下的臣妾。
若能鉴彼之所以亡,
陛下如果能借鉴隋朝之所以灭亡的原因,
念我之所以得,
思索我朝之所以得天下的原因,
日慎一日,
一天比一天谨慎,
虽休勿休。
把盛世当成危难之时。
焚鹿台之宝衣,
焚毁隋宫的宝衣,
毁阿房之广殿,
废弃阿房的广殿,
惧危亡于峻宇,
害怕危险脱离高大的殿宇,
思安处于卑宫,
追求安宁住在低矮的宫室,
则神化潜通,
那就出神入化,
无为而理,
无为而治。
德之上也。
这是德的最高境界。
若成功不毁,
如果已经成就的事业不败落,
即仍其旧,
继承原有的传统,
除其不急,
取消不急迫的事物,
损之又损。
减少再减少。
杂茅茨于桂栋,
在桂栋中杂以茅草,
参玉砌以土阶,
在玉阶中参以土阶,
悦以使人,
用人叫人悦服,
不竭其力,
不把劳力用尽。
常念居之者逸,作之者劳,
常考虑士人的安逸、百姓的劳苦,
亿兆悦以子来,
万民欢迎您驾临,
群生仰而遂性,
众生仰慕而遂心。
德之次也。
这是德的次一等境界。
若惟圣罔念,不慎厥终,
如果不慎重地考虑后果,
忘缔构之艰难,
忘记创业的艰难,
谓天命之可恃。
认为天命可以依恃,
忽彩椽之恭俭,
忽视采椽的恭俭,
追雕墙之侈靡,
追求雕情的奢侈,
因其基以广之,
在旧有的基址上扩建宫殿,
增其旧而饰之。
加以装饰。
触类而长,
见到什么就扩展什么,
不思止足,
欲望不知道满足,
人不见德,
人们看不到君主的德政,
而劳役是闻,
而只听到要去服劳役的事,
斯为下矣。
这是德中的下等。
譬之负薪救火,
好像是背着柴禾去救火,
扬汤止沸,
用开水去浇息水的沸腾,
以乱易乱,
以暴乱更替暴乱,
与乱同道,
走上动乱道路,
莫可则也,后嗣何观,
没有可以让后人效法的准则,
则人怨神怒。
导致民怨神怨;
人怨神怒,
民怨神怨,
则灾害必下,
那么灾害就会发生,
而祸乱必作。
祸乱就必然兴起。
祸乱既作,
祸乱已经兴起,
而能以身名令终者,鲜矣。
而能使自己的躯体名声善终的不多啊。
顺天革命之后,
周武王顺应天命改朝换代,
隆七百之祚,
兴隆了七百年的江山,
贻厥孙谋,传之万世,
传给子孙万代,
难得易失,
得来不易而失去却很简单,
可不念哉。
可不深思吗?”
其二曰:
其二曰:
臣闻求木之长者,
“我听说想要树木生长,
必固其根本。
一定要使它的根长得牢固;
欲流之远者,
想要水流得远,
必浚其泉源。
一定要疏通它的源头;
思国之安者,
想让国家安定的人,
必积其德义。
就一定积聚自己的道德仁义。
源不深而岂望流之远,
源头不深哪能指望水流得远,
根不固而何求木之长。
根不牢固怎么能要树木生长。
德不厚而思国之治,
道德仁义不厚重而想国家安定,
虽在下愚,
即使最愚蠢的人,
知其不可,
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而况于明哲乎。
何况明智的人呢!
人君当神器之重,
国君担负着治理天下的重任,
居域中之大,
在天地之间处于至高无上的地位,
将崇极天之峻,
将达到无穷之高,
永保无疆之休。
永保无穷之美。
不念于居安思危,
如果不考虑在安乐中想到危难,
戒贪以俭。
用俭朴戒除奢侈,
德不处其厚,
如果道德不能保持厚重,
情不胜其欲,
感情不能战胜贪欲,
斯亦伐根以求木茂,
这也像砍树根而求树长得茂盛,
塞源而欲流长者也。
塞水源而想水流得长一样。
凡百元首,
“古代所有的君王,
承天景命,
都是承受上天授予的使命,
莫不殷忧而道著,
没有不是深深忧虑而道义显著,
功成而德衰。
功业完成而道德衰落的。
有善始者实繁,
有好的开端的的确很多,
能克终者盖寡,
能够善终的却很少。
岂其取之易而守之难乎。
难道是取得天下容易守住天下难吗?
昔取之而有馀,
过去取得天下游刃有余,
今守之而不足,
现在守住天下却力不从心,
何也。
这是为什么呢?
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
在忧患深重时必定竭尽诚心地对待下面的人,
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
一旦达到目的就放纵自己的感情傲慢地待人接物。
竭诚则胡越为一体,
竭尽诚心,那么胡、越也可以结为一体;
傲物则骨肉为行路。
傲慢待人,那么骨肉至亲也会像路人一样。
虽董之以严刑,
即使用严酷的刑罚来督查人,
振之以威怒,
用威力暴怒来震慑人,
终苟免而不怀仁,
最终只能使人苟且免刑而不怀念君王的仁慈,
貌恭而不心服。
态度恭敬而内心不服。
怨不在大,
怨恨不在于大小,
可畏惟人。
可怕的只有人民。人民像水一样,
载舟覆舟,
既可负载船只,也可倾覆船只,
所宜深慎。
所以应当十分慎重,
奔车朽索,
朽烂的绳子驾着奔驰的车,
其可忽乎。
难道是可以忽视的吗?
君人者,
“为人君者,
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所作则思知止以安人,
果真见到自己想要的,就应用知足来警戒自己;将有劳作就应想到停止使人民安宁;
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
想到地位高的危险,就要谦让虚心加强自我修养;
惧满溢则思江海而下百川,
害怕骄傲自满会造成损失,就考虑要像江海容纳百川一样放宽度量;
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
喜爱游玩,就应想到皇帝一年打猎三次的限度;
恐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
担心意志懈怠,就想到办事始终都要谨慎;
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
忧虑会受到蒙蔽,就要想到虚心采纳下面的意见;
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
要想避开谗邪,就想到端正自身的品性而斥退邪恶小人;给人赏赐,
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
就应想到不因为高兴而奖赏不当;给人处罚,
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
就应想到不因为发怒而滥施刑罚。
总此十思,
完全做到这十件应当深思的事情,
弘兹九德,
发扬光大这九种美德,
简能而任之,
选拔有才能的人而加以任用,
择善而从之。
选择好的意见而加以采纳。
则智者尽其谋,
那么智慧的人就能完全贡献他的谋略,
勇者竭其力,
勇敢的人就能竭尽他的全力,
仁者播其惠,
仁义的人就能传布他的恩惠,
信者效其忠。
有信用的人就会献出他的忠心。
文武争驰,
文人武士争相驰骋,
君臣无事,
君主臣下相安无事,
可以尽豫游之乐,
尽情享受游玩的乐趣,
可以养松乔之寿,
修养身心达到松乔的高寿,
鸣琴垂拱,
鸣琴奏乐,垂衣拱手,
不言而化。
不用言词而达到教化。
何必劳神苦思,
何必劳神苦思,
代下司职,
代替下属履行职责,
役聪明之耳目,
役使聪明的耳目,
亏无为之大道哉。
有损无为而治的大道呢?”
其三曰:
其三曰:
臣闻《书》曰“明德慎罚,
“臣听《尚书》上说:‘宣扬道德慎用处罚,
惟刑恤哉”《礼》云“为上易事,
刑罚是最应慎重的!’《礼记》说:‘处在上位的人容易侍奉,
为下易知,
处在下位的人容易了解,
则刑不烦矣。
那么刑罚就不会繁多。
上多疑则百姓惑,
处在上位的人多疑,那么百姓就会迷惑;
下难知则君长劳矣”夫上易事,
处在下位的人难于了解,那么君长就会劳苦。’处在上位的人容易侍奉,
下易知,
处在下位的人容易了解,
君长不劳,
那么君长就不会疲劳,
百姓不惑。
百姓就不会迷惑。
故君有一德,
所以君主有一种美德,
臣无二心。
臣下就不会有二心,
上播忠厚之诚,
君主传布忠厚的诚信,
下竭股肱之力,
臣下竭尽全身的力量,
然后太平之基不坠,
然后太平的根基就会牢固,
“康哉”之咏斯起。
‘康哉’的吟咏就从这里兴起。
当今道被华夷,
现在大道覆盖天下,
功高宇宙,
功高宇宙,
无思不服,
无思不服,
无远不臻。
无远不达。
然言尚于简大,
言论崇尚简明宏大,
志在于明察,
志向在于明察,
刑赏之本,在乎劝善而惩恶。
刑罚赏赐的根本在于劝善惩恶,
帝王之所以与天下为画一,
所以帝王在运用刑罚时天下依据同一的标准,
不以亲疏贵贱而轻重者也。
不因为亲疏贵贱而有所轻重。
今之刑赏,
现在的刑罚赏赐,
未必尽然。
却未必都是这样。
或申屈在乎好恶,
有时断事的曲直出于自己的喜好或厌恶,
轻重由乎喜怒。
量刑的轻重取决于自己的高兴或恼怒。
遇喜则矜其刑于法中,
遇上高兴的时候就惜于用刑,在法律上徇私情,
逢怒则求其罪于事外。
遇上恼怒的时候就背离法律寻找别人的罪过,
所好则钻皮出其毛羽,
对自己喜爱的人赞美言过其实,
所恶则洗垢求其瘢痕。
对自己厌恶的人就故意挑剔毛病。
瘢痕可求,
毛病可以挑出来,
则刑斯滥矣。
那么刑罚就因此而过度;
毛羽可出,
赞美之词言过其实,
则赏典谬矣。
那么就会赏赐不当。
刑滥则小人道长,
刑罚过度,小人之道就会增长;
赏谬则君子道消。
赏赐不当,君子之道就会消亡。
小人之恶不惩,
小人的恶行不惩罚,
君子之善不劝,
君子的善行不奖励,
而望治安刑措,
而希望天下太平,刑罚弃而不用,
非所闻也。
这是我没有听说过的。
且夫豫暇清谈,
“况而且空闲时清谈,
皆敦尚于孔、老。
都笃信崇尚孔子、老子;
威怒所至,
发威动怒时,
则取法于申、韩。
就效法申不害、韩非子。
直道而行,
走正道的人,
非无三黜,
不是没有被罢免三次的,
危人自安,
嫁祸别人以自求安宁,
盖亦多矣。
这样的事也很多了。
故道德之旨未弘,
所以道德的宗旨还未弘扬,
刻薄之风已扇。
刻薄的风气却已经煽起。
夫上风既扇,
上面的风已经煽起,
则下生百端,
那么下面就生出事端,
人竞趋时,
人们竞相随时势转移,
则宪章不一,
宪章就不统一,
稽之王度,
考察王家的法度,
实亏君道。
确实有损君王的大道。
昔州黎上下其手,
从前州黎与人串通作弊,
楚国之法遂差。
楚国的法律就遭破坏;
张汤轻重其心,
张汤心里有所轻重,
汉朝之刑以弊。
汉朝的刑罚就出弊病。
人臣之颇僻,
人臣的偏颇,
犹莫能申其欺罔,
尚不能识破他的蒙骗,
况人君之高下,
况且君王居高临下,
将何以措其手足乎。
又将使人怎么举手投足呢?
以睿圣之聪明,
凭圣上的聪明,
无幽微而不烛,
没有幽暗的地方不被照亮,
岂神有所不达,智有所不通哉。安其所安,
哪里会有精神不能达到、智慧不能通晓的地方呢?
不以恤刑为念。
自求安逸不以慎用刑罚为念;
乐其所乐,
只求笑乐,
遂忘先笑之变。
于是忘了褒姒一笑所引发的变故。
祸福相倚,
祸福相依,
吉凶同域,
吉凶同域,
唯人所召,
只是人自己招来的,
安可不思。
怎么可以不思索呢?
顷者责罚稍多,
近来责罚渐渐增多,
威怒微厉,
威怒暗暗加重,
或以供给不赡,
有的是因为供应不充足,
或以人不从欲,
有的是因为别人不能顺从自己的欲望,
皆非致治之所急,
这些都不是为达到太平急需办理的事务,
实乃骄奢之攸渐。
实在是骄奢的浸染。
是知贵不与骄期而骄自来,
由此知道尊贵没有与骄傲相约而骄傲自来,
富不与奢期而奢自至,
富裕没有与奢侈相约,奢侈自到,这并不是空话。
非徒语也。
且我之所代,实在有隋,
“况且我们所取代的是隋朝,
隋氏乱亡之源,
隋朝动乱灭亡的根源,
圣明之所临照。
可以作为圣明的对照。
以隋氏之甲兵,
以隋朝的军队,
况当今之士马。
比今日的兵马;
以隋氏之府储藏,
以隋朝的仓库,
譬今日之资储。
比今日的储备;
以隋氏之户口,
以隋朝的户口,
校今时之百姓。
比今日的百姓;
度长计大,
计量其长短大小,
曾何等级。
有多大差别呀!
然隋氏以富强而丧败,
然而隋朝以富强而灭亡,
动之也。
原因是国家的动荡;
我以贫寡而安宁,
我们依贫困而安宁,
静之也。
原因是国家平静。
静之则安,
平静就安宁,
动之则乱,
动荡就混乱,
人皆知之,
大家都知道,
非隐而难见也,微而难察也。
并不是隐晦难见、细微难察的道理。
鲜蹈平易之途,
不走平坦的道路,
多遵覆车之辙,
而遵循已倾覆的车子的辙迹,
何哉。
这是为什么呢?
在于安不思危,
在于安宁时没有想到危险,
治不念乱,
太平时没有想到动乱,
存不虑亡之所致也。
生存时没有想到灭亡所导致的。
昔隋氏之未乱,
过去隋朝没有乱的时候,
自谓必无乱。
自以为一定不会乱;
隋氏之未亡,
还没有亡的时候,
自谓必不亡。
自以为一定不会亡。
所以甲兵屡动,
所以屡次发动战争,
徭役不息,
徭役不息,
至于身将戮辱,
直到被杀受辱,
竟未悟其灭亡之所由也,
竟然还没有明白自己灭亡的原因,
可不哀哉。
不可悲吗!
夫鉴形之美恶,
“照相貌的美丑,
必就于止水。
一定要用静止的水;
鉴国之安危,
照看国家的安危,
必取于亡国。
一定要找已灭亡的国家。
《诗》曰“殷鉴不远,
《诗经》说:‘殷朝的借鉴不远,
在夏后之世”又曰“伐柯伐柯,
就在前一代的夏朝。
其则不远”臣愿当今之动静,
’臣希望当今的动静,
思隋氏以为鉴,
能以隋朝为借鉴,
则存亡治乱,可得而知。
那么存亡治乱的道理就可以知道了。
若能思其所以危,
如果能想到导致危险的原因,
则安矣。
就会安宁;
思其所以乱,
想到导致它动乱的原因,
则治矣。
就会太平;
思其所以亡,
想到导致它灭亡的原因,
则存矣。
就能生存。
存亡之所在,
生存灭亡的关键,
节嗜欲以从人。
在于节制嗜好与欲望,
省畋游之娱,
减少出游、打猎等娱乐,
息靡丽之作,
摆脱奢华的排场,
罢不急之务,
停止办理并不急迫的事务,
慎偏听之怒。
谨防偏听偏信带来的恼怒。
近忠厚,
亲近忠厚的人,
远便佞,
疏远阿谀奉迎的人,
杜悦耳之邪说,
杜绝悦耳的邪说,
听苦口之忠言。
采纳苦口的忠言。
去易进之人,
让易进的人离去,
贱难得之货。
使难得的货价廉,
采尧、舜之诽谤,
学习尧、舜徵求意见,
追禹、汤之罪己,
对照禹、汤检查自己,
惜十家之产,
惜十家之产,
顺百姓之心。
顺百姓之心。
近取诸身,
近取之于身,
恕以待物。
以宽恕待人。
思劳谦以受益,
劳苦谦逊而受益,
不自满以招损。
不自满以免招致损害。
有动则庶类以和,
有所行动百姓都附和,
出言而千里斯应,
说话千里之外就来呼应,
超上德于前载,
高超的德行超过前代,
树风声于后昆。
良好的风尚树给后代子孙。
此圣哲之宏规,
这是圣哲的宏规,
帝王之盛业,
帝王的盛业,
能事斯毕,
能做到这些方面,
在乎慎守而已。
在于慎守而已。
夫守之则易,
“守住天下是容易的,
取之实难,
取得天下确实很难,
既得其所以难,
已经得到难以取得的天下,
岂不能保其所以易。
难道不能保持容易守住的天下吗?
其或保之不固,
保持它而不牢固,
则骄奢淫泆动之也。
是因为骄奢淫逸的欲望在动摇它。
慎终如始,
对待终结要像对待开始一样小心翼翼,
可不勉欤。
能不尽心尽力吗?
《易》云“君子安不忘危,
《易经》说‘:君子安宁不忘危险,
存不忘亡,
生存不忘灭亡,
治不忘乱,
太平不忘动乱,
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诚哉斯言,
因此自身安宁而国家可以保全。’这话确实有道理,
不可以不深察也。
是不可不深入考察的。
伏惟陛下欲善之志,不减于昔时,
愿陛下追求善的志向不减于过去,
闻过必改,少亏于曩日。
闻过必改的作风无异于当年。
若能以当今之无事,
如果能在平安无事的今天,
行畴昔之恭俭,
像过去一样恭敬节俭,
则尽善尽美,
就尽善尽美,
固无得而称焉。
根本没有必要得意而自加颂扬。”
其四曰:
其四曰:
臣闻为国之基,
“臣听说治国的基础,
必资于德礼。
必须以礼、德为根本;
君子所保,
君子的保证,
惟在于诚信。
只在于诚、信。
诚信立则下无二心,
诚、信建立,处在下位的人就不会有二心;
德礼形则远人斯格。
德礼具备,远方的人就会前来朝贡。
然则德礼诚信,
所以德、礼、诚、信,
国之大纲,
是治理国家的重要纲领,
在于父子君臣,
对于父子君臣,
不可斯须而废也。
不可以有片刻的废弃。
故孔子曰“君使臣以礼,
因此孔子说:‘君主应该按礼来使用臣子,
臣事君以忠”又曰“自古皆有死,
臣子应该以忠来侍奉君主。’又说:‘自古以来人总是要死的,
人无信不立”文子曰“同言而信,
人没有信义就不能立足。’文子说‘:同样的言语而有时被信任,
信在言前。
是因为信任建立在言语之前;
同令而行,
同样的命令有时能被执行,
诚在令外”然则言而不行,
是因为诚心已经在命令之外。’因此言语不能施行,
言不信也。
是言语没有信义;
令而不从,
命令不被听从,
令无诚也。
是因为命令没有诚意。
不信之言,
没有信义的言语,
无诚之令,
没有诚意的命令,
为上则败国,
对上就会败国,
为下则危身,
对下就会危及自身,
虽在颠沛之中,
即使在狼狈困顿之中,
君子所不为也。
君子也不会言无信、令不诚。
自王道休明,
“自从帝王的大道美好兴旺,
十有馀载,
已经十多年了,
威加海外,
威力施加到海外,
万国来庭,
万国前来朝贡,
仓禀日积,
国库里的粮食日益增多,
土地日广。
国土一天比一天扩大。
然而道德未益厚,
然而道德没有一天比一天厚重,
仁义未益博者,
仁义没有一天比一天广博,
何哉。
这是为什么呢?
由乎待下之情未尽于诚信,
这是由于陛下对待臣子还没有完全做到真诚信任,
虽有善始之勤,
虽然有善始的勤俭,
未睹克终之美故也。
却没有坚持善终的缘故。
其所由来者渐,
这样的情况是逐渐形成的,
非一朝一夕之故。
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昔贞观之始,
贞观初年,
闻善若惊,
陛下听到好的意见感到惊喜,
暨五六年间,
到贞观五六年间,
犹悦以从谏。
还喜欢听从规劝。
自兹厥后,
从这以后,
渐恶直言,
渐渐厌恶直言,
虽或勉强,
即或勉强接受,
时有所容,
有时也露出不高兴的脸色,
非复曩时之豁如也。
不能还像过去接受意见时那样大度。
謇谔之士,
直言的君子,
稍避龙鳞。
渐渐躲开陛下;
便佞之徒,
阿谀奉迎之徒,
肆其巧辩。
尽力施展他们的巧辩伎俩。
谓同心者为朋党,
说彼此同心的人是结党营私,
谓告讦者为至公,
说揭人隐私的人是大公无私,
谓强直者为擅权,
说刚强正直的人是专权,
谓忠谠者为诽谤。
说忠直敢谏的人是诽谤。
谓之朋党,
称之结党营私,
虽忠信而可疑。
即使忠诚不欺也值得怀疑;
谓之至公,
称之大公无私,
虽矫伪而无咎。
即使弄虚作假也没有过错。
强直者畏擅权之议,
刚强正直的人害怕专权的非议,
忠谠者虑诽谤之尤。
忠直敢谏的人顾虑诽谤的指责。
至于窃斧生疑,
以致窃斧生疑,
投杼致惑,
投杼致惑,
正人不得尽其言,
刚直的人不能完全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臣莫能与之诤。
大臣不敢直言进谏。
荧惑视听,
惑乱视听,
郁于大道,
阻滞正道,
妨化损德,
妨害教化,损伤道德,
其在兹乎。
也许就在这里吧?
故孔子恶利口之覆邦家,
所以孔子厌恶利口谗言倾覆国家,就是这个缘故。
盖为此也。
且君子小人,
“且君子小人,
貌同心异。
表面相同而内心各异。
君子掩人之恶,
君子掩人之恶,
扬人之善,
扬人之善,
临难无苟免,
面对危难不苟且偷生,
杀身以成仁。
能杀身以成仁。
小人不耻不仁,
小人不耻于不仁,
不畏不义,
不怕行为不义,
唯利之所在,
只追求利之所在,
危人以自安。
危险的人自得安宁。
夫苟在危人,
对于危险的人来说,
则何所不至。
有什么不敢做的。
今将求致治,
现在要追求达到太平,
必委之于君子。
就把重任委托给君子;
事有得失,
事情的得失,
或访之于小人。
有时又咨访小人。
其待君子也,则敬而疏。
陛下对待君子是恭敬而疏远,
遇小人也,
对小人却是轻视而亲昵,
必轻而狎。
亲昵小人,
狎则言无不尽,
小人就可以言无不尽,
疏则情或不通。
疏远君子,君子就不能畅所欲言而产生隔阂。
是誉毁在于小人,
因此说好说坏在于小人,
刑罚加于君子,
刑罚却加给君子,
实兴丧所在,
这实在是国家兴亡的关键,
亦安危所系,
国家安危的要害所在,
可不慎哉。
是可以不慎重对待的吗?
夫中智之人,
中等才智的人,
岂无小慧,
难道没有点小聪明,
然才非经国,
然而却不是经世治国之才,
虑不及远,
思考问题不能深远,
虽竭力尽诚,
即使他们竭诚尽力,
犹未免于倾败。
仍不能免于使国家遭受倾覆而败亡;
况内怀奸利,承颜顺旨,
更何况心怀用不正当手段获取利益的企图、承顺天子的脸色和旨意行事的人,
其为患祸,
他们所带来的祸患灾难,
不亦深乎。
不是更深重吗?
故孔子曰“君子或有不仁者焉,
所以孔子说:‘君子中没有仁德的人是有的,
未见小人而仁者”然则君子不能无小恶,恶不积,
但是没有小人而具有仁德的。’这样看来,君子不能没有小恶,
无妨于正道。
但恶不多不妨害他行正道;
小人或时有小善,善不积,
小人有时也有小善,
不足以立忠。
但善不多不足以使他成为忠臣。
今谓之善人矣,
现在说某人是善人,
复虑其有不信,
又顾虑他不可信任,
何异夫立直木而疑其影之不直乎。
这和竖立一根直木却怀疑它的影子不直有什么不同呢?
虽竭精神,
即使竭尽精神,
劳思虑,
费力思虑,
其不可亦已明矣。
它的不可取也已经是很明白的了。
夫君能尽礼,
“君主能完全的礼待人,
臣得竭忠,
臣下能尽力效忠社稷,
必在于内外无私,上下相信。
必定以内外无私、上下相信为前提。
上不信则无以使下,下不信则无以事上。
君主不讲诚信就无法支使臣下,
信之为义,
臣下不讲诚信就无法侍奉君主,
大矣哉。
诚信的意义是很重大的啊!
故自天祐之,
所以自有上天保佑它,
吉无不利。
而没有不吉利的。
昔齐桓公问于管仲曰“吾欲酒腐于爵,
从前齐桓公问管仲说‘:我想让酒在酒爵里腐臭,
肉腐于俎,
肉在砧板上腐烂,该不会妨害成就霸业吧?’管仲说‘:这固然很不好,
得无害于霸乎”管仲曰“此极非其善者,然亦无害霸也”公曰“何如而害霸乎”曰“不能知人,
但也不会妨害成就霸业。’桓公说‘:那么什么会妨害成就霸业呢?’管仲说:‘不能了解人,
害霸也。
会妨害成就霸业;
知而不能用,
了解人而不能任用他,
害霸也。
会妨害成就霸业;
用而不能信,
任用而不信任,
害霸也。
会妨害成就霸业;
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
已经信任他而又让小人参与他的事务,
害霸也”晋中行穆伯攻鼓,
会妨害成就霸业。’晋国中行穆伯攻打鼓国,
经年而不能下,
历时一年而不能攻下,
馈间伦曰“鼓之啬夫,间伦知之,
饣鬼间伦说‘:鼓国的啬夫我认识,
请无疲士大夫而鼓可得”穆伯不应。
请不必让士大夫们受累,鼓国就可以得到。’穆伯不答应,穆伯身边的人说:
左右曰“不折一戟,
‘不损失一支戟,
不伤一卒,
不伤害一个士兵,
而鼓可得,
而鼓国就可以得到,
君奚为不取”穆伯曰“间伦之为人也,
这样的事您为什么不做呢?’穆伯说‘:间伦的为人,
佞而不仁。
善于阿谀奉承而没有仁德。
若间伦下之,
如果间伦拿下鼓国,
吾不可以不赏。
我不可以不给他奖赏,
赏之,
奖赏他,
是赏佞人也。
就是奖赏阿谀奉承的人。
佞人得志,
阿谀奉承的人得志,
是使晋国之士舍仁而为佞,
这就使晋国的士人舍弃仁德而效法阿谀奉承,
虽得鼓,
即使得到鼓国,
将何用之”夫穆伯列国大夫,
又有什么用呢?’穆伯不过是春秋列国的大夫,
管仲霸者之佐,
管仲只是霸主的辅佐,
犹慎于信任,
尚且对应该信任什么人十分谨慎,
远避佞人也如此,
远避阿谀奉承的人到这种程度;
况乎为四海之大君,
更何况陛下是治理四海的国君,
应千龄之上圣,
受命千年的圣上,
而可使巍巍之盛德,
怎么可以让巍巍的盛德,
复将有所间然乎。
又将有所间断呢?
若欲令君子小人是非不杂,
“如果想使君子与小人、是与非不混杂,
必怀之以德,
一定要用德关怀臣下,
待之以信,
用信对待臣下,
厉之以义,
用义激励臣下,
节之以礼,
用礼约束臣下,
然后善善而恶恶,
然后奖善而嫉恶,
审罚而明赏,
使赏罚分明。
则小人绝其佞邪,
那么小人就弃绝他的狡诈邪恶,
君子自强不息。
君子就会自强不息,
无为之化,何远之有。
达到无为的教化又有多远呢?
善善而不能进,
奖善而不能提拔他们,
恶恶而不能去,
惩恶而不除去恶人,
罚不及于有罪,
惩罚不给予有罪的人,
赏不加于有功,
奖赏不施予有功的人,
则危亡之期,
那么就有危亡的时候,
或未可保。永锡祚胤,
国家或许也不能保住,
将何望哉。
王位永远世代相传又有什么指望呢!”
晚年功绩与身后事
太宗手诏嘉美,
太宗亲笔写诏书嘉奖赞美魏徵的奏疏,
优纳之。
格外看重他的意见。
尝谓长孙无忌曰“朕即位之初,
曾对长孙无忌说“:朕刚即位时,
上书者或言人主必须威权独运,
上书的人有的说‘君主必须把握威权独断专行,
不得委任群下。
不能把权力委任给臣下’;
或欲耀兵振武,
有的想显示武力强大,
慑服四夷。
使异族恐惧而服从自己。
唯有魏徵劝朕偃革兴文,
只有魏徵劝朕‘停止战争大兴文事,
布德施惠,
传布道德广施恩惠,
中国既安,
中原既然安定,
远人自服。
异族自然会归顺服从’。
朕从其语,
我听了他的话,
天下大宁。
天下太平。
绝域君长,皆来朝贡,
边地的君长都来朝贡,
九夷重译,
各个民族的语言辗转相译,
相望于道。
在路上相互远望。
此皆魏徵之力也”
这都是魏徵的功劳。”
太宗尝嫌上封者众,不近事实,
太宗曾经嫌进呈密封奏章的人多不切合事实,
欲加黜责。
想加以贬斥。
徵奏曰“古者立诽谤之木,
魏徵说:“古时尧设立诽谤之木,
欲闻己过。
想知道自己的过错。
今之封事,
现在这密封的奏章,
谤木之流也。
就是古时立诽谤木制度流传下来的。
陛下思闻得失,
陛下想知道自己的得失,
祗可恣其陈道。
只可以听任人们上言。
若所言衷,
如果话说得对,
则有益于陛下。
就有益于陛下;
若不衷,
如果说得不对,
无损于国家”太宗曰“此言是也”并劳而遣之。
无损于国家。”太宗说“:这话说得对。”对进呈奏章的人加以抚慰后才让他们离去。
后太宗在洛阳宫,幸积翠池,宴群臣,
后来太宗在洛阳积翠池宴请群臣,
酒酣各赋一事。
酒喝得高兴时和群臣各以一事为题赋诗。
太宗赋《尚书》曰“日昃玩百篇,
太宗赋《尚书》道:“日昃玩百篇,
临灯披《五典》。
临灯披《五典》。
夏康既逸豫,
夏康既逸豫,
商辛亦流湎。
商辛亦流湎。
恣情昏主多,
恣情昏主多,
克己明君鲜。
克己明君鲜。
灭身资累恶,
灭身资累恶,
成名由积善”徵赋西汉曰“受降临轵道,
成名由积善。”魏徵赋“西汉”道“:受降临轵道,
争长趣鸿门。
争长趣鸿门。
驱传渭桥上,
驱传渭桥上,
观兵细柳屯。
观兵细柳屯。
夜宴经柏谷,
夜宴经柏谷,
朝游出杜原。
朝游出杜原。
终藉叔孙礼,
终藉叔孙礼,
方知皇帝尊”太宗曰“魏徵每言,
方知皇帝尊。”太宗说:“每次魏徵说话,
必约我以礼也”寻以修定《五礼》,
必定用礼来约束我。”不久因魏徵修订《五礼》,
当封一子为县男,
按例应当封一个儿子为县男,
请让孤兄子叔慈。
魏徵请求让孤兄的儿子叔慈受封。
太宗怆然曰“卿之此心,
太宗很伤感地说:“卿的这份心意,
可以励俗”遂许之。
可以勉励民俗。”于是应许了他的请求。
十二年,
贞观十二年(638),
礼部尚书王珪奏言“三品以上遇亲王于途,
礼部尚书王王圭上奏说:“三品以上的官员在路上遇到亲王,
皆降乘,
都下车,
违法申敬,
违反法度来表示恭敬,
有乖仪准”太宗曰“卿辈皆自崇贵,
这违背了礼仪的标准。”太宗说“:你们自己的地位都尊贵,
卑我儿子乎”徵进曰“自古迄兹,
就轻视我的儿子吗?”魏徵进言说“:从古至今,
亲王班次三公之下。
亲王列在三公之下。
今三品皆曰天子列卿及八座之长,
现在三品都是天子列卿和八座之长,
为王降乘,
为亲王下车,
非王所宜当也。
不是亲王所应当受的礼。
求诸故事,
求之于旧例,
则无可凭。
又没有可以作为凭证的依据;
行之于今,
施行于现在,
又乖国宪”太宗曰“国家所以立太子者,
又违背了国法。”太宗说:“国家所以立太子,
拟以为君也。
是准备他做国君。
然则人之修短,
然而人的长短,
不在老少,
不在老少,
设无太子,
假如没有太子,
则母弟次立。
那就依次立兄弟。
以此而言,
这样说来,
安得轻我子耶”徵曰“殷家尚质,
怎么能轻视我的儿子呢?”魏徵说:“殷代崇尚质朴,
有兄终弟及之义。
有兄长去世其弟即位的礼义;
自周以降,
自周以来,
立嫡必长,
立太子必定要是嫡出的长子,
所以绝庶孽之窥觎,
以这杜绝各个兄弟的私念,
塞祸乱之源本,
堵塞祸乱的根源,
有国者之所深慎”于是遂可珪奏。
这是国君应当十分慎重的事。”于是太宗同意了王王圭的奏言。
会皇孙诞育,
适逢皇孙诞生,
召公卿赐宴,
太宗召公卿入宴,
太宗谓侍臣曰“贞观以前,
太宗对侍臣说:“贞观以前,
从我平定天下,
跟随我平定天下,
周旋艰险,
辗转奔波于乱世,
玄龄之功,无所与让。
这是房玄龄的功劳。
贞观之后,
贞观之后,
尽心于我,
尽心对我,
献纳忠谠,
进献忠直的劝告,
安国利民,
安国利民,
犯颜正谏,
敢于冒犯国君尊严直言规劝,
匡朕之违者,
纠正朕的过失的,
唯魏徵而已。
只有魏徵一人而已。
古之名臣,
古代的名臣,
何以加也”于是亲解佩刀以赐二人。
也不能超过他们。”于是亲自解下佩刀,赐给他们两人。
徵以戴圣《礼记》编次不伦,
魏徵因认为戴圣《礼记》编得没有条理,
遂为《类礼》二十卷,
于是编《类礼》二十卷,
以类相从,
依类排列次序,
削其重复,
删削其中重复的内容,
采先儒训注,
搜集前辈儒家的注释,
择善从之,
择善取用,
研精覃思,
精心研究深思熟虑,
数年而毕。
经过数年才完成。
太宗览而善之,
太宗看了后认为写得好,
赐物一千段,
赐绢一千段,
录数本以赐太子及诸王,
命抄录数本用来赐给太子和诸王,
仍藏之秘府。
收藏在秘府中。
先是,
在这之前,
遣使诣西域立叶护可汗,
太宗派遣使者到西域立叶护可汗,
未还,
使者还未回来,
又遣使多赍金银帛历诸国市马。
太宗又派遣使者携带金银绢帛到西域各国买马。
徵谏曰“今以立可汗为名,
魏徵说“:
可汗未定,
现在确立可汗的事还未定下来,
即诣诸国市马,
陛下就派人到西域各国买马,
彼必以为意在市马,
西域人一定会认为陛下意在买马,
不为专意立可汗。
不是专意去立可汗。
可汗得立,
可汗得到确立,
则不甚怀恩。
一定不会感念陛下的恩德。
诸蕃闻之,
西域各属国听说这事,
以为中国薄义重利,
就会认为中原轻义重利,
未必得马,而失义矣。
不一定能够得到马却先失去了义。
昔汉文有献千里马者,
从前汉文帝时,有个献千里马的人,
曰:
文帝对他说:
吾凶行日三十里,
我不顺利每天走三十里,
吉行五十里,
顺利每天走五十里,
銮舆在前,
銮车在前,
属车在后,
跟着的车在后,
吾独乘千里马将安之。
我单独乘千里马将走到哪里去呢?
乃赏其道里所费而返之。
文帝于是赏给献马者旅费让他回去了。
汉光武有献千里马及宝剑者,
汉光武帝时有人献千里马和宝剑,
马以驾鼓车,
汉光武帝让马去驾鼓车,
剑以赐骑士。
把宝剑赐给骑士。
陛下凡所施为,
陛下所施行的事,
皆邈逾三王之上,
都远远超过三王之上,
奈何至于此事,
怎么到了这件事,
欲为孝文、光武之下乎。
却在汉文、光武之下呢?
又魏文帝欲求市西域大珠,
再说魏文帝想寻求购买西域大珠,
苏则曰:
苏则说:
若陛下惠及四海,
‘如果陛下恩惠遍及四海,
则不求自至,
那么大珠就会不寻找而自来;
求而得之,
寻找而后得到它,
不足为贵也。
也不值得宝贵。
陛下纵不能慕汉文之高行,
’纵然陛下不能敬慕汉文帝的高尚行为,
可不畏苏则之言乎”太宗纳其言而止。
可是能不敬畏苏则的言论吗?”太宗采纳了魏徵的意见,停止派遣买马的使者。
时公卿大臣并请封禅,
当时公卿大臣一起上书,请太宗举行封禅。
唯徵以为不可。
惟独魏徵认为不可。
太宗曰“朕欲卿极言之。
太宗说:“我想让您尽情说说这事。
岂功不高耶。
难道我的功业还不高吗?
德不厚耶。
道德还不厚吗?
诸夏未治安耶。
天下还没治理太平吗?
远夷不慕义耶。嘉瑞不至耶。年谷不登耶。
异族不仰慕我的仁义吗?
何为而不可”对曰“陛下功则高矣,
为什么不能封禅?”魏徵回答说“:陛下的功业虽然很高,
而民未怀惠。
但百姓受到的恩惠还不多;
德虽厚矣,
陛下的道德虽厚,
而泽未滂流。
但恩泽还没有遍及每一个角落;
诸夏虽安,
天下虽已太平,
未足以供事。
还不足以供应用度;
远夷慕义,
异族仰慕仁义,
无以供其求。
但还不能满足他们所求;
符瑞虽臻,
祥瑞虽然到来,
罻罗犹密。
但网罗还很密;
积岁丰稔,
虽然连年丰收,
仓廪尚虚,
但仓库还嫌空虚;因此,
此臣所以窃谓未可。
我认为还不到举行封禅的时候。
臣未能远譬,
臣不能用很远的事来比喻,
且借喻于人。
暂且借人来打个比方。
今有人十年长患,
现在有一个患病十年的人,
疗治且愈,
经过医治已经好了,
此人应皮骨仅存,
但体力还未恢复,
便欲使负米一石,
就想让他背一石米,
日行百里,
一天走一百里路,
必不可得。
一定是做不到的。
隋氏之乱,
隋朝的祸乱,
非止十年,
不只十年,
陛下为之良医,
陛下像良医一样把它治好,
疾苦虽已乂安,
疾苦虽然治好太平无事,
未甚充实,
但财物还不是很充实,
告成天地,
向天地祭告说已经功成业就,
臣窃有疑。
我私下还有些怀疑。
且陛下东封,
而且陛下东去泰山封禅,
万国咸萃,
各国都要派使者前来祝贺,
要荒之外,
域外极远的地方,
莫不奔走。
没有不奔走前来的。
今自伊、洛以东,
现在伊水、洛水以东,
暨乎海岱,
直到海边,
灌莽巨泽,
灌木丛生,大泽纵横,
苍茫千里,
苍茫千里,
人烟断绝,
人烟断绝,
鸡犬不闻,
鸡犬不闻,
道路萧条,
道路荒凉,
进退艰阻,
行旅艰难,
岂可引彼夷狄,
怎么可以引那些异邦外人进入,
示以虚弱。
看到我们的虚弱?
竭财以赏,
就是竭尽财力给以厚赏,
未厌远人之望。
也不能满足异族的欲望;
重加给复,
即使连年免除赋役,
不偿百姓之劳。
也不能抵偿百姓的劳力费用。
或遇水旱之灾,
再遇上水旱灾害,
风雨之变,
风雨的变幻,
庸夫横议,
庸人肆加议论,
悔不可追。
即使后悔也不能追回了。
岂独臣之恳诚,
哪里是惟独臣诚恳规谏,
亦有舆人之诵”太宗不能夺。
也有众人的讽诵。”太宗听后不能反驳。
是后,
那以后,
右仆射缺,
右仆射空缺,
欲拜之,
太宗欲拜魏徵任职,
徵固让乃止。
魏徵坚决推让不受,才没有任命。
及皇太子承乾不修德业,
后来皇太子承乾不学习德行和术业,
魏王泰宠爱日隆,
魏王泰的宠爱一天天增长,
内外庶僚,
朝廷内外众官,
并有疑议。
都有些疑虑和议论。
太宗闻而恶之,
太宗听到后很厌恶这些议论,
谓侍臣曰“当今朝臣忠謇,
对侍臣说:“当今朝臣忠诚正直的,
无逾魏徵,
没有人能超过魏徵,
我遣傅皇太子,
我派他辅佐皇太子,
用绝天下之望”十六年,
用这杜绝天下的怨言。”贞观十六年(642),
拜太子太师,
太宗任命魏徵为太子太师,
知门下省事如故。
知门下省事如旧。
徵自陈有疾,
魏徵自称有病推辞,
诏答曰“汉之太子,
太宗下诏回答说:
四皓为助,
“汉朝的太子以四老为辅佐,
我之赖公,
我现在依靠您,
即其义也。
也是这个道理。
知公疾病,
知道您患病,
可卧护之”其年,
你卧病也可以保全太子。”
那年,
称绵惙,
魏徵病危,
中使相望。
宫廷中派出使者探望。
徵宅先无正寝,
魏徵的住宅原先没有正室,
太宗欲为小殿,辍其材为徵营构,
太宗把原来自己准备建小殿的材料为魏徵修造正室,
五日而成,
五天就修成了。
遣中使赍素褥布被而赐之,
太宗派宫中使者携带白色的褥子和布被赐给魏徵,
遂其所尚也。
用这满足魏徵崇尚简朴的心愿。
及病笃,
到魏徵病重,
舆驾再幸其第,
太宗再次到魏徵的府第,
抚之流涕,
抚摸着魏徵流泪,
问所欲言,
问他有什么要求,
徵曰“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亡”后数日,
魏徵说“:寡妇不愁织布的纬线少,而忧虑宗周的危亡。”过了几天,
太宗夜梦徵若平生,
太宗夜里梦见魏徵像平时一样,
及旦而奏徵薨,
到清晨魏徵去世的消息就奏报上来了,
时年六十四。
时年六十四岁。
太宗亲临恸哭,
太宗亲自到魏徵家中吊唁,哭得非常悲伤,
废朝五日,
下令停止上朝五天。
赠司空、相州都督,
追赠魏徵为司空、相州都督,
谥曰文贞。
赐谥号文贞,
给羽葆鼓吹、班剑四十人,
宫廷供给手持羽葆、班剑的仪仗队和吹鼓乐手共四十人,
赙绢布千段、米粟千石,
送给办丧事用的绢帛千段、米粟千石,
陪葬昭陵。
让魏徵陪葬昭陵。
及将祖载,
将要下葬的时候,
徵妻裴氏曰“徵平生俭素,
魏徵的夫人裴氏说:“魏徵平生节俭,
今以一品礼葬,
现在让他按一品官的礼节安葬,
羽仪甚盛,
所需仪仗、器物极多,
非亡者之志”悉辞不受,
不符合魏徵的心意。”对朝廷供给的一切仪仗和物品都推辞不受,
竟以布车载柩,
竟用布车载棺柩,
无文彩之饰。
没有花纹色彩等装饰。
太宗登苑西楼,
太宗登上御苑中的西楼,
望丧而哭,
望着魏徵的灵柩痛哭,
诏百官送出郊外。
诏令百官把魏徵的灵柩送出郊外。
帝亲制碑文,
太宗亲自为魏徵做碑文,
并为书石。
并将它书写在石上。
其后追思不已,
魏徵死后,太宗对他追思不已,
赐其实封九百户。
赐给实封九百户。
尝临朝谓侍臣曰“夫以铜为镜,
有次上朝时太宗感叹地对侍臣说“:用铜做镜子,
可以正衣冠。
可以端正衣冠;
以古为镜,
用历史做镜子,
可以知兴替。
可以知道兴衰更替;
以人为镜,
用人做镜子,
可以明得失。
可以了解得失。
朕常保此三镜,
朕常保持这三面镜子,
以防己过。
用来防止自己的过失。
今魏徵殂逝,
现在魏徵去世,
遂亡一镜矣。
我失去了一面镜子!
徵亡后,朕遣人至宅,
魏徵去世后朕派人到他家里,
就其书函得表一纸,
得到他的一页遗表,
始立表草,
才刚起草,
字皆难识,
字都难以辨识,
唯前有数行,
只有前面几行,
稍可分辩,
稍微可以辨认,
云:
上面写道:
天下之事,
‘天下的事情,
有善有恶,
有善有恶,
任善人则国安,
任用善人国家就安定,
用恶人则国乱。
任用恶人国家就衰败,
公卿之内,
公卿大臣中,
情有爱憎,
感情有爱有憎,
憎者唯见其恶,爱者唯见其善。爱憎之间,
自己憎的就只看见他的恶,
所宜详慎,若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
自己爱的就只看见他的善。
去邪勿疑,任贤勿贰,可以兴矣。
爱憎之间,
其遗表如此,然在朕思之,恐不免斯事。
应当审慎,
公卿侍臣,可书之于笏,
如果爱而知道他的恶,
知而必谏也”徵状貌不逾中人,而素有胆智,每犯颜进谏,
憎而知道他的善,
虽逢王赫斯怒,神色不移。尝密荐中书侍郎杜正伦及吏部尚书侯君集有宰相之材。
除去邪恶不犹豫,
徵卒后,正伦以罪黜,君集犯逆伏诛,
任用贤人不猜忌,
太宗始疑徵阿党。徵又自录前后谏诤言辞往复以示史官起居郎褚遂良,太宗知之,
国家就可以兴盛了。
愈不悦。先许以衡山公主降其长子叔玉,于是手诏停婚,
’遗表的大意就是这样,
顾其家渐衰矣。
然而朕思考这事,
徵四子,叔琬、叔璘、叔瑜。叔玉袭爵国公,
自己恐怕不能避免魏徵所说的这些过错。
官至光禄少卿。叔瑜至潞州刺史,叔璘礼部侍郎,
公卿侍臣,
则天时为酷吏所杀。神龙初,继封叔玉子膺为郑国公。
可以把这些话写在手板上,
叔瑜子华,开元初太子右庶子。
知道朕有过错一定要进谏。”
史臣曰:臣尝读汉史《刘更生传》,
见其上书论王氏擅权,恐移运祚,汉成不悟,
魏徵的相貌不超过平常人,
更生徘徊伊郁,极言而不顾祸患,何匡益忠尽也如此。
而很有胆量智慧,
当更生时,谏者甚多。如谷永、杨兴之上言,
常冒犯天子的尊严进谏,
图为奸利,与贼臣为乡导,梅福、王吉之言,
即使遇到君王威吓震怒,
虽近古道,未切事情。则纳谏任贤,
也神色不变。
讵宜容易。
曾暗地推荐中书侍郎杜正伦和吏部尚书侯君集有宰相之才。
臣尝阅《魏公故事》,与文皇讨论政术,往复应对,
魏徵去世后,
凡数十万言。其匡过弼违,能近取譬,
杜正伦因罪被罢免官职,
博约连类,
侯君集叛逆朝廷被杀,
皆前代诤臣之不至者。其实根于道义,发为律度,
太宗开始怀疑魏徵与他们是同党。
身正而心劲,上不负时主,下不阿权幸,
魏徵又自己抄录前后谏言多次给史官褚遂良看,
中不侈亲族,外不为朋党,不以逢时改节,
太宗知道这事,
不以图位卖忠。所载章疏四篇,可为万代王者法。
更不高兴。
虽汉之刘向、魏之徐邈、晋之山涛、宋之谢朏,才则才矣,比文贞之雅道,
于是亲手下诏取消了衡山公主与魏徵长子叔玉的婚约。
不有遗行乎。前代诤臣,一人而已。
魏徵的家族从此渐渐衰落了。
史臣评价
赞曰:
智者不谏,
谏或不智。
智者尽言,
国家之利。
郑公达节,
才周经济。
太宗用之,
子孙长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