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经历与《子虚赋》创作
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
司马相如是蜀郡成都人,
字长卿。
字长卿。
少时好读书,
他少年时喜欢读书,
学击剑
,
也学习剑术,
故其亲名之曰犬子
。
所以他父母给他取名犬子。
相如既学
,
司马相如完成学业后,
慕蔺相如之为人,
很仰慕蔺相如的为人,
更名相如。
就改名相如。最初,
以赀为郎
,
他凭借家中富有的资财而被授予郎官之职,
事孝景帝,
侍卫孝景帝,
为武骑常侍,
做了武骑常侍,
非其好
也。
但这并非他的爱好。
会景帝不好辞赋,
正赶上汉景帝不喜欢辞赋,
是时粱孝王来朝,
这时粱孝王前来京城朝见景帝,
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阳枚乘、吴庄忌夫子
之徒,
跟他来的善于游说的人,有齐郡人邹阳、淮阴人枚乘、吴县人庄忌先生等。
相如见而说
之,
相如见到这些人就喜欢上了,
因病免,
因此就借生病为由辞掉官职,
客游粱。
旅居粱国。
粱孝王令与诸生
同舍,
粱孝王让相如这些读书人一同居住,
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
相如才有机会与读书人和游说之士相处了好几年,
乃著《子虚之赋》。
于是写了《子虚赋》。
琴挑文君与婚姻波折
会粱孝王卒,
正赶上粱孝王去世,
相如归,
相如只好返回成都。
而家贫,
然而家境贫寒,
无以自业
。
又没有可以维持自己生活的职业。
素
与临邛令王吉相善,
相如一向同临邛县令王吉相处得很好,
吉曰:
王吉说:
“长卿久宦游
不遂,
“长卿,你长期离乡在外,求官任职,不太顺心,
而来过我。”
可以来我这里看看。”
于是相如往,
于是,相如前往临邛,
舍都亭
。
暂住在城内的一座小亭中。
临邛令缪
为恭敬,
临邛县令佯装恭敬,
日往朝相如。
天天都来拜访相如。
相如初尚见之,
最初,相如还是以礼相见。
后称病,
后来,他就谎称有病,
使从者谢
吉,
让随从去拒绝王吉的拜访。然而,
吉愈益谨肃。
王吉却更加谨慎恭敬。
临邛中多富人,
临邛县里富人多,
而卓王孙家僮
八百人,
象卓王孙家就有家奴八百人,
程郑亦数百人,
程郑家也有数百人。
二人乃相谓曰:
二人相互商量说:
“令有贵客,
“县令有贵客,我们备办酒席,
为具
召之。”
请请他。”
并召令。
一并把县令也请来。
令既至,
当县令到了卓家后,
卓氏客以百数。
卓家的客人已经上百了。
至日中,
到了中午,
谒
司马长卿,
去请司马长卿,
长卿谢病不能往,
长卿却推托有病,不肯前来。
临邛令不敢尝食,
临邛令见相如没来,不敢进食,
自往迎相如。
还亲自前去迎接相如。
相如不得已,
相如不得已,
强往
,
勉强来到卓家,
一坐尽倾
。
满座的客人无不惊羡他的风采。
酒酣,
酒兴正浓时,
临邛令前奏
琴曰:
临邛县令走上前去,把琴放到相如面前,说:
“窃闻长卿好之,
“我听说长卿特别喜欢弹琴,希望聆听一曲,
愿以自娱。”
以助欢乐。”
相如辞谢,
相如辞谢一番,
为鼓
一再行。
便弹奏了一两支曲子。
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
这时,卓王孙有个女儿叫文君,刚守寡不久,
好音,
很喜欢音乐,
故相如缪
与令相重,
所以相如佯装与县令相互敬重,
而以琴心
挑之。
而用琴声暗自诱发她的爱慕之情。
相如之
临邛,
相如来临邛时,
从车骑
,
车马跟随其后,仪表堂堂,
雍容闲雅
甚都;
文静典雅,
及饮卓氏,
甚为大方。
弄琴,
待到卓王孙家喝酒、弹奏琴曲时,
文君窃从户窥
之,
卓文君从门缝里偷偷看他,
心悦而好之,
心中高兴,特别喜欢他,
恐不得当
也。
又怕他不了解自己的心情。
既罢,
宴会完毕,
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
殷勤。
相如托人以重金赏赐文君的侍者,以此向她转达倾慕之情。于是,
文君夜亡奔
相如,
卓文君乘夜逃出家门,私奔相如,
相如乃与驰归成都。
相如便同文君急忙赶回成都。
家居
徒四壁立。
进家所见,空无一物,只有四面墙壁立在那里。
卓王孙大怒曰:
卓王孙得知女儿私奔之事,大怒道:
“女至
不材,
“女儿极不成材,
我不忍杀,
我不忍心伤害她,
不分一钱也。”
但也不分给她一个钱。”
人或谓王孙,
有的人劝说卓王孙,
王孙终不听。
但他始终不肯听。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文君久之不乐,
文君感到不快乐,
曰:
说:
“长卿第
俱临邛,
“长卿,只要你同我一起去临邛,
从
昆弟假货犹足为生,
向兄弟们借贷也完全可以维持生活,
何至自苦如此!”
何至于让自己困苦到这个样子!”
相如与俱之临邛,
相如就同文君来到临邛,
尽卖其车骑,
把自己的车马全部卖掉,
买一酒舍
酤酒,
买下一家酒店,
而令文君当炉
。
做卖酒生意。并且让文君亲自主持垆前的酌酒应对顾客之事,
相如身自著
犊鼻裈,
而自己穿起犊鼻裤,
与保庸
杂作,
与雇工们一起操作忙活,
涤器于市中。
在闹市中洗涤酒器。
卓王孙闻而耻之,
卓王孙听到这件事后,感到很耻辱,
为杜门
不出。
因此闭门不出。
昆弟诸公
更谓王孙曰:
有些兄弟和长辈交相劝说卓王孙,说:
“有一男两女,
“你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所不足者非财也。
家中所缺少的不是钱财。
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马长卿,
如今,文君已经成了司马长卿的妻子,
长卿故
倦游,
长卿本来也已厌倦了离家奔波的生涯,
虽贫,
虽然贫穷,
其人材足依也。
但他确实是个人才,完全可以依靠。
且又令客
,
况且他又是县令的贵客,
独奈何相辱如此*
!
”
为什么偏偏这样轻视他呢!”
卓王孙不得已,
卓王孙不得已,
分予文君僮百人,
只好分给文君家奴一百人,
钱百万,
钱一百万,
及其嫁时衣被财物。
以及她出嫁时的衣服被褥和各种财物。
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
文君就同相如回到成都,
买田宅,
买了田地房屋,
为富人。
成为富有的人家。
《上林赋》创作与讽谏
居久之,
过了较长一段时间,
蜀人杨得意为狗监,
蜀郡人杨得意担任狗监,
侍
上。
事奉汉武帝。一天,
上读《子虚赋》而善之
,
武帝读《子虚赋》,认为写得好,
曰:
说:
“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
“我偏偏不能与这个作者同时。”
得意曰:
杨得意说:
“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
“我的同乡人司马相如自称,是他写了这篇赋。”
上惊,
武帝很惊喜,
乃召问相如。
就召来相如询问。
相如曰:
相如说:
“有是。
“有这件事。但是,
然此乃诸侯之事,
这赋只写诸侯之事,
未足观也。
不值得看。
请为天子游猎赋,
请让我写篇天子游猎赋,
赋成奏
之。”
赋写成后就进献皇上。”
上许,
武帝答应了,
令尚书给笔札
。
并命令尚书给他笔和木简。
相如以“子虚”,虚言
也,
相如用“子虚”这虚构的言辞,
为楚称;
是为了陈述楚国之美;
“乌
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
“乌有先生”就是哪有此事,
为齐难
;
以此为齐国驳难楚国;
“无是公”者,无是人也,
“无是公”就是没有此人,
明
天子之义。
以阐明做天子的道理。
故空藉
此三人为辞,
所以假借这三个人写成文章,
以推
天子诸侯之苑囿。
用以推演天子和诸侯的苑囿美盛情景。
其卒章归之于节俭,
赋的最后一章主旨归结到节俭上去,
因以
风谏€。
借以规劝皇帝。
奏之天子,
把赋进献天子后,
天子大说。
天子特别高兴。
其辞曰:
赋的文辞说道:
楚使子虚使于齐,
楚王派子虚出使齐国,
齐王悉
发境内之士,
齐王调遣境内所有的士卒,
备
车骑之众,
准备了众多的车马,
与使者出田。
与使者一同出外打猎。
田罢,
打猎完毕,
子虚过
诧乌有先生,
子虚前去拜访乌有先生,并向他夸耀此事,
而无是公在焉。
恰巧无是公也在场。
坐定,
大家落座后,
乌有先生问曰:
乌有先生向子虚问道:
“今日田乐乎?”
“今天打猎快乐吗?”
子虚曰:
子虚说:
“乐。”
“快乐”。
“获多乎?”
“猎物很多吧?”
曰:
子虚回答道:
“少。”
“很少。”
“然则何乐?”
“既然如此,那么乐从何来?”
曰:
子虚回答说:
“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
“我高兴的是齐王本想向我夸耀他的车马众多,
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
而我却用楚王在云梦泽打猎的盛况来回答他。”
曰:
乌有先生说道:
“可得闻乎?”
“可以说出来听听吗?”
子虚曰:
子虚说:
“可。
“可以。
王驾车千乘,
齐王指挥千辆兵车,
选徒万骑,
选拔上万名骑手,
田于海滨。
到东海之滨打猎。
列卒满泽,
士卒排满草泽,
罘
罔弥山,
捕兽的罗网布满山岗,
揜
兔辚鹿,
兽网罩住野兔,车轮辗死大鹿,
射麇
脚麟。
射中麋鹿,抓住麟的小腿。
鹜
于盐浦,
车骑驰骋在海边的盐滩,
割鲜
染轮。
宰杀禽兽的鲜血染红车轮。
射中获多,
射中禽兽,猎获物很多,
矜
而自功。
齐王便骄傲地夸耀自己的功劳。
顾谓仆曰:
他回头看着我说:
‘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
‘楚国也有供游玩打猎的平原广泽,可以使人这样富于乐趣吗?
楚王之猎何与
寡人?
楚王游猎与我相比,谁更壮观?
’仆下车对曰:
’我下车回答说:
‘臣,楚国之鄙人
也,
‘小臣我只不过是楚国一个见识鄙陋的人,
幸得宿卫十有余年,
但侥幸在楚宫中担任了十余年的侍卫,
时从出游,
常随楚王出猎,
游于后园,
猎场就在王宫的后苑,
览于有无,
可以顺便观赏周围的景色,
然犹未能遍睹也,
但还不能遍览全部盛况,
又恶足以言其外泽者乎!
又哪有足够的条件谈论远离王都的大泽盛景呢?
’齐王曰:
’齐王说:
‘虽然,
‘虽然如此,
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
还是请大略地谈谈你的所见所闻吧!
’
’
“仆对曰:
“我回答说:
‘唯唯
。
‘是,是。
臣闻楚有七泽,
臣听说楚国有七个大泽,
尝见其一,
我曾经见过一个,
未睹其余也。
其余的没见过。
臣之所见,
我所看到的这个,
盖特
其小小耳者,
只是七个大泽中最小的一个,
名曰云梦。
名叫云梦。
云梦者,方九百里,
云梦方圆九百里,
其中有山焉。
其中有山。
其山则盘纡
茀郁,
山势盘旋,迂回曲折,
隆崇
嵂崒;
高耸险要,
岑岩
参差,
山峰峭拔,参差不齐;
日月蔽
亏;
日月或被完全遮蔽,或者遮掩一半;
交错纠纷
,
群山错落,重叠无序,
上干
青云;
直上青云;
罢池
陂陁,
山坡倾斜连绵,
下属
江河。
下连江河。
其土则丹
青赭垩,雌黄
白坿,锡碧
金银,
那土壤里有朱砂、石青、赤土、白垩、雌黄、石灰、锡矿、碧玉、黄金、白银、种种色彩,
众色
炫耀,
光辉夺目,
照
烂龙鳞。
像龙鳞般地灿烂照耀。
其石则赤玉
玫瑰,琳瑉
琨珸,瑊玏
玄厉,
那里的石料有赤色的玉石、玫瑰宝石、琳、珉、琨珸、瑊玏、磨刀的黑石、半白半赤的石头、红地白文的石头。
瑌石武夫*
。
其东则有蕙圃
衡兰,
东面有蕙草的花圃,
芷
若射干,穹穷
昌蒲,
其中生长着杜衡、兰草、白芷、杜若、射干、芎䓖、菖蒲、茳蓠、蘼芜、甘蔗、芭蕉。
江离
麋芜,
南面有平原大泽,
诸蔗
猼且。
地势高低不平,
其南则有平原广泽,
倾斜绵延,
登降
陁靡,
低洼的土地,
案衍
坛曼。
广阔平坦,
缘
以大江,
沿着大江延伸,
限
以巫山。
直到巫山为界。
其高燥
则生葴苞荔,
那高峻干燥的地方,
薛
莎青薠。
生长着马蓝、形似燕麦的草、还有苞草、荔草、艾蒿、莎草及青薠。
其卑
湿则生藏茛蒹葭,
那低湿之地,
东蔷
雕胡*
,
莲藕菰芦、菴
轩芋,
生长着狗尾巴草、芦苇、东蔷、菰米、莲花、荷藕、葫芦、菴、莸草,
众物
居之,
众多麦木,生长在这里,
不可胜图
。
数不胜数。
其西则有涌泉
清池,
西面则有奔涌的泉水、清澈的水池、水波激荡,
激水推移,
后浪冲击前浪,滚滚向前;
外
发芙蓉蓤华,
水面上开放着荷花与菱花,
内
隐巨石白沙。
水面下隐伏着巨石和白沙。
其中
则有神龟蛟鼍,玳瑁
鳖鼋。
水中有神龟、蛟蛇、猪婆龙、玳瑁、鳖和鼋。
其北则有阴林
巨树,楩
楠豫章,桂
椒木兰,
北面则有山北的森林和巨大的树木:
蘖
离朱杨,樝梨
梬栗,橘柚芬芳。
黄楩树、楠木、樟木、桂树、花椒树、木兰、黄蘗树、山梨树、赤茎柳、山楂树、黑枣树、桔树、柚子树、芳香远溢。
其上则有赤猿
蠷蝚,鹓雏孔鸾*
,
腾远
射干。
那些树上有赤猿、猕猴、鹓、孔雀、鸾鸟、善跳的猴子和射干。
其下则有白虎玄豹
*
,
蟃蜒犴,兕
象野犀,
树下则有白虎、黑豹、蟃蜒、、豻、雌犀牛、大象、野犀牛、穷奇、獌狿。
穷奇
獌狿。
“‘于是乃使专诸
之伦,
“‘于是就派专诸之类的勇士,
手格
此兽。
空手击杀这些野兽。
楚王乃驾驯
驳之驷,
楚王就驾御起被驯服的杂毛之马,
乘雕玉之舆
。
乘坐着美玉雕饰的车,
靡
鱼须之桡旃,
挥动着用鱼须作旒穗的曲柄旌旗,
曳
明月之珠旗。
摇动缀着明月珍珠的旗帜。
建
干将之雄戟,
高举锋利的三刃戟,
左乌嗥
之雕弓,
左手拿着雕有花纹的乌嗥名弓,
右夏服
之劲箭。
右手拿着夏箙中的强劲之箭。
阳子
骖乘,
伯乐做骖乘,
纤阿
为御,
纤阿当御者。车马缓慢行驶,
案节
未舒,
尚未尽情驰骋时,
即陵
狡兽。
就已踏倒了强健的猛兽。
辚
邛邛,
车轮辗压邛邛、践踏距虚,
蹴
距虚,
突击野马,
轶
野马而騊駼,
轴头撞死騊駼,乘着千里马,
乘遗风
而射游骐。
箭射游荡之骐。
儵眒
凄浰,
楚王的车骑迅疾异常,
雷动
熛至,
有如惊雷滚动,好似狂飙袭来,
星流
霆击。
像流星飞坠,若雷霆撞击。
弓不虚发,
弓不虚发,
中
必决眥,
箭箭都射裂禽兽的眼眶,
洞
胸达腋,
或贯穿胸膛,直达腋下,
绝
乎心系。
使连着心脏的血管断裂。
获
若雨兽,
猎获的野兽,像雨点飞降般纷纷而落,
掩草蔽地。
覆盖了野草,遮蔽了大地。
于是楚王乃弭节裴回,
于是,楚王就停鞭徘徊,
翱翔容与。
自由自在地缓步而行,
览乎阴林,
浏览山北的森林,
观壮士之暴怒,
观赏壮士的暴怒,
与猛兽之恐惧。
以及野兽的恐惧。拦截那疲倦的野兽,
徼
受诎,
捕捉那精疲力竭的野兽,
殚
睹众物之变态。
遍观群兽各种不同的姿态。
“‘于是郑女
曼姬*
,
“‘于是,郑国漂亮的姑娘,肤色细嫩的美女,
被阿锡,
披着细缯细布制成的上衣,
揄
紵缟,
穿着麻布和白娟制做的裙子,
杂纤罗,
装点着纤细的罗绮,
垂雾豰
。
身上垂挂着轻雾般的柔纱。
襞积
褰绉,
裙幅褶绉重叠,纹理细密,
纡徐委曲
,
线条婉曲多姿,
郁桡
溪谷。
好似深幽的溪谷。
衯衯裶
裶,
美女们穿着修长的衣服,
扬
袘恤削,
裙幅飘扬,裙缘整齐美观;衣上的飘带,随风飞舞,
蜚
纤垂髾。
燕尾形的衣端垂挂身间。体态婀娜多姿,
扶与猗靡*
,
走路时衣裙相磨,
噏呷萃蔡*
。
发出噏呷萃蔡的响声。飘动的衣裙饰带,
下摩
兰蕙,
摩磨着下边的兰花蕙草,
上拂
羽盖。
拂拭着上面的羽饰车盖。
错
翡翠之威蕤,
头发上杂缀着翡翠的羽毛做为饰物,
缪绕玉绥。
颌下缠绕着用玉装饰的帽缨。
缥乎
忽忽,
隐约缥缈,恍恍忽忽,
若神仙之仿佛
。
就像神仙般的若有若无。
“‘于是乃相与獠
于蕙圃,
“‘于是楚王就和众多美女一起在蕙圃夜猎,
媻珊勃窣上金堤*
。
从容而缓慢地走上坚固的水堤。
掩
翡翠,
用网捕取翡翠鸟,
射鵕。
用箭射取锦鸡。
微矰出,
射出带丝线的短小之箭,
纤缴
施。
发射系着细丝绳的箭。
弋
白鹄,
射落了白天鹅,
连鴐鹅。
击中了野鹅。
双鸧
下,
中箭的鸧鸹双双从天落,
玄鹤加。
黑鹤身上被箭射穿。
怠
而后发,
打猎疲倦之后,
游于清池。
拨动游船,泛舟清池之中。
浮
文鹢,
划着画有鹢鸟的龙船,
扬桂枻。
扬起桂木的船浆。
张
翠帷,
张挂起画有翡翠鸟的帷幔,
建羽盖。
树起鸟毛装饰的伞盖。
罔
玳瑁,
用网捞取玳瑁,
钓紫贝。
钓取紫贝。
金鼓,
敲打金鼓,
吹鸣籁。
吹起排箫。
榜人
歌,
船夫唱起歌来,
声流喝。
声调悲楚嘶哑,悦耳动听。
水虫
骇,
鱼鳖为此惊骇,
波鸿沸。
洪波因而沸腾。
涌泉起,
泉水涌起,
奔扬
会。
与浪涛汇聚。
礌石
相击,
众石相互撞击,
硠硠礚礚*
,
发出硠硠礚礚的响声,
若雷霆
之声,
就象雷霆轰鸣,
闻乎数百里之外。
声传几百里之外。
“‘将息獠者,
“‘夜猎将停,
击灵鼓
,
敲起灵鼓,
起烽燧。
点起火把。
车案行
,
战车按行列行走,
骑就队。
骑兵归队而行。队伍接续不断,
乎
淫淫,
整整齐齐,
班乎
裔裔。
缓慢前进。
于是楚王乃登阳云之台
,
于是,楚王就登上阳云之台,
泊乎
无为,
显示出泰然自若安然无事的神态,
澹乎
自持,
保持着安静怡适的心境。
勺药
之和具而后御之。
待用芍药调和的食物备齐之后,就献给楚王品尝。
不若大王终日驰骋而不下舆,
不像大王终日奔驰,不离车身,
脟
割轮淬,
甚至切割肉块,也在轮间烤炙而吃,
自以为娱。臣窃观之,
而自以为乐。
齐殆
不如。
我以为齐国恐怕不如楚国吧。
’于是王默然无以应仆也。”
’于是,齐王默默无言,无话回答我。”
乌有先生曰:
乌有先生说:
“是何言之过也!
“这话为什么说得如此过分呢?
足下不远千里,来况
齐国,
您不远千里前来赐惠齐国,
王悉发境内之士,
齐王调遣境内的全部士卒,
而备车骑之众,
准备了众多的车马,
以出田,
同您外出打猎,
乃欲勠力
致获,
是想同心协力猎获禽兽,
以娱左右也,
使您感到快乐,
何名为夸哉!
怎能称作夸耀呢!
问楚地之有无者,
询问楚国有无游猎的平原广泽,
愿闻大国之风
烈,
是希望听听楚国的政治教化与光辉的功业,
先生之余论也。
以及先生的美言高论。
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
现在先生不称颂楚王丰厚的德政,
而盛推云梦以为高,
却畅谈云梦泽以为高论,
奢言淫乐而显侈靡,
大谈淫游纵乐之事,而且炫耀奢侈靡费,
窃为足下不取也。
我私下以为您不应当这样做。
必若所言,
如果真像您所说的那样,
固非楚国之美也。
那本来算不上是楚国的美好之事。
有而言之,
楚国若是有这些事,您把它说出来,
是章
君之恶;
这就是张扬国君的丑恶;如果楚国没有这些事,
无而言之,
您却说有,
是害足下之信。
这就有损于您的声誉,
章君之恶而伤私义
,
张扬国君的丑恶,损害自己的信誉,
二者无一可,
这两件事没有一样是可做的,
而先生行之,
而您却做了。
必且轻
于齐而累于楚矣。
这必将被齐国所轻视,而楚国的声誉也会受到牵累。
且齐东陼
巨海,
况且齐国东临大海,
南有琅邪
;
南有琅琊山,
观
乎成山,
在成山观赏美景,
射乎之罘
;
在之罘山狩猎,
浮
勃澥,
在渤海泛舟,
游孟诸
;
在孟诸泽中游猎。
邪
与肃慎为邻,
东北与肃慎为邻,
右
以汤谷为界;
左边以汤谷为界限;
秋田
乎青丘,
秋天在青丘打猎,
彷徨乎海外。
自由漫步在海外。
吞若云梦者八九,
像云梦这样的大泽,纵然吞下八九个,
其于胸中曾
不蒂芥。
胸中也丝毫没有梗塞之感。
若乃俶傥
瑰伟,
至于那超凡卓异之物,
异方
殊类,
各地特产,
珍怪鸟兽,
珍奇怪异的鸟兽,
万端
鳞萃,
万物聚集,好像鱼鳞荟萃,
充仞
其中者,
充满其中,
不可胜记,
不可胜记,
禹不能名
,
就是大禹也辨不清它们的名字,
契
不能计。
契也不能计算它们的数目。但是,
然在诸侯之位,
齐王处在诸侯的地位,
不敢言游戏之乐,
不敢陈说游猎和嬉戏的欢乐,
苑囿之大;
苑囿的广大。
先生又见客
,
先生又是被以贵宾之礼接待的客人,
是以王辞
而不复,
所以齐王没有回答您任何言辞,
何为无用
应哉!”
怎能说他无言以对呢!”
无是公听然
而笑曰:
无是公微笑着说:
“楚则失
矣,
“楚国错了,
齐亦未为得也。
齐国也未必正确。
夫使诸侯纳贡者,
天子所以让诸侯交纳贡品,
非为财币
,
并不是为了财物,
所以述职
也;
而是为了让他们到朝廷陈述其履行职务的情况;
封疆
画界者,
所以要划分封国的疆界,
非为守御,
并非为了守卫边境,
所以禁淫
也。
而是为了杜绝诸侯的越规违法的行为。
今齐列
为东藩,
如今,齐国位列东方的藩国,
而外私
肃慎,
却与国外的肃慎私自交往,
捐
国逾限,
弃离封国,
越海而田,
越过国界,漂洋过海,到青邱去游猎,
其于义
故未可也。
这种作法就诸侯应遵守的道义来说,是不允许的。
且二君
之论,
况且你们二位先生的言论,
不务明君臣之义而正诸侯之礼,
都不是竭力阐明君臣之间的正常关系,也不是端正诸侯的礼仪,
徒事
争游猎之乐,
而只是去争论游猎的欢乐,
苑囿之大,
苑囿的广大,
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
想以奢侈争胜负、以荒淫赛高低。
此不可以扬名发誉
,
这样做不但不能使你们的国君显扬名望,提高声誉,
而适足以贬君自损也。
却恰恰能够贬低声望,自己蒙受损失。
且夫齐、楚之事又焉足道邪!
况且那齐国和楚国的事物又哪里值得称道呢!
君未睹夫巨丽
也,
先生们没有亲眼看到那浩大壮丽的场面,
独不闻天子之上林
乎?
难道没有听说过天子的上林苑吗?
左
苍梧,
“上林苑左边是苍梧,
右
西极,
右边是西极,
丹水
更其南,
丹水流过它的南方,
紫渊
径其北;
紫渊流经它的北方;
终始霸
浐,
霸水和浐水始终未流出上林,
出入泾渭;
泾水和渭水流进来又流出去;
酆
、鄗潦潏,
酆水、鄗水、潦水、潏水,
纡余
委蛇,
曲折宛转,
经营
乎其内。
在上林苑中回环盘旋。
荡荡兮八川
分流,
浩浩荡荡的八条河川,
相背而异态。
流向相背,姿态各异,
东西南北,
东西南北,
驰鹜
往来,
往来奔驰,
出乎椒丘
之阙,
从两山对峙的椒丘山谷流出,
行乎洲淤
之浦,
流经沙石堆积的小洲,
径乎桂林
之中,
穿过桂树之林,
过乎泱莽
之野。
流过茫茫无垠的原野。
汩
乎浑流,
水流迅疾盛大,
顺阿
而下,
沿着高丘奔腾而下,
赴隘陕
之口。
直赴狭隘的山口。
触穹石
,
撞击着巨石,
激
堆埼,
激荡着沙石形成的曲折河岸,水流涌起,
沸
乎暴怒,
暴怒异常,
汹涌滂
。
汹涌澎湃。河水盛涌,水流迅疾,
浡
滵汩,
波浪撞击,
湢测
泌。
砰砰作响;
横流逆折,
横流回旋,
转腾潎洌
。
转折奔腾,潎洌作响。急流冲击着不平的河岸,轰鸣震响,
澎濞
沆瀣,
水势高耸,浪花回旋,
穹隆
云挠,
卷曲如云,
蜿蟺
胶戾。
蜿蜒萦绕。后浪推击着前浪,流向深渊,
逾波趋浥
,
形成湍急的水流,
莅莅
下濑。
冲过沙石之上。拍击着岩石,
批
冲壅,
冲击着河堤,
奔扬
滞沛。
奔腾飞扬,不可阻挡。大水冲过小洲,流入山谷,
临坻注壑*
,
水势渐缓,水声渐细,
瀺灂
霣坠。
跌落于沟谷深潭之中。有时潭深水大,
湛湛
隐隐,
水流激荡,
砰磅
訇礚。
发出乒乓轰隆的巨响。
潏潏
淈淈,
有时水波翻涌飞扬,
湁潗
鼎沸。
如同鼎中热水沸腾。
驰波
跳沫,
水波急驰,泛起层层白沫,跳跃不止。有时水流急转,
汩
漂疾,
轻疾奔扬,
悠远
长怀。
流向远方,长归大湖。
寂漻
无声,
有时水面平静无声,
肆乎
永归。
安然地向着远方流去。
然后灏溔
潢漾,
然后,无边无际的大水,
安翔徐徊*
。
迂回徐缓,
翯乎
滈滈,
银光闪闪,
东注大湖
,
奔向东方,注入太湖,
衍溢陂池。
湖水满溢,流进附近的池塘。
于是乎蛟龙赤螭
,
于是,
离。鰅
鳙,禺禺
鱋魶。
蛟龙、赤螭、、离、鰅、鳙、鰬、魠、禺禺、鱋、魶,
揵
鳍擢尾,
都扬起背鳍,摇动着鱼尾,
振鳞奋翼
,
振抖着鱼鳞,奋扬起鱼翅,
潜处于深岩。
潜处于深渊岩谷之中。
鱼鳖讙
声,
鱼鳖欢跃喧哗,
万物众夥
。
万物成群结伙。
明月
珠子,
明月、珠子,
玓江靡。
在江边光彩闪烁。
蜀石
黄碝,
蜀石、黄色的碝石、水晶石,
水玉
磊珂。
层层堆积,
磷磷烂烂*
,
灿烂夺目,
采色澔旰
,
光彩映照,
丛积乎其中。鸿鹄
鹔鸨,
聚积于水中。
鴐鹅鸀
,䴔䴖
鹮目,烦鹜
鷛,
天鹅、鹔鷞、鸨鸟、鴐鹅、鸀、䴔䴖、鹮目、烦鹜、鷛鷞、、䴔鸬,
䴔鸬,
成群结队,
群浮乎其上。
浮游在水面上。
汎淫
泛滥,
任凭河水横流浮动,
随风澹淡
。
鸟儿随风漂流,
与波摇荡,
乘着波涛,自由摇荡。有时,
掩
薄草渚。
成群的鸟儿聚积在野草覆盖的沙洲上,
唼喋
菁藻,
口衔着菁、藻,唼喋作响,
咀嚼菱藕。
口含着菱、藕,咀嚼不已。
“于是乎崇山
,
“于是高山挺拔耸立,
崔巍
嵯峨0。
巍峨雄峻。
深林
巨木,
广阔的山林中生长着高大的树木。山高险峻,
崭岩
嵯。
高低不齐。
九嵏
嶻嶭,
九嵏山、嶻嶭山、终南山巍峩耸立,或奇险,或倾斜,有的上下大,
南山
峨峨。
中间小,有的象錡,三足直立,
岩
陁甗锜,
险峻异常,
摧崣
崛崎。
陡峭崎岖。有的地方是收蓄流水的山溪,
振
溪通谷,
有的地方是水流贯通的山谷,溪水曲折,
蹇产
沟渎。
流入沟渎。
谽呀
豁€,
溪谷宽大空旷,
阜
陵别岛,
水中的丘陵、孤立的山,
崴磈
嵔瘣,
高高挺立,
丘墟
崛。
层迭不平。山势起伏,忽高忽低,连绵不绝,
隐辚
郁登降
施靡,
山坡倾斜,
陂池貏豸
。
渐趋平缓。河水缓缓流动,
沇溶
淫鬻,
溢出河面,
散涣
夷陆。
四散于平坦的原野。水边平地,
亭皋
千里,
一望千里,
靡
不被筑。
无不被捣筑开拓。
掩
以绿蕙,
地上长满菉草和蕙草,
被以江离,
覆盖着江蓠,
糅
以蘼芜,杂以流夷
。
间杂着蘼芜和留夷,
尃
结缕,
布满了结缕,
欑
戾莎,揭车
衡兰,
深绿色的莎草丛生在一起,
稿本
射干。茈姜
蘘荷,葴
橙若荪。
还有揭车与杜蘅、兰草、稿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橙、杜若、荪、鲜枝、黄、蒋、芧、青薠,
鲜枝
黄砾,
遍布于广阔的大泽,
蒋
芧青薠。
蔓延在广大的平原之上。
布濩
闳泽,延曼
太原。
花草绵延不绝,
丽靡
广衍*
,
广布繁衍,
应风披靡。
迎着微风倒伏,
吐芳扬烈
,
吐露芬芳,散发着浓烈的香味,
郁郁
斐斐。
郁郁菲菲,
众香发越,
香气四溢,
肸
布写,
沁人心田,
苾勃*
。
更令人感到芳香浓烈。
“于是乎周览泛观,
“于是浏览四周,广泛观赏,睁大眼睛也辨识不清,
瞋盼
轧沕,
只见茫茫一片,
芒芒
恍忽。
恍恍忽忽,
视之无端,
放眼望去,没有边际;
察之无崖。
仔细察看,宽广无涯。早晨,
日出东沼
,
太阳从苑东的池沼升起,傍晚,
入于西陂
。
太阳由苑西的陂池落下。
其南则隆冬
生长,
苑南则严冬也依然生长草木,
踊水
跃波;
河水奔踊翻腾;
兽则
旄獏犛,
这里的野兽有,
沈牛麈麋*
,
赤首
圜题,穷奇
象犀。
、旄、獏、犛、沈牛、麈、麋、赤首、圜题、穷奇、象、犀。
其北则盛夏含冻
裂地,涉冰揭河
;
苑北则盛夏季节也是河水结冰,大地冻裂,
兽则麒麟角
,
只要提起衣裳即可过河。
騨騱橐駞
,蛩蛩
騨騱,駃騠
驴骡。
这里的野兽有麒麟、角、騊駼、橐駞、蛩蛩、騨騱、駃騠、驴、骡。
“于是乎离宫
别馆,
“于是离宫别馆,
弥山
跨谷。
布满山坡,横跨溪谷。
高廊
四注,
高大的回廊,四周相连,
重坐
曲阁。
双重的楼房间,阁道曲折相连。
华榱
璧珰,
绘花的屋椽子,璧玉装饰的瓦珰。
辇
道属,
辇道连绵不绝,
步
周流,
在长廊之中周游,路程遥远,
长途中宿
。
须在中途住宿。把高山削平,
夷
嵏筑堂,
构筑殿堂,
累台
增成。
修起层层台榭,
岩突
洞房,
山岩底部有幽深的房室与此相通。俯视山下,
俯杳眇
而无见,
遥远而无所见,
仰攀橑
而扪天。
仰视天空,攀上屋椽可以摸天。
奔星
更于闺闼,
流星闪过宫门,
宛虹
拖于楯轩。
弯曲的彩虹横挂在窗板与栏杆之上。
青虯
蚴蟉于东箱,
青虬蜿蜒在东厢,
象舆
婉蝉于西清。
大象拉的车子行走在清静的西厢。
灵圉
燕于闲观,
众神休息在清闲的馆舍,
偓佺
之伦暴于南荣。
偓佺类的仙人在南檐下沐浴阳光。
醴泉
涌于清室,
甘甜的泉水从清室中涌出,
通川
过乎中庭。
流动的河水流过院中,
槃石
裖崖,
用巨石修整河岸,
嵚岩
倚倾,
高峻险要,参差不齐。
嵯峨磼礏
,
山岩巍峨高耸,
刻削
峥嵘。
峥嵘奇特,好像工匠雕刻而成。
玫瑰碧琳,珊瑚
丛生。
这里的玫瑰、碧、琳、珊瑚丛聚而生。
瑉
玉旁唐,
瑉玉庞大,
瑸斒
文鳞。
纹采似鱼鳞。
赤瑕
驳荦,
赤玉纹采交错,
杂臿其间,
杂插其间。
垂绥
琬琰,和氏
出焉。
垂绶、琬琐、和氏璧皆在这里出现。
“于是乎卢橘夏孰*
,
黄甘
橙楱,枇杷橪
柿,
“于是卢桔在夏天成熟,
楟
厚朴,梬枣
杨梅,樱桃蒲陶
,
黄柑、柚子、楱、枇杷、酸小枣、柿子、山梨、、厚朴、羊枣、杨梅、樱桃、葡萄、常棣、榙、荔枝等果树,
隐夫
郁棣,榙
荔枝,罗乎后宫,
罗生在后宫之中,
列乎北园
。
列植于北园之内,
丘陵,
绵延至丘陵之上,
下平原,
下至于平原之间。
扬
翠叶,
摆动起翠绿的树叶,
杌
紫茎,
摇动着紫色的干茎,
发
红华,
开放着红色的花朵,
秀朱荣
,
秀出了朱红的小花。
煌煌
扈扈,
光彩繁盛,
照耀巨野
。
照耀着广阔的原野。
沙棠
栎槠,
沙果、栎、槠、桦树、枫树、银杏树、黄栌树、石榴、椰子树、槟榔树、槟榈树、檀树、木兰、枕木、樟木、冬青树,
华
氾檘栌,
有的树木高达千仞,
留落
胥馀,
粗得得要几个人才能合抱,
仁频
并闾,
花朵和枝条生长得畅达舒展,
欃檀
木兰,
果实和叶子硕大茂密,
豫章女贞
,
有的聚立在一处,
长千仞,
有的丛集相倚。
大连抱
,
树枝相连而蜷曲,
夸
条直畅,
交叉而重叠,
实叶茂*
,
繁茂交错,
攒
立丛倚,
盘纡纠结,
连卷
累佹,
高举横出,
崔错
癹骫,
相倚相扶,
阬衡
砢,
下垂的枝条四散伸展,落花飞扬;
垂条扶於
,
树木繁茂高大,
落英
幡,
随风摇荡,
纷容
萧,
婀娜多姿;
旖旎
从风,
风吹草木,
浏莅
卉吸,
凄清作响,
盖象金石
之声,
有如钟磬之声,
管龠之音。
好似管龠之音。
柴池
茈虒,
树木高低不齐,
旋环
后宫,
环绕着后宫;众多草木重叠累积,
杂遝
累辑,
覆盖着山野,
被山
缘谷,
沿着溪谷生长,顺着山坡,
循
阪下,
直下低湿之地,放眼望去,
视之无端,
没有边际,
究
之无穷。
仔细探究,又无穷无尽。
“于是玄猿
素雌,
“于是黑猿和白色的雌猴、仰鼻长尾猿、大母猴、小飞鼠、能飞的蛭、善爬树的蜩、猕猴、似猴的胡、似狗的豰、如猴的蛫,
蜼
玃飞鸓,
都栖息在林间,
蛭
蜩蠼蝚,
有的长啸,
胡
豰蛫,
有的哀鸣,
栖息乎其间;
上下跳跃,
长啸哀鸣,
轻捷如飞,
翩幡
互经,
交相往来,
夭
枝格,
在树枝间共同戏耍,屈曲宛转,
偃蹇
杪颠。
直上树梢。
于是乎隃
绝梁,
于是跳越断桥,
腾
殊榛,
跃过奇异的丛林,
捷
垂条,
接持下垂的枝条,
踔稀间*
,
或分散奔走,
牢落陆离*
,
或杂乱相聚,
烂曼远迁*
。
散乱远去。
“若此辈者数千百处。
“像这样的地方有数千百处,
嬉游往来,
可供往来嬉戏游乐,
宫宿馆舍,
住宿在离宫,歇息在别馆,
庖厨不徙*
,
厨房不需要迁徙,
后宫不移,
后宫妃嫔也不必跟随,
百官不备。
文武百官也已齐备。
“于是乎背秋涉冬,
“于是从秋至冬,
天子校猎*
。
天子开始校猎,
乘镂象*
,
乘坐着象牙雕饰的车子,
六玉虯*
,
驾驭六条白色的虬龙,
拖蜺旌*
,
摇动着五彩旌旗,
靡云旗*
,
挥舞着云旗。
前皮轩*
,
前面有蒙着虎皮的车子开路,
后道游*
;
后边有导游之车护行。
孙叔奉辔*
,
孙叔执辔驾车,
卫公骖乘*
,
卫公做骖乘,
扈从横行*
,
为天子护驾的侍卫不循正道而行,
出乎四校之中*
。
活动在四校之中。
鼓严薄*
,
在森严的卤薄里敲起鼓来,
纵獠者*
,
猎手们便纵情出击;
江河为阹*
,
江河是校猎的围栅,
泰山为橹*
,
大山是望楼。车马飞奔,
车骑雷起,
如雷声忽起,
隐天动地*
,
震天动地。
先后陆离,
猎手们四散分离,
离散别追*
,
各自追逐自己的目标。出猎者络绎行进,
淫淫裔裔*
,
沿着山陵,
缘陵流泽*
,
顺着沼泽,
云布雨施。
像云雾密布,如大雨倾注。
“生貔豹*
,
“活捉貔豹,
搏豺狼,
搏击豺狼,
手熊罴*
,
徒手杀死熊罴,
足野羊,
踏倒野羊。
蒙鹖苏*
,
猎者头戴鹖尾装饰的帽子,
绔白虎*
,
穿着画有白虎的裤子,
被豳文*
,
披服有斑纹的衣服,
跨野马。
骑着野马。
陵三嵏之危*
,
登上三山并峙的山头,
下碛历之坻*
;
走下崎岖不平的山坡,
陖赴险*
,
直奔高陡险要的山峰,
越壑厉水*
。
越过谷沟,连衣涉水。
推蜚廉*
,
排击蜚廉,
弄解豸*
,
格瑕蛤*
,
摆布解豸、击杀瑕蛤,
鋋猛氏*
,
用矛刺杀猛氏,
罥騕褭*
,
用绳索绊取騕褭,
射封豕*
。
射杀大野猪。
箭不苟害*
,
箭不随意射杀野兽,一箭射出,
解脰陷脑*
;
则必破解颈项,穿裂头脑。
弓不虚发,
弓不虚发,
应声而倒。
野兽皆应声而倒。
于是乎乘舆弥节裴回*
,
于是,天子便乘着车子,徐缓徘徊,
翱翔往来,
自由自在地往来遨游,
睨部曲之进退,
观看士卒队伍的进退,
览将率之变态*
。
浏览将帅应变的神态。
然后浸潭促节*
,
然后,车驾由缓行而逐渐加快,
儵夐远去*
。
疾速远去。
流离轻禽*
,
用网捕捉轻捷飞翔的禽鸟,
蹴履狡兽*
。
践踏敏捷狡猾的野兽。
白鹿,
用车轴撞击白鹿,
捷狡兔*
。
迅速捕获狡兔。其速度之快,
轶赤电*
,
超越赤色的闪电,
遗光辉*
。
而把电光留在后边。
追怪物,
追逐怪兽,
出宇宙。
逸出宇宙。
弯繁弱*
,
拉弯繁弱良弓,
满白羽*
,
张满白羽之箭,
射游枭*
,
射击游动的枭羊,
栎蜚虡*
。
击倒蜚虡 。
择肉后发*
,
选好肉肥的野兽然后发箭,
先中命处。
命中之处正是预想的地方。
弦矢分,
弓箭分离,
艺殪仆*
。
一箭射中的猎物就倒在地上。
“然后扬节而上浮*
,
“然后,天子的车驾高举起旌节而上浮,
陵惊风*
,
驾御着疾风,
历骇飙*
。
越过狂飙,
乘虚无,
升上天空,
与神俱。
与神灵同处。
辚玄鹤*
,
践踏黑鹤,
乱昆鸡*
,
扰乱鹍鸡,
遒孔鸾*
,
近捕孔雀和鸾鸟,
促鵔*
,
捉取鵔,
拂鹥鸟*
,
击落鹥鸟,
捎凤皇*
“
捷鸳雏,
用竹竿击打凤凰,疾取鸳雏,
掩焦明。”*
。
掩捕焦明。
“道尽涂殚*
,
“直到道路的尽头,
回车而还。
才掉转车头而回。
招摇乎襄羊*
,
逍遥徜徉,
降集乎北纮*
。
降落在上林苑的极北之地。
率乎直指*
,
直道前行,
乎反乡*
。
忽然间返回帝乡。
蹷石阙(阙)[关]*
,
踏上石阙,
历封峦*
,
经过封峦,
过鳷鹊*
,
过了鳷鹊,
望露寒*
。
望着露寒。
下棠梨*
,
下抵棠梨宫,
息宜春*
,
休息在宜春宫,
西驰宣曲*
,
再奔驰到昆明池西边的宣曲宫,
濯鹢牛首*
。
划起饰有鹢鸟的船,在牛首池中荡漾。
登龙台*
,
然后登上龙台观,
掩细柳*
。
到细柳观休息。
观士大夫之勤略*
,
观察士大夫们的辛勤与收获,
钧獠者之所得获*
。
平均分配猎者所捕获的猎物。
徒车之所辚轹*
,
乘骑之所蝚若*
,
人民之所蹈躤*
。
至于步卒和车驾所践踏辗轧而死的、骑兵所踏死的,
与其穷极倦*
,
大臣与随从人员所踩死的,
惊惮慑伏*
,
不被创刃而死者,
以及那走投无路、疲惫不堪、惊惧伏地、没受刀刃的创伤就死去的野兽,
佗佗籍籍*
,
其尸体纵横交错,
填坑满谷,
填满坑谷,
掩平弥泽*
。
覆盖平原,弥漫大泽,不计其数。
“于是乎游戏懈怠,
“于是游乐嬉戏倦怠松懈,
置酒乎昊天之台*
,
在上接云天的台榭摆下酒宴,
张乐乎轇之宇*
;
在广阔无边的寰宇演奏音乐。
撞千石之钟,
撞击千石的大钟,
立万石之钜*
;
竖起万石的钟架;
建翠华之旗,
高擎着翠羽为饰的旗帜,
树灵鼍之鼓。
设置灵鼍皮制成的大鼓;
奏陶唐氏之舞*
,
奏起尧时的舞曲,
听葛天氏之歌*
。
聆听葛天氏的乐曲;
千人唱,
千人同唱,
万人和。
万人相和;
山陵为之震动,
山陵被这歌声震动,
川谷为之荡波。
河川之水被激起大波。
巴俞宋蔡*
,
巴渝的舞蹈,宋、蔡的歌曲,
淮南于遮*
,
淮南的《于遮》,
文成颠歌*
。
文成和云南的民歌,
族举递奏*
,
同时并举,轮番演奏。
金鼓迭起,
钟鼓之声此起彼伏,
铿鎗铛*
,
铿锵铛,
洞心骇耳*
。
惊心震耳。
荆、吴、郑、卫之声,
荆、吴、郑、卫的歌声,
《韶》、《濩》、《武》、《象》之乐*
,
《韶》、《濩》、《武》、《象》的音乐,
阴淫案衍之音*
,
淫靡放纵的乐曲,
鄢郢缤纷*
,
鄢、郢地区的飘逸舞姿,
《激楚》结风*
,
《激楚》之音高亢激越,可以掀起回风,
俳优侏儒*
,
俳优侏儒的表演,
犹鞮之倡*
,
西戎的乐妓,
所以娱耳目而乐心意者,
用来使耳目欢愉、心情快乐的事物,应有尽有。
丽靡烂漫于前*
,
美妙悦耳的音乐在君王面前回荡,
靡曼美色于后。
皮肤细腻的美女站立在君王身后。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
,
“像那仙女青琴、宓妃之流的美女,
绝殊离俗,
超群拔俗,
姣冶娴都*
。
艳丽高雅。面施粉黛,
靓妆刻饬*
,
刻画鬓发,体态轻盈,
便嬛绰约*
,
苗条多姿,
柔桡嬛嬛*
,
柔弱美好,
娬媚姌嫋*
;
妩媚婀娜。身穿纯色丝坦噶尼喀织的罩衣,拖着衣袖,
抴独茧之褕袘*
,
细看那长长的衣衫,
眇阎易戌削*
,
非常整齐,
媥姺徶*
,
轻柔飘动,
与世殊服;
与世俗的衣服不同。
芬香沤郁*
,
散发着浓郁的芳香,
酷烈淑郁*
;
清美浓厚。
皓齿粲烂,
鲜明洁白的牙齿,
宜笑的*
;
微露含笑,光洁动人。
长眉连娟*
,
眉毛修长弯曲,双目含情,
微睇绵藐*
;
流盼远视。
色授魂与*
,
美色诱人,心魂荡漾,
心愉于侧。
女乐高兴地侍立君侧。
“于是酒中乐酣*
,
“于是酒兴半酣,乐舞狂热,
天子芒然而思*
,
天子怅惘有感,
似若有亡。
似有所失,
曰:
说道:
‘嗟乎,
‘唉,
此泰奢侈*
!
这太奢侈了!
朕以览听余间*
,
我在理政的闲暇之时,
无事弃日*
,
不愿虚度时日,
顺天道以杀伐,
顺应天道,前来上林苑猎杀野兽,
时休息于此*
,
有时在此休息。
恐后世靡丽*
,
生怕后代子孙奢侈淫靡,
遂往而不反*
,
循此而行,不肯休止,
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
这不是为后人创功立业发扬传统的行为。
’于是乃解酒罢猎*
,
’于是就撤去酒宴,不再打猎,
而命有司曰:
而命令主管官员说:
‘地可以垦辟,
‘凡是可以开垦的土地,
悉为农郊*
,
都变为农田,
以赡萌隶*
;
用以供养黎民百姓。
隤墙填堑*
,
推倒围墙,填平壕沟,
使山泽之民得至焉*
。
使乡野之民都可以来此谋生。
实陂池而勿禁*
,
陂池中满是捕捞者也不加禁止,
虚宫观而勿仞*
。
宫馆空闲也不进住。
发仓廪以振贫穷,
打开粮仓,赈济贫穷的百姓,
补不足,
补助不足,
恤鳏寡,
抚恤鳏寡,
存孤独。
慰问孤儿和无子的老人。
出德号*
,
发布施恩德给百姓的政令,
省刑罚,
减轻刑罚,
改制度,
改变制度,
易服色*
,
变换服色,
更正朔*
与
天下为始。
更改历法,
’
同天下百姓一道从头做起。
“于是历吉日以齐戒*
,
“于是选择好日子来斋戒,
袭朝衣*
,
穿上朝服,
乘法驾*
,
乘坐天子的车驾,
建华旗,
高举翠华之旗,
鸣玉鸾,
响起玉饰的鸾铃。
游乎《六艺》之囿*
,
游观于六艺的苑囿,
骛乎仁义之涂*
,
奔驰在仁义的大道之上;
览观《春秋》之林,
观览《春秋》之林,
射《貍首》*
,
演奏《貍首》,
兼《驺虞》*
,
兼及《驺虞》的乐章,举行射礼;
弋玄鹤,
射中玄鹤,
建干戚,
举起盾牌和大斧,尽情而舞。
载云*
,
车载着高张云天的罗网,
掩群《雅》*
,
掩捕众多的文雅之士;
悲《伐檀》,
为《伐檀》作者的慨叹而悲伤,
乐《乐胥》*
,
替《桑扈》乐得才智之士而快乐,
修容乎《礼》园*
,
在《礼》园中修饰容仪,
翱翔乎《书》圃,
在《书》圃中徘徊游赏,
述《易》道,
阐释《周易》的道理,
放怪兽,
放走上林苑中各种珍禽怪兽。
登明堂*
,
登上明堂,
坐清庙*
,
坐在祖庙之中,
恣群臣,
君王遍命群臣,
奏得失,
尽奏朝政的得失之见,
四海之内,
使天下黎民,
靡不受获。
无不受益。
于斯之时,
正当此时,
天下大说,
天下百姓皆大喜悦。他们顺应天子的风教,
向风而听,
听从政令,
随流而化,
顺应时代的潮流,接受教化。
喟然兴道而迁义*
,
圣明之道勃然而振兴,人民都归向仁义,
刑错而不用*
。
刑罚被废弃而不用。
德隆乎三皇*
,
君王的恩德高于三皇,
功羡于五帝*
。
功业超越五帝。
若此,
如果政绩达到这个地步,
故猎乃可喜也。
游猎才是可喜的事情。
“若夫终日暴露驰骋,
“如果整天暴露身躯驰骋在苑囿之中,
劳神苦形,
精神劳累,身体辛苦,
罢车马之用,
废弃车马的功用,
抏士卒之精*
,
损伤士卒的精力,
费府库之财,
浪费国库的钱财,
而无德厚之恩,
而对百姓却没有厚德大恩,
务在独乐,
只是专心个人的欢乐,
不顾众庶*
,
不考虑众多的百姓,
忘国家之政,
忘掉国家大政,
而贪雉兔之获,
却贪图野鸡兔子的猎获,
则仁者不由也。
这是仁爱之君不肯做的事情。
从此观之,
由此看来,
齐、楚之事,
齐国和楚国的游猎之事,
岂不哀哉!
岂不是令人悲哀的吗?
地方不过千里,
两国各有土地不过方圆千里,
而囿居九百,
而苑囿却占据九百里。这样以来,
是草木不得垦辟,
草木之野不能开垦为耕田,
而民无所食也。
百姓就没有粮食可吃。
夫以诸侯之细,
他们凭借诸侯的微贱的地位,
而乐万乘之所侈,
却去享受天子的奢侈之乐,
仆恐怕百姓之被其尤也*
。
”
我害怕百姓将遭受祸患。”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
,
于是子虚和乌有两位先生都改变了脸色,
超若自失*
,
怅然若失,徘徊后退,
逡巡避席曰:
离开坐席,说道:
“鄙人固陋,
“鄙人浅薄无知,
不知忌讳,
不知顾忌,
乃今日见教,
却在今天得到了教诲,
谨闻命矣。”
我要认真领教。”
赋奏,
这篇赋写成后进献天子,
天子以为郎。
皇帝即任命相如为郎官。
无是公言天子上林广大,
无是公称说上林苑的广大,
山谷水泉万物,
山谷、水泉和万物,
及子虚言楚云梦所有甚众,
以及子虚称说云梦泽所有之物甚多,
侈靡过其实,
奢侈淫靡,言过其实,
且非义理所尚,
而且也不是礼仪所崇尚的,
故删取其要,
所以删取其中的要点,
归正道而论之。
归之于正道,加以评论。
出使西南夷
相如为郎数岁,
相如担任郎官数年,
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
,
正逢唐蒙受命掠取和开通夜郎及其西面的僰中,
发巴蜀吏卒千人,
征发巴、蜀二郡的官吏士卒上千人,
郡又多为发转漕万余人*
,
西郡又多为他征调陆路及水上的运输人员一万多人。
用兴法诛其渠师*
,
他又用战时法规杀了大帅,
巴蜀民大惊恐。
巴、蜀百姓大为震惊恐惧。
上闻之,
皇上听到这种情况,
乃使相如责唐蒙,
就派相如去责备唐蒙,
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
。
趁机告知巴、蜀百姓,唐蒙所为并非皇上的本意。
檄曰*
:
檄文说:
告巴蜀太守:
告示巴、蜀太守:
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
,
蛮夷自擅兵权,不服朝廷,久未讨伐,
时侵犯边境,
时常侵扰边境,
劳士大夫。
使士大夫蒙受劳苦。
陛下即位*
,
当今皇上即位,
存抚天下*
,
存恤安抚天下,
辑安中国*
。
使中国安宁和睦。
然后兴师出兵,
然后调兵出征,
北征匈奴,
北上讨伐匈奴,
单于怖骇,
使其单于恐怖震惊,
交臂受事*
,
拱手称臣,
诎膝请和*
。
屈膝求和。
康居西域*
,
康居与西域诸国,
重译请朝*
,
也都辗转翻译,沟通语言,请求朝见武帝,虔敬地叩头,
稽首来享*
。
进献贡物。
移师东指,
然后大军直指东方,
闽越相诛*
。
闽越之君被其弟诛杀。
右吊番禺*
,
接着军至番禺,
太子入朝。
南越王派太子婴齐入朝。
南夷之君,
南夷的君主,
西僰之长,
西僰的首领,
常效贡职*
,
都经常进献贡物和赋税,
不敢怠堕,
不敢怠慢,
延颈举踵,
人人伸长脖颈,高抬脚跟,景仰朝廷,
喁喁然皆争归义*
,
争归仁义,
欲为臣妾,
愿做汉朝的臣仆,
道里辽远,
只是道路遥远,
山川阻深,
山河阻隔,
不能自致*
,
不能亲自来朝向汉君致意。现在,
夫不顺者已诛,
不顺从者已被诛杀,
而为善者未赏,
而做好事者尚未奖赏,
故遣中郎将往宾之*
,
所以派遣中郎将前来以礼相待,使其归服。
发巴蜀士民各五百人,
至于征发巴、蜀的士卒百姓各五百人,
以奉币帛,
只是为了供奉礼品,
卫使者不然*
,
保卫使者不发生意外,
靡有兵革之事,
并没想到要进行战争,
战斗之患。
造成打仗的祸患。
今闻其乃发军兴制,
如今,皇上听说中郎将竟然动用战时法令,
惊惧子弟,
使巴、蜀子弟担惊受怕,
忧患长老。
巴、蜀父老长者忧虑祸患。
郡又擅为转粟运输,
巴、蜀二郡又擅自为中郎将转运粮食,
皆非陛下之意也。
这都不是皇上的本意。
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
,
至于被征当行的人,有的逃跑,有的自相残杀,
亦非人臣之节也。
这也不是为臣者的节操。
夫边郡之士,
那边疆郡县的士卒,
闻烽举燧燔*
,
听到烽火高举、燧烟点燃的消息,
皆摄弓而驰*
,
都张弓待射,驰马进击,
荷兵而走*
,
扛着兵器,奔向战场,
流汗相属*
,
人人汗流夹背,
唯恐居后;
唯恐落后;打起仗来,
触白刃,
就是身触利刃,
冒流矢,
冒着流矢射中的危险,
义不反顾,
也义无反顾,
计不旋踵*
,
从没想到掉转脚跟,向后逃跑。
人怀怒心,
人人怀着愤怒的心情,
如报私仇。
如报私仇一般。
彼岂乐死恶生,
他们难道乐意死去而讨厌生存,
非编列之民*
,
不是名在户籍的良民,
而与巴蜀异主哉?
而与巴、蜀不是同一个君主吗?
计深虑远,
只是他们思想深邃,虑事长远,
急国家之难,
一心想着国家的危难,
而乐尽人臣之道也。
而喜欢竭尽全力去履行臣民的义务罢了。
故有剖符之封*
,
所以他们之中有的人得到剖符拜官的封赏,
析珪而爵*
,
有的分珪受爵,
位为通侯*
,
位在列侯,
居列东第*
。
住宅排列在东第。
终则遗显号于后世,
他们死后可将显贵的谥号流传后世,
传土地于子孙,
把封赏的土地传给后代子孙。
行事甚忠敬,
他们做事非常忠诚严肃,
居位甚安佚*
,
当官也特别安逸,
名声施于无穷*
,
好的名声传播延续到久远的后世,
功烈著而不灭。
功业卓著,永不泯灭。
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
因此有贤德的人们都能肝脑涂地,
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
血液润泽野草而在所不辞。
今奉币役至南夷*
,
现在仅仅是承担供奉币帛的差役去到南夷,
即自贼杀,
就自相杀害,
或亡逃抵诛*
,
或者逃跑被诛杀,
身死无名,
身死而无美名,
谥为至愚,
其谥号应称为“至愚”,
耻及父母,
其耻辱牵连到父母,
为天下笑。
被天下人所嘲笑。
人的度量相越*
,
人的气度和才识的差距,
岂不远哉!
难道不是很远么?
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
但这也不只是应征之人的罪过,
父兄之教不先,
父兄们平素没给他很严格的教育,
子弟之率不谨也,
也没有谨慎地给子弟做表率。人们缺少清廉的美德,
寡廉鲜耻,
不知羞耻,
而俗不长厚也*
。
则世风也就不淳厚了。
其被刑戮*
,
因而他们被判刑杀戮,
不亦宜乎!
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
皇上担心使者和官员们就象那个样子,
悼不肖愚民之如此*
,
又哀伤不贤的愚民象这个样子,
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
所以派遣信使把征发士卒的事清清楚楚地告诉百姓,
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
,
趁机责备他们不能忠于朝廷,不能为国事而死的罪过,
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
。
斥责三老和孝弟没能很好履行教诲职责的过失。
方今田时,
现在正是农忙时节,
重烦百姓*
,
一再烦扰百姓,
已亲见近县,
已经亲眼看到了附近县城的情况,
恐远所谿谷山泽之民不遍闻,
担心偏远的溪谷山泽间的百姓不能全听到皇上的心声,
檄到,
待这篇檄文一到,
亟下县道*
,
赶忙下发到县道百姓那里,
使咸知陛下之意,
使他们全都知道当今皇上的心意,
唯毋忽也*
。
千万不要遗忘!
相如还报。
相如出使完毕,回京向汉武帝汇报。
唐蒙已略通夜郎,
唐蒙已掠取并开通了夜郎,
因通西南夷道,
趁机要开通西南夷的道路,
发巴、蜀、广汉卒,
征发巴、蜀、广汉的士卒,
作者数万人*
,
参加筑路的有数万人。
治道二岁,道不成,
修路二年,
,
没有修成,
士卒多物故*
,
士卒多死亡,
费以巨万计*
。
耗费的钱财要用亿来计算。
蜀民及汉用事者多言其不便*
。
蜀地民众和汉朝当权者多有反对者。
是时邛、筰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
,
这时,邛、筰的君长听说南夷已与汉朝交往,
得赏赐多,
得到很多赏赐,
多欲愿为内臣妾*
,
因而多半都想做汉朝的臣仆,
请吏*
,
希望比照南夷的待遇,
比南夷。
请求汉朝委任他们以官职。
天子问相如,
皇上向相如询问此事,
相如曰:
相如说:
“邛、筰、冉、駹者近蜀*
,
“邛(qióng,琼)筰(zuó,昨)、冉、駹(máng,忙)等都离蜀很近,
道亦易通,
道路容易开通。
秦时尝通为郡县,
秦朝时就已设置郡县,
至汉兴而罢。
到汉朝建国时才废除。
今诚复通,
如今真要重新开通,
为置郡县,
设置为郡县,
愈于南夷。”
其价值超过南夷。”
天子以为然,
皇上以为相如说得对,
乃拜相如为中郎将,
就任命相如为中郎将,
建节往使*
。
令持节出使。
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驰四乘之传,
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等,乘坐四匹马驾驭的传车向前奔驰,
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
凭借巴、蜀的官吏和财物去拢络西南夷。
至蜀,
相如等到达蜀郡,
蜀太守以下郊迎,
蜀郡太守及其属官都到郊界上迎接相如,
县令负弩矢先驱,
县令背负着弓箭在前面开路,
蜀人以为宠。
蜀人都以此为荣。
于是卓王孙、临邛诸公皆因门下献牛酒以交欢。
于是卓王孙、临邛诸位父老都凭借关系来到相如门下,献上牛和酒,与相如畅叙欢乐之情。
卓王孙喟然而叹,
卓王孙喟然感叹,
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
,
自以为把女儿嫁给司马相如的时间太晚,
而厚分与其女财,
便把一份丰厚的财物给了文君,
与男等同。
使与儿子所分均等。
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
司马相如就便平定了西南夷。
邛、筰、冉、駹、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
。
邛、筰、冉、駹、斯榆的君长都请求成为汉王朝的臣子。
除边关,
于是拆除了旧有的关隘,
关益斥*
,
使边关扩大,
西至沫、若水,
西边到达沫水和若水,
南至牂柯为徼*
,
南边到达牂(zāng,脏)柯,以此为边界,
通零关道*
,
开通了灵关道,
桥孙水以通邛、都*
。
在孙水上建桥,直通邛、筰。
还报天子,
相如还京报告皇上,
天子大说。
皇上特别高兴。
相如使时,
相如出使西南夷时,
蜀长老多言通西南夷不为用,
蜀郡的年高长者多半都说开通西南夷没有用,
唯大臣亦以为然*
。
纵然是朝廷大臣也有人以为是这样的。
相如欲谏,
相如也想向皇上进谏,
业已建之*
,
但建议业已由自己提出,
不敢,
因而不敢再进谏言了,
乃著书,
于是就写文章,
籍以蜀父老为辞,
假借蜀郡父老的语气写成文词,
而已诘难之,
而自己来诘难对方,
以风天子*
,
以此讽谏皇上,
且因宣其使指*
,
并且借此宣扬自己出使的本意,
令百姓知天子之意。
让百姓了解天子的心意。
其辞曰:
那文章说:
汉兴七十有八载,
汉朝建国已七十又八年,
德茂存乎六世*
,
美德充盛,存在于六代君王的政事之中,
威武纷纭*
,
国势威武盛大,
湛恩汪*
,
历久相传的皇恩深远广大,
群生澍濡*
,
不但国内万民受惠,
洋溢乎方外*
。
就连方外也得到余恩。
于是乃命使西征*
,
于是皇上才下令使者西征,
随流而攘*
,
阻挠者顺应形势而退让,
风之所被*
,
德教之风所到之处,
罔不披靡*
。
无不随风倒伏。
因朝冉从駹,
因而使冉夷臣服,駹夷顺从,
定筰存邛,
平定了筰,保全了邛,
略斯榆,
占领了斯榆,
举苞满*
,
攻取了苞满。
结轶还辕*
,
然后使络绎不绝的车马掉转车辕,
东乡将报,
起程东来,将回京禀报天子,
至于蜀都。
到达蜀郡成都。
耆老大夫荐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
,
这时耆老、大夫、荐绅、先生共有二十七人,
俨然造焉*
。
严肃认真地前来拜访。
辞毕,
寒喧已毕,
因进曰:
趁机进言道:
“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
“听说天子对于夷狄之人的态度,
其义羁縻勿绝而已*
。
只是牵制他们不使断绝关系而已。
今罢三郡之士,
而现在却使三郡的士卒疲困不堪,
通夜郎之涂,
去打通夜郎的道路,
三年于兹,
至今三年,
而功不竟*
,
修路之事尚未能最后完成,
士卒劳倦,
士卒已劳苦疲倦,
万民不赡*
。
万民已生活不富足。
今又接以西夷,
如今又要接着开通西夷,
百姓力屈,
百姓劳力已经耗尽,
恐不能卒业*
,
恐怕不能最终完成此事,
此亦使者之累也*
,
这也是使者的负担啊,
窃为左右患之。
我私下为您忧虑。
且夫邛、筰、西僰之与中国并也,
况且那邛、筰、西僰与中国并列,
历年兹多,
已经过许多年了,
不可记已。
记都记不清了。
仁者不以德来,
仁德之君不能全靠仁德招来,
强者不以力并*
,
势强力大的国君也不能全靠武力兼并,
意者其殆不可乎*
!
想来恐怕这种做法是行不通的吧!
今割齐民以附夷狄*
,
如今割弃良民的财物去增加夷狄的财物,使汉朝依赖的人民遭受疲困,
弊所恃以事无用*
,
而去事奉无用的夷狄,
鄙人固陋,
鄙漏之人见识短浅,
不识所谓。”
不知道所说的是否正确。”
使者曰:
使者说:
“乌谓此邪*
?
“怎么说这样的话呢?
必若所云*
,
一定象你说的那样,
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
。
那么蜀郡人的衣著习惯永不改变,巴郡人的风俗也永远不会变化了。
余尚恶闻若说*
。
我常常讨厌听这种说法。
然斯事体大*
,
但是这事情的重大意义,
固非观者之所觏也*
。
本来不是旁观者所能看出来的。
余之行急,
我行程急促,
其详不可得闻已,
其详情不可能细说给你们听,
请为大夫粗陈其略。
请为大夫们粗略地陈说一番。
“盖世必有非常之人*
,
“大概社会上一定要有超越寻常的人,
然后有非常之事;
才会有超常的事情出现;
有非常之事,
有了超常的事情出现,
然后有非常之功。
才会创建异乎寻常的功业。
非常者,
异乎寻常,
固常〔人〕之所异也。
当然是常人感到奇异的。
故曰非常之原*
,
所以说超常的事情开始出现时,
黎民惧焉;
百姓会惊惧;
及臻厥成*
,
待到事情成功了,
天下晏如也*
。
天下之人也就安然太平了。
“昔者鸿水浡出*
,
“从前洪水涌出,
氾滥衍溢*
,
四处泛溢,
民人登降移徙,
百姓上下迁移,
崎岖而不安*
。
崎岖而不安宁。
夏后氏戚之*
,
大禹为此忧虑,
乃堙鸿水*
,
就阻塞洪水,挖掘河底,
决江疏河,
疏通河道,分散洪水,
漉沈赡灾*
,
稳定灾情,
东归之于海,
使洪水东流大海,
而天下永宁。
让天下百姓永保安宁。
当斯之勤*
,
承受这样的劳苦,
岂唯民哉。
难道只有百姓?
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
大禹终日思虑而心神烦劳,却还要亲身参加劳作,累得手脚生出老茧,
躬胝无胈*
,
身上瘦得没有肉,
肤不生毛。
皮肤磨得生不出汗毛。
故休烈显乎无穷*
,
所以他的美好功业显赫于无穷的后世,
声称浃乎于兹*
。
名望传扬至今。
“且夫贤君之践位也*
,
“况且贤明的君主即位后,
岂特委琐握龊*
,
难道只是委琐龌龊,
拘文牵俗,
被文法所拘束,为世俗所牵制,
循诵习传*
,
因循旧习,
当时取说云尔哉*
!
取悦当世而已吗?
必将崇论闳议*
,
应当有崇高宏伟的主张,
创业垂统,
开创业绩,传留法统,
为万世规。
以此成为后世遵行的榜样。
故驰骛乎兼容并包*
,
所以要尽情努力地做到兼容包蓄,
而勤思乎参天贰地*
。
要勤勉思考着把自己变成可与天地比德的人。
且《诗》不云乎*
:
况且《诗经》里不是说过:
‘普天之下,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
没有哪个地方不是周王的领土;
率土之滨*
,
四海之内,
莫非王臣。
没有哪个人不是周王的臣民。
’是以六合之内*
,
’所以天地之内,
八方之外*
,
八方之外,
浸浔衍溢*
,
皆逐渐侵润漫衍,
怀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
如果有哪个有生命的东西没受君恩的滋润,
贤君耻之。
贤君将视为耻辱。
今封疆之内,
如今疆界以内,
冠带之伦*
,
文武官员,
咸获嘉祉*
,
都获得了欢乐幸福,
靡有阙遗矣*
。
没有缺漏。
而夷狄殊俗之国,
而夷狄是风俗不相同的国家,
辽绝异党之地*
,
是与我们遥远隔绝,族类不同的地域,
舟舆不通,
那里车船不通,
人迹罕至,
人迹罕至,
政教未加,
因而政治教化还未达到那里,
流风犹微。
社会风气还很低下。如果接纳他们,
内之则犯义侵礼于边境*
,
他们将在边境做些违犯礼仪的事情;把他们排斥于外,
外之则邪行横作*
,
他们就会在自己国内为非作歹,
放弑其上*
。
逐杀其君,
君臣易位,
颠倒君臣关系,
尊卑失序,
改变尊卑次序,
父兄不辜*
,
父兄无罪被杀,
幼孤为奴,
幼儿与孤儿被当做奴隶,
系累号泣*
,
被捆绑者哭喊着,
内向而怨,
一心向往汉朝,
曰:
抱怨说:
‘盖闻中国有至仁焉,
“听说中国有最仁爱的国君,
德洋而恩普*
,
美德盛大,恩泽普及,
物靡不得其所,
万物皆得其所,
今独曷为遗已’。
现在为什么只是遗弃了我们?”抬起脚跟,
举踵思慕,
思慕不已,
若枯旱之望雨。
就象大旱之时,人们盼望雨水一样。
盭夫为之垂涕*
,
就是凶暴之人也要为之感动流泪,
况乎上圣,
更何况当今皇上贤明,
又恶能已*
?
又怎么可以就此作罢?
故北出师以讨强胡,
所以出师北方,讨伐强大的匈奴,
南驰使以诮劲越*
。
派使者急驰南方,责备强劲的越国。
四面风德,
四方邻国都受仁德的教化,
二方之君鳞集仰流*
,
南夷与西夷的君长象游鱼聚集,仰面迎向水流,
愿得受号者以亿计。
愿意得到汉朝封号的以亿计。
故乃关沫、若*
,
所以才以沫水和若水为关塞,
徼牂柯,
以牂柯为边界,
镂零山*
,
凿通灵山道,
梁孙原*
。
在孙水源头架起桥梁。
创道德之涂,
开创了通向道德的坦途,
垂仁义之统。
传留下热爱仁义的传统。
将博恩广施,
将要广施恩德,
远抚长驾*
,
安抚和控制边远地区的人民,
使疏逖不闭*
,
使疏远者不被隔闭,
阻深暗昧得耀乎光明,
使居住偏僻不开化地区的人民得到光明,
以偃甲兵于此*
,
在这里消除战争,
而息诛伐于彼。
在那里消除杀伐。
遐迩一体,
使远近一体,
中外提福*
,
内外安宁幸福,
不亦康乎*
?
不是康乐之事吗?
夫拯民于沉溺,
把人民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
奉至尊之休德*
,
尊奉皇上的美德,
反衰世之陵迟*
,
挽救衰败的社会,
继周氏之绝业,
继承周代已经断绝的业绩,
斯乃天子之急务也。
这是天子的当务之急。
百姓虽劳,
百姓纵然有些劳苦,
又恶可以已哉?
又怎么可以停止呢?
“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于忧勤*
,
“况且帝王之事本来没有不从忧劳开始,
而终于佚乐者也*
。
而以逸乐结束的。这样说来,
然则受命之符,
那么承受天命的祥瑞,
合在于此矣*
。
正在通西夷这件事上。
方将增泰山之封*
,
如今皇上将要封禅泰山,
加粱父之事*
,
祭祀粱父山,
鸣和鸾,
使车上的鸾铃鸣响,
扬乐颂*
,
音乐和颂歌之声高扬,
上咸五*
,
汉君之德上同五帝,
下登三*
。
下越三王。
观者未睹指*
,
听者未闻音,
旁观者没看到事情的主旨,
犹鹪明已翔乎寥廓*
,
如同鹪明已在空廓的天空飞翔,
而罗者犹视乎薮泽*
。
而捕鸟者还眼盯着薮泽,
悲夫!”
真是可悲啊!”
于是诸大夫芒然丧其怀来而失厥所以进*
,
于是诸位大夫心情茫然,忘却了来意,也忘记了他们原来要想进谏的话,
喟然并称曰:
深有感慨地一同说道:
“允哉汉德*
,
“令人信服啊,汉朝的美德!
此鄙人之所愿闻也。
这是鄙陋之人愿意听到的。
百姓虽怠,
百姓虽然有些怠惰,
请以身先之。”
请允许我们给他们做个表率。”大夫们惆怅不已,
敞罔靡徙*
,
自动后退,
因迁延而辞避。
拖延一会儿,辞别而去。
其后人有上书言相如使时受金*
,
从那以后,有人上书告相如出使时接受了别人的贿赂,因而,
失官。
他失掉了官职。
居岁余,
他在家呆了一年多,
复召为郎。
又被召到朝廷当了郎官。
晚年谏猎与封禅
相如口吃而善著书。
相如口吃,但却善于写文章。
常有消渴疾*
。
他经常患糖尿病。
与卓氏婚,
他同卓文君结婚后,
饶于财。
很有钱。
其进仕宦,
他担任官职,
未尝肯于公卿国家之事*
,
不曾愿意同公卿们一起商讨国家大事,
称病闲居,
而借病在家闲呆着,
不慕官爵。
不追慕官爵。
常从上至长杨猎*
。
他曾经跟随皇上到长杨宫去打猎。
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
这时,天子正喜欢亲自击杀熊和猪,
驰逐野兽,
驰马追逐野兽,
相如上疏谏之。
相如上疏加以劝谏,
其辞曰:
疏上写道: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
臣子听说,万物中有的虽是同类而能力却不同,
故力称乌获*
,
所以说到力大就称赞乌获,
捷言庆忌*
,
谈到轻捷善射就推崇庆忌,
勇期贲、育*
。
说到勇猛必称孟赍和夏育。
臣之愚,
我愚昧,
窃以为人诚有之,
私下以为人有这种情况,
兽亦宜然。
兽也应该有这种情况。
今陛下好陵阻险*
,
现在陛下喜欢登上险阻的地方,
射猛兽,
射击猛兽,
卒然遇轶材之兽*
,
突然遇到轻捷超群的野兽,
骇不存之地*
,
在你毫无戒备之时,
犯属车之清尘*
,
它狂暴进犯,向着你的车驾和随从冲来,
舆不及辕,
车驾来不及旋转车辕,
人不暇施巧,
人们也没机会施展技巧,
虽有乌获、逢蒙之伎*
,
纵然有乌获和逢蒙的技巧,
力不得用,
才力发挥不出来,
枯木朽株尽为害矣。
枯萎的树木和腐朽的树桩全都可以变成祸害。
是胡越起于毂下*
,
这就象胡人、越人出现在车轮下,
而羌夷接轸也*
,
羌人和夷人紧跟在车后,
岂不殆哉!
岂不是很危险吗!
虽万全无患,
虽然是绝对安全而无一点害处,
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但这本不是天子应该接近的地方。
且夫清道而后行,
况且清除道路然后行走,
中路而后驰*
,
选择道路中央驱马奔驰,
犹时有衔橛之变*
,
有时还会出现马口中的衔铁断裂、车轴钩心脱落的事故,
而况涉乎蓬蒿,
更何况在蓬蒿中跋涉,
驰乎丘坟,
在荒丘废墟上奔驰,
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
前面有猎获野兽的快乐,而内心里却没有应付突然事故的准备,
其为祸也不亦难矣!
大概出现祸患是很容易的了。
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而乐出于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
至于看轻君王的高贵地位,不以此为安乐,却乐意出现在虽有万全准备而仍有一丝危险的地方,
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我私自以为陛下不应该这样做。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
大概明察之人能远在事情发生之前,就予见到它的出现,
而智者避危于无形。
智慧之人能在祸害还未形成之前就避开它。
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
。
祸患本来多半都隐藏在暗蔽之处,发生在人们疏忽之时。所以谚语说:
故鄙谚曰“家累千金,
“家中积累千金,
坐不垂堂*
”
。
不坐在堂屋檐底下。”
此言虽小,
这句话虽然说的是小事,
可以喻大。
但却可以用来说明大事。
臣愿陛下之留意幸察。
我希望陛下留意明察。
上善之。
皇上认为司马相如说得很好。
还过宜春宫,
回来路过宜春宫时,
相如奏赋以哀二世行失也*
。
相如向皇上献赋,哀悼秦二世行事的过失。
其辞曰:
赋的言辞是:
登陂阤之长阪兮*
,
登上倾斜不平的漫长山坡,
坌入曾宫之嵯峨*
。
一同走进高峻的层层宫殿。
临曲江之州兮*
,
俯视曲江池弯曲的岸边和小洲,
望南山之参差。
望着高低不齐的南山。
岩岩深山之谾谾兮*
,
山岩高耸而空深,
通谷豁兮谽谾*
。
通畅的溪谷豁然开朗而空阔。
汩淢噏习以永逝兮*
,
溪水急速地远远流去,
注平皋之广衍*
。
注入宽广低平的水边高地。
观众树之塕萲兮,
欣赏各种树木繁茂荫蔽的美景,
*
览
竹林之榛榛*
。
浏览茂密的竹林。
东驰土山兮,
向东边的土山奔驰,
北揭石濑*
。
提衣走过沙石上的急流。
弥节容与兮,
缓步徘徊,
历吊二世*
。
路过二世坟墓,把他凭吊。
持身不谨兮,
他自身行事不谨慎,
亡国失势。
使国家灭亡,权势丧尽。
信谗不寤兮,
他听信谗言,不肯醒悟,
宗庙灭绝。
使得宗庙被灭绝。
呜呼哀哉!
呜呼哀哉!
操行之不得兮,
他的操守品行不端正,
坟墓芜秽而不修兮,
坟墓荒芜而无人修整,
魂无归而不食*
。
魂魄无处可归,也无人向他祭祀;
敻邈绝而不齐兮*
,
飘逝到极远无边的地方,
弥久远而愈佅*
。
逾是久远逾暗昧。
精罔阆而飞扬兮*
,
象魍魉似的精魄升空飞扬,
拾九天而永逝*
。
经历广大的九天远远逝去。
呜呼哀哉!
呜呼哀哉!
相如拜为孝文园令*
。
相如被授官为汉文帝的陵园令。
天子即美子虚之事,
武帝既赞美子虚之事,
相如见上好仙道,
相如又看出皇上喜爱仙道,
因曰:
趁机说:
“上林之事未足美也,
“上林之事算不得最美好,
尚有靡者*
。
还有更美丽的。
臣尝为《大人赋》,
臣曾经写过《大人赋》,
未就,
未完稿,
请具而奏之。”
请允许我写完后献给皇上。”
相如以为列仙之传居山泽间*
,
相如认为传说中的众仙人居住在山林沼泽间,
形容甚臞*
,
形体容貌特别清瘦,
此非帝王之仙意也,
这不是帝王心意中的仙人,
乃遂就《大人赋》。
于是就写成《大人赋》,
其辞曰:
赋中写道:
世有大人兮,
世上有位大人啊,
在于中州*
。
居住在中国。
宅弥万里兮*
,
住宅满布万里啊,
曾不足以少留。
竟不足以使他稍微停留。
悲世俗之迫隘兮*
,
哀伤世俗的胁迫困厄,
朅轻举而远游*
。
便离世轻飞,向着远方漫游。
垂绛幡之素蜺兮,
乘着赤幡为饰的副虹,
载云气而上浮。
载着云气而上浮。
建格泽之长竿兮*
,
竖起状如烟火的云气长竿,
总光耀之采旄*
。
拴结起光炎闪耀的五彩旌旗。
垂旬始以为兮*
,
垂挂着旬始星做为旌旗的飘带,
抴慧星而为髾*
。
拖着彗星做为旌旗垂羽。旌旗随风披靡,
掉指桥以偃蹇兮*
,
逶迤婉转,
又旖旎以招摇*
。
婀娜多姿地摇摆着。
揽欃枪以为旌兮*
,
揽取欃枪做旌旗,
靡屈虹而为绸*
。
旗竿上缠绕着弯曲的彩虹做为绸。
红杳渺以眩湣兮*
,
天空赤红深远而又暗淡无光,
猋风涌而云浮。
狂飙奔涌,云气飘浮。
驾应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
,
驾着应龙、象车屈曲有度地前行,
骖赤螭青虯之蟉蜿蜒*
。
以赤螭、青虬为骖马蜿蜒行进。有时龙身屈曲起伏,昂首腾飞,
低卬夭据以骄骛兮,
恣意奔驰,
诎折隆穷蠖以连卷*
。
有时又屈折隆起,盘绕蜷曲。时而摇头伸颈,
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
,
起伏前进,时而举首不前;
放散畔岸骧以孱颜*
。
时而放任散慢,自我放纵,时而昂首不齐。有时忽进忽退、摇目吐舌,
蛭踱輵辖容以委丽兮*
,
如趋走飞翔之鸟,左右相随;有时龙头摇动,屈曲婉转,
绸缪偃蹇怵以粱倚*
。
象惊兔奔跑,如屋粱相互依靠。
纠蓼叫奡蹋以艐路兮*
,
或缠绕喧嚣踏到路上,
蔑蒙踊跃腾而狂趡*
。
或飞扬跳跃,奔腾狂进。或迅捷飞翔,相互追逐,
莅飒卉翕熛至电过兮*
,
疾如闪电,
焕然雾除,
突然明亮,雾气消除,
霍然云消*
。
云气散尽。
邪绝少阳而登太阴兮*
,
斜渡东极而登上北极啊,
与真人乎相求*
。
与仙人们相互交游。
互折窈窕以右转兮*
,
走过错综曲折深远广大之处再向右转啊,
横厉飞泉以正东*
。
横渡飞泉向着正东。
悉征灵圉而选之兮*
,
把众仙全都召来加以挑选啊,
部乘众神于瑶光*
。
在瑶光之上布署众神。
使五帝先导兮,
让五帝做向导啊,
反太一而从陵阳*
。
使太一返回,让陵阳子明做侍从。
左玄冥而右含雷兮*
,
左边是玄冥右边是含雷啊,
前陆离而后潏湟*
。
前有陆离后有潏湟。
厮征伯侨而役羡门兮*
,
让王子侨当小厮,令羡门高做差役,
属歧伯使尚方*
。
使歧伯掌管药方。
祝融惊而跸御兮*
,
火神祝融担任警戒,
清雾气而后行*
。
清道防卫啊,消除恶气,然后前进。
屯余车其万乘兮*
,
集合我的车子有万辆之多啊,
綷云盖而树华旗*
。
混合彩云做成的车盖,树起华丽的旗帜。
使句芒其将行兮*
,
让句芒率领随从啊,
吾欲往乎南嬉*
。
我要前往南方去游戏。
历唐尧于崇山兮*
,
经过崇山见到唐尧啊,
过虞舜于九疑*
。
拜访虞舜在九嶷。
纷湛湛其差错兮*
,
车骑纷繁纵横交错啊,
杂遝胶葛以方驰*
。
重累杂乱并驰向前。
骚扰冲苁其相纷挐兮*
,
骚扰撞而混乱啊,
滂濞泱轧洒以林离*
。
大水无垠洒洒洋洋。
钻罗列聚丛以茏茸兮*
,
群山簇聚罗列,万物丛集茂盛啊,到处散布,
衍曼流烂坛以陆离*
。
繁盛参差。
径入雷室之砰郁律兮*
,
径直驰入雷声隆隆的雷室啊,
洞出鬼谷之崫礨嵬*
。
穿过崎岖不平的鬼谷。
遍览八纮而观四荒兮*
,
遍览八纮而远望四荒啊,
輵渡九江而越五河*
。
渡过九江又越过五河。
经营炎火而浮弱水兮*
,
往来于炎火之山,浮过弱水河啊,
杭绝浮渚而涉流沙*
。
方舟横渡浮渚,涉过流沙河。
奄息总极泛滥水嬉兮*
,
忽然休息在葱岭山,在泛滥的河水中游戏啊,
使灵娲鼓瑟而舞冯夷*
。
使女娲奏瑟,让冯夷跳起舞来。
时若萲萲将混浊兮*
,
天色昏暗不明啊,
召屏翳诛风伯而刑雨师*
。
召来雷师屏翳,诛责风神而刑罚雨师。
西望昆仑之轧沕洸忽兮*
,
西望昆仑恍恍惚惚啊,
直径驰乎三危*
。
径直奔驰三危山。
排阊阂而入帝宫兮*
,
推开天门闯进帝宫啊,
载玉女而与之归*
。
载着玉女与她同归。
舒阆风而摇集兮*
,
登上阆风山而高兴地停下歇息啊,
亢乌腾而一止*
。
就象乌鸟高飞而稍事休息。
低回阴山翔以纡曲兮*
,
在阴山上徘徊,婉曲飞翔啊,
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皬然白首*
。
到今天我才目睹满头白发的西王母。
载胜而穴处兮*
,
她头戴玉胜住在洞穴中啊,
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
。
幸而有三足鸟供她驱使。
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
一定要象这样的长生不死啊,
虽济万世不足以喜*
。
纵然能活万世也不值得高兴。
回车朅来兮,
回转车头归来啊,
绝道不周*
,
走到不周路断绝,
会食幽都*
。
会餐在幽都。
呼吸沆瀣〔兮〕飧朝霞(兮)*
,
呼吸沆瀣而餐食朝霞啊,
噍咀芝英兮叽琼华*
。
咀嚼灵芝花,稍食玉树花朵。
侵浔而高纵兮*
,
抬头仰望而身体渐渐高纵啊,
纷鸿涌而上厉*
。
纷然腾跃疾飞上天。
贯列缺之倒景兮*
,
穿过闪电的倒影啊,
涉丰隆之滂沛*
。
涉过丰隆兴云制作的滂沛雨水。
驰游道而脩降兮*
,
驰骋游车和导车自长空而降啊,
骛遗雾而远逝*
。
抛开云雾而疾驰远去。
迫区中之隘陕兮*
,
迫于人世社会的狭隘啊,
舒节出乎北垠*
。
缓缓走出北极的边际。
遗屯骑于玄阙兮*
,
把屯骑遗留在北极之山啊,
轶先驱于寒门*
。
在天北门超越先驱。
下峥嵘而无地兮*
,
下界深远而不见大地啊,
上寥廓而无天*
。
上方空阔而看不到天边。
视眩眠而无见兮*
,
视线模糊看不清,
听惝恍而无闻。
听觉恍惚无所闻。
乘虚无而上假兮*
,
腾空而上到达远处啊,
超无友而独存*
。
超越无有而独自长存。
相如既奏《大人之颂》,
相如既已献上《大人之颂》,
天子大说,
天子特别高兴,
飘飘有凌云之气,
飘飘然有凌驾云天的气概,
似游天地之间意。
心情好似遨游天地之间那样爽快。
相如既病免,
相如已因病免官,
家居茂陵。
家住茂陵。
天子曰:
天子说:
“司马相如病甚,
“司马相如病得很厉害,
可往从悉取其书;
可派人去把他的书全部取回来;
若不然,
如果不这样做,
后失之矣。”
以后就散失了。”
使所忠往*
,
派所忠前往茂陵,
而相如已死,
而相如已经死去,
家无书。
家中没有书。
问其妻,
询问相如之妻,
对曰:
她回答说:
“长卿固未尝有书也。
“长卿本来不曾有书。
时时著书,
他时时写书,
人又取去,
别人就时时取走,
即空居。
因而家中总是空空的。
长卿未死时,
长卿还没死的时候,
为一卷书,
写过一卷书,
曰有使者来求书,
他说如有使者来取书,
奏之。
就把它献上。
无他书。”
再没有别的书了。”
其遗札书言封禅事*
,
他留下来的书上写的是有关封禅的事,
奏所忠。
进献给所忠。
忠奏其书,
所忠把书再进献给天子,
天子异之。
天子惊异其书。
其书曰:
那书上写道:
伊上古之初肇*
,
上古开始之时,
自昊穹兮生民*
,
由天降生万民,
历撰列辟*
,
经历各代君王,
以迄于秦。
一直到秦。
率迩者踵武*
,
沿着近代君王的足迹加以考察,
逖听者风声。
聆听远古君王的遗风美名,
纷纶葳蕤*
,
繁多而纷乱,
堙灭而不称者,
名声和事迹被、没而不称道者,
不可胜数也。
数也数不尽。
续《韶》、《夏》,
能够继承舜、禹,
崇号谥,
崇尚尊号美谥的,
略可道者七十二有君。
封禅秦山而稍可称道者只有七十二君。
罔若淑而不昌*
,
顺从善道行事,没有谁不昌盛;
畴逆失而能存*
?
违逆常理,失德行事,谁能生存?
轩辕之前,
轩辕以前,时间久远,
遐哉邈乎,
事物邈茫,
其详不可得闻也。
其详细情况不得而知。
五三六经载籍之传*
,
五帝三王的一些事迹,都记载在六经典籍和传说之中,
维见可观也*
。
可以看到大概的情况。
《书》曰“元首明哉,
《尚书》上说:“君王贤明啊,
股肱良哉”*
。
大臣杰出。”
因斯以谈,
根据这一记载可以说,
君莫盛于唐尧,
君王的圣明没有超过唐尧的,
臣莫贤于后稷。
大臣的贤良没有比得上后稷的。
后稷创业于唐*
,
后稷在唐尧时创建了业绩,
公刘发迹于西戎*
,
公刘在西戎之地发迹,
文王改制,
文王改革制度,
爰周郅隆*
,
使周隆盛,
大行越成*
,
太平之道于是形成。
而后陵夷衰微*
,
其后子孙虽政绩衰微,
千载无声*
,
但千年以来并无怨恶之声,
岂不善始善终哉!
这难道不是善始善终吗?但是周王朝所以能这样,
然无异端,
没有别的原因,
慎所由于前*
,
只是前代先王能谨慎地从事他们所考虑和规划的事情,
谨遗教于后耳。
又能够严谨地垂教于后世子孙罢了。
故轨迹夷易*
,
所以前人开拓的道路平坦,
易遵也;
容易沿路走去;
湛恩濛涌*
,
深恩广大,
易丰也;
容易丰足;
宪度著明*
,
法度显明,
易则也;
容易效法;
垂统理顺*
,
传续法统顺乎情理,
易继也。
容易继承。
是以业隆于襁褓而崇冠于二后*
。
所以周公的业绩隆盛于成王时代,而其功德之高超越文王和武王。
揆厥所元*
,
揆度其所始,
终都攸卒*
,
考察其所终,并无特别优异超凡的业绩,
未有殊尤绝迹可考于今者也*
。
可与当今汉朝相比。
然犹蹑粱父,
然而,周人尚且走上粱父山,
登泰山,
登上泰山,
建显号,
建立显贵的封号,
施尊名。
施加尊崇的美名。
大汉之德,
伟大汉朝的恩德,
逢涌原泉*
,
象源泉奔涌而出,
沕潏漫衍*
,
盛大扩散,
旁魄四塞*
,
广布四方。
云尃雾散,
如云雾散布,
上畅九垓*
,
上通九天,
下泝八埏*
。
下至八方极远之地。
怀生之类沾濡浸润*
,
一切生灵,皆受恩德,和畅之气,
协气横流*
,
广泛散布,
武节飘逝*
,
威武之节,飘然远去。
迩陕游原*
,
近者如同畅游于恩泽的源头,
迥阔泳沫*
,
远者好似泳浮在恩惠的末流。
首恶湮没,
领头作恶的被湮没,
暗昧昭晰*
,
暗昧之人得到光明。连各种动物都欢畅喜悦,
昆虫凯泽*
,
掉转头来,
回首面内*
。
面向中土朝廷。
然后囿驺虞之珍群*
,
然后,驺虞之类的珍贵之兽聚于苑囿,
徼麇鹿之怪兽*
,
白麟一类的怪兽进入栅栏之中,
一茎六穗于庖*
,
在庖厨中选择出一茎六穗的嘉禾以供祭祀,
牺双觡共抵之兽*
,
用角分枝叉的白麟做牺牲,
获周余珍收龟于岐*
,
在歧山获得了周朝遗留的宝鼎和蓄养的神龟,
招翠黄乘龙于沼*
。
从沼泽里招来了神马乘黄。
鬼神接灵圉,
鬼神迎接神仙灵圉,
宾于闲馆*
。
在闲馆中待以宾客之礼。
奇物谲诡*
,
珍奇之物,奇异超凡,
俶傥穷变*
。
变化无穷。
钦哉,
令人钦敬啊,
符瑞臻兹*
,
祥瑞的征兆都显现在此,
犹以为薄,
还认为自己的功德微薄,
不敢道封禅。
不敢称道封禅之事。
盖周跃鱼陨杭*
,
从前周武王渡河时,有条白鱼跳到船中,
休之以燎*
,
武王认为是美好的祥瑞,就用这白鱼燎祭上天。
微夫斯之为符也*
,
其实这种符兆十分微小,
以登介丘*
,
但却因此登上泰山,不是太惭愧了吗?周朝不该封禅而封禅,
不亦恧乎*
!
汉朝应该封禅却不封禅,
进让之道*
,
进让的原则,
其何爽与*
?
相差何其遥远呢?
于是大司马进曰*
:
于是大司马进谏说:
“陛下仁育群生,
“陛下以仁德抚育天下百姓,
义征不憓*
,
凭借道义征伐不肯顺服者,
诸夏乐贡*
,
华夏诸侯愿意进贡,
百蛮执贽*
,
蛮夷皆手持礼物朝拜天子,
德侔往初*
,
美德与往初的圣君相等,
功无与二,
功业也无二致,
休烈浃洽*
,
美好的功德政绩普遍融洽,
符瑞众变,
符瑞的征兆变化众多,
期应绍至*
,
应验的时期将相继而来,
不特创见*
。
不仅仅是初次呈现。
意者泰山、粱父设坛场望幸,
我想大概在泰山、粱父山设立祭坛,是希望天子到来,
盖号以况荣*
,
加封尊号,以此与前代圣君比光荣,
上帝垂恩储祉*
,
上帝降恩和福,
将以荐成*
,
是准备用成功荐告上天,
陛下谦让而弗发也,
陛下谦让而不封禅,
挈三神之欢*
,
是断绝了上帝、泰山、粱父山的欢心,
缺王道之仪,
使王道的礼仪缺失不全,
群臣恧焉。
群臣对此感到惭愧。
或谓且天为质暗*
,
有人说那天道是质朴暗昧的,
珍符固不可辞;
因此珍奇的符兆本来是不能拒绝的。
若然辞之*
,
如果这样推让它,
是泰山靡记而粱父靡几也*
。
这是使泰山没有作表记的机会,而粱父山也没有祭祀的希望了。
亦各并时而荣,
如果古代帝王都是一时荣耀,
咸济世而屈*
,
毕世而绝灭,
说者尚何称于后,
那么叙说者还有什么可以向后世陈述的呢,
而云七十二君乎?
而且还能有七十二君封禅的说法吗?
夫修德以锡符*
,
若修明道德则天赐祥瑞,
奉符以行事,
顺应祥瑞来做封禅之事,
不为进越。
不能算做越礼。
故圣王弗替*
,
所以圣明的君王不废除封禅之礼,
而修礼地祗*
,
而是修行礼仪,尊奉土地神,
谒款天神*
,
诚恳地竭告天神,
勒功中岳*
,
在嵩山刻石记功,
以彰至尊,
以表彰最尊贵的地位,
舒盛德,
宣扬盛明的德行,
发号荣,
显示尊号与荣耀,
受厚福,
授与厚福,
以浸黎民也。
以使百姓沾光。
皇皇哉斯事!
封禅之事堂皇伟大啊,
天下之壮观,
是天下的壮观,
王者之丕业*
,
称王者的大业,
不可贬也。
不能贬低。
愿陛下全之。
希望陛下保全它。
而后因杂荐绅先生之略术*
,
然后综合荐绅先生们的道术,
使获耀日月之末光绝炎,
使他们获得日月余光远炎的照耀,
以展采错事*
。
以施展当官的才能,专心办好政事。
犹兼正列其义,
还要兼正天时、叙列人事,阐述大义,
校饬厥文,
校订润色其文,
作《春秋》一艺。
作成象《春秋》一样的经书,
将袭旧六为七*
,
将沿袭旧有的六经,增为七经,
摅之无穷*
,
并传布无穷,
俾万世得激清流,
使万世之后仍能激发忠义之士,
扬微波,
扬起微波,
蜚英声,
飞扬英明之声,
腾茂实*
。
传送茂盛的果实。
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
。
前代圣贤所以能永远保持伟大名声而常常被称赞的原因,就在于行封禅之礼,
宜命掌故悉奏其义而览焉*
。
”
应当命令掌故把封禅的大义全都奏报陛下,以备观览。”
于是天子沛然改容,
于是天子有所感悟似地改变了神色,
曰:
说:
“愉乎,
“好啊,
朕其试哉!”
我就试试看吧!”
乃迁思回虑*
,
天子思来想去,
总公卿之议*
,
归纳了公卿们的议论,
询封禅之事,
询问了封禅的具体情况,
诗大泽之博*
,
记述恩泽的博大,
广符瑞之富。
推衍符瑞的富饶。
乃作颂曰:
于是写了颂歌,说:
自我天覆,
“覆盖我的苍天,
云之油油*
。
云朵油然飘荡。
甘露时雨,
普降甘露和及时雨,
厥壤可游。
其地可以遨游。
滋液渗漉*
,
滋润万物的水液渗透土壤,
何生不育!
一切生物无不受到滋养。
嘉谷六穗,
好谷物一茎生出六穗,
我穑曷蓄*
?
我收获的谷物何不蓄积?
非唯雨之,
不但降下雨水,
又润泽之;
又把大地润泽;
非唯濡之,
不但霑濡我一人,
氾尃濩之*
。
而且广泛散布。
万物熙熙,
万物熙熙和乐,
怀而慕思。
既怀恋又思慕。
名山显位,
名山应当有显赫的地位,
望君之来。
盼望圣君到来。
君乎君乎,
君王啊,君王!
侯不迈哉*
!
为何不行封禅之礼!
般般之兽*
,
文彩斑烂的驺虞,
乐我君囿;
喜欢我君的苑囿;
白质黑章,
白色的质地,黑色的花纹,
其仪可(嘉)〔喜〕*
;
它的仪表令人喜爱。
旼旼睦睦,
和睦恭敬,
君子之能*
。
宛如君子之态。
盖闻其声*
,
从前只听到它的名声,
今观其来。
如今目睹它的降临。
厥涂靡踪*
,
那路上没留下足迹,
天瑞之征。
这是天降祥瑞的征兆。
兹亦于舜,
此兽也曾在虞舜时出现,
虞氏以兴。
虞舜因此而兴旺。
濯濯之麟*
,
肥壮的白麟啊,
游彼灵畤*
。
曾在五畤戏游。
孟冬十月,
正是孟冬十月,
君俎郊祀。
皇上前往郊祀。白麟奔驰到君王车前,
驰我君舆,
君王用它燎祭苍天,
帝以享祉。
天降幸福。
三代之前,
夏商周三代以前,
盖未尝有。
大概不曾有此奇事。
宛宛黄龙*
,
宛屈伸展的黄龙,
兴德而升;
因遇圣德而升天。
采色炫耀,
色彩闪耀夺目,
熿炳辉煌。
光辉灿烂。
正阳显见*
,
龙体显现,
觉寤黎烝*
。
必能使众民觉悟。
于传载之,
在《易经·彖传》中曾有记载,
云受命所乘*
。
这正是所谓授命天子所乘之车。
厥之有章,
天的符瑞已经明白显示,
不必谆谆*
。
不必再谆谆告诫。
依类托寓,
应当依类寄托,
谕以封峦*
。
”
告诉君王举行封禅大典。
披艺观之*
,
翻开典籍可以看到,
天人之际已交,
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已经发生关系,
上下相发允答*
。
两者相互启发而和谐。
圣王之德,
圣明君王的美德,
兢兢翼翼也*
。
就是行事兢兢业业,小心翼翼。
故曰“兴必虑哀,
所以说‘在兴旺时要考虑到衰微,
安必思危”。
在太平安乐之时要想到危难’。因此,
是以汤、武至尊严,
商汤、周武王虽然位居至尊,
不失肃祗*
;
却仍然保持严肃恭敬的美德。
舜在假典*
,
虞舜在大典之中,
顾省厥遗*
:
仍然观察反省缺点和失误。
此之谓也。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司马相如既卒五岁,
司马相如已死五年,
天子始祭后土*
。
天子才开始祭祀土地神。
八年而遂先礼中岳,
他死后八年,天子终于首先祭祀中岳嵩山,
封于太山*
,
然后又封泰山,
至粱父禅肃然*
。
再到粱父山,禅肃然山。
相如他所著,
相如其他著作,
若《遗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不采,
如《遗(wèi,魏)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没有收录,
采其尤著公卿者云*
。
收录了他在公卿中尤其著名的作品。
太史公曰:
太史公说:
《春秋》推见至隐*
,
《春秋》能推究到事物的极隐微处,
《易》本隐之以显*
,
《易经》原本隐微却能阐释得浅显,
《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
,
《大雅》说的是王公大人却德及黎民百姓,
《小雅》讥小己之得失*
,
《小雅》讥刺卑微作者的得失,
其流及上*
。
其流言却能影响朝廷政治。
所以言虽外殊,
所以言辞的外在表现虽然不同,
其合德一也*
。
但是其和柔的教化作用却是一致的。
相如虽多虚辞滥说,
相如的文章虽然多假托的言词和夸张的说法,
然其要归引之节俭*
,
但其主旨却归于节俭,
此与《诗》之风谏何异!
这同《诗经》讽谏之旨有何不同?
扬雄以为靡丽之赋*
,
扬雄认为相如的华丽辞赋,
劝百风一*
,
鼓励奢侈的言词与倡言节俭的言词是一百比一的关系,
犹驰骋郑卫之声*
,
这就如同尽情演奏郑、卫之音,
曲终而奏雅,
而在曲终之时演奏一点雅乐一样。
不已亏乎*
?
这不是减损了相如的辞赋价值吗?
余采其语可论者著于篇。
我采录了他的一些可以论述的文字,写在这篇文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