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石曼卿
予少以进士游京师，
我年轻时因考进士寄居京城，
因得尽交当世之贤豪。
因而有机会遍交当时的贤者豪杰。不过我还认为：
然犹以谓国家臣一四海，
国家臣服统一了四方，
休兵革，
停止了战争，
养息天下以无事者四十年，
休养生息以至天下太平了四十年，
而智谋雄伟非常之士，无所用其能者，
那些无处发挥才能的智谋雄伟不寻常之人，
往往伏而不出，
就往往蛰伏不出，
山林屠贩，
隐居山林，从事屠宰贩运的人，
必有老死而世莫见者，
必定有老死其间而不被世人发现的，
欲从而求之不可得。
想要跟从访求他们，与之结交而不可得。
其后得吾亡友石曼卿。
后来却认识了我那亡友石曼卿。
石曼卿之志
曼卿为人，
曼卿的为人，
廓然有大志，
胸怀开阔而有大志，
时人不能用其材，
今人不能用他的才能，
曼卿亦不屈以求合。
曼卿也不肯委屈自己迁就别人。
无所放其意，
没有施展志向的地方，
则往往从布衣野老酣嬉，
就往往跟布衣村民饮酒嬉戏，
淋漓颠倒而不厌。
闹得痛快颠狂也不满足。
予疑所谓伏而不见者，
因此我怀疑所谓蛰伏而不被发现的人，
庶几狎而得之，
或许会在亲的玩乐中得到。
故尝喜从曼卿游，
所以常常喜欢跟从曼卿游玩，
欲因以阴求天下奇士。
想借此暗中访求天下奇士。
秘演与石曼卿
浮屠秘演者，与曼卿交最久，
和尚秘演和曼卿交往最久，
亦能遗外世俗，
也能够将自己遗弃在世俗之外，
以气节相高。
以崇尚气节为高。
二人欢然无所间。
两个人相处融合毫无嫌隙。
曼卿隐于酒，
曼卿在酒中隐身，
秘演隐于浮屠，
秘演则在佛教中隐身，
皆奇男子也。
所以都是奇男子。
然喜为歌诗以自娱，
然而又都喜欢做诗自我娱乐。
当其极饮大醉，
当他们狂饮大醉之时，
歌吟笑呼，
又唱又吟，又笑又叫，
以适天下之乐，
以共享天下的乐趣，
何其壮也！
这是多么豪迈啊！
一时贤士，
当时的贤士，
皆愿从其游，
都愿意跟从他们交游，
予亦时至其室。
我也常常上他们家。
十年之间，
十年间，
秘演北渡河，
秘演北渡黄河，
东之济、郓，
东到济州、郓州，
无所合，
没有遇上知己朋友，
困而归，
困顿而归。
曼卿已死，
这时曼卿已经死了，
秘演亦老病。
秘演也是又老又病。
嗟夫！
唉！
二人者，
这两个人，
予乃见其盛衰，
我竟看到了他们从壮年而至衰老，
则予亦将老矣！
那么我自己也将衰老了吧！
诗作传世
夫曼卿诗辞清绝，
曼卿的诗清妙绝伦，
尤称秘演之作，
可他更称道秘演的作品，
以为雅健有诗人之意。
以为典雅劲健，真有诗人的意趣。
秘演状貌雄杰，
秘演相貌雄伟杰出，
其胸中浩然。
他的胸中又存有浩然正气。
既习于佛，
然而已经学了佛，
无所用，
也就没有可用之处了，
独其诗可行于世。
只有他的诗歌能够流传于世。
而懒不自惜，
可是他自己又懒散而不爱惜，
已老，
已经老了，
胠其橐*
，
打开他的箱子，
尚得三、四百篇，
还能得到三、四百首，
皆可喜者。
都是值得玩味的好作品。
老志与作序
曼卿死，
曼卿死后，
秘演漠然无所向。
秘演寂寞无处可去。
闻东南多山水，
听说东南地区多山水美景，
其巅崖崛峍*
，
那儿高峰悬崖峭拔险峻，
江涛汹涌，
长江波涛汹涌，
甚可壮也，
很是壮观。
欲往游焉。
便想到那儿去游玩。
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
这就足以了解他人虽老了可是志气尚在。
于其将行，
在他临行之时，
为叙其诗，
我为他的诗集写了序言，
因道其盛时以悲其衰。
庆历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庐陵欧阳修序。
借此称道他的壮年并为他的衰老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