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吏
○张华原 宋世良 弟世轨 郎基 孟业 崔伯谦 苏琼 房豹 路去病
总论
先王疆理天下,
司牧黎元,
刑法以禁其奸,
礼教以防其欲。
故分职命官,
共理天下。
《书》云“知人则哲,
能官人安人则惠”睿哲之君,
必致清明之臣,
昏乱之朝,
多有贪残之吏。
高祖拨乱反正,
恤隐为怀,
故守令之徒,
才多称职。
仍以战功诸将,
出牧外藩,
不识治体,
无闻政术。
非唯暗於前言往行,
乃至始学依判付曹,
聚敛无厌,
淫虐不已,
虽或直绳,
终无悛革。
於戏。
此朝廷之大失。
大宁以后,
风雅俱缺,
卖官鬻狱,
上下相蒙,
降及末年,
黩货滋甚。
齐氏循良,
如辛术之徒非一,
多以官爵通显,
别有列传。
如房仲干之属,
在武平之末能,
卓尔不群,
斯固弥可嘉也。
今掇张华原等列於《循吏》云。
张华原传
张华原,
字国满,
代郡人也。
少明敏,
有器度。
高祖开骠骑府,
引为法曹参军,
迁大丞相府属,
仍侍左右。
从於信都,
深为高祖所亲待。
高祖每号令三军,
常令宣谕意旨。
周文帝始据雍州也,
高祖犹欲以逆顺晓之,
使华原入关说焉。
周文密有拘留之意。
谓华原曰“若能屈骥足於此,
当共享富贵,
不尔,
命悬今日”华原曰“渤海王命世诞生,
殆天所纵,
以明公蕞尔关右,
便自隔绝,
故使华原衔喻公旨。
明公不以此日改图,
转祸为福,
乃欲赐胁,
有死而已”周文嘉其亮正,
乃使东还。
高祖以华原久而不返,
每叹惜之,
及闻其来,
喜见於色。
累迁为兖州刺史,
人怀感附,
寇盗寝息。
州狱先有囚千馀人,
华原皆决遣。
至年暮,
唯有重罪者数十人,
华原亦遣归家申贺,
依期至狱。
先是州境数有猛兽为暴,
自华原临州,
忽有六驳食之,
咸以化感所致。
后卒官,
州人大小莫不号慕。
宋世良传
宋世良,
字元友,
广平人。
年十五便有胆气,
应募从军北讨,
屡有战功。
寻为殿中侍御史,
诣河北括户,
大获浮惰。
还见汲郡城旁多骸骨,
移书州郡,
令悉收瘗。
其夜,
甘雨滂沱。
还,
孝庄劳之曰“知卿所括得丁倍於本帐,
若官人皆如此用心,
便是更出一天下也”出除清河太守。
世良才识闲明,
尤善治术,
在郡未几,
声问甚高。
郡东南有曲堤,
成公一姓阻而居之,
群盗多萃於此。
人为之语曰“宁度东吴会稽,
不历成公曲堤”世良施八条之制,
盗奔他境。
民又谣曰“曲堤虽险贼何益,
但有宋公自屏迹”后齐天保中大赦,
郡先无一囚,
群吏拜诏而已。
狱内穞生,
桃树、蓬蒿亦满。
每日衙门虚寂,
无复诉讼者。
其冬,
醴泉出於界内。
及代至,
倾城祖道。
有老人丁金刚泣而前,
谢曰“己年九十,
记三十五政,
君非唯善治,
清亦彻底。
今失贤君,
民何济矣”莫不攀援涕泣。
除东郡太守,
卒官。
世良强学,
好属文,
撰《字略》五篇、《宋氏别录》十卷。
与弟世轨俱有孝友之誉。
宋世轨传
世轨,
幼自严整,
好法律,
稍迁廷尉卿。
洛州民聚结欲劫河桥,
吏捕案之,
连诸元徒党千七百人。
崔暹为廷尉,
以之为反,
数年不断。
及世轨为少卿,
判其事为劫。
於是杀魁首,
馀从坐悉舍焉。
时大理正苏珍之亦以平干知名。
寺中为之语曰“决定嫌疑苏珍之,
视表见里宋世轨”时人以为寺中二绝。
南台囚到廷尉,
世轨多雪之。
仍移摄御史,
将问其滥状,
中尉毕义云不送,
移往复不止。
世轨遂上书,
极言义云酷擅。
显祖引见二人,
亲敕世轨曰“我知台欺寺久,
卿能执理与之抗衡,
但守此心,
勿虑不富贵”敕义云曰“卿比所为诚合死,
以志在疾恶,
故且一恕”仍顾谓朝臣曰“此二人并我骨鲠臣也”及疾卒,
廷尉、御史诸系囚闻世轨死,
皆哭曰“宋廷尉死,
我等岂有生路”
宋孝王传
世良从子孝王,
学涉,
亦好缉缀文藻。
形貌短陋,
而好臧否人物,
时论甚疾之。
为段孝言开府参军,
又荐为北平王文学。
求入文林馆不遂,
因非毁朝士,
撰《别录》二十卷,
会平齐,
改为《关东风俗传》,
更广见闻,
勒成三十卷以上之。
言多妄谬,
篇第冗杂,
无著述体。
郎基传
郎基,
字世业,
中山人。
身长八尺,
美须髯,
泛涉坟典,
尤长吏事。
起家奉朝请,
累迁海西镇将。
梁吴明彻率众攻围海西,
基奖励兵民,
固守百馀日,
军粮且罄,
戎仗亦尽,
乃至削木为箭,
剪纸为羽。
围解还朝,
仆射杨愔迎劳之曰“卿本文吏,
遂有武略。
削木剪纸,
皆无故事,
班墨之思,
何以相过”后带颍川郡,
积年留滞,
数日之中,
剖判咸尽,
而台报下,
并允基所陈。
条纲既疏,
狱讼清息,
官民遐迩,
皆相庆悦。
基性清慎,
无所营求,
曾语人云“任官之所,
木枕亦不须作,
况重於此事”唯颇令写书。
潘子义曾遗之书曰“在官写书,
亦是风流罪过”基答书曰“观过知仁,
斯亦可矣”后卒官,
柩将还,
远近将送,
莫不攀辕悲哭。
孟业传
孟业,
字敬业,
巨鹿安国人。
家本寒微,
少为州吏。
性廉谨,
同僚诸人侵盗官绢,
分三十匹与之,
拒而不受。
魏彭城王韶拜定州,
除典签。
长史刘仁之谓业曰“我处其外,
君居其内,
同心戮力,
庶有济乎”未几仁之征入为中书令,
临路启韶云“殿下左右可信任者唯有孟业,
愿专任之。
馀人不可信也”又与业别,
执手曰“今我出都,
君便失援,
恐君在后,
不自保全。
唯正与直,
愿君自勉”业唯有一马,
因瘦而死。
韶以业家贫,
令州府官人同食马肉,
欲令厚偿,
业固辞不敢。
韶乃戏业曰“卿邀名人也”对曰“业以微细,
伏事节下,
既不能裨益,
宁可损败清风”后高祖书与韶云“典签姓孟者极能用心,
何不置之目前”韶,
高祖之婿也。
仁之后为兖州,
临别谓吏部崔暹曰“贵州人士,
唯有孟业,
宜铨举之,
他人不可信也”崔暹问业曰“君往在定州,
有何政绩,
使刘西兖如此钦叹”答曰“禀性愚直,
唯知自修,
无他长也”
天保初,
清河王岳拜司州牧,
闻业名行,
复召为法曹。
业形貌短小,
及谒见,
岳心鄙其眇小,
笑而不言。
后寻业断决之处,
乃谓业曰“卿断决之明,
可谓有过躯貌之用”寻迁东郡守,
以宽惠著。
其年,
麦一茎五穗,
其馀三穗四穗共一茎,
合郡人以为政化所感。
寻以病卒。
崔伯谦传
崔伯谦,
字士逊,
博陵人。
父文业,
巨鹿守。
伯谦少孤贫,
善养母。
高祖召赴晋阳,
补相府功曹,
称之曰“清直奉公,
真良佐也”迁瀛州别驾。
世宗以为京畿司马,
劳之曰“卿骋足瀛部,
己著康歌,
督府务殷,
是用相授”族弟暹,
当时宠要,
谦与之僚旧同门,
非吉凶未曾造请。
后除济北太守,
恩信大行,
乃改鞭用熟皮为之,
不忍见血,
示耻而已。
有朝贵行过郡境,
问人太守治政何如。
对曰“府君恩化,
古者所无”因诵民为歌曰“崔府君,
能治政,
易鞭鞭,
布威德,
民无争”客曰“既称恩化,
何由复威”曰“长吏惮威,
民庶蒙惠”征赴邺,
百姓号泣遮道。
以弟让在关中,
不复居内任,
除南钜鹿守,
事无巨细,
必自亲览。
民有贫弱未理者,
皆曰“我自有白须公,
不虑不决”后为银青光禄大夫,
卒。
苏琼传
苏琼,
字珍之,
武强人也。
父备,
仕魏至卫尉少卿。
琼幼时随父在边,
尝谒东荆州刺史曹芝。
芝戏问曰“卿欲官不”对曰“设官求人,
非人求官”芝异其对,
署为府长流参军。
文襄以仪同开府,
引为刑狱参军,
每加勉劳。
并州尝有强盗,
长流参军推其事,
所疑贼并已拷伏,
失物家并识认,
唯不获盗赃。
文襄付琼更令穷审,
乃别推得元景融等十馀人,
并获赃验。
文襄大笑,
语前妄引贼者曰“尔辈若不遇我好参军,
几致枉死”
除南清河太守,
其郡多盗,
及琼至,
民吏肃然,
奸盗止息。
或外境奸非,
辄从界中行过者,
无不捉送。
零陵县民魏双成失牛,
疑其村人魏子宾,
送至郡,
一经穷问,
知宾非盗者,
即便放之。
双成诉云“府君放贼去,
百姓牛何处可得”琼不理,
密走私访,
别获盗者。
从此畜牧不收,
多放散,
云“但付府君”有邻郡富豪将财物寄置界内以避盗,
为贼攻急,
告曰“我物已寄苏公矣”贼遂去。
平原郡有妖贼刘黑狗,
构结徒侣,
通於沧海。
琼所部人连接村居,
无相染累。
邻邑於此伏其德。
郡中旧贼一百馀人,
悉充左右,
人间善恶,
及长吏饮人一杯酒,
无不即知。
琼性清慎,
不发私书。
道人道研为济州沙门统,
资产巨富,
在郡多有出息,
常得郡县为征。
及欲求谒,
度知其意,
每见则谈问玄理,
应对肃敬,
研虽为债数来,
无由启口。
其弟子问其故,
研曰“每见府君,
径将我入青云间,
何由得论地上事”郡民赵颍曾为乐陵太守,
八十致事归。
五月初,
得新瓜一双自来送。
颍恃年老,
苦请,
遂便为留,
仍致於听事梁上,
竟不剖。
人遂竞贡新果,
至门间,
知颍瓜犹在,
相顾而去。
有百姓乙普明兄弟争田,
积年不断,
各相援引,
乃至百人。
琼召普明兄弟对众人谕之曰“天下难得者兄弟,
易求者田地,
假令得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泪,
众人莫不洒泣。
普明弟兄叩头乞外更思,
分异十年,
遂还同住。
每年春,
总集大儒卫觊隆、田元凤等讲於郡学,
朝吏文案之暇,
悉令受书,
时人指吏曹为学生屋。
禁断淫祠,
婚姻丧葬皆教令俭而中礼。
又蚕月预下绵绢度样於部内,
其兵赋次第并立明式,
至於调役,
事必先办,
郡县长吏常无十杖稽失。
当时州郡无不遣人至境,
访其政术。
天保中,
郡界大水,
人灾,
绝食者千馀家。
琼普集部中有粟家,
自从贷粟以给付饑者。
州计户征租,
复欲推其贷粟。
纲纪谓琼曰“虽矜饑喂,
恐罪累府君”琼曰“一身获罪,
且活千室,
何所怨乎”遂上表陈状,
使检皆免,
人户保安。
此等相抚儿子,
咸言府君生汝。
在郡六年,
人庶怀之,
遂无一人经州。
前后四表,
列为尤最。
遭忧解职,
故人赠遗,
一无所受。
寻起为司直、廷尉正,
朝士嗟其屈。
尚书辛述曰“既直且正,
名以定体,
不虑不申”
初,琼任清河太守,
当年琼任南清河太守,
裴献伯为济州刺史,
裴献伯为济州刺史,
酷於用法,
用法严酷,
琼恩於养人。
琼则相反,是以恩养人。
房延祐为乐陵郡,
房延..为乐陵郡,
过州,
经过济州,
裴问其外声,
裴问外面的舆论和人们的评价,..说:
祐云“唯闻太守善,
“只听到‘太守善,
刺史恶”裴云“得民誉者非至公”祐答言“若尔,
刺史恶’这样一句话。”裴说:“得老百姓夸奖并非很公正。”..答:“这么说来,
黄霸、龚遂君之罪人也”后有敕,
黄霸、龚遂,该是罪人。”后朝廷下诏,
州各举清能。
令各州荐举清能。
裴以前言,
裴因为州民们讲的那句话,
恐为琼陷,
而担心受到琼的陷害,
琼申其枉滞,
琼则专门给予辩解申述,
议者尚其公平。
时论认为他正直公平。
毕义云为御史中丞,
毕义云为御史中丞,
以猛暴任职,
以猛暴为己任,
理官忌惮,
理官忌惮,
莫敢有违。
不敢有所违抗。
琼推察务在公平,
琼却公平推究审查,
得雪者甚众,
很多人在他手上得到了昭雪。
寺署台案,
寺中署置台案,
始自於琼。
是从琼开始的。
迁三公郎中。
迁三公郎中。
赵州及清河、南中有人频告谋反,
赵州及清河、南中有人多次报告谋反,
前后皆付琼推捡,
前后都交付给琼推检,
事多申雪。
冤屈之人幸免于难。
尚书崔昂谓琼曰“若欲立功名,
尚书崔昂对琼说:“如果想建立功名的话,
当更思馀理,
就该认真思考余下的案件,
仍数雪反逆,
继续昭雪反叛谋逆,
身命何轻”琼正色曰“所雪者怨枉,
你有几个脑袋?”琼满脸严肃地说:“昭雪的人是由于冤枉,
不放反逆”昂大惭。
反逆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去的。”昂听琼回答后,万分惭愧。
京师为之语曰“断决无疑苏珍之”
京师这样评价他:“断决无疑苏珍之。”
房豹传
迁左丞,
迁徐州行台左丞,
行徐州事。
行徐州事。
徐州城中五级寺忽被盗铜像一百躯,
徐州城中的五级寺突然被人偷走了一百躯铜像,
有司征检,四邻防宿及纵迹所疑,
有关官员察检,
逮系数十人,
然后逮捕了几十个人,
琼一时放遣。
琼马上放走了这批人。
寺僧怨诉不为推贼,
寺僧埋怨州府不帮忙追究贼人,
琼遣僧,
琼请僧回寺,道歉说:
谢曰“但且还寺,
“请师傅暂且回去,
得像自送”尔后十日,
找到佛像后就给你送来。”之后十多天,
抄贼姓名及赃处所,
查找到贼人以及收藏赃物的地方,
径收掩,
直接收审,
悉获实验,
全是事实。
贼徒款引,
贼徒承认罪过,
道俗叹伏。
僧俗叹服贤明。
旧制以淮禁不听商贩辄度,淮南岁俭,
旧制规定,
启听淮北取籴。后淮北人饑,复请通籴淮南,
以淮水为禁,
遂得商估往还,彼此兼济,
不准商贩渡河。
水陆之利,
淮南连年歉收,
通於河北。后为大理卿而齐亡,仕周为博陵太守。
琼上启朝廷请求准许前往淮北取籴。
房豹,字仲干,
后来淮北饥荒,
清河人。祖法寿,《魏书》有传。
又请通籴淮南,
父翼宗。豹体貌魁岸,美音仪。
这样便使得商贾往返,
释褐开府参军,兼行台郎中,随慕容绍宗。
彼此兼济,
绍宗自云有水厄,遂於战舰中浴,并自投於水,
水陆之利,
冀以厌当之。豹曰“夫命也在天,岂人理所能延促。
直达河北。
公若实有灾眚,恐非禳所能解。若其实无,
为大理卿时齐亡,
何禳之有”绍宗笑曰“不能免俗,为复尔耳”未几而绍宗遇溺,时论以为知微。
入周为博陵太守。
迁乐陵太守,
镇以凝重,
哀矜贫弱。
豹阶庭简静,
圄囹空虚。
郡治濒海,
水味多咸苦,
豹命凿一井,
遂得甘泉,
遐迩以为政化所致。
豹罢归后,
井味复咸。
齐灭,
还乡园自养,
频征,
辞疾。
终於家。
路去病传
路去病,
阳平人也。
风神疏朗,
仪表瑰异。
释褐开府参军。
敕用士人为县宰,
以去病为定州饶阳令。
去病明闲时务,
性颇严毅,
人不敢欺,
然至廉平,
为吏民叹服。
擢为成安令。
京城下有邺、临漳、成安三县,
辇毂之下,
旧号难治,
重以政乱时难,
纲维不立,
功臣内戚,
请嘱百端。
去病消息事宜,
以理抗答,
势要之徒,
虽厮养小人莫不惮其风格,
亦不至嫌恨。
自迁邺以还,
三县令治术,
去病独为称首。
周武平齐,
重其能官,
与济阴郡守公孙景茂二人不被替代,
发诏褒扬。
隋大业中,
卒於冀氏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