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贤之气贯天地
匹夫而为百世师,
一个普通人却成为千百代的榜样,
一言而为天下法。
一句话却成为天下人效法的准则。
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
这是因为他们的品格可以与天地化育万物相提并论,
关盛衰之运,
也关系到国家气运的盛衰。
其生也有自来,
他们的降生是有来历的,
其逝也有所为。
他们的逝世也是有所作为的。所以,
故申、吕
自岳降,
申伯、吕侯由高山之神降生,
傅说为列星,
傅说死后成为天上的列星,
古今所传,
从古到今的传说,
不可诬也。
是不可否认的。
孟子曰:
孟子说: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我善于修养我盛大正直的气。”
是气也,
这种气,
寓于寻常之中,
寄托在平常事物中,
而塞乎天地之间。
又充满于天地之间。
卒然遇之,
突然遇上它,那么,
则王公失其贵,
王公贵族就会失去他们的尊贵,
晋、楚失其富,
晋国、楚国就会失去它们的富有,
良、平失其智,
张良、陈平就会失去他们的智慧,
贲、育失其勇,
孟贲、夏育就会失去他们的勇力,
仪、秦失其辩。
张仪、苏秦就会失去他们的辩才。
是孰使之然哉?
是什么东西使它这样的呢?
其必有不依形而立,
那一定有一种不依附形体而成立,
不恃力而行,
不依靠外力而行动,
不待生而存,
不等待出生就存在,
不随死而亡者矣。
不随着死亡就消逝的东西了。
故在天为星辰,
所以在天上就成为星宿,
在地为河岳,
在地下就化为河川山岳;
幽则为鬼神,
在阴间就成为鬼神,
而明则复为人。
在阳世便又成为人。
此理之常,
这个道理十分平常,
无足怪者。
不值得奇怪的。
韩公振衰立道统
自东汉以来,
自从东汉以来,
道丧文弊,
儒道沦丧,文风败坏,
异端并起,
佛、道等邪说一齐出现。
历唐贞观、开元之盛,
经历了唐代贞观、开元的兴盛时期,
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
依靠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等名臣辅佐,还不能挽救。
独韩文公起布衣,
只有韩文公从普通人里崛起,
谈笑而麾之,
在谈笑风生中指挥古文运动,
天下靡然从公,
天下人纷纷倾倒追随他,
复归于正,
使思想和文风又回到正路上来,
盖三百年于此矣。
到现在已经有三百年左右了。
文起八代之衰,
他的文章使八代以来的衰败文风,得到振兴,
而道济天下之溺;
他对儒道的宣扬,使天下人在沉溺中得到拯救,
忠犯人主之怒,
他的忠诚曾触犯了皇帝的恼怒,
而勇夺三军之帅:
他的勇气能折服三军的主帅:
此岂非参天地,
这难道不是与天地化育万物相并列,
关盛衰,
关系到国家盛衰,
浩然而独存者乎?
浩大刚正而独立存在的正气吗?
*
天人殊途公之志
盖尝论天人之辨,
我曾谈论过天道和人事的区别:
以谓人无所不至,
认为人没有什么事不能做出来,
惟天不容伪。
只是天不容许人作伪。
智可以欺王公,
人的智谋可以欺骗王公,
不可以欺豚鱼;
却不能欺骗小猪和鱼;
力可以得天下,
人的力量可以取得天下,
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
却不能取得普通老百姓的民心。
故公之精诚,
所以韩公的专心诚意,
能开衡山之云,
能够驱散衡山的阴云,
而不能回宪宗之惑;
却不能够挽回宪宗佞佛的执迷不悟;
能驯鳄鱼之暴,
能够驯服鳄鱼的凶暴,
而不能弭皇甫镈、李逢吉之谤;
却不能够制止皇甫镈、李逢吉的诽谤;
能信于南海之民,
能够在潮州老百姓中取得信任,
庙食百世,
百代都享受庙堂祭祀,
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
却不能使自身在朝廷上有一天的平安。原来,
盖公之所能者天也,
韩公能够遵从的,是天道;
其所不能者人也。
他不能屈从的,是人事。
*
从前,
潮州教化启民智
始潮人未知学,
潮州人不知道学习儒道,
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
韩公指定进士赵德做他们的老师。
自是潮之士,
从此潮州的读书人,
皆笃于文行,
都专心于学问的研究和品行的修养,
延及齐民,
并影响到普通百姓。
至于今,
直到现在,
号称易治。
潮州被称为容易治理的地方。
信乎孔子之言,
确实不错啊,孔子曾说过这样的话:
“君子学道则爱人,
“有地位的人学了道理,就会爱护人民;
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地位低的人学了道理,就容易治理。”
潮人之事公也,
潮州人敬奉韩公,
饮食必祭,
吃喝的时候必定要祭祀他,
水旱疾疫,
水灾旱荒、疾病瘟疫,
凡有求必祷焉。
凡是有求助于神灵的事,必定到祠庙里去祈祷。
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
可是祠庙在州官衙门大堂的后面,
民以出入为艰。
百姓以为进出不方便。
前太守欲请诸朝作新庙,
前任州官想申请朝廷建造新的祠庙,
不果。
没有成功。
元佑五年,
元佑五年,
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
朝散郎王涤先生来担任这个州的知州,
凡所以养士治民者,
凡是用来培养士子,治理百姓的措施,
一以公为师。
完全以韩公为榜样。
民既悦服,
老百姓心悦诚服以后,
则出令曰:
便下命令说:
“愿新公庙者,
“愿意重新修建韩公祠庙的人,
听!”
就来听从命令。”
民欢趋之,
老百姓高高兴兴地赶来参加这项工程。
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
在州城南面七里选了一块好地方,
期年而庙成。
一年后新庙就建成了。
*
神明永驻金石铭
或曰:
有人说:
“公去国万里,
“韩公远离京城约万里,
而谪于潮,
而贬官到潮州,
不能一岁而归。
不到一年便回去了,
没而有知,
他死后有知的话,
其不眷恋于潮也,
是不会深切怀念潮州的,
审矣。”
这是明摆着的。”
轼曰:
我说:
“不然!
“不是这样的,
公之神在天下者,
韩公的神灵在人间,
如水之在地中,
好比水在地上,
无所往而不在也。
没有什么地方不存在。
而潮人独信之深,
而且潮州人信仰得特别深厚,
思之至,
思念得十分恳切,每当祭祀时,香雾缭绕,
焄蒿凄怆,
不由涌起悲伤凄怆的感觉,
若或见之。
就象见到了他,
譬如凿井得泉,
好比挖一口井得到了水,
而曰水专在是,
就说水只在这个地方,
岂理也哉?”
难道有这个道理的吗?”
元丰七年,
元丰七年,
诏拜公昌黎伯,故榜曰:
皇帝下诏书封韩公为昌黎伯,
“昌黎伯韩文公之庙。”
所以祠庙的匾额上题为“昌黎伯韩文公之庙。”
潮人请书其事于石,
潮州人请我书写他的事迹刻在石碑上,
因作诗以遗之,
因此作首诗送给他们,
使歌以祀公。
让他们歌唱着祭祀韩公,
其辞曰:
歌词说:
“公昔骑龙白云乡,
您从前骑龙邀游在白云乡,
手抉云汉分天章,
双手拨动银河,挑开天上的云彩,
天孙为织云锦裳。
织女替您织成云锦衣裳。
飘然乘风来帝旁,
您轻快地乘着风来到皇帝的身旁,
下与浊世扫秕糠。
下降到人间,为混乱的俗世扫除异端。
西游咸池略扶桑,
您在西边游览了咸池,巡视了扶桑,
草木衣被昭回光。
草木都披上了您的恩泽,承受着您的光辉普照。
追逐李、杜参翱翔,
您追随李白、杜甫,与他们一起比翼翱翔,
汗流籍、湜走且僵,
使张籍、皇甫湜奔跑流汗、两腿都跑僵了,
灭没倒影不能望。
也不能仰见您那能使倒影消失的耀眼光辉。
作书抵佛讥君王,
您上书痛斥佛教,讽谏君王,
要观南海窥衡湘,
被邀请到潮州来观看,中途又游览了衡山和湘水,
历舜九嶷吊英、皇。
经过了埋葬帝舜的九嶷山,凭吊了娥皇和女英。到了潮州,
祝融先驱海若藏,
祝融为您在前面开路,海若躲藏起来了,
约束蛟鳄如驱羊。
您管束蛟龙、鳄鱼,好像驱赶羊群一样。
钧天无人帝悲伤,
天上缺少人材,天帝感到悲伤,
讴吟下招遣巫阳。
派巫阳唱着歌到下界招您的英魂上天。用牦牛作祭品,
犦牲鸡卜羞我觞,
用鸡骨来占卜,敬献上我们的美酒;
於粲荔丹与蕉黄。
还有殷红的荔枝,金黄的香蕉。
公不少留我涕滂,
您不肯稍作停留,使我们泪下如雨,只得送您的英灵,
翩然被发下大荒。”
披着头发,轻快地返回仙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