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爵四年政事
中宗孝宣皇帝下神爵四年(癸亥、前58)
汉纪十九 汉宣帝神爵四年(癸亥,公元前58年)
春,
春季,
二月,
二月,
以凤皇、甘露降集京师,
长安有凤凰飞集、甘露降落,
赦天下。
因而大赦天下。
颍川太守黄霸在郡前后八年,
颍川太守黄霸在颍川郡前后八年,
政事愈治;
郡中事务治理得愈加出色。
是时凤皇、神爵数集郡国,
当时,凤凰、神雀多次飞集各郡国,
颍川尤多。
其中以颍川郡最多。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诏曰:
汉宣帝颁布诏书说:
“颍川太守霸,
“颍川太守黄霸,
宣明诏令,
对各项诏令都明确宣示,大力推行,
百姓乡化,
属下百姓向往礼义教化,
孝子、弟弟、贞妇、顺孙日以众多,
孝顺父母的子女、相互友爱的兄弟、贞节的妇女、尊敬老人的孙子日益增多,
田者让畔,
田界相连的农民相互谦让,
道不拾遗,
在路上遗失的东西无人贪心拾取,
养视鳏寡,
奉养照顾孤寡老人,
赡助贫穷,
帮助贫苦穷弱,
狱或八年无重罪囚;
有的监狱连续八年没有重罪囚犯。
其赐爵关内侯、黄金百斤、秩中二千石。”
赐黄霸关内侯爵位,黄金一百斤和中二千石俸禄。”
而颍川孝、弟、有行义民,
对颍川郡中孝顺、友爱和其他具有仁义品行的百姓,
三老、力田皆以差赐爵及帛。
以及三老、力田等乡官,都分别赐予不等的爵位和财帛。
后数月,
几个月后,
征霸为太子太傅。
汉宣帝又征调黄霸担任太子太傅。
五月,
五月,
匈奴单于遣弟呼留若王胜之来朝。
匈奴单于派其弟呼留若王胜之前来朝见汉宣帝。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凤皇十一集杜陵。
十一只凤凰飞集杜陵。
河南太守严延年为治阴鸷酷烈,
河南太守严延年治理郡务阴狠酷烈,众人认为应处死罪的,被他突然释放;
众人所谓当死者一朝出之,所谓当生者诡杀之,
众人认为无死罪的,却被他无端处死。
吏民莫能测其意深浅,
属吏、百姓谁都无法探知其心意如何,
战栗不敢犯禁。
所以大家都战战兢兢,不敢违犯其禁令。
冬月,
每到冬季,
传属县囚会论府上,
严延年将所属各县的囚犯传到郡衙集中,进行审判,
流血数里,
血流数里,
河南号曰“屠伯”。
所以河南郡百姓都称其为“屠夫长官”。
延年素轻黄霸为人,
严延年素来轻视黄霸的为人,
及比郡为守,
及至在相邻的郡担任太守,
褒赏反在己前,
见朝廷对黄霸的褒奖赏赐反倒超过自己,
心内不服。
内心不服。
河南界中又有蝗虫,
河南郡中出现蝗虫,
府丞义出行蝗,
名叫义的府丞出外巡视蝗灾,
还,
回来后,
见延年。
去见严延年。
延年曰:
严延年说:
“此蝗岂凤皇食邪?”
“这些蝗虫岂不正好是凤凰的食物吗?”
义年老,
义年纪已老,
颇悖,
有些糊涂,
素畏延年,
平时对严延年就很畏惧,
恐见中伤。
生怕遭到严延年的中伤陷害。
延年本尝与义俱为丞相史,
本来,严延年曾与义一起当过丞相史,
实亲厚之,
实际上对他很亲厚,
馈遗之甚厚。
这次又送给义非常丰厚礼品。
义愈益恐,
但义却更加恐惧,
自筮,
自己占卦,
得死卦,
得到“死卦”,
忽忽不乐,
于是闷闷不乐,
取告至长安,
请假前往长安,
上书言延年罪名十事;
上书控告严延年十大罪状。
已拜奏,
呈上奏章后,
因饮药自杀,
便喝毒药自杀,
以明不欺。
以表明自己不欺骗朝廷。
事下御史丞按验,
此事被交与御史丞调查核实,
得其语言怨望、诽谤政治数事。
查出严延年有在言谈话语中对朝廷心怀怨望,诽谤朝政等几桩罪名。
十一月,
十一月,
延年坐不道,弃市。
严延年以“大逆不道”的罪名被斩首示众。
初,
当初,
延年母从东海来,
严延年的母亲从东海郡来看儿子,
欲从延年腊;
打算跟随严延年一起进行腊祭。
到洛阳,
到洛阳时,
适见报囚,
正遇到处决囚犯。
母大惊,
其母大吃一惊,
使止都亭,
便留在驿站中,
不肯入府。
不肯进府。
延年出至都亭谒母,
严延年来到驿站谒见母亲,
母闭阁不见。
其母紧闭房门,不肯见他。
延年免冠顿首阁下,
严延年摘 下帽子,在门外崐叩头,
良久,
过了很长时间,
母乃见之,
其母才与他相见,
因数责延年:
并一再责备严延年说:
“幸得备郡守,
“你有幸当了郡太守,
专治千里,
独自管辖方圆一千里的地区,
不闻仁爱教化,
没听说你以仁爱教育、感化百姓,
有以全安愚民;
使百姓们得到安定和保全,
顾乘刑罚,
反而利用刑罚,
多刑杀人,
大量杀人,
欲以立威,
企图借此树立威严,
岂为民父母意哉!”
这岂是作百姓父母官的本意?”
延年服罪,
严延年再次叩头,
重顿首谢,
表示服罪,
因为母御归府舍。
并亲自为母亲驾车回到住所。
母毕正腊,
其母在腊祭完毕以后,
谓延年曰:
对严延年说:
“天道神明,
“天道悠悠,神明在上,
人不可独杀。
杀人者必将为人所杀。
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也!
想不到我到了暮年,却将看到正当壮年的儿子遭受刑戮!
行矣,
我要走了,
去汝东归,
离开你东归故乡,
扫除墓地耳!”
打扫墓地去了!”
遂去,
于是离去。
归郡,
回到东海郡,
见昆弟、宗人,
见到严延年的兄弟和族人,
复为言之。
又将上面的话说与他们。
后岁余,
一年多以后,
果败,
严延年果然被杀,
东海莫不贤智其母。
东海郡人无不赞叹其母的贤明、智慧。
匈奴握衍朐单于暴虐,
匈奴握衍朐单于暴虐凶残,
好杀伐,
好杀人,
国中不附。
全国上下都离心离德。
及太子、左贤王数谗左地贵人,
太子、左贤王又多次诬陷东部地区的贵族,
左地贵人皆怨。
这些人全都感到怨恨。正在此时,
会乌桓击匈奴东边姑夕王,
乌桓派兵袭击居于匈奴东部边疆的姑夕王,
颇得人民,
获得大批人口,
单于怒。
单于很恼怒。
姑夕王恐,
姑夕王害怕单于降罪,
即与乌禅幕及左地贵人共立稽侯为呼韩邪单于,
便与乌禅幕及东部地区贵族一同拥立稽侯为呼韩邪单于,
发左地兵四五万人,
并征发东部地区军队四五万人,
西击握衍朐单于,
向西进攻握衍朐单于,
至姑且水北。
直抵姑且水北岸。
未战,
尚未交战,
握衍朐单于兵败走,
握衍朐单于的军队已先行败逃,
使人报其弟右贤王曰:
派人通知其弟右贤王说:
“匈奴共攻我,
“匈奴人一起攻击我,
若肯发兵助我乎?”
你肯发兵帮助我吗?”
右贤王曰:
右贤王说:
“或不爱人,
“你不爱惜别人,
杀昆弟、诸贵人。
屠杀兄弟和各位贵族,
各自死若处,
你就死在自己那里吧,
无来污我!”
不要来玷污我!”
握衍朐单于恚,
握衍朐单于感到愤恨,
自杀。
自杀而死。
左大且渠都隆奇亡之右贤王所,
左大且渠都隆奇逃到右贤王住地,
其民尽降呼韩邪单于。
属下部众全部归降呼韩邪单于。
呼韩单于归庭;
呼韩邪单于回到王庭。
数月,
数月之后,
罢兵,
将军队遣散,
使各归故地,
命各回本地,
乃收其兄呼屠吾斯在民间者,
找到在民间的兄长呼屠吾斯,
立为左谷蠡王,
立为左谷蠡王,
使人告右贤贵人,
并派人煽动右贤王属下贵族,
欲令杀右贤王。
打算命其杀死右贤王。
其冬,
这年冬天,
都隆奇与右贤王共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
都隆奇与右贤王共同拥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
发兵数万人东袭呼韩邪单于,
发兵数万向东进攻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兵败走。
呼韩邪单于军队败逃。
屠耆单于还,
屠耆单于返回本地,
以其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
立其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
少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
小儿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
留居单于庭。
命二人留居单于王庭。
五凤元年匈奴内乱
五凤元年(甲子、前57)
五凤元年(甲子,公元前57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上幸甘泉,
汉宣帝前往甘泉,
郊泰。
在泰祭祀天神。
皇太子冠。
皇太子刘举行加冠典礼。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匈奴屠耆单于使先贤掸兄右奥王与乌藉都尉各二万骑屯东方,
匈奴屠耆单于派先贤掸的哥哥右奥王与乌藉都尉各率二万骑兵屯驻于东部地区,
以备呼韩邪单于。
以防备呼韩邪单于。
是时西方呼揭王来与唯犁当户谋,
此时,匈奴西部呼揭王前来与唯犁当户合谋,
共谗右贤王,
一同陷害右贤王,
言欲自立为单于。
说他想自立为单于。
屠耆单于杀右贤王父子;
屠耆单于杀死右贤王父子,
后知其冤,
后得知右贤王冤枉,
复杀唯犁当户,
便又将唯犁当户杀死,
于是呼揭王恐,
于是呼揭王心中害怕,
遂畔去,
叛逃而去,
自立为呼揭单于。
自立为呼揭单于。
右奥王闻之,
右奥王听说后,
即自立为车犁单于。
便自立为车犁单于。
乌藉都尉亦自立为乌藉单于。
乌藉都尉也自立为乌藉单于。
凡五单于。
于是匈奴一共有了五位单于。
屠耆单于自将兵东击车犁单于,
屠耆单于亲自率兵向东进攻车犁单崐于,
使都隆奇击乌藉。
派都隆奇率兵进攻乌藉单于。
乌藉、车犁皆败,
乌藉、车犁两单于战败,
西北走,
向西北方向退走,
与呼揭单于兵合为四万人。
与呼揭单于合兵一处,共四万人,
乌藉、呼揭皆去单于号,
乌藉、呼揭都去掉单于称号,
共并力尊辅车犁单于。
共同全力辅助车犁单于。
屠耆单于闻之,
屠耆单于听说后,
使左大将、都尉将四万骑分屯东方,
派左大将、都尉率领骑兵四万分别屯驻于东部,
以备呼韩邪单于,
以防备呼韩邪单于,
自将四万骑西击车犁单于。
自己亲率骑兵四万向西进攻车犁单于。
车犁单于败,
车犁单于兵败,
西北走。
向西北方向退去。
屠耆单于即引兵西南留敦地。
屠耆单于遂即率兵转向西南,留居敦地区。
汉议者多曰:
汉朝群臣议论匈奴的形势,多数人认为:
“匈奴为害日久,
“匈奴为害多年,
可因其坏乱,举兵灭之。”
可乘其衰败内乱的机会兴兵将其灭亡。”
诏问御史大夫萧望之,
汉宣帝下诏向御史大夫萧望之询问,
对曰:
萧望之回答说:
“《春秋》,
“《春秋》上记载,
晋士丐帅师侵齐,
晋国士率兵征伐齐国,
闻齐侯卒,
听说齐侯去世的消息,
引师而还,
便率兵撤回。
君子大其不伐丧,
君子重视的是,不乘敌国丧乱的机会去进攻,
以为恩足以服孝子,
认为恩足以使孝子心服,
谊足以动诸侯。
义足以使诸侯感动。
前单于慕化乡善,
匈奴前任单于仰慕汉朝的礼仪教化,一心向善,
称弟,
自称是汉的小弟弟,
遣使请求和亲,
派使臣请求和亲,
海内欣然,
使天下人感到欣慰,
夷狄莫不闻。
四方夷狄外族无不知晓。不幸的是,
未终奉约,
尚未最后缔约,
不幸为贼臣所杀;
他已被奸臣所杀。
今而伐之,
如今若去征伐匈奴,
是乘乱而幸灾也,
是乘人之危,幸灾乐祸,
彼必奔走远遁。
他们肯定要向远方逃遁。
不以义动,
我们兴此不义之师,
兵恐劳而无功。
恐怕会劳而无功。
宜遣使者吊问,
应派使者前去吊丧慰问,
辅其微弱,
并扶助他们于衰弱之中,
救其灾患;
为之解救灾患,
四夷闻之。
四方外夷听说后,
咸贵中国之仁义。
都会尊敬中国的仁义。
如遂蒙恩得复其位,
假如能使匈奴人因汉的恩德复位,
必称臣服从,
必定会对我朝称臣服从,
此德之盛也。”
这才称得上是天子的盛德。”
上从其议。
汉宣帝听从了萧望之的建议。
冬,
冬季,
十有二月,乙酉朔,
十二月乙酉朔(初一),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韩延寿代萧望之为左冯翊。
韩延寿代替萧望之担任左冯翊。
望之闻延寿在东郡时放散官钱千余万,
萧望之听说韩延寿在东郡太守任上,曾发放官府之钱一千余万,
使御史案之。
便派御史前去调查,
延寿闻知,
韩延寿听到消息,
即部吏案校望之在冯翊时廪牺官钱放散百余万。
也派人调查萧望之在左冯翊任内发放属于廪牺令掌管的一百多万钱之事。
望之自奏:
萧望之上奏说:
“职在总领天下,
“我的职责是总领天下监察事务,听到有人检举,
闻事不敢不问,
就不敢不闻不问,
而为延寿所拘持。”
却受到韩延寿的要挟。”
上由是不直延寿,
汉宣帝因此认为韩延寿不对,
各令穷竟所考。
命分别调查到底。
望之卒无事实。
结果指控萧望之动用官钱一事并无事实根据,
而望之遣御史案东郡者,
而萧望之派到东郡的御史却查出韩延寿在考试骑兵之日,
得其试骑士日奢僭逾制;
奢侈豪华,超过规定;
又取官铜物,
又动用官铜,
候月食铸刀剑,
仿照尚方铸造御用刀剑之法,等到月食时铸造刀剑;
效尚方事;
还动用官钱,
及取官钱私假徭使吏;
私自雇用管理徭役的官吏;
及治饰车甲三百万以上。
并加装自己车辆的防箭设施,花费在三百万钱以上。
延寿竟坐狡猾不道,
韩延寿竟因此被指控犯有“狡猾不道”之罪,
弃市。
斩首示众。行刑时,
吏民数千人送至渭城,
官吏和百姓数千人送他到渭城,
老小扶持车毂,
人们扶老携幼,攀住韩延寿的囚车车轮不放,
争奏酒炙。
争相进奉酒肉。
延寿不忍距逆,
韩延寿不忍拒绝,
人人为饮,
一一饮用,
计饮酒石余。
共计喝酒一石有余,
使掾、史分谢送者:
并让原属下官吏分别向前来送他的百姓致谢,说道:
“远苦吏民,
“辛苦各位远程相送,
延寿死无所恨!”
我死而无恨!”
百姓莫不流涕。
百姓无不痛哭流涕。
二年(乙丑、前56)
二年(乙丑,公元前56年)
五凤二年至黄龙元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上幸甘泉,
汉宣帝前往甘泉,
郊泰。
在泰祭祀天神。
车骑将军韩增薨。
车骑将军韩增去世。
五月,
五月,
将军许延寿为大司马、车骑大将军。
将军许延寿被任命为大司马、车骑大将军。
丞相丙吉年老,
丞相丙吉年事已高,
上重之。
汉宣帝很尊重他。
萧望之意常轻吉,
萧望之常轻视丙吉,
上由是不悦。
汉宣帝对此很不高兴。
丞相司直奏望之遇丞相礼节倨慢,
丞相司直上奏弹劾萧望之,说他对丞相时傲慢无礼,
又使吏买卖,
又曾派属下官吏给自己家买卖东西,
私所附益凡十万三千,
被派者私下贴钱共十万三千,
请逮捕系治。
请求将萧望之逮捕治罪。
秋,
秋季,
八崐月,壬午,
八月壬午(初二),
诏左迁望之为太子太傅;
汉宣帝下诏将萧望之降为太子太傅,
以太子太傅黄霸为御史大夫。
任命太子太傅黄霸为御史大夫。
匈奴呼韩邪单于遣其弟右谷蠡王等西袭屠耆单于屯兵,
匈奴呼韩邪单于派其中弟右谷蠡王等向西进攻屠耆单于的军队,
杀略万余人。
斩杀、掳掠一万余人。
屠耆单于闻之,
屠耆单于闻知后,
即自将六万骑击呼韩邪单于。
立即亲自率领骑兵六万袭击呼韩邪单于。
屠耆单于兵败,自杀。
结果屠耆单于兵败自杀。
都隆奇乃与屠耆少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亡归汉。
都隆奇便与屠耆单于的小儿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逃到汉朝归降。
车犁单于东降呼韩邪单于。
车犁单于向东归降呼韩邪单于。
冬,
冬季,
十一月,
十一月,
呼韩邪单于左大将乌厉屈与父呼累乌厉温敦皆见匈奴乱,
呼韩邪单于属下左大将乌厉屈与其父呼累乌厉温敦见匈奴内乱不止,
率其众数万人降汉;
率领部众数万人归降汉朝。
封乌厉屈为新城侯,
汉宣帝封乌厉屈为新城侯,
乌厉温敦为义阳侯。
乌厉温敦为义阳侯。
是时李陵子复立乌藉都尉为单于,
此时,李陵之子又拥立乌藉都尉为单于,
呼韩邪单于捕斩之;
被呼韩邪单于捕杀。于是,
遂复都单于庭,
呼韩邪单于重新定都单于王庭,
然众裁数万人。
但部众只有数万人。
屠耆单于从弟休旬王自立为闰振单于,在西边;
屠耆单于的堂弟休旬王在匈奴西部边疆自立为闰振单于;
呼韩邪单于兄左贤王呼屠吾斯亦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在东边。
呼韩邪单于的兄长左贤王呼屠吾斯也在东部边疆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
光禄勋平通侯杨恽,
光禄勋平通侯杨恽,
廉洁无私;
廉洁无私,
然伐其行能,
但爱夸耀自己的才干,
又性刻害,
为人尖刻,
好发人阴伏,
好揭人隐私,
由是多怨于朝廷。
所以在朝中结怨很多。
与太仆戴长乐相失;
杨恽与太仆戴长乐不合,
人有上书告长乐罪,
有人上书控告戴长乐之罪,
长乐疑恽教人告之,
戴长乐怀疑是杨恽指使,
亦上书告恽罪曰:
便也上书控告杨恽说:
“恽上书讼韩延寿,
“杨恽上书为韩延寿辩护,
郎中丘常谓恽曰:
郎中丘常对杨恽说:
‘闻君侯讼韩冯翊,
‘听说你为韩延寿辩解,
当得活乎?
能救他一命吗?
’恽曰:
’杨恽说:
‘事何容易,
‘谈何容易!
胫胫者未必全也!
正直的人未必能保全!
我不能自保,
我也不能自保,
真人所谓“鼠不容穴,
正如人们所说:“老鼠不为洞穴所容,
衔窭数”者也。
只因它嘴里衔的东西太大。”
’又语长乐曰:
’又曾对我说:
‘正月以来,
‘正月以来,
天阴不雨,
天气久阴不下雨,这类事,
此《春秋》所记,
《春秋》上有过记载,
夏侯君所言。
夏侯胜也说到过。
’”事下廷尉。
意味着将有臣下犯上作乱。’”此事交给廷尉处理。
廷尉定国奏恽怨望,
廷尉于定国上奏参劾杨恽心怀怨望,
为妖恶言,
恶言诽谤,
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
上不忍加诛,
汉宣帝不忍心杀人,
有诏皆免恽、长乐为庶人。
下诏将杨恽、戴长乐全都免官贬为平民。
三年(丙寅、前55)
三年(丙寅,公元前55年)
春,
春季,
正月,癸卯,
正月癸卯(二十六日),
博阳定侯丙吉薨。
博阳侯丙吉去世。
班固赞曰:
班固赞曰:
古之制名,
古代确定一件事物的名称,
必由象类,
必定从与此相类似的事物中得来,
远取诸物,
远的取之于其他事物,
近取诸身。
近的取之于自身。
故《经》谓君为元首,
所以在儒家经典中,将君王比喻为头颅,
臣为股肱,
臣子比喻为大腿和手臂,
明其一体相待而成也。
表明君臣一体相辅相成的关系。
是故君臣相配,
所以君臣之间的密切配合,
古今常道,
是古今的通常之理,
自然之势也。
自然之势。
近观汉相,
近观汉朝丞相,
高祖开基,
汉高祖开创基业,
萧、曹为冠;
萧何、曹参政绩第一;
孝宣中兴,
汉宣帝中兴汉朝,
丙、魏有声。
丙吉、魏相最有声誉。
是时黜陟有序,
当时,各级官员的降黜、升迁都有相应的标准,
众职修理,
各类机构健全、适当,
公卿多称其位,
公卿大臣大都各称其职,
海内兴于礼让。
礼让之风在国内兴起。观察他们的所作所为,
览其行事,
就可知道他们的政绩、名誉崐,
岂虚呼哉!
并非偶然所致。
二月,壬辰,
二月壬辰(疑误),
黄霸为丞相。
黄霸被任命为丞相。
霸材长于治民,
黄霸的才能主要在治理百姓,
及为丞相,
当了丞相以后,
功名损于治郡。
声誉比作郡守时有所下降。
时京兆尹张敞舍雀飞集丞相府,
当时,京兆尹张敞家的雀飞集丞相府,
霸以为神雀,
黄霸以为是神雀,
议欲以闻。
与人商议,准备奏闻汉宣帝。
敞奏霸曰:
张敞上奏说:
“窃见丞相请与中二千石、博士杂问郡、国上计长史、守丞为民兴利除害,成大化,
“我看到丞相要求与中二千石大臣及博士等一同向来京报告本年度工作情况的各郡、国长史、守丞询问为民兴利除害、推行教化的情况,
条其对。
让他们逐条回答。
有耕者让畔,
有报告当地农民谦让田地界线,
男女异路,
男女不走一条道,
道不拾遗,
路不拾遗,
及举孝子、贞妇者为一辈,
以及能举出当地孝顺子孙、贞节妇女人数的,列为一等,
先上殿;
先上殿;
举而不知其人数者,
虽然举出,却不知其人数的,
次之;
列为二等;
不为条教者在后。
说不出这方面政绩的,列在最后,
叩头谢丞相,
向丞相叩头谢罪。
口虽不言,
丞相虽未明言,
而心欲其为之也。
心中却是希望他们也能举出这方面的例子。
长史、守丞对时,
长史、守丞对答时,
臣敞合有雀飞止丞相府屋上,
我家有一群雀飞到丞相府,落在屋顶上,
丞相以下见者数百人。
自丞相以下,看到的有数百人。
边吏多知雀者,
那些从边地来的官吏,大多知道是雀,
问之,
但丞相问他们,
皆阳不知。
却都装作不知道。
丞相图议上奏曰:
丞相与人商议,准备上奏说:
‘臣问上计长史、守丞以兴化条,
‘我问各郡、国来京报告工作的长史、守丞各地的情况,都说礼义教化大兴,
皇天报下神爵。
所以上天派下神雀以回报陛下的盛德。
’后知从臣敞舍来,
’后来得知是从我家飞来,
乃止。
方才停止。
郡国吏窃笑丞相仁厚有知略,
各郡、国官吏都暗笑丞相虽然仁厚有智,
微信奇怪也。
但有些轻信奇闻怪事。
臣敞非敢毁丞相也,
我并不是敢于诋毁丞相,
诚恐群臣莫白,
只是怕群臣谁都不敢说明此事,
而长史、守丞畏丞相指,
而各郡、国长史、守丞又畏惧丞相指责,
归舍法令,
回去后废弃国家法令,
各为私教,
人人执行自己的条令,
务相增加,
竞相增多,
浇淳散朴,
使原本淳朴的风气变得日益浮薄,
并行伪貌,
人人行为虚伪,
有名亡实,
有名无实,
倾摇解怠,
动摇懈怠,
甚者为妖。
严重的甚至做邪恶之事。
假令京师先行让畔、异路、道不拾遗,
假如京师长安率先倡导农民互相谦让田地界线,男女不同走一路,道不拾遗等等,
其实亡益廉贪、贞淫之行,
实际上对区分廉洁贪婪、贞节淫乱的行为并无益处,
而以伪先天下,
反倒以虚伪的政绩列为天下第一,
固未可也。
这当然是不对的。
即诸侯先行之,
即使是封国先这样作,
伪声轶于京师,
以虚假政绩欺骗朝廷,
非细事也,
也不是小事。
汉家承敝通变,
我大汉承接了秦朝的各种弊端,加以变通而制定法令,
造起律令,
目的在于鼓励善行,
所以劝善禁奸,
禁止奸恶,
条贯详备,
条理详实周密,
不可复加。
已不能再有增加。所以我认为,
宜令贵臣明饬长史、守丞,
应派地位尊贵的大臣明确指示各郡、国长史、守丞,
归告二千石,
回去转告各地二千石官员,
举三老、孝弟、力田、孝廉、廉吏,
在保举三老、孝弟、力田、孝廉及廉洁官吏时,
务得其人,
务必选人得当,
郡事皆以法令为检式,
处理郡、国事务都应以国家法令为依据,
毋得擅为条教;
不得擅自增加、修改。
敢挟诈伪以奸名誉者,
如有敢于靠弄虚作假来欺世盗名者,
必先受戮,
必须先受诛杀,
以正明好恶。”
用以明确显示朝廷的好恶。”
天子嘉纳敞言,
汉宣帝对张敞的建议极为赞赏,予以采纳,
召上计吏,
召集各地来京报告工作的官员,
使侍中临饬,
派侍中前往发布指示,
如敞指意。
如同张敞的建议。
霸甚惭。
黄霸深感惭愧。
又,
再有,
乐陵侯史高以外属旧恩侍中,
乐陵侯史高依靠外戚的身分及对汉宣帝的旧时恩义,担任侍中,
贵重,
地位尊贵、显赫,
霸荐高可太尉。
黄霸推荐史高担任太尉。
天子使尚书召问霸:
汉宣帝派尚书召见黄霸问道:
“太尉官罢久矣。
“太尉一职早已撤销。你的职责是:
夫宣明教化,
宣明教化,
通达幽隐,
让隐情上达,
使狱无冤刑,
使国家无冤狱,
邑无盗贼,
城乡无盗贼。
君之职也。将相之官,朕之任焉。
将相一类官员的任免是朕的任务。
侍中、乐陵侯高,
侍中、乐陵侯史高,
帷幄近臣,
是朕的亲近大臣崐,
朕之所自亲,
朕对他非常了解,
君何越职而举之?”
你为何越权保举?”
尚书令丞相对,
命尚书令听取黄霸的回答。
霸免冠谢罪,
黄霸摘下帽子谢罪。
数日,
数日之后,汉宣帝才下令对此事不予追究。
乃决,
从此以后,
自是后不敢复有所请。
黄霸再也不敢有所建议。
然自汉兴,
然而,自汉朝建立以来。
言治民吏,
说到治理百姓的官吏,
以霸为首。
黄霸居第一位。
三月,
三月,
上幸河东,
汉宣帝巡游河东郡,
祠后土。
祭祀后土神。
减天下口钱;
下诏减少天下人头税,
赦天下殊死以下。
赦免天下死刑以下罪犯。
六月,辛酉,
六月辛酉(十六日),
以西河太守杜延年为御史大夫。
汉宣帝任命西河太守杜延年为御史大夫。
置西河、北地属国以处匈奴降者。
设置西河、北地属国,以安置归降汉朝的匈奴人。
广陵厉王胥使巫李女须祝诅上,
广陵王刘胥让巫师李女须诅咒汉宣帝,
求为天子。
求神灵保佑他自己作皇帝。
事觉,
此事被人发觉,
药杀巫及宫人二十余人以绝口。
刘胥用毒药将巫师李女须以及宫女二十余人毒死,企图杀人灭口。
公卿请诛胥。
公卿大臣请求将刘胥处死。
四年(丁卯、前54)
四年(丁卯,公元前54年)
春,
春季,
胥自杀。
刘胥自杀。
匈奴单于称臣,
匈奴单于向汉朝称臣,
遣弟右谷蠡王入侍。
派其弟右谷蠡王到长安来充当人质。
以边塞亡寇,
汉朝因边塞地区没有了外族入侵的战事,
减戍卒什二。
将屯戍兵卒减少十分之二。
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奏言:
大司农中丞耿寿昌上奏说:
“岁数丰穰,
“连续几年丰收,
谷贱,
谷价低,
农人少利。
农民获利少。
故事:
按以往惯例,
岁漕关东谷四百万斛以给京师,
每年从函谷关以东地区运输粮食四百万斛以供应京师,
用卒六万人。
需用运粮卒六万人。
宜籴三辅、弘农、河东、上党、太原郡谷,
应从三辅、弘农、河东、上党、太原等郡购买粮食,
足供京师,
以供应京师,
可以省关东漕卒过半。”
可以节省函谷关以东运粮卒一半以上。”
上从其计。
汉宣帝接受了耿寿昌的建议。
寿昌又白:
耿寿昌又禀告说:
“令边郡皆筑仓,
“命令沿边各郡一律修建粮仓,
以谷贱增其贾而籴,
在粮价低时加价买进,
谷贵时减贾而粜,
粮价高时减价售出,
名曰常平仓。”
名为‘常平仓’。”
民便之。
百姓因此受益。
上乃下诏赐寿昌爵关内侯。
汉宣帝于是下诏赐耿寿昌关内侯爵。
夏,
夏季,
四月,辛丑朔,
四月辛丑朔(初一),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杨恽既失爵位,
杨恽失掉封爵、官位后,
家居治产业,
住在家里治理产业,
以财自娱。
用财富自我娱乐。
其友人安定太守西河孙会宗与恽书,谏戒之,
杨恽的朋友安定太守西河人孙会宗写信劝戒他说:
为言“大臣废退,
“大臣被罢黜贬谪之后,
当阖门惶惧,
应当闭门在家,惶恐不安,
为可怜之意;
以示可怜之意。
不当治产业,
不应治理产业,
通宾客,
交结宾客,
有称誉。”
享有声誉。”
恽,宰相子,
杨恽为丞相杨敞之子,
有材能,
很有才干,
少显朝廷,
年轻时就在朝廷中崭露头角,
一朝以昧语言见废,
一时受到暖昧语言的中伤,遭到罢黜,
内怀不服,
内心不服,
报会宗书曰:
给孙会宗回信说:
“窃自思念,
“我暗自思量,
过已大矣,
自己的崐过错已太大了,
行已亏矣,
行为已有亏欠,
常为农夫以没世矣,
将长久做一名农夫度过一生,
是故身率妻子,
所以率领妻子儿女,
戮力耕桑,
致力于农桑之事,
不意当复用此为讥议也!
想不到又因此受人讥评!
夫人情人所不能止者,
人情所不能克制的事,
圣人弗禁;
连圣人都不加禁止。
故君、父至尊、亲,
所以即使是至尊无上的君王,至亲无比的父亲,
送其终也,
为他们送终,
有时而既。
也有一定的时限。
臣之得罪,
我得罪皇上,
已三年矣,
已三年了,
田家作苦,
农家劳作辛苦,
岁时伏腊,
每年伏日、腊月,
烹羊,
煮羊炖羔,
羔,
用酒一斗,
斗酒自劳,
自我犒劳,
酒后耳热,
酒后耳热,
仰天拊缶而呼乌乌,
仰面朝天,敲着瓦盆,放声吟唱,
其诗曰:
诗中写道:
‘田彼南山,
‘南山种田,
芜秽不治;
荒芜杂乱,
种一顷豆,
种一顷豆,
落而为萁。
落地成秧。
人生行乐耳,
人生不过及时乐,
须富贵何时!
等待富贵何时来!
’诚荒淫无度,
’就算是荒淫无度,
不知其不可也。”
我不知不可以如此。”再有,
又恽兄子安平侯谭谓恽曰:
杨恽兄长的儿子安平侯杨谭对杨恽说:
“侯罪薄,
“你的罪并不大,
又有功,
又曾于国有功,
且复用!”
将会再次被任用。”
恽曰:
杨恽说:
“有功何益!
“有功又有什么用!
县官不足为尽力。”
不值得为皇上尽力!”
谭曰:
杨谭说:
“县官实然。
“皇上确实如此。
盖司隶、韩冯翊皆尽力吏也,
司隶校尉盖宽饶、左冯翊韩延寿都是尽力的官吏,
俱坐事诛。”
都因事被诛杀。”
会有日食之变,
正巧出现日食,
驺马猥佐成上书告“恽骄奢,
一个名叫成的马夫头上书控告杨恽说:“杨恽骄傲奢侈,
不悔过。
不思悔过。
日食之咎,
这次出现日食,
此人所致。”
就是因为杨恽的关系。”
章下廷尉,
奏章交给廷尉,
按验,
经过核查,
得所予会宗书,
发现了杨恽写给孙会宗的信,
帝见而恶之。
汉宣帝看了以后,对杨恽深恶痛绝。
廷尉当恽大逆无道,
廷尉判处杨恽大逆不道之罪,
要斩;
腰斩;
妻子徙酒泉郡;
妻、儿放逐酒泉郡;
谭坐免为庶人,
杨谭受其牵连,也被贬为平民;
诸在位与恽厚善者,
几位与杨恽关系友善的在职官员,
未央卫尉韦玄成及孙会宗等,
如未央卫尉韦玄成和孙会宗等,
皆免官。”
都被罢免官职。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以孝宣之明,
以汉宣帝的英明,
魏相、丙吉为丞相,
加上魏相、丙吉当丞相,
于定国为廷尉,
于定国当廷尉,
而赵、盖、韩、杨之死皆不厌众心,
而赵广汉、盖宽饶、韩延寿、杨恽的被杀都不能使众人心服,
其为善政之累大矣!
这实在是汉宣帝善政的最大污点!
《周官》司寇之法,
《周官》上关于司寇职责的规定,
有议贤、议能,
有“议贤”、“议能”,
若广汉、延寿之治民,
象赵广汉、韩延寿在治理百姓方面,
可不谓能乎!
能不说他们有才能吗!
宽饶、恽之刚直,
而盖宽饶、杨恽刚强正直,
可不谓贤乎!
能不说他们贤明吗!
然则虽有死罪,
既然这样,那么即使真有死罪,
犹将宥之,
仍应宽恕,
况罪不足以死乎!
何况罪不至死呢!
扬子以韩冯翊之诉萧为臣之自失。
扬雄认为,韩延寿诽谤萧望之是自取其祸。
夫所以使延寿犯上者,
但韩延寿之所以冒犯上官,
望之激之也。
则是因萧望之的逼迫。
上不之察,
汉宣帝不察究竟,
而延寿独蒙其辜,
使韩延寿独受其辜,
不亦甚哉!
不是太过分了吗!
匈奴闰振单于率其众东击郅支单于。
匈奴闰振单于率领军队向东进攻郅支单于。
郅支与战,
郅支单于与其交战,
杀之,
杀死闰振单于,
并其兵;
兼并了闰振单于的军队,
遂进攻呼韩邪。
于是进攻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兵败走,
呼韩邪单于兵败退走,
郅支都单于庭。
郅支单于建都单于王庭。
甘露元年(戊辰、前53)
甘露元年(戊辰,公元前53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行幸甘泉,
汉宣帝前往甘泉,
郊泰。
在泰祭祀天神。
杨恽之诛也,
杨恽被杀之后,
公卿奏京兆尹张敞,
公卿上奏弹劾京兆尹张敞,
恽之党友,
说他是杨恽的朋党,
不宜处位。
不应再占据官位。
上惜敞材,独寝其奏,
汉宣帝爱惜张敞的才干,
不下。
特将奏章压下不发。
敞使掾絮舜有所案验,
张敞派下属官员絮舜调查某事,
舜私归其家曰:
絮舜私自回家,说道:
“五日京兆耳,
“张敞这个京兆尹最多再干五天罢了,
安能复案事!”
怎能再来查问!”
敞闻舜语,
张敞听说絮舜如此说他,
即部吏收舜系狱,
立即派官吏将絮舜逮捕下狱,
昼夜验治,
昼夜审崐讯,
竟致其死事。
终于使他被定成死罪。
舜当出死,
絮舜被杀之前,
敞使主簿持教告舜曰:
张敞派主簿拿着他写的教,告诉絮舜:
“五日京兆竟何如?
“我这个‘五天京兆尹’究竟怎么样?
冬月已尽,
冬季已经过去,
延命乎?”
想多活几天吗?”
乃弃舜市。
于是将絮舜斩首示众。
会立春,
适逢立春,
行冤狱使者出,
朝廷派出调查冤狱的使者,
舜家载尸并编敞教,
絮舜的家属抬着絮舜的尸体,将张敞写给絮舜的教联在辩冤状上,
自言使者。
向使者控告张敞。
使者奏敞贼杀不辜。
使者上奏汉宣帝,称张敞残杀无辜。
上欲令敞得自便,
汉宣帝打算对张敞从轻发落,
即先下敞前坐杨恽奏,
便先将以前弹劾张敞为杨恽朋党的奏章发下,
免为庶人。
将其免官,贬为平民。
敞诣阙上印绶,
张敞到宫门前交还印绶,
便从阙下亡命。
然后从宫门前逃走。
数月,
数月之后,
京师吏民解弛,
京师官吏百姓懈怠,
鼓数起,
多次敲响追捕盗贼的警鼓,
而冀州部中有大贼,
冀州也出现巨盗。
天子思敞功效,
汉宣帝想起张敞为政的功效,
使使者即家在所召敞。
派使臣前往张敞家征召张敞。
敞身被重劾,
张敞身遭严厉弹劾,
及使者至,
当朝廷使臣到来,
妻子家室皆泣,
其妻子、家属都吓哭了,
而敞独笑曰:
只有张敞笑着说:
“吾身亡命为民,
“我是一个逃亡的平民,
郡吏当就捕。
应由郡中派官员来逮捕我。
今使者来,
如今朝廷使臣到来,
此天子欲用我也。”
这是天子要起用我。”
装随使者,
于是整治行装,随使臣前往公车府,
诣公车上书曰:
上书汉宣帝说:
“臣前幸得备位列卿,
“我先前有幸位列九卿,
待罪京兆,
担任京兆尹,
坐杀掾絮舜。
被指控杀死属员絮舜。
舜本臣敞素所厚吏,
絮舜本是我平时厚待的官吏,
数蒙恩贷;
曾几次加恩宽恕他的过失。
以臣有章劾当免,
他认为我受人弹劾,当会免官,
受记考事,
所以我派他去查办事情,
便归卧家,
他竟然回家睡大觉,
谓臣五日京兆。
说我只能再当五天京兆尹,
背恩忘义,
实在是忘恩负义,
伤薄俗化。
伤风败俗。
臣窃以舜无状,
我因他态度恶劣,
枉法以诛之。
便借法令以泄私愤,将他诛杀。
臣敞贼杀不辜,
我残杀无辜,
鞠狱故不直,
判案故意不公,
虽伏明法,
即使伏法,
死无所恨!”
也死而无恨!”
天子引见敞,
汉宣帝召见张敞,
拜为冀州刺史。
任命他为冀州刺史。
敞到部,
张敞到任后,
盗贼屏迹。
盗贼敛迹不敢再出。
皇太子柔仁好儒,
皇太子刘性格温柔仁厚,喜欢儒家经术,
见上所用多文法吏,
看到汉宣帝任用的官员大多为精通法令的人,
以刑绳下,
依靠刑法控制臣下,
常侍燕从容言:
曾在陪侍汉宣帝进餐的时候,从容进言说:
“陛下持刑太深,
“陛下过于依赖刑法,
宜用儒生。”
应重用儒生。”
帝作色曰:
汉宣帝生气地说:
“汉家自有制度,
“我大汉自有大汉的制度,
本以霸王道杂之;
本来就是‘王道’与‘霸道’兼用,
柰何纯任德教,
怎能像周朝那样,
用周政乎!
纯用所谓‘礼义教化’呢!
且俗儒不过时宜,
况且俗儒不识时务,
好是古非今,
喜欢肯定古人古事,否定今人今事,
使人眩于名实,
使人分不清何为‘名’,何为‘实’,
不知所守,
不知所守,
何足委任!”
怎能委以重任!”
乃叹曰:
于是叹息道:
“乱我家者太子也!”
“败坏我家基业的人将是太子!”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王霸无异道。
“王道”与“霸道”,并无实质的不同。过去,
昔三代之隆,
夏、商、周三代昌盛时,
礼乐、征伐自在天子出,
无论是制礼作乐,还是发动战争,都由天子决定,
则谓之王。
则称之为“王道”。
天子微弱不能治诸侯,
天子微弱,不能控制诸侯时,
诸侯有能率其与国同讨不庭以尊王室者,
诸侯中有能率领盟国共同征讨叛逆以尊奉王室的,
则谓之霸。
则称之为“霸道”。
其所以行之也。
无论行“王道”还是“霸道”,
皆本仁祖义,
都以仁义为根据,
任贤使能,
任用贤能,
赏善罚恶,
奖赏善美,惩罚邪恶,
禁暴诛乱;
禁绝凶残,诛除暴乱。
顾名位有尊卑,
二者只不过于名位上有尊卑之分,
德泽有深浅,
德泽上有深浅之别,
功业有钜细,
功业上有大小之差,
政令有广狭耳,
政令上有广狭之异罢了,
非若白黑、甘苦之相反也。
并非像黑白、甘苦那样截然相反。
汉之所以不能复三代之治者,
汉朝之所以不能恢复夏、商、周三代那样的盛世,
由人主之不为,
是因为君王没有去做,
非先王之道不可复行于后世也。
并不是古代圣王之道不能再行于后世。
夫儒有君子,
在儒者中,有君子,
有小人。
也有小人。
彼俗儒者,
像汉宣帝所说的那种“俗儒”,
诚不足与为治也。
当然不能同他们治理天下,
独不可求真儒而用之乎!
但难道就不能访求“真儒”而任用吗!
稷、契、皋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
像后稷、契、皋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
皆大儒也,
都是大儒,
使汉得而用之,
假如汉朝能得到他们而予以重用,
功烈岂若是而止邪!
汉朝的功业岂能只像现在这样!
孝宣谓太子懦而不立,
汉宣帝说太子懦弱不能自立,
暗于治体,
不懂得治国的方法,
必乱我家,
必然将败坏刘氏基业,
则可矣;
这是可以的;
乃曰王道不可行,
可是说“王道”不可实行,
儒者不可用,
儒者不可任用,
岂不过哉!
岂不是太过分了!
非所以则训示子孙,
不能以此来训示子孙,
垂法将来者也。
留给后人效法。
淮阳宪王好法律,
淮阳王刘钦喜欢研究法律,
聪达有材;
聪明通达,很有才干。
王母张尤幸。
其母张特别受汉宣帝宠爱。因此,
上由是疏太子而爱淮阳宪王,
汉宣帝疏远太子刘,疼爱淮阳王刘钦,
数嗟叹宪王曰:
曾几次赞叹刘钦说:
“真我子也!”
“真是我的儿子!”
常有意欲立宪王,
曾有意要立刘钦为太子,
然用太子起于微细,
但因刘生于自己微贱之时,
上少依倚许氏,
那时自己曾靠刘的母亲许氏娘家照顾,
及即位而许后以杀死,
而即位后,许皇后又被人害死,
故弗忍也。
所以不忍心。
久之,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上拜韦玄成为淮阳中尉,
汉宣帝任命韦玄成为淮阳中尉,
以玄成尝让爵于兄,
因韦玄成曾让爵位给其兄长,
欲以感谕宪王;
汉宣帝想以此感动、教育刘钦。
由是太子遂安。
于是太子的地位才稳固了。
匈奴呼韩邪单于之败也,
匈奴呼韩邪单于被郅支单于打败之后,
左伊秩訾王为呼韩邪计,
左伊秩訾王为呼韩邪单于出谋划策,
劝令称臣入朝事汉,
劝他称臣归附汉朝,
从汉求助,
请求汉朝帮助,
如此,
这样做了,
匈奴乃定。
才能平定匈奴内乱。
呼韩邪问诸大臣,
呼韩邪单于征求各位大臣的意见,
皆曰:
都说:
“不可。
“不行。
匈奴之俗,
我们匈奴的风俗,
本上气力而下服役,
历来崇尚力量,耻于在下面服侍别人,
以马上战斗为国,
靠马上征战建立国家,
故有威名于百蛮。
所以威名才传遍蛮夷各国。
战死,
战死沙场,
壮士所有也。
是壮士的本分。
今兄弟争国,
如今我们内部兄弟争国,
不在兄则在弟,
不是哥哥得到,就是弟弟得到,
虽死犹有威名,
即使战死,仍有威名,
子孙常长诸国。
子孙永远统辖蛮夷各国。
汉虽强,
汉朝虽然强大,
犹不能兼并匈奴;
仍不能吞并匈奴,
柰何乱先古之制,
我们为何败坏先祖的制度,
臣事于汉,
向汉朝称臣,
卑辱先单于,
使历代先王蒙受羞辱,
为诸国所笑!
被各国耻笑!
虽如是而安,
即使能因此而得到安定,
何以复长百蛮!”
又怎能再统辖蛮夷各国!”
左伊秩訾曰:
左伊秩訾王说道:
“不然,
“不对,
强弱有时。
强弱之势,随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今汉方盛,
如今汉朝正当兴盛,
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
乌孙等城邦国家都已向汉朝称臣。
自且侯单于以来,
我国自且侯单于以来,
匈奴日削,
势力日益削减,
不能取复,
不能恢复,
虽屈强于此,
尽管倔强至今,
未尝一日安也。
却未曾有一天安宁。
今事汉则安存,
而今,称臣于汉,则得以安全生存;
不事则危亡,
如果不肯屈服,必陷于危亡境地。
计何以过此!”
还有什么计策比这更好呢?”
诸大人相难久之。
各位大臣不断对左伊秩訾王提出诘难,最后,
呼韩邪从其计,
呼韩邪单于终于接受了左伊秩訾王的建议,
引众南近塞,
率众南下,向汉朝边塞靠近,
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
派其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到长安做人质。
郅支单于亦遣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
郅支单于也派其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到长安做人质。
二月,丁巳,
二月丁巳(二十一日),
乐成敬侯许延寿薨。
乐成侯许延寿去世。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黄龙见新丰。
在新丰发现黄龙。
丙申,
丙申(初一),
太上皇庙火;
太上皇祭庙失火;
甲辰,
甲辰(初九),
孝文庙火;
汉文帝祭庙失火。
上素服五日。
汉宣帝素服五日。
乌孙狂王复尚楚主解忧,
乌孙狂王泥靡又娶楚公主刘解忧为妻,
生一男鸱靡,
生下一子,取名鸱靡。
不与主和;
狂王与公主关系不和睦,
又暴恶失众。
又暴戾凶恶,不得众人之心。
汉使卫司马魏和意、副侯任昌至乌孙。
汉朝派卫司马魏和意为使臣,卫侯任昌为副使来到乌孙。
公主言:
公主说:
“狂王为乌孙所患苦,
“狂王给乌孙带来灾患困苦,
易诛也。”
杀他很容易。”于是定计,
遂谋置酒,
设置酒宴,
使士拔剑击之。
派武士拔剑刺杀狂王。
剑旁下,
但剑锋刺偏,
狂王伤,
狂王受伤,
上马驰去。
上马奔驰而去。
其子细沈瘦会兵围和意、昌及公主于赤谷城;
狂王之子细沈瘦率兵将魏和意、任昌以及公主等包围在赤谷城中。
数月,
数月之后,
都护郑吉发诸国兵救之,
都护郑吉征调西域各国军队前来救援,
乃解去。
围城之兵方才离去。
汉遣中郎将张遵持医药治狂王,
汉朝派中郎将张遵携带医药来给狂王医治,
赐金帛;
并赏赐黄金丝帛;
因收和意、昌系琐,
将魏和意、任昌锁拿,
从尉犁槛车至长安,
从尉犁用囚车押解到长安,
斩之。
处斩。
初,
当初,
肥王翁归靡胡妇子乌就屠,
乌孙肥王翁归靡与匈奴妻子生的儿子乌就屠,
狂王伤时,惊,
在狂王受伤时惊恐不崐安,
与诸翎侯俱去,
与乌孙诸翎侯一齐逃走,
居北山中,
藏在北方的山中,
扬言母家匈奴兵来,
扬言其母亲娘家匈奴派兵前来,
故众归之;
所以乌孙百姓纷纷归附于他。
后遂袭杀狂王,
后乌就屠袭杀狂王,
自立为昆弥。
自立为王。
是岁,
这一年,
汉遣破羌将军辛武贤将兵万五千人至敦煌,
汉朝派破羌将军辛武贤率兵一万五千来到敦煌,
通渠积谷,
疏通河道,积聚粮食,
欲以讨之。
准备征讨乌就屠。
初,
当初,
楚主侍者冯,能史书,
刘解忧的侍女冯能够撰写文书,
习事,
了解汉朝与西域各国事务,
尝持汉节为公主使,
所以曾携带汉朝符节为公主出使,
城郭诸国敬信之,
各城邦国对她尊敬信任,
号曰冯夫人,
称其为冯夫人。
为乌孙右大将妻。
她是乌孙右大将的妻子。
右大将与乌就屠相爱,
右大将与乌就屠是亲密朋友,
都护郑吉使冯夫人说乌就屠,
所以都护郑吉派冯劝说乌就屠:
以汉兵方出,
汉朝军队即将出击,
必见灭,
乌孙必将被汉军所灭,
不如降。
不如归降。
乌就屠恐,
乌就屠感到恐慌,说道:
曰“愿得小号以自处!”
“希望汉朝封我一个小王名号,使我得以安身。”
帝征冯夫人,
汉宣帝征召冯来京师,
自问状;
亲自询问乌孙情况,然后派冯乘坐锦车,携带皇帝符节作为正使,
遗谒者竺次、期门甘延寿为副,
以谒者竺次、期门甘延寿为副使,
送冯夫人。
护送冯来到乌孙,
冯夫人锦车持节,
传达汉宣帝诏令,
诏乌就屠诣长罗侯赤谷城,
命乌就屠到赤谷城去见长罗侯常惠,
立元贵靡为大昆弥,
立元贵靡为大昆弥,
乌就屠为小昆弥,
乌就屠为小昆弥,
皆赐印绶。
都赐予印信、绶带。
破羌将军不出塞,
破羌将军辛武贤未曾出塞,
还。
即率兵撤回。
后乌就屠不尽归翎侯人众,
后乌就屠不肯将翎侯的部众全部归还,
汉复遣长罗侯将三校屯赤谷,
于是汉朝又派长罗侯常惠率领三位军校所属部队屯兵赤谷城,
因为分别人民地界,
为乌孙划分人口和地界,
大昆弥户六万余,
大昆弥统辖六万余户,
小昆弥户四万余;
小昆弥统辖四万余户。
然众心皆附小昆弥。
然而,乌孙民众全都心向小昆弥。
二年(己巳、前52)
二年(己巳,公元前52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立皇子嚣为定陶王。
汉宣帝立皇子刘嚣为定陶王。
诏赦天下,
汉宣帝颁布诏书,大赦天下,
减民算三十。
减少百姓的人头税三十钱。
珠崖郡反。
珠崖郡造反。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遣护军都尉张禄将兵击之。
汉宣帝派护军都尉张禄率兵镇压。
杜延年以老病免。
杜延年因年老多病,被免除职务。
五月,己丑,
五月己丑(初一),
廷尉于定国为御史大夫。
廷尉于定国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秋,
秋季,
七月,
七月,
立皇子宇为东平王。
汉宣帝立皇子刘宇为东平王 。
冬,
冬季,
十二月,
十二月,
上行幸阳宫、属玉观。
汉宣帝巡游阳宫、属玉观。
是岁,
这一年,
营平壮武侯赵充国薨。
营平侯赵充国去世。
先是,
先前,
充国以老乞骸骨,
赵充国因年老请求退休。
赐安车、驷马、黄金,
汉宣帝赐给他安车、四匹马和黄金,解除他的职务,
罢就弟。
让他回家休养。
朝廷每有四夷大议,
每当朝廷有关于四方外夷的大事商议,
常与参兵谋、问筹策焉。
赵充国仍参与议定战略,为朝廷顾问、筹划。
匈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
匈奴呼韩邪单于抵达五原边塞,
愿奉国珍,
表示愿奉献本国珍宝,
朝三年正月。
于甘露三年正月来长安朝见汉宣帝。
诏有司议其仪。
汉宣帝下诏命主管官员商议朝见仪式。
丞相、御史曰:
丞相、御史大夫都说:
“圣王之制,
“依古代圣王的制度,
先京师而后诸夏,
先京师而后诸侯,
先诸夏而后夷狄。
先诸侯而后夷狄。
匈奴单于朝贺,
匈奴单于前崐来朝贺,
其礼仪宜如诸侯王,
其礼仪应与诸侯王相同,
位次在下。”
位次排在诸侯王之后。”
太子太傅萧望之以为:
太子太傅萧望之认为:
“单于非正朔所加,
“单于不奉汉朝正朔,本不是我国的臣属,
故称敌国,
所以称为匹敌之国,
宜待以不臣之礼,
应不用臣属的礼仪对待他,
位在诸侯王上。
使其位次在诸侯王之上。
外夷稽首称藩,
外夷向我国低头,自愿居于藩属地位;
中国让而不臣,
我国谦让,不以臣属之礼对待他,
此则羁縻之谊,
为的是笼络于他,
谦亨之福也。
显示我国的谦虚大度。
《书》曰:
《尚书》有言:
‘戎狄荒服,
‘戎狄外族很难驯服’,
’言其来服荒忽亡常。
说明外夷的归附反复无常。
如使匈奴后嗣卒有鸟窜鼠伏,阙于朝享,
如果将来匈奴的后代子孙突然像飞鸟远窜、老鼠潜伏一般不再前来朝见进贡,
不为畔臣,
也不算我国的背叛之臣,
万世之长策也。”
这才是万代的长远策略。”
天子采之,
汉宣帝采纳了萧望之的意见,
下诏曰:
下诏说:
“匈奴单于称北蕃,
“匈奴单于自称我国北方藩属,
朝正朔。
将于明年正月初一前来朝见。
朕之不德,
朕的恩德不够,
不能弘覆。
不能受此隆重大礼。
其以客礼待之,
应以国宾之礼相待,
令单于位在诸侯王上,
使单于的位次在诸侯王之上,
赞谒称臣而不名。”
拜谒时只称臣,不具名。”
荀悦论曰:
荀悦论曰:
《春秋》之义,
按照《春秋》大义,
王者无外,
君王不分内外,
欲一于天下也。
以表示要天下一统。
戎狄道里辽远,
戎狄外族因相距遥远,
人迹介绝,
人事隔绝,
故正朔不及,
所以中国的“正朔”传不过去,
礼教不加,
中国的礼义教化不加之于他们身上,
非尊之也,
并非是尊重他们,
其势然也。
而是形势所致,不得不然。
《诗》云:
《诗经》上说:
“自彼氐、羌,
“氐族、羌族全在内,
莫敢不来王。”
谁敢不来朝天子。”
故要、荒之君必奉王贡;
所以距离极远的外族君主,也必向天子朝贡。
若不供职,
如不前来朝贡,
则有辞让号令加焉,
则向其发出斥责和号令,
非敌国之谓也。
不应称之为匹敌之国。
望之欲待以不臣之礼,
萧望之打算不以臣属之礼相待,
加之王公之上,
使其位居王公之上,
僭度失序,
是僭越制度,丧失秩序,
以乱天常,
扰乱天理纲常,
非礼也!
违背了礼!
若以权时之宜,
但如果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则异论矣。
则又当别论。
诏遣车骑都尉韩昌迎单于,
汉宣帝下诏派车骑都尉韩昌前去迎接单于,
发所过七郡二千骑为陈道上。
征调沿途七郡二千名骑兵陈列于道旁。
三年(庚午、前51)
三年(庚午,公元前51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上行幸甘泉,
汉宣帝前往甘泉,
郊泰。
在泰祭祀天神。
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
匈奴呼韩邪单于前来朝见,拜见汉宣帝时,
赞谒称藩臣而不名;
自称藩臣而不称名字。
赐以冠带、衣裳,
汉宣帝赐给他冠带、官衣服,
黄金玺、绶,
黄金印玺、绿色绶带,
玉具剑、佩刀,弓一张,矢四发,
玉石装饰的宝剑、佩刀、一张弓、四十八支箭,
戟十,
十支有戟套的长戟,
安车一乘,
安车一辆,
鞍勒一具,
马鞍马辔一套,
马十五匹,
马十五匹,
黄金二十斤,
黄金二十斤,
钱二十万,
钱二十万,
衣被七十七袭,
衣衫被褥七十一套,
锦绣、绮、杂帛八千匹,
锦锈、绸缎、各种细绢八千匹,
絮六千斤。
丝绵六千斤。
礼毕,
朝会典礼结束后,
使使者道单于先行宿长平。
汉宣帝派使臣带领单于先至长平阪住宿,
上自甘泉宿池阳宫。
自己也从甘泉前往池阳宫住宿。
上登长平阪,
汉宣帝登上长平阪,
诏单于毋谒,
下诏命单于不必参拜,
其左右当户皆得列观,
允许单于左右的大臣列队观瞻,
及诸蛮夷君长、王 、侯数万、咸迎于渭桥下,
蛮夷各国的国君,各诸侯王、列侯等数万人,
夹道陈。
全部来到渭桥下夹道迎接。
上登渭桥,
汉宣帝登上渭桥,
咸称万岁。
众人齐呼万岁。
单于就邸长安。
过后单于到长安居住。
置酒建章宫,飨赐单于,
汉宣帝在建章宫设酒宴款待单于,
观以珍宝。
请他观赏珍宝。
二月,
二月,
遣单于归国。
送单于回国。
单于自请“愿留居幕南光禄塞下;
单于自己请求:“希望留居于大沙漠之南的光禄塞下,
有急,
遇有紧急情况,
保汉受降城。”
退入汉受降城自保。”
汉遣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将骑万六千,
汉宣帝派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率领骑兵一万六千,
又发边郡士马以千数,
又征发边疆各郡数以千计的士兵、马匹,
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
送单于出朔方郡鸡鹿塞。
诏忠等留卫单于,
下诏命董忠等留下保卫单于,
助诛不服,
帮助单于征讨不服其统治的匈奴人,
又转边谷米,
又转运边疆的谷米干粮,
前后三万四千斛,
前后共三万四千斛,
给赡其食。
供给匈奴人食用。
先是,
以前,
自乌孙以西至安息诸国近匈奴者,
自乌孙以西直到安息,与匈奴接近的西域各国,
皆畏匈奴而轻汉;
全都畏惧匈奴,轻视汉朝;
及呼韩邪朝汉后,
自呼韩邪单于至汉朝朝见后,
咸尊汉矣。
则崐全部遵从汉朝号令了。
上以戎狄宾服,
汉宣帝因四方戎狄臣服,
思股肱之美,
想到辅佐大臣的功劳,
乃图画其人于麒麟阁,
便命人在麒麟阁上,为他们绘制画像,
法其容貌,
描绘容貌,
署其官爵、姓名;
注明官爵、姓名,
唯霍光不名,
只有霍光不注名字,
曰“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
只写“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
姓霍氏”,
姓霍氏”,
其次张安世,韩增、赵充国、魏相、丙吉、杜延年、刘德、梁丘贺、萧望之、苏武,
其次为张安世、韩增、赵充国、魏相、丙吉、杜延年、刘德、梁丘贺、萧望之、苏武,
凡十一人,
共十一人,
皆有功德,
他们都为国立过大功,
知名当世,
闻名于当世,
是以表而扬之,
所以表彰他们,
明著中兴辅佐,列于方叔、召虎、仲山甫焉。
表明他们对中兴汉朝的辅佐之功可以媲美于古代的方叔、召虎、仲山甫。
凤皇集新蔡。
凤凰飞集新蔡县。
三月,己巳,
三月己巳(疑误),
建成安侯黄霸薨。
建成侯黄霸去世。
五月,甲午,
五月甲午(十二日),
于定国为丞相,
于定国被任命为丞相,
封西平侯。
封西平侯。
太仆沛郡陈万年为御史大夫。
太仆沛郡人陈万年任御史大夫。
诏诸儒讲五经同异,
汉宣帝下诏命儒家学者们讲述他们对五经的解释的相同和不同之处,
萧望之等平奏其议,
由萧望之等公平上奏,
上亲称制临决焉。
再由汉宣帝亲自出席作出裁决。结果,
乃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梁《春秋》博士。
决定以梁丘贺注解的《易经》、夏侯胜、夏侯建注解的《尚书》、梁赤注解的《春秋》作为标准本,分别设置博士。
乌孙大昆弥元贵靡及鸱靡皆病死。
乌孙大昆弥元贵靡及鸱靡全都病死,
公主上书言:
公主刘解忧上书汉宣帝说:
“年老土思,
“我年纪已老,思念故乡,
愿得归骸骨,
希望能让我返回家乡,
葬汉地!”
葬在汉朝的土地上!”汉宣帝很觉可怜,
天子闵而迎之。
派人将她接回汉朝。
冬,
冬季,
至京师,
刘解忧回到长安,
待之一如公主之制。
接待她的礼仪与真正的公主一般无二。
后二岁卒。
两年后死去。
元贵靡子星靡代为大昆弥,
元贵靡的儿子星靡继位为乌孙大昆弥,
弱。
但年纪尚小。
冯夫人上书:
冯上书汉宣帝说:
“愿使乌孙,
“我愿出使乌孙,
镇抚星靡。”
镇抚星靡。”
汉遣之。
汉宣帝批准所请,派她出使乌孙。
都护奏乌孙大吏大禄、大监皆可赐以金印紫绶,
都护韩宣奏称,乌孙的大禄、大监等大臣都可赐予黄金印信、紫色绶带,
以尊辅大昆弥。
让他们尊重、辅佐大昆弥。
汉许之。
汉宣帝批准所请。
其后段会宗为都护,
后来段会宗担任都护,
乃招还亡叛,
帮助乌孙招回流亡叛逃在外的乌孙人,
安定之。
使乌孙安定下来。
星靡死,
星靡死去,
子雌栗靡代立。
其子雌栗靡接替他成为乌孙大昆弥。
皇太子所幸司马良娣,病,且死,
皇太子刘所宠爱的司马良娣病重,
谓太子曰:
临死前对太子说;
“妾死非天命,
“我死并不是因为寿数已尽,
乃诸娣妾、良人更祝诅杀我。”
而是被其他妃妾轮番诅咒所杀。”
太子以为然。
太子认为她说得很对。
及死,
及至司马良娣死去,
太子悲恚发病,
太子悲伤怨恨而生病,
忽忽不乐。
感到闷闷不乐。
帝乃令皇后择后宫家人子可以娱侍太子者,
汉宣帝命皇后在后宫妃嫔的娘家女子中,挑选可以供太子娱乐和侍奉太子的女子,
得元城王政君,
挑到元城人王政君,
送太子宫。
送入太子宫。
政君,故绣衣御史贺之孙女也,
王政君是前绣衣御史王贺的孙女。
见于丙殿;
太子在丙殿见到王政君,
壹幸,
一经宠幸,
有身。
便身怀有孕。
是岁,
这一年,
生成帝于甲馆画堂,
王政君在甲馆画堂生下汉成帝。
为世适皇孙。
因是嫡皇孙,
帝爱之,
汉宣帝非常疼爱他,
自名曰骜,
亲自给他取名叫作刘骜,
字大孙,
字大孙,
常置左右。
常常将他带在身边。
四年(辛未、前50)
四年(辛未,公元前50年)
夏,
夏季,
广川王海阳坐禽兽行、贼杀不辜废,
广川王刘海阳,因被指控行为如同禽兽,残杀无辜,废去王爵崐,
徙房陵。
迁徙到房陵县。
冬,
冬季,
十月,
十月,
未央宫宣室阁火。
未央宫宣室阁失火。
是岁,
这一年,
徙定陶王嚣为楚王。
汉宣帝将定陶王刘嚣改封为楚王。
匈奴呼韩邪、郅支两单于俱遣使朝献,
匈奴呼韩邪、郅支两单于都派使臣前来朝贡汉朝,
汉待呼韩邪使有加焉。
对待呼韩邪单于的使臣优于郅支单于的使臣。
黄龙元年(壬申、前49)
黄龙元年(壬申,公元前49年)
春,
春季,
正月,
正月,
上行幸甘泉,
汉宣帝前往甘泉,
郊泰。
在泰祭祀天神。
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
匈奴呼韩邪单于前来朝见汉宣帝,
二月 ,归国。
二月回国。
始,
起初,
郅支单于以为呼韩邪兵弱,
郅支单于认为呼韩邪单于兵力单薄,
降汉,
归降了汉朝,
不能复自还,
不能再自己返回旧地,
即引其众西,
于是便率领部众向西方推进,
欲攻定右地。
打算攻占匈奴西部地区。此外,
又屠耆单于小弟本侍呼韩邪,
屠耆单于的小弟弟本为呼韩邪单于部下,
亦亡之右地,
也逃到西部地区,
收两兄余兵,
收集屠耆单于和闰振单于两位兄长的余部,
得数千人,
共得数千人,
自立为伊利目单于;
自立为伊利目单于。
道逢郅支,
路上遇到郅支单于,
合战,
双方交战,
郅支杀之,
郅支单于杀死伊利目单于,
并其兵五万余人。
兼并其部下,共有五万余人。
郅支闻汉出兵谷助呼韩邪,
郅支单于听说汉朝出兵出粮帮助呼韩邪单于,
即遂留居右地;
便留居在西部地区。
自度力不能定匈奴,
他估计靠自己的力量不能控制整个匈奴,
乃益西,
于是继续向西推进,
近乌孙,
靠近乌孙,
欲其并力,
想与乌孙联合力量,
遣使见小昆弥乌就屠。
因而派使臣去见乌孙小昆弥乌就屠。
乌就屠杀其使,
乌就屠杀其使臣,
发八千骑迎郅支。
派八千骑兵假意迎接郅支单于。
郅支觉其谋,
郅支单于识破了乌就屠的企图,
勒兵逢击乌孙,
率兵迎战,
破之;
打败乌孙军队,
因北击乌揭、坚昆、丁令,
遂即向北部的乌揭、坚昆、丁令发动进攻,
并三国。
吞并了这三个国家。
数遣兵击乌孙,
郅支单于多次派兵进攻乌孙,
常胜之。
经常取得胜利。
坚昆东去单于庭七千里,
坚昆国东界距单于王庭七千里,
南至车师五千里,
南界至车师五千里,
郅支留都之。
郅支单于留下来,建都于此。
三月,
三月,
有星孛于王良、阁道,
有异星出现于王良星、阁道星座,
入紫微宫。
进入紫微星座。
帝寝疾,
汉宣帝卧病在床,
选大臣可属者,
挑选可以嘱托后事的大臣,
引外属侍中乐陵侯史高、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至禁中,
召外戚侍中乐陵侯史高、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来到宫中,
拜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
任命史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萧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
堪为光禄大夫,
周堪为光禄大夫,
皆受遗诏辅政,
共同接受遗诏,辅佐朝政,
领尚书事。
主管尚书事务。
冬,
冬季,
十二月,甲戌,
十二月甲戌(初七),
帝崩于未央宫。
汉宣帝在未央宫驾崩。
班固赞曰:
班固赞曰:
孝宣之治,
汉宣帝治理国家,
信赏必罚,
有功必赏,有罪必罚,
综核名实。
注重综合考核人事的名与实。
政事、文学、法理之士,
主持政务的大臣、学者,以及执掌法令的官员,
咸精其能。
全都精通自己的本职。
至于技巧、工匠、器械,
在技巧、工匠、器械方面,
自元、成间鲜能及之。
以后的汉元帝、汉成帝时,很少能与之相比,
亦足以知吏称其职,
这也足以证明汉宣帝时确实做到了官吏各称其职,
民安其业也。
百姓各安其业。
遭值匈奴乖乱,
遇到匈奴内乱,汉宣帝讨伐无道,
推亡固存,
扶助有道,
信威北夷,
以威严和信义震慑北方夷狄之国,
单于慕义,
匈奴单于仰慕汉朝仁义,
稽首称藩。
俯首称臣,自居藩属地位。
功光祖宗,
功勋光耀祖先,
业垂后嗣,
业绩永垂后世,
可谓中兴,
实可称之为“中兴”,
侔德殷宗、周宣矣!
其功德可与商高宗、周宣王相比!
癸巳,
癸巳(二十六日),
太子即皇帝位,
皇太子刘即皇帝位,
谒高庙,
拜谒汉高祖祭庙,
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皇后曰皇太后。
皇后为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