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30 唐纪四十六 - 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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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30 唐纪四十六

文白对照

司马光

唐德宗时期藩镇叛乱,李晟等将领平定李怀光、朱泚之乱,陆贽献策稳定政局。

宁陵守城与李怀光异动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五兴元元年(甲子、784)
唐纪四十六 唐德宗兴元元年(甲子公元784年) 
 
二月,
二月, 
戊申,
戊申(初七), 
诏赠段秀实太尉,
德宗颁诏追赠段秀实为太尉, 
谥曰忠烈,
谥号称为忠烈, 
厚恤其家。
以优厚的待遇抚恤段秀实的家人。 
时贾隐林已卒,
当时,贾隐林已经去世, 
赠左仆射,
德宗追赠他为左仆射, 
赏其能直言也。
表彰他能够直言。 
 
李希烈将兵五万围宁陵,
李希烈领兵五万人围攻宁陵, 
引水灌之;
引来河水灌城, 
濮州刺史刘昌以三千人守之。
濮州刺史刘昌率三千人守卫宁陵。 
 
滑州刺史李澄密遣使请降,
滑州刺史李澄秘密派来使者请求归降, 
上许以澄为汴滑节度使。
德宗答应任命李澄为汴、滑节度使。 
澄犹外事希烈;
李澄表面上仍然事奉李希烈, 
希烈疑之,
李希烈却怀疑他, 
遣养子六百人戍白马,
派遣养子六百人戍守白马, 
召澄共攻宁陵。
传召李澄前来共同攻打宁陵。 
澄至石柱,
李澄来到石柱, 
使其众阳惊,
指使他的部众佯作受惊, 
烧营而遁。
烧掉营房,便逃跑了。 
又讽养子令剽掠,
李澄又暗示李烈的养子,让他们抢劫掳掠, 
澄悉收斩之,
而李澄又将他们全部收捕斩杀, 
以白希烈,
并将此事告诉李希烈, 
希烈无以罪也。
但李希烈无法加罪于他。 
 
刘昌守宁陵,
刘昌守卫宁陵, 
凡四十五日不释甲。
计有四十五天不曾脱下铠甲。 
韩遣其将王栖曜将兵助刘洽拒希烈,
韩派遣他的将领王���曜领兵援助刘洽抵御李希烈, 
栖曜以强弩数千游汴水,夜,
王栖曜使强健的弩手数千人游过汴水, 
入宁陵城。
在夜间进入宁陵城。 
明日,
第二天, 
从城上射希烈,
弩手从城上用箭射击李希烈, 
及其坐幄,
射到他所坐镇的帐幕里边。 
希烈惊曰:
李希烈吃惊地说: 
“宣、润弩手至矣!”
“宣、润的弩手到了!” 
遂解围去。
于是解除了宁陵的围困,自行离去。 
 
朱自奉天败归,
朱从奉天大败而归, 
李晟谋取长安。
李晟谋划攻取长安。 
刘德信与晟俱屯东渭桥,
刘德信与李晟一道屯驻在东渭桥, 
不受晟节制;
但他不接受李晟的管束。 
晟因德信至营中,
李晟借刘备信来到营中之机, 
数以沪涧之败及所过剽掠之罪,
列举他在涧战败和沿途抢劫掳掠的罪行, 
斩之;
将他斩杀。 
因以数骑驰入德信军,
李晟因而以数名骑兵奔入刘德信军中, 
劳其众,
慰劳他的部众, 
无敢动者,
没有人敢有所举动。 
遂并将之,
于是李晟一并统领了此军, 
军势益振。
军队的声势益发振作。 
 
李怀光既胁朝廷逐卢杞等,
李怀光胁迫朝廷贬逐了卢杞等人以后, 
内不自安,
内心不能自安, 
遂有异志。
于是有了反叛朝廷的意图。 
又恶李晟独当一面,
李怀光又嫌恶李晟独当一面, 
恐其成功,
惟恐他有所建树, 
奏请与晟合军;
便上奏请求与李晟合兵, 
诏许之。
德宗颁诏答应了他的请求。 
晟与怀光会于咸阳西陈涛斜,
李晟与李怀光在咸阳西面的陈涛斜会师, 
筑垒未毕,
营垒还没有修筑完毕, 
众大至。
朱军队大批开到。 
晟谓怀光曰:
李晟对李怀光说: 
“贼若固守宫苑,
“假如敌军顽固把守宫城和苑城, 
或旷日持久,
也许会空废时日,延宕许久, 
未易攻取;
不容易攻打下来。 
今去其巢穴,
现在敌军离开了他们的巢穴, 
敢出求战,
竟敢出城挑战, 
此天以贼赐明公,
这是上天把敌军赐给明公, 
不可失也!”
决不能放走他们!” 
怀光曰:
李怀光说: 
“军适至,
“我军刚刚赶到, 
马未秣,
战马还没有喂料, 
士未饭,
士兵还没有吃饭, 
岂可遽战邪!”
哪能匆匆接战呢!” 
晟不得已乃就壁。
李晟没有办法,只好自回营垒。 
晟每与怀光同出军,
每次李晟与李怀光一同派出军队, 
怀光军士多掠人牛马,
李怀光的将士常常掠夺百姓的牛马, 
晟军秋毫不犯。
李晟军却秋毫无犯。 
怀光军士恶其异己,
李怀光的将士嫌恶李晟军与自己两样, 
分所获与之,
将所得物品分给他们, 
晟军终不敢受。
但李晟军始终不敢接受。 
 

李怀光谋反与吐蕃交涉

怀光屯咸阳累月,
李怀光在咸阳屯驻了好几个月, 
逗留不进;
不肯前进。 
上屡遣中使趣之,
德宗屡次派遣中使催使他, 
辞以士卒疲弊,
他便以士兵疲困不堪, 
且当休息观衅。
而且应当保养兵力,观察敌军的破绽为理由而推辞。 
诸将数劝之攻长安,
诸将领好几次劝说李怀光攻打长安, 
怀光不从,
李怀光不肯听从, 
密与朱通谋。
还暗中与朱勾结合谋。 
李晟屡奏,
李晟屡屡上奏, 
恐其有变,
惟恐发生变故, 
为所并,
被李怀光吞并, 
请移军东渭桥;
请求将军队转移到东渭桥, 
犹冀怀光革心,
但德宗仍然希望李怀光洗心革面, 
收其力用,
争取使他尽力效命, 
寝晟奏不下。
便压了李晟的奏章,不肯批示。 
 
怀光欲缓战期,
李怀光准备延缓接战的日期, 
且激怒诸军,
并且激怒各军, 
奏言:
便上奏说: 
“诸军粮赐薄,
“各军粮食供给微少, 
神策独厚。
只有神策军供给丰厚, 
厚薄不均,
多少不均, 
难以进战。”
难以进军开战。” 
上以财用方窘,
德宗因财物用度还正窘困, 
若粮赐皆比神策,则无以给之,
如果都按照神策军的标准供给粮食, 
不然,
便拿不出粮食来供给各军。 
又逆怀光意,
但不这样又惟恐逆了李怀光的意思, 
恐诸军决望;
引起各军抱怨, 
乃遣陆贽诣怀光营宣慰,
于是派遣陆贽到李怀光营中安抚将士, 
因召李晟参议其事。
顺便传召李晟参予商议粮饷供给之事。 
怀光意欲晟自乞减损,
李怀光本意打算让李晟自己请求削减供给, 
使失士心,
使他失去军心, 
沮败其功,
败坏他的功绩, 
乃曰:
便说: 
“将士战斗同而粮赐异,
“将士一个样地与敌军战斗,而粮食供给却彼此不同, 
何以使之协力!”
怎么能让将士齐心合力呢!” 
贽未有言,
陆贽没有发言, 
数顾晟。
几次回头去看李晟。 
晟曰:
李晟说: 
“公为元帅,
“你是主帅, 
得专号令;
得以专擅号令。 
晟将一军,
我不过带领着一支军队, 
受指纵而已。
接受你的指挥罢了。 
至于增减衣食,
说到增加或减少军中衣食供给, 
公当裁之。”
自当由你裁断。” 
怀光默然,
李怀光一言不发, 
又不欲自减之,
又不愿由自己削减李晟军的粮食供给, 
遂止。
此事便搁置了。 
 
时上遣崔汉衡诣吐蕃发兵,
当时,德宗派遣崔汉衡到吐蕃去让他们发兵, 
吐蕃相尚结赞言:
吐蕃国相尚结赞说: 
“蕃法发兵,
“按照吐蕃礼法发兵, 
以主兵大臣为信;
以主掌兵权的大臣的署名为凭信, 
今制书无怀光署名,
现在制书上没有李怀光的署名, 
故不敢进。”
所以不敢进军。” 
上命陆贽谕怀光,
德宗令陆贽晓示李怀光, 
怀光固执以为不可,
李怀光坚持认为不可让吐蕃发兵, 
曰:
他说: 
“若克京城,
“如果攻克京城, 
吐蕃必纵兵焚掠,
吐蕃必然要放纵士兵焚烧掳掠, 
谁能遏之!
有谁能够制止他们! 
此一害也。
这是第一个害处。 
前有敕旨,
不久前颁布的敕旨规定, 
募士卒克城者人赏百缗,
凡是召募士兵攻破城池者。每人奖赏钱一百缗, 
彼发兵五万,
吐蕃发兵五万人, 
若援敕求赏,
如果援引敕旨,要求奖赏, 
五百万缗何从可得!
五百万缗钱要到哪儿才能弄到! 
此二害也。
这是第二个害处。 
虏骑虽来,
吐蕃骑兵虽然到来, 
必不先进,
必定不肯率先进军, 
勒兵自固,
而是按兵不动,保存实力, 
观我兵势,
观望我方军队的形势, 
胜则从而分功,
胜利了,便跟着瓜分功劳, 
败则从而图变,
失败了,便借机图谋变乱, 
谲诈多端,
诡诈多端, 
不可亲信,
不可亲近信任。 
此三害也。”
这是第三个害处。” 
竟不肯署敕;
李怀光始终不肯往敕旨上署名, 
尚结赞亦不进军。
尚结赞也没有让军队进发。 
 
陆贽自咸阳还,
陆贽从咸阳回来以后, 
上言:
上奏说: 
“贼稽诛,
“逆贼朱为了拖延被诛灭的时间, 
保聚宫苑,
聚兵退保宫城和禁苑, 
势穷援绝,
大势已去,外援断绝, 
引日偷生。
迁延时日,苟且偷生。 
怀光总仗顺之师,
李怀光总领主持正义的援军, 
乘制胜之气,
乘着取得胜利的声势, 
鼓行芟翦,
如果擂鼓进军, 
易若摧枯,
灭除敌军,有如摧毁枯败的草叶一般容易。 
而乃寇奔不追,
然而,李怀光在敌寇逃窜时不肯追击, 
师老不用,
坐待士气低落,难以用兵。 
诸帅每欲进取,
各军主帅每每打算进军杀敌, 
怀光辄沮其谋。
李怀光总是阻止他们的计划。 
据兹事情,
根据这些情况来看, 
殊不可解。
他的意图很不好解释。 
陛下意在全护,
陛下的本意在于保全回护李怀光, 
委曲听从,
对他委曲求全,言听计从。 
观其所为,
观察他做的事情, 
亦未知感。
也并没有因此而被打动。 
若不别务规略,
如果不采取另外的谋略, 
渐思制持,
逐渐控制住他,而只是对他无原则地宽容下去, 
惟以姑息求安,
以求平安无事, 
终恐变故难测。
最终恐怕还是要发生难以测度的变故。 
此诚事机危迫之秋也,
现在是事功机缘面临危险促迫的时候, 
固不可以寻常容易处之。
当然不能够用通常的、轻易的态度来对待。 
今李晟奏请移军,
现在李晟奏请转移自己的军队, 
适遇臣衔命宣慰,
恰好遇到我奉命前去安抚将士, 
怀光偶论此事,
李怀光偶然谈论到这件事, 
臣遂泛问所宜。
于是我泛泛地问他应当如何处理。 
怀光乃云:
李怀光便说: 
‘李晟既欲别行,
‘李晟既然愿意到别处去, 
某亦都不要藉。
我也全不需要借助他为我用命效力。 
’臣犹虑有翻覆,
’我仍顾虑李怀光会再改变主意, 
因美其军盛强。
便称赞他的军队强盛。 
怀光大自矜夸,
李怀光大大地自夸了一番, 
转有轻晟之意。
转而有轻视李晟的意思。 
臣又从容问云:
我又不慌不忙地问他: 
‘回日,
‘我回去时, 
或圣旨顾问事之可否,
或许会有圣旨询问此事可行与否, 
决定何如?
不知你是怎么决定的? 
’怀光已肆轻言,
’李怀光已经肆意讲出了不慎重的话, 
不可中变,
无法中途改变, 
遂云:
于是他说: 
‘恩命许去,
‘皇上的命令若是允许李晟离开, 
事亦无妨。
对于事体也并无妨碍。 
’要约再三,
’我与他再三约定, 
非不详审,
不能不说是够审慎周密的了, 
虽欲追悔,
即使李怀光打算翻悔, 
固难为辞。
实在也难于开口。 
伏望即以李晟表出付中书,
希望立即将李晟的奏表转出,交给中书省, 
敕下依奏,
下敕批准依所奏, 
别赐怀光手诏,
另外再赐给李怀光手诏, 
示以移军事由。
向他说明转移军队的理由。 
其手诏大意云:
此手诏的大致意思这样说: 
‘昨得李晟奏,
‘昨天得到李晟的奏章, 
请移军城东以分贼势。
他请求把军队转移到长安城东边,以便分去敌军兵势。 
朕本欲委卿商量,
朕本来打算委托你来商量, 
适会陆贽回奏云,
恰遇陆贽回朝上奏说, 
见卿语及于此,
与你相见时,你已谈到此事, 
仍言许去事亦无妨,
还说允许李晟离去,事体并无妨碍, 
遂敕本军允其所请。
才是朕便给李晟本军颁发了敕书,应允了他的请求。 
’如此,
’这样说, 
则词婉而直,
用词既委婉又直切, 
理顺而明,
顺理成章,意义明了, 
虽蓄异端,
李怀光即使蓄有异谋, 
何由起怨!”
他又有什么理由与朝廷结怨呢!” 
上从之。
德宗听从了陆贽的建议。 
 
晟自咸阳结陈而行,
李晟由咸阳结成阵列行军, 
归东渭桥。
回到东渭桥。 
时坊节度使李建徽、神策行营节度使杨惠元犹与怀光联营,
当时,坊节度使李建徽和神策行营节度使杨惠元仍然与李怀光营垒相连。 
陆贽复上奏曰:
陆贽再次上奏说: 
“怀光当管师徒,
“李怀光现在所管辖的士兵, 
足以独制凶寇,
足够独自制服凶恶的敌寇。 
逗留未进,
他停顿不肯进军, 
抑有他由。
也许有别的原由。令人担忧的是, 
所患太强,
李怀光军过于强盛, 
不资傍助。
不需要借助别人的帮助。最近, 
比者又遗李晟、李建徽、杨惠元三节度之众附丽其营,
朝廷又派遣李晟、李建徽、杨惠元三位节度使的人马挨近李怀光的营垒驻扎, 
无益成功,
不仅不利于成就事功, 
祗足生事。
反而会造成事端。 
何则?
为什么呢? 
四军接垒,
四支军队营垒接连, 
群帅异心,
而各军主帅意图不同。就官位、兵力而言, 
论势力则悬绝高卑,
李怀光与另三人高下相差悬殊, 
据职名则不相统属。
据职务的名义而言,四人之间却并没有统属关系。 
怀光轻晟等兵微位下而忿其制不从心,
李怀光轻视李晟等人兵员微少,官位卑下,并为不能随心节制各军而忿怒; 
晟等疑怀光养寇蓄奸而怨其事多陵己;
李晟等人又怀疑李怀光姑息敌寇,蓄谋邪恶,并且对李怀光在办事时常常凌侮自己而怨恨。 
端居则互防飞谤,
在平素,他们要互相防备意外的诽谤; 
欲战则递恐分功,
准备打仗时,他们又交互担心功劳被人分去。 
龃龉不和,
他们参差不合, 
嫌衅遂构,
于是便造成了嫌隙, 
俾之同处,
使他们驻扎在一起, 
必不两全。
必然是强盛与薄弱的双方不能两相保全。 
强者恶积而后亡,
强盛的一方,恶行积聚,最后败亡; 
弱者势危而先覆,
薄弱的一方,形势危殆,便先遭覆灭。 
覆亡之祸,
覆灭败亡的祸患, 
翘足可期!
在翘一脚的时间里便可见到! 
旧寇未平,
原有的敌寇尚未平定, 
新患方起,
新的祸患却正在兴起, 
忧叹所切,
这便是令人忧虑叹息的痛切之处, 
实堪疚心!
实在足以使人伤心。 
太上消慝于未萌,
最好的办法是消除邪恶于尚未萌发之前, 
其次救失于始兆,
其次的办法是补救过失于始露兆头时, 
况乎事情已露,
何况此事已经显露, 
祸难垂成,
祸患就要形成, 
委而不谋,
如果推委不去谋划, 
何以宁乱!
拿什么去平息变乱! 
李晟见机虑变,
李晟识破事机,顾虑生变, 
先请移军,
先请转移军队, 
建徽、惠元势转孤弱,
李建徽、杨惠元的形势转为孤立薄弱, 
为其吞噬,
被李怀光军吃掉, 
理在必然,
在情理上是必然的。 
他日虽有良图,
即使以后有良好策谋, 
亦恐不能自拔;
恐怕也不能自拔。所以, 
拯其危急,
拯救李建徽、杨惠元的危急, 
唯在此时。
唯有在此时刻。现在, 
今因李晟愿行,
由于李晟愿意离开李怀光, 
便遣合军同往,
便可让李建徽、杨惠元与李晟合兵一处,共同前往。 
托言晟兵素少,
可以托称李晟的兵马素来就少, 
虑为贼所邀,
顾虑着被逆贼朱所拦击, 
藉此两军迭为掎角,
想借助这两支军队形成交相呼应的形势。 
仍先谕旨,
还要先行传达圣旨, 
密使促装,
暗中让这两支军队赶快整治行装, 
诏书至营,
诏书下达营中, 
即日进路,
当日就上路。 
怀光意虽不欲,
即使李怀光本心并不愿意, 
然亦计无所施。
但是也无计可施了。 
是谓先人有夺人之心,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抢在敌人的前面可以夺去敌人的斗志, 
疾雷不及掩耳者也。
迅雷不及掩耳的意思。 
解斗不可以不离,
排解打斗,不能不让双方离开; 
救焚不可以不疾,
抢救火灾,不能不快速行事。 
理尽于此,
道理说到这儿,便说尽了, 
惟陛下图之。”
但请陛下设法对付吧。” 
上曰:
德宗说: 
“卿所料极善。
“你所做的预料非常好。 
然李晟移军,
然而,李晟将军队转移, 
怀光不免怅望,
李怀光不免要怨恨不满。 
若更遣建徽、惠元就东,
如果再派遣李建徽、杨惠元移军向东开去, 
恐因此生辞,
恐怕因此生出一番言语, 
转难调息,
反而难以调停。 
且更俟旬时。”
姑且再等待十天吧。” 
 
辛酉,
辛酉(二十日), 
加王武俊同平章兼幽州、卢龙节度使。
德宗加封王武俊同平章事,兼任幽州、卢龙节度使。 
 
李晟以为:
李晟认为: 
“怀光反状已明,
“李怀光造反的情状已经很清楚, 
缓急宜有备,
在危急的关头,应当有所准备。 
蜀、汉之路不可壅,
通往蜀郡、汉中的道路是不能堵塞的, 
请以裨将赵光铣等为洋、利、剑三州刺史,
请任命副将赵光铣等人为洋、利、剑三州刺史, 
各将兵五百以防未然。”
让他们各自领兵五百人,以便防患于未然。” 
上疑未决,
德宗迟疑不决, 
欲亲总禁兵幸咸阳,
准备亲自总领禁兵出走咸阳, 
以慰抚为名,
以抚慰将士的名义, 
趣诸将进讨。
督促各将领进军讨伐。 
或谓怀光曰:
有人对李怀光说: 
“此汉祖游云梦之策也!”
“这就是汉高祖巡游云梦泽的计策!” 
怀光大惧,
李怀光大为恐惧, 
反谋益甚。
造反的谋划愈发加紧了。 
 

怀光叛变与内部镇压

上垂欲行,
德宗将近出行之际, 
怀光辞益不逊,
李怀光讲话益发不恭顺。 
上犹疑谗人间之,
德宗仍然怀疑有好进谗言的人从中离间他。 
甲子,
甲子(二十三日), 
加怀光太尉,
德宗加封李怀光为太尉, 
增实食,
增加食实封, 
赐铁券,
赐铁券, 
遣神策右兵马使李卞等往谕旨。
派遣神策右兵马使李卞等人前往传达圣旨。 
怀光对使者投铁券于地曰:
李怀光当着使者的面,把铁券丢在地上说: 
“圣人疑怀光邪!
“皇上怀疑我李怀光吗? 
人臣反,
臣下造反时, 
赐铁券;
才赐铁券。 
怀光不反,
我不曾造反, 
今赐铁券,
现在赐铁券, 
是使之反也!”
这是让我造反的吧!” 
辞气甚悖。
他的言辞和语气都很无礼。 
朔方左兵马使张名振当军门大呼曰:
朔方左兵马使张名振面对军营的大门大声喊道: 
“太尉视贼不许击,
“太尉对待敌军,不许出击, 
待天使不敬,
对待皇上的使者,很不恭敬, 
果欲反邪!
果真是要造反吗! 
功高太山,
你的功劳象泰山一样高, 
一旦弃之,
忽然舍弃了它们, 
自取族灭,
自取灭族, 
富贵他人何益哉!
而让他人去享受富贵,这有什么好处呢! 
我今日必以死争之。”
我今天一定要不惜一死,前去争论。” 
怀光闻之,
李怀光听了, 
谓曰:
对他说: 
“我不反,
“我不会造反。 
以贼方强,
只是以为正当敌军强盛, 
故须蓄锐俟时耳。”
必须积蓄锐气,等待时机罢了。” 
怀光又言:
李怀光又说: 
“天子所居必有城隍。”
“皇上所住的地方一定要有城壕。” 
乃发卒城咸阳,
于是,李怀光派出士兵去修筑咸阳城。 
未几,
不久, 
移军据之。
他迁移军队,占据了咸阳城。 
张名振曰:
张名振说: 
“乃者言不反,
“以前你说不会造反, 
今日拔军此来,
现在你调动军队到这里来, 
何也?
这是为什么? 
何不攻长安,
为什么你不进攻长安, 
杀朱,
杀掉朱, 
取富贵,
获取富贵, 
引军还邪!”
然后率领军队回到州去呢!” 
怀光曰:
李怀光说: 
“名振病心矣!”
“张名振得了精神病了!” 
命左右引去,
李怀光命令侍从人员将他拉到外面, 
拉杀之。
把他摧折至死。 
 
右武锋兵马使石演芬,
右武锋兵马使石演芬, 
本西域胡人,
本是西域胡族人, 
怀光养以为子。
李怀光将他收养为子。 
怀光潜与朱通谋,
李怀光暗中与朱勾结, 
演芬遣其客郜成义诣行在告之,
石演芬派遣他的门客郜成义到行在报告此事, 
请罢其都统之权。
请求免除李怀光都统的兵权。 
成义至奉天,
郜成义来到奉天, 
告怀光子璀;
告诉了李怀光的儿子李璀, 
璀密白其父。
李璀又密告他父亲。 
怀光召演芬责之曰:
李怀光召来石演芬,责备他说: 
“我以尔为子,
“我把你当作儿子, 
奈何欲破我家!
你怎么打算叫我家破人亡! 
今日负死,
今天你辜负了我, 
死甘心乎?”
你死甘心吗?” 
演芬曰:
石演芬说: 
“天子以太尉为股肱,
“圣上把太尉视为辅佐朝政的大臣, 
太尉以演芬为心腹;
太尉把我当作亲信, 
太尉既负天子,
太尉既然辜负了圣上, 
演芬安得不负太尉乎!
我怎么能够不辜负太尉呢! 
演芬胡人,
我是一个胡人, 
不能异心,
不能怀有二心, 
惟知事一人。
只知道事奉一人, 
苟免贼名而死,
如果能够免去逆贼的恶名而死, 
死甘心矣!”
死也甘心了!” 
怀光使左右脔食之,
李怀光让侍从人员把他切成碎块,吃他的肉。 
皆曰:
众人都说: 
“义士也!
“石演芬是一位义士啊, 
可令快死。”
应该让他死得快一些。” 
以刀断其喉而去。
用刀割断他的喉咙就离开了。 
 
李卞等还,
李卞等人回朝, 
言怀光骄慢之状,
讲了李怀光骄横傲慢的情况, 
于是行在始严门禁,
于是行在开始对宫门城关严加警戒, 
从臣皆密装以待。
侍从皇上的官员都暗中置办行装,等待离开奉天。 
 
乙丑,
乙丑(二十四日), 
加李晟河中、同绛节度使;
德宗加封李晟为河中、同绛节度使。 
上犹以为薄,
德宗仍然认为封拜不够优厚, 
丙寅,
丙寅(二十五日), 
又加同平章事。
又加封李晟同平章事。 
 
上将幸梁州,
德宗即将出走梁州的消息, 
山南节度使盐亭严震闻之,
被山南节度使盐亭人严震听说了, 
遣使诣奉天奉迎,
他派遣使者到奉天迎候德宗, 
又遣大将张用诚将兵五千至以来迎卫。
又派遣大将张用诚领兵五千人到一带来迎驾护卫。 
用诚为怀光所诱,
张用诚被李怀光所引诱, 
阴与之通谋,
暗中与李怀光互通阴谋, 
上闻而患之。
德宗听说很是担心。 
会震继遣牙将马勋奉表,
适逢严震又派遣牙将马勋进献表章, 
上语之故;
德宗向他讲了担心的原故, 
勋请“亟诣梁州取严震符召用诚还府;
马勋请求:“赶紧到梁州去取严震的兵符,传召张用诚返回军府。 
若不受召,
如果张用诚不接受传召的命令, 
臣请杀之。”
请让我把他杀掉。” 
上喜曰:
德宗欢喜地说: 
“卿何时复至此?
“你什么时候再到这里?” 
勋刻日时而去。
马勋给自己限定了日期,然后离去。 
既得震符,
马勋得到严震的兵符以后, 
请壮士五人与之俱出骆谷。
请求严震派出勇士五人与他一起出骆谷。 
用诚不知事泄,
张用诚不知道事情泄露, 
以数百骑迎之,
让数百人骑马迎接马勋, 
勋与之俱人驿。
马勋与他们一起进入驿站。 
时天寒,
当时,天气寒冷, 
勋多然藁火于驿外,
马勋在驿舍外面用禾秆点燃了许多火堆, 
军士皆往附火。
士兵们都到火堆前烤火去了。 
勋乃从容出怀中符,以示用诚曰:
马勋从容不迫地从怀中拿出兵符给张用诚过目说: 
“大夫召君。”
“严大夫传召你回去。” 
用诚错愕起走,
张用诚猝然而惊,站起来就要逃跑, 
壮士自后执其手擒之。
勇士们从他背后抓住他的手,捉住了他。 
用诚子在勋后,
张用诚的儿子在马勋背后, 
斫伤勋首。
砍伤了马勋的头部。 
壮士格杀其子,
勇士们击杀了张用诚的儿子, 
仆用诚于地,
将张用诚摔倒在地, 
跨其腹,
骑在他的肚子上, 
以刀拟其喉曰:
用刀在他的喉咙前面比划着说: 
“出声则死!”
“你要是吱声,就杀死你!” 
勋入其营,
马勋进入张用诚的营房, 
士卒已擐甲执兵矣。
士兵们已经穿好铠甲,拿好兵器了。 
勋大言曰:
马勋大声说: 
“汝曹父母妻子皆在汉中,
“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子都住在汉中, 
一朝弃之,
一时舍弃了他们, 
与张用诚同反,
与张用诚一起造反, 
于汝曹何利乎!
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 
大夫令我取用诚,
严大夫只让我来捉拿张用诚, 
不问汝曹,
不追究你们, 
无自取族灭!”
你们不要自取灭族!” 
众皆服。
大家都惧怕屈服了。 
勋送用诚诣梁州,
马勋将张用诚押送到梁州, 
震杖杀之,
严震用棍棒将他打死, 
命副将领其众。
命令副将统领他的部众。 
勋裹其首,
马勋将张用诚的头裹起来, 
复命于行在,
到行在回报完成使命的情况, 
愆欺半日。
按照规定的日期,只超过了半天。 
 
李怀光夜遣人袭夺李建徽、杨惠元军,
李怀光派人在夜间突袭夺取李建徽、杨惠元的军队。 
建徽走免,
李建徽逃脱而去, 
惠元将奔奉天,
杨惠元准备逃奔奉天, 
怀光遣兵追杀之。
李怀光派兵追击,将他杀死。 
怀光又宣言曰:
李怀光还扬言说: 
“吾今与朱连和,
“我现在就与朱联合起来, 
车驾且当远避!”
皇上的车驾应当远远地回避!” 
 
怀光以韩游朔方将也,
李怀光因韩游是朔方的将领, 
掌兵在奉天,
现在又在奉天掌管军事, 
与游书,
便给韩游写了一封书信, 
约使为变,
约他发起叛乱, 
游密奏之;
韩游将此事秘密上奏德宗。 
明日,
第二天, 
又以书趣之。
李怀光又用书信催促他及早起事。 
上称其忠义,
德宗称许韩游的忠义, 
因问:
又问他说: 
“策安出?”
“你有什么计策?” 
对曰:
韩游回答说: 
“怀光总诸道兵,
“李怀光总辖各道兵马, 
故敢恃众为乱。
所以才敢仗着兵众作乱。 
今宁有张昕,
现在宁有张昕, 
灵武有宁景,
灵武有宁景, 
河中有吕鸣岳,
河中有吕鸣岳, 
振武有杜从政,
振武有杜从政, 
潼关有唐朝臣,
潼关有唐朝臣, 
渭北有窦觎,
渭北有窦觎, 
皆守将也。
都是守卫一方的将领。 
陛下各以其地及其众授之,
陛下可以将李怀光所统辖的地段及其兵众分别交给他们, 
尊怀光之官,
提升李怀光的官职, 
罢其权,
免除他的兵权,那么, 
则行营诸将各受本府指麾矣。
行营各将领便都分别接受本军府的指挥了。 
怀光独立,
李怀光被孤立起来, 
安能为乱!”
又怎么能够作乱呢!” 
上曰:
德宗说: 
“罢怀光兵权,
“免除了李怀光的兵权以后, 
若朱何?”
怎么对付朱呢?” 
对曰:
韩游回答说: 
“陛下既许将士以克城殊赏,
“既然陛下许诺,将士们攻克敌城便给与特殊的奖赏, 
将士奉天子之命以讨贼取富贵,
奖士们便是遵循天子的命令讨伐逆贼,获取富贵, 
谁不愿之!
谁不愿意这样做呢! 
府兵以万数,
府兵马数以万计, 
借使臣得而将之,
假使我能够率领此军, 
足以诛;
便足可以诛杀朱, 
况诸道必有杖义之臣,
何况各道必定会有主持正义的臣属, 
不足忧也!”
朱是不值得忧虑的!” 
上然之。
德宗认为韩游言之有理。 
 
丁卯,
丁卯(二十六日), 
怀光遣其将赵升鸾入奉天,
李怀光派遣他的将领赵升鸾进入奉天城, 
约其夕使别将达奚小俊烧乾陵,
约定在当天傍晚让别将达奚小俊焚烧乾陵, 
令鸾为内应以惊胁乘舆。
让赵升鸾作为内应,来威胁德宗的车驾。 
升鸾诣浑自言,
赵升鸾到浑处主动讲了此事, 
遽以闻,
浑赶忙上奏德宗, 
且请决幸梁州。
并且请德宗出走梁州。 
上命戒严,
德宗命令浑戒严。 
出,
浑从朝中出来, 
部勒未毕,
部署尚未停当, 
上已出城西,
德宗已经出城西行, 
命戴休颜守奉天,
命令戴休颜防守奉天, 
朝臣将士狼狈扈从。
朝中的臣僚和将士们狼狈不堪地随从而行。 
戴休颜徇于军中曰:
戴休颜在军队中当众宣布说: 
“怀光已反!”
“李怀光已经造反了!” 
遂乘城拒守。
于是他便登城防守。 
 
朱之称帝也,
朱自称大秦皇帝时, 
兵部侍郎刘卧病在家,
兵部侍郎刘病卧在家。 
召之,
朱传召他, 
不起;
他不肯起床, 
使蒋镇自往说之,
朱让蒋镇亲自前往说服他, 
凡再往,
蒋镇前后去了两次, 
知不可诱胁,
知道刘难以引诱胁迫, 
叹曰:
叹道: 
“镇亦忝列曹,
“我也官列工部侍郎, 
不能舍生,
自愧不能够舍去性命, 
以至于此,
以致到了这般地步, 
岂可复以己之腥臊污漫贤者乎!”
难道可以再用自己秽恶的行为去玷污贤人吗!” 
欷而返。
蒋镇哽咽着回去了。 
闻帝幸山南,
刘听说德宗出行南山以南, 
搏膺大呼,
拍着胸膛, 
自投于床,
大声呼叫着跳下床来, 
不食数日而卒。
好几天不肯吃饭而死。 
 
太子少师乔琳从上至,
太子少师乔琳跟随德宗来到, 
称老疾不堪山险,
说自己老迈多病,禁受不住艰险的山路, 
削发为僧,
削去头发为僧, 
匿于仙游寺;
躲藏在仙游寺中。 
闻之,
朱听说此事, 
召至长安,
将乔琳传召到长安, 
以为吏部尚书。
任命他为吏部尚书。 
于是朝士之窜匿者多出仕矣!
于是许多逃避叛军的朝廷官吏去给朱当官了! 
 
怀光遣其将孟保、惠静寿、孙福达将精骑趣南山邀车驾,
李怀光派遣他的将领孟保、惠静寿、孙福达率领精锐骑兵急奔南山,阻截德宗的车驾, 
遇诸军粮料使张增于。
在遇到诸军粮料使张增。 
三将曰:
孟保等三将领说: 
“彼使我为不臣,
“李怀光让我们去做背叛圣上的事情, 
我以追不及报之,
我们便报告他说没有追赶上圣上。 
不过不使我将耳。”
他不过不让我们领兵就是了。” 
因目增曰:
三将领因而以目光向张增示意着说: 
“军士未朝食,
“我们的士兵还没有吃早饭, 
如何?”
怎么办呢?” 
增绐其众曰:
张增欺骗三将领的部众说: 
“此东数里有佛祠,
“从这里向东走几里地,有座佛祠, 
吾贮粮焉。”
我在那里储存着粮食。” 
三将帅众而东,
孟保等三将领率部众向东而去, 
纵之剽掠,
听任士兵去抢劫掳掠, 
由是百官从行者皆得入骆谷,
因此跟随德宗出行的朝廷百官都得以进入骆谷。 
以追不及还报,
孟保等三将领回去报告说没有追上德宗的车驾, 
怀光皆黜之。
李怀光将他们全都贬黜了。 
 

李晟整军与全局反攻

河东将王权、马汇引兵归太原。
河东将领王权、马汇领兵返回太原。 
 
李晟得除官制,
李晟接到任官的制书, 
拜哭受命,
拜倒在地,哭泣着接受了任命。” 
谓将佐曰:
他对将佐说: 
“长安,宗庙所在,
“长安是宗庙的所在地, 
天下根本,
是全国的根本。 
若诸将皆从行,
如果各位将领都跟从皇上出行, 
谁当灭贼者!”
那将由谁来担当消灭敌军的任务呢!”于是, 
乃治城隍,
李晟整治城壕, 
缮甲兵,
修缮铠甲兵器, 
为复京城之计。
做着收复京城的打算。在此之前, 
先是东渭桥有积粟十余万斛,
东渭桥有积存的粮食十万余斛, 
度支给李怀光军,
度支供给李怀光军, 
几尽。
几乎把粮食用尽。 
是时怀光、朱连兵,
当时,李怀光和朱联合用兵, 
声势甚盛,
声势很是盛大, 
车驾南幸,
德宗向南出走, 
人情扰扰;
民情纷乱不堪。 
晟以孤军处二强寇之间,
李晟仅凭一支孤立无援的军队,处在两个强大的敌寇中间, 
内无资粮,
内部没有资财粮草, 
外无救援,
外部没有救援, 
徒以忠义感激将士,
他只用忠义来感发激励将士, 
故其众虽单弱而锐气不衰。
所以他的兵力虽然单薄微弱,但锐气并未衰减。 
又以书遗怀光,
李晟又给李怀光去信, 
辞礼卑逊,
措辞执礼都很谦卑恭顺。 
虽示尊崇而谕以祸福,
他虽然表示对李怀光的尊敬与推崇,但开导他去祸就福, 
劝之立功补过,
规劝他建树功劳,弥补过失, 
故怀光惭恧,
所以李怀光感到惭愧, 
未忍击之。
不忍心向他出击。 
晟曰:
李晟说: 
“畿内虽兵荒之余,
“畿辅地区虽在经受战乱之后, 
犹可赋敛。
但仍然可以征收赋税。军队停滞不前, 
宿兵养寇,
姑息敌寇, 
患莫大焉!”
没有比这更大的祸患了!”于是, 
乃以判官张假京兆尹,
李晟使判官张代理京兆尹, 
择四十余人,
选择了四十余人, 
假官以督渭北刍粟,
让他们都代理一定的官职,以便督促渭北的粮草。 
不旬日,
不到十天, 
皆充羡;
各处粮草都充足有余了。于是, 
乃流涕誓众,
李晟流着眼泪与部众起誓, 
决志平贼。
决意平定敌寇。 
 
田悦用兵数败,
田悦在战事上屡次失败, 
士卒死者什六七,
死去的士兵有十分之六七, 
其下皆厌苦之。
他的部下都苦于用兵,不愿意再去打仗。 
上以给事中孔巢父为魏博宣尉使。
德宗任命给事中孔巢父为魏博宣慰使。 
巢父性辩博,
孔巢父生性能言善辩, 
至魏州,
来到魏州后, 
对其众为陈逆顺祸福;
他当着田悦部众的面向他陈述叛逆朝廷招祸和顺承朝廷得福的道理, 
悦及将士皆喜。
田悦及其将士都很高兴。 
兵马使田绪,承嗣之子也,
兵马使田绪是田承嗣的儿子。 
凶险,
他凶恶阴险, 
多过失,
多有过失, 
悦不忍杀,
田悦不忍心将他杀掉,便用棍棒打了他一顿, 
杖而拘之。
然后将他拘留起来。 
悦既归国,
田悦归顺朝廷以后, 
内外撤警备。
撤除了里里外外的警戒。 
三月,
三月, 
壬申朔,
壬申朔(初一), 
悦与巢父宴饮,
田悦与孔巢父在宴席上饮酒, 
绪对弟侄有怨言,
田绪对弟侄说了一些埋怨的话, 
其侄止之,
他的弟侄制止了他, 
绪怒,
田绪很生气, 
杀侄,
杀死弟侄。 
既而悔之,
不久田绪后悔, 
曰:
说道: 
“仆射必杀我!”
“仆射一定会杀死我的!” 
既夕,
到了傍晚, 
悦醉,
田悦喝醉了酒, 
归寝,
回去就寝。 
绪与左右密穿后垣入,
田绪与亲信暗中穿越后墙而入, 
杀悦及其母、妻等十余人,
杀了田悦及其母亲、妻子等十余人, 
即帅左右执刀立于中门之内夹道。
随即率领亲信,在中门里面夹道持刀而立。 
将旦,
天快要亮时, 
以悦命召行军司马扈、判官许士则、都虞候蒋济议事;
田绪假托田悦的命令,传召行军司马扈、判官许士则、都虞候蒋济前来商议事情。 
府署深邃,
由于军府衙署深密, 
外不知有变,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变故。 
士则、济先至,
许士则、蒋济率先来到, 
召入,
田绪将二人传召进去, 
乱斫杀之。
乱劈乱砍,杀了二人。 
绪恐既明事泄,
田绪惟恐天亮以后事情泄露, 
乃出门,
便走出门来, 
遇悦亲将刘忠信方排牙,
遇到田悦的亲信将领刘忠信正在打点仪仗,安排属官参见主帅, 
绪疾呼谓众曰:
田绪急声喊着对大家说: 
“刘忠信与扈谋反,
“刘忠信与扈阴谋造反, 
昨夜刺杀仆射。”
昨天夜里将仆射杀死了!” 
众大惊,
大家极为震惊, 
喧哗。
喊叫声乱作一片。 
忠信未及自辩,
刘忠信来不及为自己的辩解, 
众分裂杀之。
大家便将他割裂而死。 
扈来,
扈来了, 
及戟门遇乱,
当他走到军府列戟门时,遇到了变乱。 
招谕将士,
他劝诫将士们不要作乱, 
将士从之者三分之一。
将士中跟从他的人有三分之一。 
绪惧,
田绪害怕, 
登城而立,
登到牙城上站立着, 
大呼谓众曰:
大声喊着对众人说: 
“绪,先相公之子,
“我田绪是先公的儿子, 
诸君受先相公恩,
诸位深受先公的恩惠, 
若能立绪,
如果你们能够拥立我, 
兵马使赏缗钱二千,
兵马使赏给缗钱两千, 
大将半之,
大将赏给兵马使的一半, 
下至士卒,
下至士兵, 
人赏百缗,
每人赏给缗钱一百, 
竭公私之货,
我将竭尽公家和我私人的资财, 
五日取办。”
在五天之内办理。” 
于是将士回首杀扈,
于是将士们回过头来,杀了扈, 
皆归绪,
全都归依了田绪, 
军府乃安。
军府这才安定下来。 
因请命于孔巢父,
田绪因而向孔巢父请示, 
巢父命绪权知军府。
孔巢父让田绪暂时代理主持军府。 
后数日,
过了几天, 
众乃知绪杀其兄,
大家才知道田绪杀了他的堂兄, 
虽悔怒,
虽然为田绪杀了田悦而愤怒,为自己拥立田绪而懊悔, 
而绪已立,
然而,田绪已经就任, 
无如之何。
也就对他无可奈何。 
绪又杀悦亲将薛有伦等二十余人。
田绪又诛杀了田悦的亲信将领薛有伦等二十余人。 
 
李抱真、王武俊引兵将救贝州,
李抱真、王武俊准备领兵援救贝州时, 
闻乱,
听说田绪作乱, 
不敢进,
便不敢进军。 
朱滔闻悦死,
朱滔听说田悦死去, 
喜曰:
高兴地说: 
“悦负恩,
“田悦辜负我的恩德, 
天假手于绪也!”
上天便借着田绪的手将他杀掉了。” 
即遣其执宪大夫郑景济等将步骑五千助马,
朱滔当即派遣他的执宪大夫郑景济等人率领步兵、骑兵共五千人协助马, 
合兵万二千人攻魏州。
合兵共一万二千人,攻打魏州。 
军王莽河,
马在王莽河驻扎, 
纵骑兵及回纥四出剽掠。
放任骑兵和回纥兵四处抢劫掳掠。 
滔别遣人说绪,
朱滔另外派人去劝说田绪, 
许以本道节度使。
答应委任他为本道节度使。 
绪方危急,
田绪正处在危急关头, 
遣随军侯臧诣贝州送款于滔、滔喜,
便派遣随军侯臧到贝州去向朱滔表示诚意,朱滔很高兴, 
遣臧还报,
打发侯臧回去报告, 
使亟定盟约。
让田绪赶快定下盟约。 
时绪部署城内已定,
当时,田绪对城内的部署已经就绪, 
李抱真、王武俊又遣使诣绪,
李抱真、王武俊又派遣使者来到田绪处, 
许以赴援,
答应前来援救, 
如悦存日之约。
就像田悦活着时的约定一样。 
绪召将佐议之,
田绪传召将佐商议此事, 
幕僚曾穆、卢南史曰:
幕僚曾穆、卢南史说: 
“用兵虽尚威武,
“虽然用兵崇尚威武, 
亦本仁义,
但也要遵循仁义, 
然后有功,
才会取得成功。 
今幽陵之兵恣行杀掠,
现在幽州兵肆意屠杀掳掠, 
白骨蔽野,
白骨遮盖了原野, 
虽先仆射背德,
虽然先仆射辜负了朱滔的恩德, 
其民何罪!
但是老百姓有什么罪! 
今虽盛强,
现在朱滔虽然强盛, 
其亡可立而待也。
但他的灭亡是象提起脚后跟而立一样可等待得到的。 
况昭义、恒冀方相与攻之,
何况昭义、恒冀正在一块儿攻打朱滔, 
奈何以目前之急欲从人为反逆乎!
怎么能够因为眼前的危急,便打算随着人家做反叛呢! 
不若归命朝廷,
不如归顺朝廷。 
天子方蒙尘于外,
皇上正流亡在外, 
闻魏博使至必喜,
听到魏博使者前来一定高兴, 
官爵旋踵而至矣。”
官职与爵位在转足之间便会到来了。” 
绪从之,
田绪听从了曾穆、卢南史的建议, 
遣使奉表诣行在,
派遣使者带着表章前往行在, 
城守以俟命。
自己防守着魏州城,等待朝廷的命令。 
 
上这发奉天也,
德宗从奉天出发时, 
韩游帅其麾下八百余人还州。
韩游率领着他的部下八百余人回到州。 
李怀光以李晟军浸盛,
李怀光因李晟军渐渐强盛, 
恶之,
憎恶他, 
欲引军自咸阳袭东渭桥;
打算率领军队从咸阳袭击东渭桥。 
三令其众,
李怀光给部众前后下达了三次命令, 
众不应,
大家仍然不肯答应, 
窃相谓曰:
还私下相互交谈说: 
“若与我曹击朱,
“如果他与我辈去进击朱, 
惟力是视;
我辈有多大力气便使多大力气。 
若欲反,
他如果打算造反, 
我曹有死,
我辈唯有一死, 
不能从也!”
决不能服从他的命令!” 
怀光知众不可强,
李怀光知道大家不可勉强, 
问计于宾佐,
便向宾客将佐征询计策。 
节度巡官良乡李景略曰:
节度巡官良乡人李景略说: 
“取长安,
“攻取长安, 
杀朱,
诛杀朱, 
散军还诸道,
解散军队,返回各道, 
单骑诣行在,
你单人匹马前往行在。 
如此,
做到这些, 
臣节亦未亏,
臣下的操守也不算亏缺, 
功名犹可保也。”
已有的功名还可以保住。”李景略向李怀光伏地叩拜, 
顿首恳请,
恳切地请求, 
至于流涕,
以至于流下了眼泪, 
怀光许之。
李怀光答应了他。 
都虞候阎晏等劝怀光东保河中,
都虞候阎晏等人劝说李怀光东进,防守河中, 
徐图去就,
何去何从,再从长计议。 
怀光乃说其众曰:
于是李怀光劝说他的部众说: 
“今且屯泾阳,
“现在我们姑且在泾阳屯驻, 
召妻孥于,
将妻子儿女从州召来, 
俟至,
等他们到后, 
与之俱往河中。
与他们一同前往河中。 
春装既办,
待春天的衣装置办好了, 
还攻长安,
再回军进攻长安, 
未晚也。
也为时不晚。 
东方诸县皆富实,
东边各县都很富庶, 
军发之日,
在军队出发那一天, 
听尔俘掠。”
任凭你们掳掠。” 
众许之。
大家都答应下来。于是, 
怀光乃谓景略曰:
李怀光对李景略说: 
“者之议,
“你前些时候的建议, 
军众不从,
将士们不肯依从。 
子宜速去,
你最好赶紧逃跑吧, 
不且见害!”
不然会遭到杀害的!” 
遣数骑送之。
他让几个人骑马护送李景略。 
景略出军门,
李景略出了军营的大门, 
恸哭曰:
极其悲切地哭着说: 
“不意此军陷于不义!”
“不料这支军队沉陷于不义之中了!” 
 
怀光遗使诣州,
李怀光派遣使者来到州, 
令留后张昕悉发所留兵万余人及行营将士家属会泾阳,
命令州留后张昕让留在那里的士兵一万余人和行营将士的家属全部出发,在泾阳会合, 
仍遣其将刘礼等将三千余骑胁迁之。
还派遣他的将领刘礼等人带领骑兵三千余人胁迫他们迁移。 
韩游说昕曰:
韩游劝说张昕说: 
“李太尉功高,
“李太尉的功劳很高, 
自蹈祸机;
却自踩祸患的机括。 
中丞今日可以自求富贵,
中丞现在可以独自寻求富贵, 
游请帅麾下以从。”
请让我率领部下跟随着你吧。” 
昕曰:
张昕说: 
“昕微贱,
“我出身寒微贫贱, 
赖李太尉得至此,
靠着李太尉才得以到此地步, 
不忍负也!”
我不忍心有负于他啊!” 
游乃谢病不出,
韩游于是称病不出, 
阴与诸将高固、杨怀宾等相结。
暗中与诸将领高固、杨怀宾等人相互连络。 
时崔汉衡以吐蕃兵营于南,
当时,崔汉衡让吐蕃兵在州南面扎营, 
高固曰:
高固说: 
“昕以众去,
“如果张昕带着众人离开, 
则城空矣。”
城便空了。” 
乃诈为浑书,
于是他假造浑的书信, 
召吐蕃使稍逼城。
传召吐蕃,让他们对城稍加进逼。 
昕等惧,
张昕等人害怕, 
竟不敢出。
终究没敢出城。 
昕等谋杀诸将之不从者,
张昕等人谋划诛杀诸将领中不肯从命的人, 
游知之,
韩游知道了此事, 
先与高固等举兵杀昕,
事先便与高固等人起兵杀死张昕, 
遣杨怀宾奉表以闻,
派遣杨怀宾带着表章上奏朝廷, 
且遣人告崔汉衡。
而且派人告诉了崔汉衡。 
汉衡矫诏以游知军府事,
崔汉衡假托德宗有诏书任命韩游主持军府事务, 
军中大喜。
军中将士都很喜欢。 
怀光子在��
李怀光的儿子李正在州, 
游遣之,
韩游打发他走了。 
或曰:
有人说: 
“不杀,
“不杀死李, 
何以自明?”
怎么能向朝廷表明你的心迹呢?” 
游曰:
韩游说: 
“杀,
“若是杀了李, 
怀光怒,
惹得李怀光恼怒了, 
其众必至,
他的人马是必然要来的, 
不如释以走之。”
不如放了李,让他逃走。” 
时杨怀宾子朝晟在怀光军中为右厢兵马使,
当时,杨怀宾的儿子杨朝晟在李怀光军中担任右厢兵马使, 
闻之,
他听说此事以后, 
泣白怀光曰:
哭泣着向李怀光禀告说: 
“父立功于国,
“我的父亲杀张昕为国家立下了功劳, 
子当诛夷,
我作为他的儿子应当遭受处罚, 
不可典兵。”
不可以掌管军事。” 
怀光囚之。
李怀光将他囚禁起来。 
于是游屯宁,
于是韩游在宁屯扎, 
戴休颜屯奉天,
戴休颜在奉天屯扎, 
骆元光屯昭应,
骆元光在昭应屯扎, 
尚可孤屯蓝田,
尚可孤在蓝田屯扎, 
皆受李晟节度,
都接受李晟的节制调度, 
晟军声大振。
李晟军的声势大为振作。 
 
始,
开始时, 
怀光方强,
正当李怀光强盛, 
朱畏之,
朱畏惧他。 
与怀光书,
朱给李怀光书信, 
以兄事之,
以兄长对待他, 
约分帝关中,
约定与他分别在关中称帝, 
永为邻国。
永远互为邻邦。 
及怀光决反,
及至李怀光决意谋反, 
逼乘舆南幸,
逼迫德宗向南出走时, 
其下多叛之,
他的部下有许多人背叛了他, 
势益弱。
势力也日益薄弱。 
乃赐怀光诏书,
于是朱向李怀光颁赐诏书, 
以臣礼待之,
以臣属的礼节对待他, 
且征其兵。
并且征调他的军队。 
怀光惭怒,
李怀光既惭愧,又气愤, 
内忧麾下为变,
对内担心部下作乱, 
外怒李晟袭之,
对外恼怒李晟的袭击, 
遂烧营东走,
于是烧掉营房,向东而去, 
掠泾阳等十二县,鸡犬无遗。
将泾阳等十二县掳掠得鸡犬不剩。 
及富平,
李怀光来到富平时, 
大将孟涉、段威勇将数千人奔于李晟,
大将孟涉、段威勇带领数千人投奔李晟, 
将士在道散亡相继。
将士沿途一批批散失流亡。 
至河中,
李怀光来到河中时, 
或劝河中守将吕鸣岳焚桥拒之,
有的人劝河中守将吕鸣岳烧掉蒲津桥,阻止李怀光, 
鸣岳以兵少恐不能支,
吕鸣岳因自己兵力薄弱,惟恐不能支撑下去, 
遂纳之,
于是让李怀光开过蒲津桥来, 
河中尹李齐运弃城走。
河中尹李齐运放弃府城逃走。 
怀光遣其将赵贵先筑垒于同州,
李怀光派遣他的将领赵贵先在同州修筑壁垒, 
刺史李纾惧,
同州刺史李纾害怕, 
奔行在;
逃往行在。 
幕僚裴向摄州事,
李纾的幕僚裴向代理同州事务, 
诣贵先,
他到赵贵先处, 
责以逆顺之理,
用叛逆与效忠的道理谴责赵贵先。 
贵先感寤,
赵贵先深受触动,翻然醒悟, 
遂请降,
于是请求归降, 
同州由是获全。
同州因此得以保全。 
向,遵庆之子也。
裴向是裴尊遵庆的儿子。 
怀光使其将符峤袭坊州,据之,
李怀光让他的将领符峤袭击并占据了坊州, 
渭北守将窦觎帅猎团七百团之;
渭北守将窦觎率领由猎户组成的队伍七百人围困坊州, 
峤请降。
符峤请求归降。 
诏以觎为渭北行军司马。
德宗颁诏任命窦觎为渭北行军司马。 
 
丁亥,
丁亥(十六日), 
以李晟兼京畿、渭北、、坊、丹、延节度使。
德宗命李晟兼任京畿、渭北、、坊、丹、延节度使。 
 
庚寅,
庚寅(十九日), 
车驾至城固。
德宗的车驾来到城固。 
唐安公主薨,
唐安公主去世, 
上长女也。
她是德宗的长女。 
 
上在道,
德宗在路途上, 
民有献瓜果者,
百姓中有奉献瓜果的, 
上欲以散试官授之,
德宗准备授给他散试官, 
访于陆贽,
便向陆贽询问。 
贽上奏,
陆贽进上奏, 
以为:
认为: 
“爵位恒宜慎惜,
“授给爵位,通常应该慎重、珍惜, 
不可轻用。
不能轻易封拜。 
起端虽微,
事情的发端虽然微小, 
流弊必大。
以后的流弊肯定严重。 
献瓜果者,
对于奉献瓜果的人, 
止可赐以钱帛,
只能赐给钱帛, 
不当酬以官。”
不应该用官位来酬报。” 
上曰:
德宗说: 
“试官虚名,
“试官只有个虚名, 
无损于事。”
对事体是没有损害的。” 
贽又上奏,
陆贽又进上奏疏, 
其略曰:
他大略是说: 
“自兵兴以来,
“自从战事兴起以来, 
财赋不足以供赐,
财赋不足以供应对将士的赏赐, 
而职官之赏兴焉;
于是以职官为赏赐的办法便兴起了。 
青朱杂沓于胥徒,
身著青、绯色朝服的人混杂在小吏和供给使役的人们中间, 
金紫普施于舆皂。
金鱼袋和紫色的朝服普遍加封给地位微贱的人们。 
当今所病,
如今所弊的, 
方在爵轻,
正是爵位显得太轻, 
设法贵之,
想方设法使爵位高贵起来, 
犹恐不重,
仍然担心爵位显得不重, 
若又自弃,
如果再把原来的爵赏办法自己放弃了, 
将何劝人!
那将拿什么去勉励人们!一般说来, 
夫诱人之方,
诱导人们的方法, 
惟名与利,
只有名誉与利益。 
名近虚而于教为重,
名誉接近虚无,但对教化来说却是重要的; 
利近实而于德为轻。
利益接近实际,但对道德来说却是次要的。 
专实利而不济之以虚,
专门给人实际利益而不以虚无的名誉加以补助, 
则耗匮而物力不给;
就会耗费资财,物力难以供给; 
专虚名而不副之以实,
专门给人虚无的名誉而不以实际利益作补助, 
则诞谩而人情不趋。
就成了空话而人心不肯归附。所以, 
故国家命秩之制,
国家任命官吏的职位与品级的制度, 
有职事官,
虽有职事官, 
有散官,
有散官, 
有勋官,
有勋官, 
有爵号,
有爵号, 
然掌务而授俸者,
但掌管实务因而也授给薪俸的官员, 
唯系职事之一官也,
只有职事官这一种官职罢了, 
此所谓施实利而寓虚名者也。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给予实际利益而使虚无的名誉寓于其中的方法。 
其勋、散、爵号三者所系,
而那勋官、散官、爵号三项所关系着的, 
大抵止于服色、资荫而已,
大致只限于朝服的颜色和随官品荫庇子孙罢了, 
此所谓假虚名而佐实利者也。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将虚无的名誉假借给人们而用实有的利益作为佐助的办法。 
今之员外、试官,
如今的员外官和试官, 
颇同勋、散、爵号,
与勋官、散官、爵号很有些类似, 
虽则授无费禄,
虽然授给这种官不用消耗薪俸, 
受不占员,
不占去名额。 
然而突锋、排患难者则以是赏之,
然而对于冒着锐利的刀锋,去排除忧患与危难的人们,是用这种官来奖赏他们的; 
竭筋力、展劳效者又以是酬之。
对于竭尽全力,付出劳苦,显示成效的人们,又是用这种官来酬报他们的。 
若献瓜果者亦授试官,
倘苦对奉献瓜果的人也授给试官, 
则彼必相谓曰,
他们必然就会相互谈论说: 
‘吾以忘躯命而获官,
‘我们抛下生命才得到官, 
此以进瓜果而获官,
这些人因进瓜果也得到官, 
是乃国家以吾之躯命同于瓜果矣。
这乃是国家将我们的性命看得像瓜果一样了。 
’视人如草木,
’把人看得如同草木, 
谁复为用哉!
谁还能为国家效力呢!现在, 
今陛下既未有实利以敦劝,
陛下既然没有实际的利益来勉励人们, 
又不重虚名而滥施,
又不重视虚无的名誉,反而过多地加施于人, 
人无藉焉。
人们便无所依凭了。那么, 
则后之立功者,
对以后立下功劳的人, 
将曷用为赏哉!”
将用什么作为奖赏呢!” 
 
贽在翰林,
陆贽供职翰林院, 
为上所亲信,
受到德宗的亲近信任。 
居艰难中,
在艰难的日子里, 
虽有宰相,
虽然有宰相, 
大小之事,
但是无论大事小事, 
上必与贽谋之,
德宗一定要与陆贽商量, 
故当时谓之内相,
所以当时人们把他叫做内宰相。德宗无论到哪里去, 
上行止必与之俱。
也一定要有陆贽伴随。 
梁、洋道险,
由于梁州、洋州道路险恶难行, 
尝与贽相失,
德宗曾经与陆贽失散。过了一夜, 
经夕不至,
陆贽还没有到来, 
上惊忧涕泣,
德宗担惊发愁流眼泪, 
募得贽者赏千金。
征召能够找到陆贽的人,赏赐一千金。 
久之,
过了许久, 
乃至,
陆贽才到, 
上喜甚,
德宗非常高兴, 
太子以下皆贺。
太子以下的人们都来祝贺。 
然贽数直谏,
然而,陆贽常常直言谏诤, 
忤上意,
有违德宗的意旨。 
卢杞虽贬官,
卢杞虽被贬官, 
上心庇之。
但德宗内心中还是庇护他。 
贽极言杞奸邪致乱,
陆贽极力陈诉卢杞的邪恶导致了变乱, 
上虽貌从,
德宗虽然表面上同意, 
心颇不悦,
心中却很不高兴。所以, 
故刘从一、姜公辅皆自下陈登用,
刘从一、姜公辅都从低的职位进用为宰相, 
贽恩遇虽隆,
陆贽得到德宗的恩宠和知遇虽然隆盛, 
未得为相。
却没有出任宰相。 
 
壬辰,
壬辰(二十一日), 
车驾至梁州。
德宗的车驾来到梁州。 
山南地薄民贫,
山南道土地瘠薄,人民贫困。 
自安、史以来,
自从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以来, 
盗贼攻剽,
强盗攻打,寇贼抢劫, 
户口减耗太半,
户口减少了一多半。 
虽节制十五州,
虽然该道管辖十五个州, 
租赋不及中原数县。
但所有的税收还赶不上中原几个县。 
及大驾驻跸,
及至德宗的车驾暂驻于此地, 
粮用颇窘。
粮食与一应用度颇为困窘。 
上欲西幸成都,
德宗打算西行到成都, 
严震言于上曰:
严震对德宗说: 
“山南地接京畿,
“山南道与京畿接连, 
李晟方图收复,
李晟正在计划收复京城, 
藉六军以为声援。
借助陛下六军作为声援。 
若幸西川,
倘若出行西川, 
则晟未有收复之期也。”
李晟收复京城便没有日期了。” 
众议未决,
大家还没有议论出结果, 
会李晟表至,
适逢李晟的表章送到, 
言:
他说: 
“陛下驻跸汉中,
“陛下车驾驻扎在汉中, 
所以系亿兆之心,
是维系天下民心, 
成灭贼之势;
造成消灭赋寇形势的保证。 
若规小舍大,
倘若图谋不利,舍弃大业, 
迁都岷、峨,
将都城迁到岷峨一带, 
则士庶失望,
士子与庶民便会失去希望, 
虽有猛将谋臣,
虽然有勇猛的将领、多谋的大臣, 
无所施矣!”
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于是, 
上乃止。
德宗停止西行。 
严震百方以聚财赋,
严震千方百计地征敛税赋, 
民不至困穷而供亿无乏。
使百姓不至于穷困,而供给车驾的东西又不缺少。 
牙将严砺,震之从祖弟也,
牙将严砺是严震的堂弟, 
震使掌转饷,
严震让他掌管转运粮饷, 
事甚修辨。
他把诸事办理得甚是周备。 
 
初,
当初, 
奉天围既解,
奉天的围困已经解除, 
李楚琳遣使入贡,
李楚琳派遣使者入朝进贡, 
上不得已除凤翔节度使,
德宗不得已任命他为凤翔节度使, 
而心恶之。
但心中却憎恶他。 
议者言楚琳凶逆反覆,
议论此事的人说,李楚琳凶险忤逆,反覆无常, 
若不堤防,
倘若对他不加提防, 
恐生窥伺;
恐怕他还会伺机而动。 
由是楚琳使者数辈至,
此后李楚琳的使者数人来, 
上皆不引见,
德宗都不接见, 
留之不遣。
却将他们留下,不打发他们离去。 
甫至汉中,
德宗刚到汉中时, 
欲以浑代楚琳镇凤翔,
打算让浑代替李楚琳出镇凤翔, 
陆势上奏,以为:
陆贽进上奏疏认为: 
“楚琳杀帅助贼,
“李楚琳杀节帅张镒,帮助逆贼朱, 
其罪固大,
他的罪过固然很大。 
但以乘舆未复,
但目前陛下的车驾还没有返回京城, 
大憝犹存,
元凶仍在, 
勤王之师悉在畿内,
出兵援救朝廷的军队全在京城辖区之内, 
急宣速告,
紧急宣旨,快速禀报, 
晷刻是争。
一时片刻,都要争取。 
商岭则道迂且遥,
而商岭的道路迂回而且遥远, 
骆谷复为盗所扼,
骆谷关又被敌寇所控制, 
仅通王命,
唯一能够传达陛下命令的道路, 
唯在褒斜,
只有褒斜道, 
此路若又阻艰,
倘若这条道路再有阻隔之患, 
南北遂将迥绝。
南方和北主就会变得远不可及。 
以诸镇危疑之势,
目前各节镇形势垂危,心怀疑虑, 
居二逆诱胁之中,
置身于朱、李怀光两个逆贼的诱惑胁迫之中, 
汹汹群情,
群情动荡不宁, 
各怀向背。
各自怀着对朝廷或归向或背叛的心思。 
傥或楚琳发憾,
倘若李楚琳一旦生出怨恨, 
公肆猖狂,
公然肆意妄行, 
南塞要冲,
向南堵塞交通要道, 
东延巨猾,
向东延引恶人, 
则我咽喉梗而心分矣。
我方的咽喉便会被梗塞,心脏与脊骨也会分张了。 
今楚琳能两端顾望,
如今李楚琳还能够对双方持观望态度, 
乃是天诱其衷,
这便是上天在开导他的内心, 
故通归途,
有意开通归路, 
将济大业。
将要助成伟大的业绩。 
陛下诚宜深以为念,
陛下实在应该深深记住这一点, 
厚加抚循,
对李楚琳厚加安抚, 
得其迟疑,
争取使他犹豫不决, 
便足集事。
便足以成就事功。 
必欲精求素行,
如果打算过于认真地责求人们平素的行为, 
追抉宿疵,
刻意追究以往的过失, 
则是改过不足以补愆,
那么就是改正过错也不足以弥补过失, 
自新不足以赎罪。
重新作人也不足以赎回罪过。 
凡今将吏,
凡是如今的将吏, 
岂得尽无疵瑕,
哪能全无过失? 
人皆省思,
如果人人都反省自己过失, 
孰免疑畏!
谁能免除疑虑与畏惧! 
又况阻命之辈,胁从之流,
又何况那些抗拒朝命的人和那被迫随从作乱的人, 
自知负恩,
知道自己辜负了陛下的恩典, 
安敢归化!
怎么还敢归向教化呢!此一争端, 
斯衅非小,
并非小事, 
所宜速图。
应当快作打算。 
伏愿陛下思英主大略,
希望陛下能想一想英明君主的伟大才略, 
勿以小不忍亏挠兴复之业也。”
不要因为对一些小事不能忍耐而损害和阻挠了兴复的事业啊。”德宗消除了疑虑, 
上释然开悟,
明白了道理, 
善待楚琳使者,
好好地款待了李楚琳的使者, 
优诏存慰之。
还颁诏好言安尉李楚琳。 
 
丁酉,
丁酉(二十六日), 
加宣武节度使刘洽同平章事。
德宗加封宣武节度使刘洽为同平章事。 
 
己亥,
己亥(二十八日), 
以行在都知兵马使浑同平章事兼朔方节度使,
德宗任命行在都知兵马使浑为同平章事,兼任朔节度使, 
朔方、宁、振武、永平、奉天行营兵马副元帅。
出任朔方、宁、振武、永平、奉天行营兵马副元帅。 
 

朝政争议与最终部署

庚子,
庚子(二十九日), 
诏数李怀光罪恶,
德宗颁诏数说李怀光的罪恶, 
叙朔方将士忠顺功名,
评定朔方将士忠心顺承朝廷的功绩和声名。 
犹以怀光旧勋,
德宗仍然看在李怀光是原来的有功之臣的份上, 
曲加容贷,
对他曲意宽容, 
其副元帅、太尉、中书令、河中尹并朔方诸道节度、观察等使,宜并罢免,
将他的副元帅、太尉、中书令、河中尹连同朔方诸道节度使、观察使等职务一并罢免, 
授太子太保;
授给他太子太保的名号。 
其所管兵马,
他所掌管的兵马, 
委本军自举一人功高望重者便宜统领,
委托本军自行推举一个功劳高、威望重的人,因利乘便地加以统领, 
速具奏闻,
赶快草拟奏章上报朝廷, 
当授旌旄,
朝廷自当授给旌节, 
以从人欲。
以便顺从人们的愿望。 
 
夏,
夏季, 
四月,
四月, 
壬寅,
壬寅(初二), 
以宁兵马使韩游为宁节度使。
德宗任命宁兵马使韩游为宁节度使。 
癸卯,
癸卯(初三), 
以奉天行营兵马使戴休颜为奉天行营节度使。
任命奉天行营兵马使戴休颜为奉天行营节度使。 
 
灵武守将宁景为李怀光治第,
灵武守将宁景替李怀光建造宅第, 
别将李如暹曰:
别将李如暹说: 
“李太尉逐天子,
“李太尉驱逐皇帝, 
而景为之治第,
而宁景替他建造宅第, 
是亦反也!”
这也是造反啊!” 
攻而杀之。
李如暹攻打宁景,将他杀了。 
 
甲辰,
甲辰(初四), 
加李晟坊、京畿、渭北、商华副元帅。
德宗加封李晟为坊、京畿、渭北、商华副元帅。 
晟家百口及神策军士家属皆在长安,
李晟一家百口以及神策军将士的家属都留在长安, 
朱善遇之。
朱对他们都给与很好的待遇。 
军中有言及家者,
军中有人谈到家室, 
晟泣曰:
李晟哭着说: 
“天子何在,
“还不知道皇上在哪儿呢, 
敢言家乎!”
哪敢谈论自己的家室!” 
使晟亲近以家书遗晟曰:
朱让李晟所亲近的人将李晟的家信送给他,并说: 
“公家无恙。”
“你家没事儿。” 
晟怒曰:
李晟生气地说: 
“尔敢为贼为间!”
“你竟敢替贼寇充当奸细!” 
立斩之。
立刻将此人斩杀了。 
军士未授春衣,
将士们没有发给春天的服装, 
盛夏犹衣裘褐,
盛夏还穿着皮衣和粗布衣服, 
终无叛志。
但始终没有背叛的打算。 
 
乙巳,
乙巳(初五), 
以陕虢防遏使唐朝臣为河中、同绛节度使。
德宗任命陕虢防遏使唐朝臣为河中、同绛节度使, 
前河中尹李齐运为京兆尹,
任命前河中尹李齐运为京兆尹, 
供晟军粮役。
为李晟军供给粮食和劳役。 
 
庚戌,
庚戌(初十), 
以魏博兵马使田绪为魏博节度使。
德宗任命魏博兵马使田绪为魏博节度使。 
 
浑帅诸军出斜谷,
浑率领各军开出斜谷, 
崔汉衡劝吐蕃出兵助之,
崔汉衡劝说吐蕃出兵援助浑, 
尚结赞曰:
尚结赞说: 
“军不出,
“宁军没有出兵, 
将袭我后。”
他们将会从背后袭击我们。” 
韩游闻之,
韩游闻知此言, 
遣其将曹子达将兵三千往会军,
便派遣他的将领曹子达领兵三千人前去会合浑军, 
吐蕃遣其将论莽罗依将兵二万从之。
吐蕃也派遣他的将领论莽罗依领兵两万人跟随着曹子达。 
李楚琳遣其将石将卒七百从拔武功,
李楚琳派遣他的将领石领兵七百人跟随浑攻克了武功。 
庚戌,
庚戌(初十), 
朱遣其将韩攻武功,
朱派遣他的将领韩攻打武功, 
以其众迎降。
石带领他的部众迎降了韩。 
战不利,
浑接战不利, 
收兵登西原。
收拾兵马登上西原。 
会曹子达以吐蕃至,
适值曹子达领着吐蕃军赶到, 
击,
进击韩, 
大破之于武亭川,
在武亭川大破韩, 
斩首万余级,
斩首一万余级, 
仅以身免。
韩仅自身免于一死。 
遂引兵屯奉天,
于是浑领兵屯驻奉天, 
与李晟东西相应,
与李晟东西相互呼应, 
以逼长安。
以便进逼长安。 
 
上欲为唐安公主造塔,
德宗准备为唐安公主建造寺塔, 
厚葬之,
用优厚的待遇安葬她。 
谏议大夫、同平章事姜公辅表谏,
谏议大夫、同平章事姜公辅上表进谏认为: 
以为“山南非久安之地,
“山南不是长久安葬的地点, 
公主之葬,
公主的安葬, 
会归上都,
要在返回上都后, 
此宜俭薄,
在这里应当从俭从薄, 
以副军须之急。”
以便适应军需的急需。” 
上使谓陆贽曰:
德宗让人对陆贽说: 
“唐安造塔,
“为唐安公主建造寺塔, 
其费甚微,
费用很是微薄, 
非宰相所宜论。
不是宰相所应当议论的。 
公辅正欲指朕过失,
姜公辅恰好想借此指责朕的过失, 
自求名耳。
来求得自己的声名罢了。 
相负如此,
对朕辜负到如此地步, 
当如何处之?”
应当怎样处治他呢?” 
贽上奏,
陆贽上奏认为, 
以为公辅任居宰相,
姜公辅负有宰相的责任, 
遇事论谏,
遇到事情,议论规谏, 
不当罪之,
不应当加罪于他, 
其略曰:
他大略是说: 
“公辅顷与臣同在翰林,
“不久前,姜公辅与我一起在翰林院供职。 
臣今据理辩直则涉于私党之嫌,
现在我依据事理争辩说姜公辅没有过错,便会牵涉到私结党羽的嫌疑; 
希旨顺成则违于匡辅之义;
迎合意旨,顺着陛下的成说,便会违背了匡正、辅佐的本义。 
涉嫌止贻于身患,
牵涉嫌疑,只限于给自身留下祸患; 
违义实玷于君恩。
违背本义,却实在是玷污了皇上的恩典。 
徇身忘君,
曲从己身,忘记国君, 
臣之耻也!”
这是我的耻辱啊!” 
又曰:
他又说: 
“唯暗惑之主,
“只有昏庸不明的君主, 
则怨溢于下国而耳不欲闻,
当怨恨在地方上充满时,还不愿意耳闻其事; 
腥德达于上天而心不求寤,
当秽恶的行为传送到上天时,还不希望内心有所醒悟; 
迨乎颠覆,
到国家颠覆时, 
犹未知非。”
还不知道自己的过失。” 
又曰:
他又说: 
“当问理之是非,
“应当先问道理是对是错, 
岂论事之大小!
岂能只论事情是大是小! 
《虞书》曰:
《虞书》说: 
‘兢兢业业,
‘办事兢兢业业, 
一日二日万几。
经常日理万机。 
’唐、虞之际,
’在唐尧、虞舜时期, 
主圣臣贤,
君主圣明,臣下贤明, 
虑事之微,
考虑事情,至为细微, 
日至万数。
一天要考虑的事情数以万计。 
然则微之不可不重也如此,
由此可见,对细微的事情不能不如此重视, 
陛下又安可忽而不念乎!”
陛下又怎么能够忽视他们而不挂念呢!” 
又曰:
他又说: 
“若以谏争为指过,
“倘若认为谏诤是指责过失, 
则剖心之主不宜见罪于哲王;
那剖除谏臣心脏的君主就不会被睿哲的帝王所归罪了; 
以谏争为取名,
倘若认为谏诤是猎取名声, 
则匪躬之臣不应垂训于圣典。”
那不顾自己、尽忠国家的大臣便不会在圣人的经典上给后人留下榜样了。” 
又曰:
他又说: 
“假有意将指过,
“即使是有意地指责过失, 
谏以取名,
用谏诤猎取名声, 
但能闻善而迁,
但只要能够听到好的建议便去改过, 
见谏不逆,
遇见直言劝谏就肯接受,那么, 
则所指者适足以彰陛下莫大之善,所取者适足以资陛下无疆之休。
人家所指责的过失,恰恰足以显示陛下至善的品格,人家所猎取的名声, 
因而利焉,
恰恰足以给陛下带来无穷的福气, 
所获多矣。
陛下由此而得到的益处是太多了。 
傥或怒其指过而不改,
倘若为别人指责过错而恼怒,不肯改正, 
则陛下招恶直之讥;
陛下便会招致厌恶直言的讥讽; 
黜其取名而不容,
贬斥别人猎取名声,不能含容, 
则陛下被违谏之谤;
陛下便会蒙受禁阻谏诤的谤言。 
是乃掩己过而过弥著,
这便是掩盖自己的过失,而过失愈加显著; 
损彼名而名益彰。
贬损别人的名声,而人家的名声益发彰明。 
果而行之,
果真这样去做, 
所失大矣。”
陛下所失去的就太大了。” 
上意犹怒,
德宗仍有怒意。 
甲寅,
甲寅(十四日), 
罢公辅为左庶子。
将姜公辅罢免为左庶子。 
 
加西川节度使张延赏同平章事,
德宗加封西川节度使张延赏为同平章事, 
赏其供亿无乏故也。
这是奖赏他能保证天子在汉中时充足的贡赋供应。 
 
朱、姚令言数遣人诱泾原节度使冯河清,
朱、姚令言屡次派人引诱泾原节度使冯河清, 
河清皆斩其使者。
冯河清每次都将来使杀了。 
大将田希鉴密与通,
大将田希鉴暗中与朱勾结, 
杀河清,
杀了冯河清, 
以军府附于;
将军府依附于朱, 
以希鉴为泾原节度使。
朱任命田希鉴为泾原节度使。 
 
上问陆贽:
德宗向陆贽问道: 
“近有卑官自山北来者,
“最近从南山北面来的低级官吏, 
率非良士。
一般都不是贤良之士。 
有邢建者,
有个叫邢建的人, 
论说贼势,
论说贼军的形势, 
语最张皇,
说的话最为张狂, 
察其事情,
察看此人的情形, 
颇似窥觇,
很象是在窥探情报, 
今已于一所安置。
现在已经在某一住所安置下来。 
如此之类,
象这类人, 
更有数人,
还有好几个人, 
若不追寻,
如果不予以追查, 
恐成奸计。
恐怕会成就他们邪恶的计划。 
卿试思之,
你试着想一想, 
如何为便?”
怎么办才好?” 
贽上奏,
陆贽上奏认为, 
以为今盗据宫阙,
如今强盗占据了宫廷, 
有冒涉险远来赴行在者,
如有冒着危险,长途跋涉,前来行在的人, 
当量加恩赏,
应当酌情加以恩宠奖赏, 
岂得复猜虑拘囚!
哪里能够再加以猜疑拘禁呢! 
其略曰:
他的奏疏大略说: 
“以一人之听览而欲穷宇宙之变态,
“以一个人的见闻便想穷尽宇宙的变化形态, 
以一人之防虑而求胜亿兆之奸欺,
以一个人的戒心便希望战胜众人的邪恶欺诈, 
役智弥精,
付出的心智愈精, 
失道弥远。
在大道上迷失就愈远。 
项籍纳秦降卒二十万,
项羽收纳了秦朝归降的士兵二十万人, 
虑其怀诈复叛,
担心他们怀有诈谋, 
一举而尽坑之,
再次反叛, 
其于防虞,
一下子便将他们全部活埋了。 
亦已甚矣。
他在防备顾虑方面是太过分了。 
汉高豁达大度,
汉高祖胸襟开阔,气度宏大, 
天下之士至者,
天下的士人到他那儿去的, 
纳用不疑,
他都收纳任用, 
其于备虑,
毫不怀疑, 
可谓疏矣。
他在防备的顾虑方面可以说是够疏忽的了。 
然而项氏以灭,
然而项氏因此而灭亡, 
刘氏以昌,
刘氏因彼而昌盛, 
蓄疑之与推诚,
存心猜疑与推心置腹, 
其效固不同也。
它们的效果的确是不同的啊。 
秦皇严肃雄猜,
秦始皇严厉峻急,雄心大而疑忌多, 
而荆轲奋其阴计;
但仍有荆轲奋力实行他的秘计; 
光武宽容博厚,
东汉光武帝宽宏大量,通达而仁厚, 
而马援输其款诚。
却有马援献纳自己的忠诚。 
岂不以虚怀待人,
这难道不是说明用谦逊的襟怀对待人们, 
人亦思附;
人们也是愿意归附的; 
任数御物,
使用权术驾驭事物, 
物终不亲!
事物终究还是不会亲附的! 
情思附则感而悦之,
要使人心归附,就要感动他,从而使他悦服,这样, 
虽寇仇化为心膂矣;
即使是仇敌也会化为亲信; 
意不亲则惧而阻之,
认为人心不能亲附,就害怕他,从而阻挠他,这样, 
虽骨肉结为仇慝矣。”
即使是骨肉之情也会结成仇敌。” 
又曰:
奏疏又说: 
“陛下智出庶物,
“陛下的智慧超出万物, 
有轻待人臣之心;
有看不起人臣的心思; 
思周万机,
陛下的思虑遍及纷繁的政务, 
有独驭区寓之意;
有独自制驭全国的意向; 
谋吞众略,
陛下的谋划包容了众人的方略, 
有过慎之防;
有过于慎重的防范; 
明照群情,
陛下的英明洞照群情, 
有先事之察;
有先于事态的觉察; 
严束百辟,
陛下严格管束百官, 
有任刑致理之规;
有专任刑法以求政治修明的规略; 
威制四方,
陛下的威严辖制四方, 
有以力胜残之志。
有以勇力战胜残暴的志向。因此, 
由是才能者怨于不任,
有才能的人为得不到任用而埋怨, 
忠荩者忧于见疑,
竭尽忠心的人为遭受猜疑而忧虑, 
著勋业者惧于不容,
勋业卓著的人为无法容身而畏惧, 
怀反侧者迫于及讨,
居心反复无常的人迫于被讨伐, 
驯致离叛,
渐渐达到背叛的程度, 
构成祸灾。
造成祸患灾殃。 
天子所作,
天子所做的事情, 
天下式瞻,
为天下人所瞻仰, 
小犹慎之,
对于小事,尚且应当慎重对待, 
矧又非小!
况且并非小事呢! 
愿陛下以覆车之辙为戒,
希望陛下将前车之鉴引以为戒, 
实宗社无疆之休。”
这实在是宗庙社稷无穷的福分。” 
 
丁巳,
丁巳(十七日), 
以前山南东道节度使南皮贾耽为工部尚书。
德宗任命前山南东道节度使南皮人贾耽为工部尚书。 
先是,
在此之前, 
耽使行军司马樊泽奏事行在,
贾耽让行军司马樊泽前往行在奏事。 
泽既复命,
樊泽完成使命后向贾耽回报, 
方大宴,
正赶上大摆酒宴, 
有急牒至,
忽有紧急公文送到, 
以泽代耽为节度使。
是任命樊泽代替贾耽担任节度使。 
耽内牒怀中,
贾耽将公文揣到怀中, 
宴饮如故,
宴饮一如既往, 
颜色不改;
面色毫不改变。 
宴罢,
宴会结束后, 
召泽告之,
贾耽传召樊泽,将朝廷的任命告诉了他, 
且命将吏谒泽。
并命令众将和官吏拜见樊泽。 
牙将张献甫怒曰:
牙将张献甫生气地说: 
“行军为尚书问天子起居,
“行军司马是替尚书去问候皇上起居的, 
乃敢自图节钺,
怎么竟敢自己图谋节度使的旌节, 
夺尚书土地,
夺走尚书管辖的土地! 
事人不忠,
他事奉于人不尽忠心, 
请杀之。”
请将他杀了吧。” 
耽曰:
贾耽说: 
“是何言也!
“这是什么话啊! 
天子所命,
樊泽是皇上任命的, 
即为节度使矣!”
他现在是节度使了!” 
即日离镇,
贾耽当天便离开节镇, 
以献甫自随,
让张献甫跟随自己, 
军府遂安。
军府于是安定下来。 
 
左仆射李揆自吐蕃还,
左仆射李揆从吐蕃回来, 
甲子,
甲子(二十四日), 
薨于凤州。
在凤州去世。 
 
韩游引兵会浑于奉天。
韩游领兵在奉天与浑会合。 
 
丙寅,
丙寅(二十六日), 
加平卢节度使李纳同平章事。
德宗加封平卢节度使李纳同平章事。 
 
丁卯,
丁卯(二十七日), 
义王薨。
义王李去世。 
 
朱滔攻贝州百余日,
朱滔进攻贝州己有一百余天, 
马攻魏州亦逾四旬,
马进攻魏州也超过了四十天, 
皆不能下。
都未能攻克。 
贾林复为李抱真说王武俊曰:
贾林再次替李抱真规劝王武俊说: 
“朱滔志吞贝、魏,
“朱滔的本意是吞并贝州和魏州, 
复值田悦被害,
加上正当田悦被人杀害时, 
傥旬日不救,
假如十天不去救援, 
则魏博皆为滔有矣。
魏博便全都被朱滔占有了。 
魏博既下,
魏博失陷后, 
则张孝忠必为之臣。
张孝忠便必定会成为朱滔的臣属。 
滔连三道之兵,
朱滔连结幽州、易定、魏博三道兵马, 
益以回纥,
加上回纥, 
进临常山,
进军兵临常山, 
明公欲保其宗族,
您就是打算保全自己的宗族, 
得乎!
能做得到吗? 
常山不守,
常山失陷后, 
则昭义退保西山,
昭义军便要退守西山, 
河朔尽入于滔矣。
河朔地区全部落入朱滔手中了。 
不若乘贝、魏未下,
不如乘贝州、魏州尚未失陷, 
与昭义合兵救之;
与昭义合兵援救他们。 
滔既破亡,
朱滔被打败后, 
则关中丧气,
关于便会意气颓丧。不久, 
朱不日枭夷,
朱遭到诛灭, 
銮舆反正,
圣上拨乱反正, 
诸将之功,
诸将领的功劳, 
敦有居明公之右者哉!”
有谁能够在您之上呢!” 
武俊悦,
王武俊高兴, 
从之。
听从了贾林的劝说。 
 
戊辰,
戊辰(二十八日), 
武俊军于南宫东南,
王武俊在南宫东南驻军, 
抱真自临引兵会之,
李抱真从临领兵同他会合, 
与武俊营相距十里。
与王武俊的营地相距十里。 
两军尚相疑,
两军还在相互猜疑。 
明日,
第二天, 
抱真以数骑诣武俊营;
李抱真要带领几个人骑马到王武俊的营地去, 
宾客共谏止之,
幕府的宾客都劝说他不要前去, 
抱真命行军司马卢玄卿勒兵以俟,
李抱真命令行军司马卢玄卿统领军兵,等待消息, 
曰:
他说: 
“吾之此举,
“我的这一行动, 
系天下安危,
关系到天下的安定与危亡。 
若其不还,
如果我回不来, 
领军事以听朝命亦惟子,
统领军中事务、听候朝廷的调遣就看你的了; 
励将士以雪仇耻亦惟子。”
勉励将士、来为我报仇雪耻也看你的了。” 
言终,
李抱真说罢, 
遂行。
就前去了。 
武俊严备以待之,
王武俊做好严密防备,等候李抱真到来。 
抱真见武俊,
李抱真见到王武俊后, 
叙国家祸难,
叙谈到国家遭受的祸患灾难, 
天子播迁,
德宗的流亡迁徙, 
持武俊哭,
握着王武俊的手哭, 
流涕纵横。
满面都是泪水。 
武俊亦悲不自胜,
王武俊也禁不住悲伤起来, 
左右莫能仰视,
周围的人们也都难过得抬不起头来。 
遂与武俊约兄弟,
于是李抱真与王武俊结为兄弟, 
誓同灭贼。
发誓共同消灭贼寇。 
武俊曰:
王武俊说: 
“相公十兄名高四海,
“相公十哥的名声传扬四海, 
蒙开谕,
以往蒙十哥开导, 
得弃逆从顺,
才能够背弃叛军,归顺朝廷, 
免菹醢之罪,
避免了要被剁成肉酱的罪过, 
享王公之荣。
享受着王公大臣的荣耀。 
今又不间胡虏,
如今十哥又不嫌弃我是胡人, 
辱为兄弟,
屈尊与我结为兄弟, 
武俊当何以为报乎!
我王武俊应当拿什么报答你呢! 
滔所恃者回纥耳,
朱滔所仗恃的,是回纥兵而已, 
不足畏也。
这没有什么可怕的。 
战日,
开战之日, 
愿十兄按辔临视,
十哥只要勒住缰绳前去观看就行了, 
武俊决为十兄破之。”
我一定要为十哥打败他们。” 
抱真退入武俊帐中,
李抱真退入王武俊的营帐之中, 
酣寝久之;
酣睡了很长时间。 
武俊感激,
王武俊感激他, 
待之益恭,
对待他就益发恭敬。 
指心仰天曰:
王武俊指心仰天发誓: 
“此身已许十兄死矣!”
“此身已经决心为十哥而死了!” 
遂连营而进。
于是二人军营相连,一同进军。 
 
山南地热,
山南地区天气炎热, 
上以军士未有春服,
德宗因将士还没有穿上春天的服装, 
亦自御夹衣。
自己也只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