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前403)
周纪一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403年)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周威烈王姬午初次分封晋国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国君。
礼制纲纪论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
我知道天子的职责中最重要的是维护礼教,
礼莫大于分,
礼教中最重要的是区分地位,
分莫大于名。
区分地位中最重要的是匡正名分。
何谓礼?
什么是礼教?
纪纲是也。
就是法纪。
何谓分?
什么是区分地位?
君、臣是也。
就是君臣有别。
何谓名?
什么是名分?
公、侯、卿、大夫是也。
就是公、侯、卿、大夫等官爵。
夫以四海之广,
四海之广,
兆民之众,
亿民之众,
受制于一人,
都受制于天子一人。
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
尽管是才能超群、智慧绝伦的人,
莫不奔走而服役者,
也不能不在天子足下为他奔走服务,
岂非以礼为之纪纲哉!
这难道不是以礼作为礼纪朝纲的作用吗!所以,
是故天子统三公,
天子统率三公,
三公率诸侯,
三公督率诸侯国君,
诸侯制卿大夫,
诸侯国君节制卿、大夫官员,
卿大夫治士庶人。
卿、大夫官员又统治士人百姓。
贵以临贱,
权贵支配贱民,
贱以承贵。
贱民服从权贵。
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
上层指挥下层就好像人的心腹控制四肢行动,
根本之制支叶,
树木的根和干支配枝和叶;
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
下层服侍上层就好像人的四肢卫护心腹,
支叶之庇本根,
树木的枝和叶遮护根和干,
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
这样才能上下层互相保护,从而使国家得到长治久安。所以说,
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
天子的职责没有比维护礼制更重要的了。
文王序《易》,
周文王演绎排列《易经》,
以乾、坤为首。
以乾、坤为首位。
孔子系之曰:
孔子解释说:
“天尊地卑,
“天尊贵,地卑微,
乾坤定矣。
阳阴于是确定。
卑高以陈,
由低至高排列有序,
贵贱位矣。”
贵贱也就各得其位。”
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
这是说君主和臣子之间的上下关系就像天和地一样不能互易。
《春秋》抑诸侯,
《春秋》一书贬低诸侯,
尊王室,
尊崇周王室,
王人虽微,
尽管周王室的官吏地位不高,
序于诸侯之上,
在书中排列顺序仍在诸侯国君之上,
以是见圣人于君臣之际未尝不也。
由此可见孔圣人对于君臣关系的关注。
非有桀、纣之暴,
如果不是夏桀、商纣那样的暴虐昏君,
汤、武之仁,
对手又遇上商汤、周武王这样的仁德明主,
人归之,天命之,
使人民归心、上天赐命的话,
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
君臣之间的名分只能是作臣子的恪守臣节,矢死不渝。
是故以微子而代纣则成汤配天矣,
所以如果商朝立贤明的微子为国君来取代纣王,成汤创立的商朝就可以永配上天;
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矣,
而吴国如果以仁德的季札做君主,开国之君太伯也可以永享祭祀。
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
然而微子、季札二人宁肯国家灭亡也不愿做君主,
诚以礼之大节不可乱也。
实在是因为礼教的大节绝不可因此破坏。所以说,
故曰礼莫大于分也。
礼教中最重要的就是地位高下的区分。
夫礼,
所谓礼教,
辨贵贱,
在于分辨贵贱,
序亲疏,
排比亲疏,
裁群物,
裁决万物,
制庶事,
处理日常事物。
非名不著,
没有一定的名位,就不能显扬;
非器不形;
没有器物,就不能表现。
名以命之,
只有用名位来分别称呼,
器以别之,
用器物来分别标志,
然后上下粲然有伦,
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
此礼之大经也。
这就是礼教的根本所在。
名器既亡,
如果名位、器物都没有了,
则礼安得独在哉!
那么礼教又怎么能单独存在呢!
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
当年仲叔于奚为卫国建立了大功,
辞邑而请繁缨,
他谢绝了赏赐的封地,却请求允许他享用贵族才应有的马饰。
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
孔子认为不如多赏赐他一些封地,
惟名与器,
惟独名位和器物,
不可以假人,
绝不能假与他人,
君之所司也;
这是君王的职权象征;
政亡则国家从之。
处理政事不坚持原则,国家也就会随着走向危亡。
卫君待孔子而为政,
卫国国君期待孔子为他崐处理政事,
孔子欲先正名,
孔子却先要确立名位,
以为名不正则民无所措手足。
认为名位不正则百姓无所是从。
夫繁缨,
马饰,
小物也,
是一种小器物,
而孔子惜之;
而孔子却珍惜它的价值;
正名,
正名位,
细务也,
是一件小事情,
而孔子先之:
而孔子却要先从它做起,
诚以名器既乱则上下无以相保故也。
就是因为名位、器物一紊乱,国家上下就无法相安互保。
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
没有一件事情不是从微小之处产生而逐渐发展显著的,
圣人之虑远,
圣贤考虑久远,
故能谨其微而治之,
所以能够谨慎对待微小的变故及时予以处理;
众人之识近,
常人见识短浅,
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
所以必等弊端闹大才来设法挽救。
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
矫正初起的小错,用力小而收效大;
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
挽救已明显的大害,往往是竭尽了全力 也不能成功。
《易》曰:
《易经》说:
“履霜坚冰至,”
“行于霜上而知严寒冰冻将至。”
《书》曰:
《尚书》说:
“一日二日万几,”
“先王每天都要兢兢业业地处理成千上万件事情。”
谓此类也。
就是指这类防微杜渐的例子。所以说,
故曰分莫大于名也。
区分地位高下最重要的是匡正各个等级的名分。
呜呼!
呜呼!
幽、厉失德,
周幽王、周厉王丧失君德,
周道日衰,
周朝的气数每况愈下。
纲纪散坏,
礼纪朝纲土崩瓦解;
下陵上替,
下欺凌、上衰败;
诸侯专征,
诸侯国君恣意征讨他人;
大夫擅政,
士大夫擅自干预朝政;
礼之大体什丧七八矣,
礼教从总体上已经有十之七八沦丧了。
然文、武之祀犹绵绵相属者,
然而周文王、周武王开创的政权还能绵绵不断地延续下来,
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
就是因为周王朝的子孙后裔尚能守定名位。
何以言之?
为什么这样说呢?
昔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
当年晋文公为周朝建立了大功,
请隧于襄王,
于是向周襄王请求允许他死后享用王室的隧葬礼制,
襄王不许,
周襄王没有准许,
曰:
说:
“王章也。
“周王制度明显。
未有代德而有二王,
没有改朝换代而有两个天子,
亦叔父之所恶也。
这也是作为叔父辈的晋文公您所反对的。
不然,
不然的话,
叔父有地而隧,
叔父您有地,愿意隧葬,
又何请焉!”
又何必请示我呢?”
文公于是惧而不能违。
晋文公于是感到畏惧而没有敢违反礼制。因此,
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莒,
周王室的地盘并不比曹国、滕国大,管辖的臣民也不比邾国、莒国多,
然历数百年,
然而经过几百年,
宗主天下,
仍然是天下的宗主,
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加者,
即使是晋、楚、齐、秦那样的强国也还不敢凌驾于其上,
何哉?
这是为什么呢?
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鲁,
只是由于周王还保有天子的名分。
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
再看看鲁国的大夫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胜、晋国的智伯,
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
他们的势力都大得足以驱逐国君而自立,
然而卒不敢者,
然而他们到底不敢这样做,
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
难道是他们力量不足或是于心不忍吗?
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
只不过是害怕奸夺名位僭犯身分而招致天下的讨伐罢了。
今晋大夫暴蔑其君,
现在晋国的三家大夫欺凌蔑视国君,
剖分晋国,
瓜分了晋国,
天子既不能讨,
作为天子的周王不能派兵征讨,
又宠秩之,
反而对他们加封赐爵,
使列于诸侯,
让他们列位于诸侯国君之中,
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
这样做就使周王朝仅有的一点名分不能再守定而全部放弃了。
先王之礼于斯尽矣!
周朝先王的礼教到此丧失干净!
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
有人认为当时周王室已经衰微,
三晋强盛,
而晋国三家力量强盛,
虽欲勿许,
就算周王不想承认他们,
其可得乎!
又怎么能做得到呢!
是大不然。
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
夫三晋虽强,
晋国三家虽然强悍,
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
但他们如果打算不顾天下的指责而公然侵犯礼义的话,
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
就不会来请求周天子的批准,而是去自立为君了。
不请于天子而自立,
不向天子请封而自立为国君,
则为悖逆之臣,
那就是叛逆之臣,
天下苟有桓、文之君,
天下如果有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贤德诸侯,
必奉礼义而征之。
一定会尊奉礼义对他们进行征讨。
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
现在晋国三家向天子请封,天子又批准了。
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
他们就是奉天子命令而成为诸侯的,
谁得而讨之!
谁又能对他们加以讨伐呢!
故三晋之列于诸侯,
所以晋国三家大夫成为诸侯,
非三晋之坏礼,
并不是晋国三家破坏了礼教,
乃天子自坏之也。
正是周天子自已破坏了周朝的礼教啊!
乌呼!
呜呼!
君臣之礼既坏矣,
君臣之间的礼纪既然崩坏,
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
于是天下便开始以智慧、武力互相争雄,
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
使当年受周先王分封而成为诸侯国君的圣贤后裔,
社稷无不泯绝,
江山相继沦亡,
生民之类糜灭几尽,
周朝先民的子孙灭亡殆尽,
岂不哀哉!
岂不哀伤!
智氏兴亡
初,
当初,
智宣子将以瑶为后,
晋国的智宣子想以智瑶为继承人,
智果曰:
族人智果说:
“不如宵也。
“他不如智宵。
瑶之贤于人者五,
智瑶有超越他人的五项长处,
其不逮者一也。
只有一项短处。
美鬓长大则贤,
美发高大是长处,
射御足力则贤,
精于骑射是长处,
伎艺毕给则贤,
才艺双全是长处,
巧文辩惠则贤,
能写善辩是长处,
强毅果敢则贤;
坚毅果敢是长处。
如是而甚不仁。
虽然如此却很不仁厚。
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
如果他以五项长处来制服别人而做不仁不义的恶事,
其谁能待之?
谁能和他和睦相处?
若果立瑶也,
要是真的立智瑶为继承人,
智宗必灭。”
那么智氏宗族一定灭亡。”
弗听。
智宣子置之不理。
智果别族于太史,
智果便向太史请求脱离智族姓氏,
为辅氏。
另立为辅氏。
赵简子之子,
赵国的大夫赵简子的儿子,
长曰伯鲁,
长子叫伯鲁,
幼曰无恤。
幼子叫无恤。
将置后,
赵简子想确定继承人,
不知所立,
不知立哪位好,
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
于是把他的日常训诫言词写在两块竹简上,
以授二子曰:
分别交给两个儿子,嘱咐说:
“谨识之!”
“好好记住!”
三年而问之,
过了三年,赵简子问起两个儿子,
伯鲁不能举其辞;
大儿子伯鲁说不出竹简上的话;
求其简,
再问他的竹简,
已失之矣。
已丢失了。
问无恤,
又问小儿子无恤,
诵其辞甚习;
竟然背诵竹简训词很熟习;
求其简,
追问竹简,
出诸袖中而奏之。
他便从袖子中取出献上。
于是简子以无恤为贤,
于是,赵简子认为无恤十分贤德,
立以为后。
便立他为继承人。
简子使尹铎为晋阳,
赵简子派尹铎去晋阳,
请曰:
临行前尹铎请示说:
“以为茧丝乎?
“您是打算让我去抽丝剥茧般地搜刮财富呢,
抑为保障乎?”
还是作为保障之地?”
简子曰:
赵简子说:
“保障哉!”
“作为保障。”
尹铎损其户数。
尹铎便少算居民户数,减轻赋税。
简子谓无恤曰:
赵简子又对儿子赵无恤说:
“晋国有难,
“一旦晋国发生危难,
而无以尹铎为少,
你不要嫌尹铎地位不高,
无以晋阳为远,
不要怕晋阳路途遥远,
必以为归。”
一定要以那里作为归宿。”
及智宣子卒,
等到智宣子去世,
智襄子为政,
智襄子智瑶当政,
与韩康子、魏桓子宴于蓝台。
他与韩康子、魏桓子在蓝台饮宴,
智伯戏康子而侮段规。
席间智瑶戏弄韩康子,又侮辱他的家相段规。
智国闻之,
智瑶的家臣智国听说此事,
谏曰:
就告诫说:
“主不备难,
“主公您不提防招来灾祸,
难必至矣!”
灾祸就一定会来了!”
智伯曰:
智瑶说:
“难将由我。
“人的生死灾祸都取决于我。
我不为难,
我不给他们降临灾祸,
谁敢兴之!”
谁还敢兴风作浪!”
对曰:
智国又说:
“不然。
“这话可不妥。
《夏书》有之:
《夏书》中说:
‘一人三失,
‘一个人屡次三番犯错误,
怨岂在明,
结下的仇怨岂能在明处,
不见是图。
应该在它没有表现时就提防。
’夫君子能勤小物,
’贤德的人能够谨慎地处理小事,
故无大患。
所以不会招致大祸。
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
现在主公一次宴会就开罪了人家的主君和臣相,
又弗备,
又不戒备,说:
曰‘不敢兴难’,
‘不敢兴风作浪。
无乃不可乎!
’这种态度恐怕不行吧。
蚋、蚁、蜂、虿,
蚊子、蚂蚁、蜜蜂、蝎子,
皆能害人,
都能害人,
况君相乎!”
何况是国君、国相呢!”
弗听。
智瑶不听。
智伯请地于韩康子,
智瑶向韩康子要地,
康子欲弗与。
韩康子想不给。
段规曰:
段规说:
“智伯好利而愎,
“智瑶贪财好利,又刚愎自用,
不与,
如果不给,
将伐我;
一定讨伐我们,
不如与之。
不如姑且给他。
彼狃于得地,
他拿到地更加狂妄,
必请于他人;
一定又会向别人索要;
他人不与,
别人不给,
必响之以兵,
他必定向人动武用兵,
然后我得免于患而待事之变矣。”
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而伺机行动了。”
康子曰:
韩康子说:
“善。”
“好主意。”
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于智伯。
便派了使臣去送上有万户居民的领地。
智伯悦。
智瑶大喜,
又求地于魏桓子,
果然又向魏桓子提出索地要求,
桓子欲弗与。
魏桓子想不给。
任章曰:
家相任章问:
“何故弗与?”
“为崐什么不给呢?”
桓子曰:
魏桓子说:
“无故索地,
“无缘无故来要地,
故弗与。”
所以不给。”
任章曰:
任章说:
“无故索地,
“智瑶无缘无故强索他人领地,
诸大夫必惧;
一定会引起其他大夫官员的警惧;
吾与之地,
我们给智瑶地,
智伯必骄。
他一定会骄傲。
彼骄而轻敌,
他骄傲而轻敌,
此惧而相亲;
我们警惧而互相亲善;
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人,
用精诚团结之兵来对付狂妄轻敌的智瑶,
智氏之命必不长矣。
智家的命运一定不会长久了。
《周书》曰:
《周书》说:
‘将欲败之,
‘要打败敌人,
必姑辅之。
必须暂时听从他;
将欲取之,
要夺取敌人利益,
必姑与之。
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
’主不如与之,
’主公不如先答应智瑶的要求,
以骄智伯,
让他骄傲自大,
然后可以择交而图智氏矣,
然后我们可以选择盟友共同图谋,
柰何独以吾为智氏质乎!”
又何必单独以我们作智瑶的靶子呢!”
桓子曰:
魏桓子说:
“善。”
“对。”
复与之万家之邑一。
也交给智瑶一个有万户的封地。
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赵襄子,
智瑶又向赵襄子要蔡和皋狼的地方。
襄子弗与。
赵襄子拒绝不给。
智伯怒,
智瑶勃然大怒,
帅韩、魏之甲以攻赵氏。
率领韩、魏两家甲兵前去攻打赵家。
襄子将出,
赵襄子准备出逃。
曰:
问:
“吾何走乎?”
“我到哪里去呢?”
从者曰:
随从说:
“长子近,
“长子城最近,
且城厚完。”
而且城墙坚厚又完整。”
襄子曰:
赵襄子说:
“民罢力以完之,
“百姓精疲力尽地修完城墙,
又毙死以守之,
又要他们舍生入死地为我守城,
其谁与我!”
谁能和我同心?”
从者曰:
随从又说:
“邯郸之仓库实。”
“邯郸城里仓库充实。”
襄子曰:
赵襄子说:
“浚民之膏泽以实之,
“搜刮民脂民膏才使仓库充实,
又因而杀之,
现在又因战争让他们送命,
其谁与我!
谁会和我同心。
其晋阳乎,
还是投奔晋阳吧,
先主之所属也,
那是先主的地盘,
尹铎之所宽也,
尹铎又待百姓宽厚,
民必和矣。”
人民一定能同我们和衷共济。”
乃走晋阳。
于是前往晋阳。
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
智瑶、韩康子、魏桓子三家围住晋阳,引水灌城。
城不浸者三版;
城墙头只差三版的地方没有被淹没,
沈灶产蛙,
锅灶都被泡塌,青蛙孳生,
民无叛意。
人民仍是没有背叛之意。
智伯行水,
智瑶巡视水势,
魏桓子御,
魏桓子为他驾车,
韩康子骖乘。
韩康子站在右边护卫。
智伯曰:
智瑶说:
“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
“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让人亡国。”
桓子肘康子,
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康子,
康子履桓子之跗,
韩康子也踩了一下魏桓子脚。
以汾水可以灌安邑,
因为汾水可以灌魏国都城安邑,
绛水可以灌平阳也。
绛水也可以灌韩国都城平阳。
疵谓智伯曰:
智家的谋士疵对智瑶说:
“韩、魏必反矣。”
“韩、魏两家肯定会反叛。”
智伯曰:
智瑶问:
“子何以知之?”
“你何以知道?”
疵曰:
疵说:
“以人事知之。
“以人之常情而论。
夫从韩、魏之兵以攻赵,
我们调集韩、魏两家的军队来围攻赵家,
赵亡,
赵家覆亡,
难必及韩、魏矣。
下次灾难一定是连及韩、魏两家了。
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
现在我们约定灭掉赵家后三家分割其地,
城不没者三版,
晋阳城仅差三版就被水淹没,
人马相食,
城内宰马为食,
城降有日,
破城已是指日可待。
而二子无喜志,
然而韩康子、魏桓子两人没有高兴的心情,
有忧色,
反倒面有忧色,
是非反而何?”
这不是必反又是什么?”
明日,
第二天,
智伯以疵之言告二子,
智瑶把疵的话告诉了韩、魏二人,
二子曰:
二人说:
“此夫谗人欲为赵氏游说,
“这一定是离间小人想为赵家游说,
使主疑于二家而懈于攻赵氏也。
让主公您怀疑我们韩、魏两家而放松对赵家的进攻。
不然,
不然的话,
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
我们两家岂不是放着早晚就分到手的赵家田土不要,
而欲为危难不可成之事乎!”
而要去干那危险必不可成的事吗?”
二子出,
两人出去,
疵入曰:
疵进来说:
“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
“主公为什么把臣下我的话告诉他们两人呢?”
智伯曰:
智瑶惊奇地反问:
“子何以知之?”
“你怎么知道的?”
对曰:
回答说:
“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
“我见他们认真看我而匆忙离去,
知臣得其情故也。”
因为他们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智伯不悛。
智瑶不改。
疵请使于齐。
于是疵请求让他出使齐国。
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二子,
赵襄子派张孟谈秘密出城来见韩、魏二人,
曰:
说:
“臣闻唇亡则齿寒。
“我听说唇亡齿寒。
今智伯帅韩、魏以攻赵,
现在智瑶率领韩、魏两家来围攻赵家,
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
赵家灭亡就该轮到韩、魏了。”
二子曰:
韩康子、魏崐桓子也说:
“我心知其然也;
“我们心里也知道会这样,
恐事未遂而谋泄,
只怕事情还未办好而计谋先泄露出去,
则祸立至矣。”
就会马上大祸临头。”
张孟谈曰:
张孟谈又说:
“谋出二主之口,
“计谋出自二位主公之口,
入臣之耳,
进入我一人耳朵,
何伤也!”
有何伤害呢?”
二子乃潜与张孟谈约,
于是两人秘密地与张孟谈商议,
为之期日而遣之。
约好起事日期后送他回城了。
襄子夜使人杀守堤之吏,
夜里,赵襄子派人杀掉智军守堤官吏,
而决水灌智伯军。
使大水决口反灌智瑶军营。
智伯军救水而乱,
智瑶军队为救水淹而大乱,
韩、魏翼而击之,
韩、魏两家军队乘机从两翼夹击,
襄子将卒犯其前,
赵襄子率士兵从正面迎头痛击,
大败智伯之众,
大败智家军,
遂杀智伯,
于是杀死智瑶,
尽灭智氏之族。
又将智家族人尽行诛灭。
唯辅果在。
只有辅果得以幸免。
臣光曰:
臣司马光曰:
智伯之亡也,
智瑶的灭亡,
才胜德也。
在于才胜过德。
夫才与德异,
才与德是不同的两回事,
而世俗莫之能辨,
而世俗之人往往分不清,
通谓之贤,
一概而论之曰贤明,
此其所以失人也。
于是就看错了人。
夫聪察强毅之谓才,
所谓才,是指聪明、明察、坚强、果毅;
正直中和之谓德。
所谓德,是指正直、公道、平和待人。
才者,
才,
德之资也;
是德的辅助;
德者,
德,
才之帅也。
是才的统帅。
云梦之竹,
云梦地方的竹子,
天下之劲也;
天下都称为刚劲,
然而不矫揉,
然而如果不矫正其曲,
不羽括,
不配上羽毛,
则不能以入坚。
就不能作为利箭穿透坚物。
棠之金,
棠地方出产的铜材,
天下之利也;
天下都称为精利,
然而不熔范,
然而如果不经熔烧铸造,
不砥砺,
不锻打出锋,
则不能以击强。
就不能作为兵器击穿硬甲。所以,
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
德才兼备称之为圣人;
才德兼亡谓之“愚人”;
无德无才称之为愚人;
德胜才谓之“君子”,
德胜过才称之为君子;
才胜德谓之“小人”。
才胜过德称之为小人。
凡取人之术,
挑选人才的方法,
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
如果找不到圣人、君子而委任,
与其得小人,
与其得到小人,
不若得愚人。
不如得到愚人。
何则?
原因何在?
君子挟才以为善,
因为君子持有才干把它用到善事上;
小人挟才以为恶。
而小人持有才干用来作恶。
挟才以为善者,
持有才干作善事,
善无不至矣;
能处处行善;
挟才以为恶者,
而凭借才干作恶,
恶亦无不至矣。
就无恶不作了。
愚者虽欲为不善,
愚人尽管想作恶,
智不能周,
因为智慧不济,
力不能胜,
气力不胜任,
譬如乳狗搏人,
好像小狗扑人,
人得而制之。
人还能制服它。
小人智足以遂其奸,
而小人既有足够的阴谋诡计来发挥邪恶,
勇足以决其暴,
又有足够的力量来逞凶施暴,
是虎而翼者也,
就如恶虎生翼,
其为害岂不多哉!
他的危害难道不大吗!
夫德者人之所严,
有德的人令人尊敬,
而才者人之所爱;
有才的人使人喜爱;
爱者易亲,
对喜爱的人容易宠信专任,
严者易疏,
对尊敬的人容易疏远,
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
所以察选人才者经常被人的才干所蒙蔽而忘记了考察他的品德。
自古昔以来,
自古至今,
国之乱臣,
国家的乱臣奸佞,
家之败子,
家族的败家浪子,
才有馀而德不足,
因为才有余而德不足,
以至于颠覆者多矣,
导致家国覆亡的多了,
岂特智伯哉!
又何止智瑶呢!
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
所以治国治家者如果能审察才与德两种不同的标准,知道选择的先后,
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又何必担心失去人才呢!
三家分智氏之田。
赵、韩、魏三家瓜分智家的田土,
赵襄子漆智伯之头,
赵襄子把智瑶的头骨涂上漆,
以为饮器。
作为饮具。
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
智瑶的家臣豫让想为主公报仇,
乃诈为刑人,
就化装为罪人,
挟匕首,
怀揣匕首,
入襄子宫中涂厕。
混到赵襄子的宫室中打扫厕所。
襄子如厕心动,
赵襄子上厕所时,忽然心动不安,
索之,
令人搜索,
获豫让。
抓获了豫让。
左右欲杀之,
左右随从要将他杀死,
襄子曰:
赵襄子说:
“智伯死无后,
“智瑶已死无后人,
而此人欲为报仇,
而此人还要为他报仇,
真义士也,
真是一个义士,
吾谨避之耳。”
我小心躲避他好了。”
乃舍之。
于是释放豫让。
豫让又漆身为癞,
豫让用漆涂身,弄成一个癞疮病人,
吞炭为哑。
又吞下火炭,弄哑嗓音。
行乞于市,
在街市上乞讨,
其妻不识也。
连结发妻子见面也认不出来。
行见其友,
路上遇到朋友,
其友识之,
朋友认出他,
为之泣曰:
为他垂泪道:
“以子之才,
“以你的才干,
臣事赵孟,
如果投靠赵家,
必得近幸。
一定会成为亲信,
子乃为所欲为,
那时你就为所欲为,
顾不易邪?
不是易如反掌吗?
何乃自苦如此?
何苦自残形体崐以至于此?
求以报仇,
这样来图谋报仇,
不亦难乎!”
不是太困难了吗!”
豫让曰:
豫让说:
“既已委质为臣,
“我要是委身于赵家为臣,
而又求杀之,
再去刺杀他,
是二心也。
就是怀有二心。
凡吾所为者,
我现在这种做法,
极难耳。
是极困难的。
然所以为此者,
然而之所以还要这样做,
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
就是为了让天下与后世做人臣子而怀有二心的人感到羞愧。”
襄子出,
赵襄子乘车出行,
豫让伏于桥下。
豫让潜伏在桥下。
襄子至桥,
赵襄子到了桥前,
马惊;
马突然受惊,
索之,
进行搜索,
得豫让,
捕获豫让,
遂杀之。
于是杀死他。
魏文侯霸业
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
赵襄子因为赵简子没有立哥哥伯鲁为继承人,
有子五人,
自己虽然有五个儿子,
不肯置后。
也不肯立为继承人。
封伯鲁之子于代,
他封赵伯鲁的儿子于代国,
曰代成君,
称代成君,
早卒;
早逝;
立其子浣为赵氏后。
又立其子赵浣为赵家的继承人。
襄子卒,
赵襄子死后,
弟桓子逐浣而自立;
弟弟赵桓子就驱逐赵浣,自立为国君,
一年卒。
继位一年也死了。
赵氏之人曰:
赵家的族人说:
“桓子立非襄主意。”
“赵桓子做国君本来就不是赵襄子的主意。”
乃共杀其子,
大家一起杀死了赵桓子的儿子,
复迎浣而立之,
再迎回赵浣,拥立为国君,
是为献子。
这就是赵献子。
献子生籍,
赵献子生子名赵籍,
是为烈侯。
就是赵烈侯。
魏斯者,
魏斯,
魏桓子之孙也,
是魏桓子的孙子,
是为文侯。
就是魏文侯。
韩康子生武子;
韩康子生子名韩武子,
武子生虔,
武子又生韩虔,
是为景侯。
被封为韩景侯。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
魏文侯魏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国师,
每过段干木之庐必式。
他每次经过名士段干木的住宅,都要在车上俯首行礼。
四方贤士多归之。
四方贤才德士很多前来归附他。
文侯与群臣饮酒,
魏文侯与群臣饮酒,
乐,
奏乐间,
而天雨,
下起了大雨,
命驾将适野。
魏文侯却下令备车前往山野之中。
左右曰:
左右侍臣问:
“今日饮酒乐,
“今天饮酒正乐,
天又雨,
外面又下着大雨,
君将安之?”
国君打算到哪里去呢?”
文侯曰:
魏文侯说:
“吾与虞人期猎,
“我与山野村长约好了去打猎,
虽乐,
虽然这里很快乐,
岂可无一会期哉!”
也不能不遵守约定!”
乃往,
于是前去,
身自罢之。
亲自告诉停猎。
韩借师于魏以伐赵,
韩国邀请魏国出兵攻打赵国。
文侯曰:
魏文侯说:
“寡人与赵,
“我与赵国,
兄弟也,
是兄弟之邦,
不敢闻命。”
不敢从命。”
赵借师于魏以伐韩,
赵国也来向魏国借兵讨伐韩国,
文侯应之亦然。
魏文侯仍然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二国皆怒而去。
两国使者都怒气冲冲地离去。
已而知文侯以讲于己也,
后来两国得知魏文侯对自己的和睦态度,
皆朝于魏。
都前来朝拜魏国。
魏于是始大于三晋,
魏国于是开始成为魏、赵、韩三国之首,
诸侯莫能与之争。
各诸侯国都不能和它争雄。
使乐羊伐中山,
魏文侯派乐羊攻打中山国,
克之;
予以攻克,
以封其子击。
封给自己的儿子魏击。
文侯问于群臣曰:
魏文侯问群臣:
“我何如主?”
“我是什么样的君主?”
皆曰:
大家都说:
“仁君。”
“您是仁德的君主!”
任座曰:
只有任座说:
“君得中山,
“国君您得了中山国,
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
不用来封您的弟弟,却封给自己的儿子,
何谓仁君!”
这算什么仁德君主!”
文侯怒,
魏文侯勃然大怒,
任座趋出。
任座快步离开。
次问翟璜,
魏文侯又问翟璜,
对曰:
翟璜回答说:
“仁君。”
“您是仁德君主。”
文侯曰:
魏文侯问:
“何以知之?”
“你何以知道?”
对曰:
回答说:
“臣闻君仁则臣直。
“臣下我听说国君仁德,他的臣子就敢直言。
向者任座之言直,
刚才任座的话很耿直,
臣是以知之。”
于是我知道您是仁德君主。”
文侯悦,
魏文侯大喜,
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
派翟璜去追任座回来,
亲下堂迎之,
还亲自下殿堂去迎接,
以为上客。
奉为上客。
文侯与田子方饮,
魏文侯与田子方饮酒,
文侯曰:
文侯说:
“钟声不比乎?
“编钟的乐声不协调吗?
左高。”
左边高。”
田子方笑。
田子方笑了,
文侯曰:
魏文侯问:
“何笑?”
“你笑什么?”
子方曰:
田子方说:
“臣闻之,
“臣下我听说,
君明乐官,
国君懂得任用乐官,
不明乐音。
不必懂得乐音。
今君审于音,
现在国君您精通音乐,
臣恐其聋于官也。”
我担心您会疏忽了任用官员的职责。”
文侯曰:
魏文侯说:
“善。”
“对。”
子击出,
魏文侯的公子魏击出行,
遭田子方于道,
途中遇见国师田子方,
下车伏谒。
下车伏拜行礼。
子方不为礼。
田子方却不作回礼。
子击怒,谓子方曰:
魏击怒气冲冲地对田子方说:
“富贵者骄人乎?
“富贵的人能对人骄傲呢,
贫贱者骄人乎?”
还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
子方曰:
田子方说:
“亦贫贱者骄人耳,
“当然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啦,
富贵者安敢骄崐人!
富贵的人哪里敢对人骄傲呢!
国君而骄人则失其国,
国君对人骄傲就将亡国,
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
大夫对人骄傲就将失去采地。失去国家的人,
失其国者未闻有以国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闻有以家待之者也。
没有听说有以国主对待他的;失去采地的人,也没有听说有以家主对待他的。
夫士贫贱者,
贫贱的游士呢,
言不用,
话不听,
行不合,
行为不合意,
则纳履而去耳,
就穿上鞋子告辞了,
安往而不得贫贱哉!”
到哪里得不到贫贱呢!”
子击乃谢之。
魏击于是谢罪。
文侯谓李克曰:
魏文侯问李克:
“先生尝有言曰:
“先生曾经说过:
‘家贫思良妻;
‘家贫思良妻,
国乱思良相。
国乱思良相。
’今所置非成则璜,
’现在我选相不是魏成就是翟璜,
二子何如?”
这两人怎么样?”
对曰:
李克回答说:
“卑不谋尊,
“下属不参与尊长的事,
疏不谋戚。
外人不过问亲戚的事。
臣在阙门之外,
臣子我在朝外任职,
不敢当命。”
不敢接受命令。”
文侯曰:
魏文侯说:
“先生临事勿让!”
“先生不要临事推让!”
克曰:
李克说道:
“君弗察故也。
“国君您没有仔细观察呀!看人,
居视其所亲,
平时看他所亲近的,
富视其所与,
富贵时看他所交往的,
达视其所举,
显赫时看他所推荐的,
穷视其所不为,
穷困时看他所不做的,
贫视其所不取,
贫贱时看他所不取的。仅此五条,
五者足以定之矣,
就足以去断定人,
何待克哉!”
又何必要等我指明呢!”
文侯曰:
魏文侯说:
“先生就舍,
“先生请回府吧,
吾之相定矣。”
我的国相已经选定了。”
李克出,
李克离去,
见翟璜。
遇到翟璜。
翟璜曰:
翟璜问:
“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
“听说今天国君召您去征求宰相人选,
果谁为之?”
到底定了谁呢?”
克曰:
李克说:
“魏成。”
“魏成。”
翟璜忿然作色曰:
翟璜立刻忿忿不平地变了脸色,说:
“西河守吴起,
“西河守令吴起,
臣所进也。
是我推荐的。
君内以邺为忧,
国君担心内地的邺县,
臣进西门豹。
我推荐西门豹。
君欲伐中山,
国君想征伐中山国,
臣进乐羊。
我推荐乐羊。
中山已拔,
中山国攻克之后,
无使守之,
没有人去镇守,
臣进先生。
我推荐了先生您。
君之子无傅,
国君的公子没有老师,
臣进屈侯鲋。
我推荐了屈侯鲋。
以耳目之所睹记,
凭耳闻目睹的这些事实,
臣何负于魏成!”
我哪点儿比魏成差!”
李克曰:
李克说:
“子言克于子之君者,
“你把我介绍给你的国君,
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
难道是为了结党以谋求高官吗?
君问相于克,
国君问我宰相的人选,
克之对如是。
我说了刚才那一番话。
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
我所以推断国君肯定会选中魏成为相,
魏成食禄千钟,
是因为魏成享有千钟的傣禄,
什九在外,
十分之九都用在外面,
什一在内;
只有十分之一留作家用,
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
所以向东得到了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
此三人者,
这三个人,
君皆师之;
国君都奉他们为老师;
子所进五人者,
而你所举荐的五人,
君皆臣之。
国君都任用为臣属。
子恶得与魏成比也!”
你怎么能和魏成比呢!”
翟璜逡巡再拜曰:
翟璜听罢徘徊不敢进前,一再行礼说:
“璜,
“我翟璜,
鄙人也,
真是个粗人,
失对,
失礼了,
愿卒为弟子!”
愿终身为您的弟子!”
吴起者,
吴起,
卫人,
卫国人,
仕于鲁。
在鲁国任官。
齐人伐鲁,
齐国攻打鲁国,
鲁人欲以为将,
鲁国想任用吴起为将,
起取齐女为妻,
但吴起娶的妻子是齐国人,
鲁人疑之,
鲁国猜疑吴起。于是,
起杀妻以求将,
吴起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求得大将,
大破齐师。
大破齐国军队。
或谮之鲁侯曰:
有人在鲁国国君面前攻击他说:
“起始事曾参,
“吴起当初曾师事曾参,
母死不奔丧,
母亲死了也不回去治丧,
曾参绝之;
曾参与他断绝关系。
今又杀妻以求为君将。
现在他又杀死妻子来求得您的大将职位。
起,
吴起,
残忍薄行人也!
真是一个残忍缺德的人!
且以鲁国区区而有胜敌之名,
况且,以我们小小的鲁国能有战胜齐国的名气,
则诸侯图鲁矣。”
各个国家都要来算计鲁国了。”
起恐得罪,
吴起恐怕鲁国治他的罪,
闻魏文侯贤,
又听说魏文侯贤明,
乃往归之。
于是就前去投奔。
文侯问诸李克,
魏文侯征求李克的意见,
李克曰:
李克说:
“起贪而好色;
“吴起为人贪婪而好色,
然用兵,
然而他的用兵之道,
司马穰苴弗能过也。”
连齐国的名将司马穰苴也超不过他。”
于是文侯以为将,
于是魏文侯崐任命吴起为大将,
击秦,
攻击秦国,
拔五城。
攻占五座城。
起之为将,
吴起做大将,
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
与最下等的士兵同样穿衣吃饭,
卧不设席,
睡觉不铺席子,
行不骑乘,
行军也不骑马,
亲裹赢粮,
亲自挑上士兵的粮食,
与士卒分劳苦。
与士兵们分担疾苦。
卒有病疽者,
有个士兵患了毒疮,
起为吮之。
吴起为他吸吮毒汁。
卒母闻而哭之。
士兵的母亲听说后却痛哭。
人曰:
有人奇怪地问:
“子,卒也,
“你的儿子是个士兵,
而将军自吮其疽,
而吴起将军亲自为他吸吮毒疮,
何哭为?”
你为什么哭?”
母曰:
士兵母亲答道:
“非然也。
“不是这样啊!
往年吴公吮其父疽,
当年吴将军为孩子的父亲吸过毒疮,
其父战不旋踵,
他父亲作战从不后退,
遂死于敌。
就战死在敌阵中了。
吴公今又吮其子,
吴将军现在又为我儿子吸毒疮,
妾不知其死所矣,
我不知道他该死在哪里了,
是以哭之。”
所以哭他。”
燕公薨,
燕国燕公去世,
子僖公立。
其子燕僖公即位。
二十四年(己卯、前402)
二十四年(己卯,公元前402年)
王崩,
周威烈王驾崩,
子安王骄立。
其子姬骄即位,是为周安王。
盗杀楚声王,
盗匪杀死楚国楚声王,
国人立其子悼王。
国中贵族拥立其子楚悼王即位。
安王元年(庚辰、前401)
周安王元年(庚辰,公元前401年)
秦伐魏,
秦国攻打魏国,
至阳孤。
直至阳孤。
二年(辛巳、前400)
二年(辛巳,公元前400年)
魏、韩、赵伐楚,
韩国、魏国、赵国联合攻打楚国,
至桑丘。
直至桑丘。
郑围韩阳翟。
郑国围攻韩国阳翟城。
韩景侯薨,
韩国韩景侯去世,
子烈侯取立。
其子韩取即位,是为韩烈侯。
赵烈侯薨,
赵国赵烈侯去世,
国人立其弟武侯。
国中贵族拥立其弟即位,是为赵武侯。
秦简公薨,
秦国秦简公去世,
子惠公立。
其子即位,是为秦惠公。
三年(壬午、前399)
三年(壬午,公元前399年)
王子定奔晋。
周朝王子姬定出奔晋国。
虢山崩,
虢山崩塌,
壅河。
泥石壅塞黄河。
四年(癸未、前398)
四年(癸未,公元前398年)
楚围郑。
楚国围攻郑国。
郑人杀其相驷子阳。
郑国人杀死国相驷子阳。
五年(甲申、前397)
五年(甲申,公元前397年)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三月,
三月,
盗杀韩相侠累。
盗匪杀死韩国国相侠累。
侠累与濮阳严仲子有恶。
侠累与濮阳人严仲子有仇,
仲子闻轵人聂政之勇,
严仲子听说轵地人聂政很勇敢,
以黄金百溢为政母寿,
便拿出一百镒黄金为聂政母亲祝寿,
欲因以报仇。
想让聂政为他报仇。
政不受,
聂政却不接受,
曰:
说:
“老母在,
“我的老母亲还健在,
政身未敢以许人也!”
我不敢为别人去献身!”
及母卒,
等到他的母亲去世,
仲子乃使政刺侠累。
严仲子便派聂政去行刺侠累。
侠累方坐府上,
侠累正端坐府中,
兵卫甚众,
有许多护卫兵丁,
聂政直入上阶,
聂政一直冲上厅阶,
刺杀侠累,
把侠累刺死。
因自皮面决眼,
然后划破自己的面皮,挖出双眼,
自屠出肠。
割出肚肠而死。
韩人暴其尸于市,
韩国人把聂政的尸体放在集市中暴尸。
购问,
并悬赏查找,
莫能识。
但无人知晓。
其姊闻而往,
聂政的姐姐聂听说此事前往,
哭之曰:
哭着说:
“是轵深井里聂政也!
“这是轵地深井里的聂政啊!
以妾尚在之故,
他因为我还在,
重自刑以绝从。
就自毁面容不使连累。
妾柰何畏殁身之诛,
我怎么能怕杀身之祸,
终灭贤弟之名!”
最终埋没我弟弟的英名呢!”
遂死于政尸之旁。
于是自尽死在聂政的尸体旁边。
六年(乙酉、前396)
六年(乙酉,公元前396年)
郑驷子阳之党弑公,
郑国宰相驷子阳的余党杀死国君郑公,
而立其弟乙,
改立他的弟弟姬乙,
是为康公。
是为郑康公。
宋悼公薨,
宋国宋悼公去世,
子休公田立。
其子宋田即位,是为宋休公。
八年(丁亥、前394)
八年(丁亥,公元前394年)
齐伐鲁,
齐国攻打鲁国,
取最。
攻占最地。
郑负黍叛,
郑国的负黍地方反叛,
复归韩。
复归顺韩国。
九年(戊子、前393)
九年(戊子,公元前393年)
魏伐郑。
魏国攻打郑国。
晋烈公薨,
晋国晋烈公去世,
子孝公倾立。
其子姬倾即位,是为晋孝公。
十一年(庚寅、前391)
十一年(庚寅,公元前391年)
秦伐韩宜阳,
秦国攻打韩国宜阳地方,
取六邑。
夺取六个村邑。
诸侯征伐与田氏代齐
初,
起初,
田常生襄子盘,
齐国田常生襄子田盘,
盘生庄子白,
田盘生庄子田白,
白生太公和。
田白再生太公田和。
是岁,
这年,
齐田和迁齐康公于海上,
田和把国君齐康公流放到海边,
使食一城,
让他保有一个城的赋税收入,
以奉其先祀。
以承继祖先祭祀。
十二年(辛卯、前390)
十二年(辛卯,公元前390年)
秦、晋战于武城。
秦国与晋国大战于武城。
齐伐魏,
齐国攻打魏国,
取襄阳。
夺取襄阳。
鲁败齐师于平陆。
鲁国在平陆击败齐国军队。
十三年(壬辰、前389)
十三年(壬辰,公元前389年)
秦侵晋。
秦国入侵晋国。
齐田和会魏文侯、楚人、卫人于浊泽,
齐国田和在浊泽约会魏文侯及楚国、卫国贵族,
求为诸侯。
要求作诸侯。
魏文侯为之请于王及诸侯,
魏文侯替他向周安王及各国诸侯申请,
王许之。
周安王准许。
十五年(甲午、前387)
十五年(甲午,公元前387年)
秦伐蜀,
秦国攻打蜀地,
取南郑。
夺取南郑。
魏文侯薨,
魏国魏文侯去世,
太子击立,
太子魏击即位,
是为武侯。
是为魏武侯。
武侯浮西河而下,
魏武侯顺黄河而下,
中流顾谓吴起曰:
在中游对吴起说:
“美哉山河之固,
“稳固的山河真美啊!
此魏国之宝也!”
这是魏国的宝啊!”
对曰:
吴起回答说:
“在德不在险。
“国宝在于德政而不在于地势险要。
昔三苗氏,
当初三苗氏部落,
左洞庭,
左面有洞庭湖,
右彭蠡;
右面有彭蠡湖,
德义不修,
但他们不修德义,
禹灭之。
被禹消灭了。
夏桀之居,
夏朝君王桀的居住之地,
左河济,
左边是黄河、济水,
右泰华,
右边是泰华山,
伊阙在其南,
伊阙山在其南面,
羊肠在其北;
羊肠阪在其北面,
修政不仁,
但因朝政不仁,
汤放之。
也被商朝汤王驱逐了。
商纣之国,
商朝纣王的都城,
左孟门,
左边是孟门,
右太行,
右边是太行山,
常山在其北,
常山在其北面,
大河经其南;
黄河经过其南面,
修政不德,
因他施政不德,
武王杀之。
被周武王杀了。
由此观之,
由此可见,
在德不在险。
国宝在于德政而不在于地势险要。
若君不修德,
如果君主您不修德政,恐怕就是这条船上的人,
舟中之人皆敌国也!”
也要成为您的敌人。”
武侯曰:
魏武侯听罢说道:
“善。”
“对。”
魏置相,
魏国设置国相,
相田文。
任命田文为相。
吴起不悦,
吴起不高兴,
谓田文曰:
对田文说:
“请与子论功可乎?”
“我和你比较功劳如何?”
田文曰:
田文说:
“可。”
“可以。”
起曰:
吴起便说:
“将三军,
“统率三军,
使士卒乐死,
使士兵乐于战死,
敌国不敢谋,
敌国不敢谋算,
子孰与起?”
你比我吴起如何?”
文曰:
田文说:
“不如子。”
“我不如你。”
起曰:
吴起又问:
“治百官,
“整治百官,
亲万民,
亲善百姓,
实府库,
使仓库充实,
子孰与起?”
你比我吴起如何?”
文曰:
田文说:
“不如子。”
“我不如你。”
起曰:
吴起再问:
“守西河,
“镇守西河,
秦兵不敢东乡,
使秦兵不敢向东侵犯,
韩、赵宾从,
韩国、赵国依附听命,
子孰与起?”
你比我吴起如何?”
文曰:
田文还是说:
“不如子。”
“我不如你。”
起曰:
吴起质问道:
“此三者子皆出吾下,
“这三条你都在我之下,
而位居吾上,
而职位却在我之上,
何也?”
是什么道理?”
文曰:
田文说:
“主少国疑,
“如今国君年幼,国多疑难,
大臣未附,
大臣们不能齐心归附,
百姓不信,
老百姓不能信服,
方是之时,
在这个时候,
属之子乎,
是嘱托给你呢,
属之我乎?”
还是嘱托给我呢?”
起默然良久曰:
吴起默默不语想了一会儿,说:
“属之子矣!”
“嘱托给你啊!”
吴起变法与楚乱
久之,
过了很久,
魏相公叔尚主而害吴起。
魏国国相公叔娶公主为妻而以吴起为忌。
公叔之仆曰:
他的仆人献计说:
“起易去也。
“吴起容易去掉,
起为人刚劲自喜。
吴起为人刚劲而沾沾自喜。
子先言于君曰:
您可以先对国君说:
‘吴起,贤人也,
‘吴起是个杰出人才,
而君之国小,
但君主您的国家小,
臣恐起之无留心也。
我担心他没有长留的心思。
君盍试延以女,
国君您何不试着要把女儿嫁给他,
起无留心,
如果吴起没有久留之心,
则必辞矣。
一定会辞谢的。
’子因与起归而使公主辱子,
’主人您再与吴起一起回去,让公主羞辱您,
起见公主之贱子也,
吴起看到公主如此轻视您,
必辞,
一定会辞谢国君的婚事,
则子之计中矣。”
这样您的计谋就实现了。”
公叔从之,
公叔照此去做,
吴起果辞公主。
吴起果然辞谢了与公主的婚事。
魏武侯疑之而未信,
魏武侯疑忌他,不敢信任,
起惧诛,
吴起害怕被诛杀,
遂奔楚。
于是投奔了楚国。
楚悼王素闻其贤,
楚悼王平素听说吴起是个人才,
至则任之为相。
到了便任命他为国相。
起明法审令,
吴起严明法纪号令,
捐不急之官,
裁减一些不重要的闲官,
废公族疏远者,
废除了王族中远亲疏戚,
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
用来安抚奖励征战之士,
破游说之言从横者。
大力增强军队、破除合纵连横游说言论。
于是南平百越,
于是楚国向南平定百越,
北却三晋,
向北抵挡住韩、魏、赵三国的扩张,
西伐秦,
向西征讨秦国,
诸侯皆患楚之强;
各诸侯国都害怕楚国的强大,
而楚之贵戚大臣多怨吴起者。
而楚国的王亲贵戚、权臣显要中却有很多人怨恨吴起。
秦惠公薨,
秦国秦惠公去世,
子出公立。
其子即位,是为秦出公。
赵武侯薨,
赵国赵武侯去世,
国人复立烈侯之太子章,
国中贵族又拥立赵烈侯的太子赵章即位,
是为敬侯。
是为赵敬侯。
韩烈侯薨,
韩国韩烈侯去世,
子文侯立。
其子即位,是为韩文侯。
十六年(乙未、前386)
十六年(乙未,公元前386年)
初命齐大夫田和为诸侯。
周王朝开始任命齐国大夫田和为诸侯国君。
赵公子朝作乱,
赵国公子赵朝作乱,
奔魏;
出奔魏国,
与魏袭邯郸,
与魏国军队一起进袭赵国邯郸,
不克。
未能攻克。
十七年(丙申、前385)
十七年(丙申,公元前385年)
秦庶长改逆献公于河西而立之;
秦国名叫改的庶长在河西迎接秦献公,立为国君;
杀出子及其母,
把秦出公和他的母亲杀死,
沈之渊旁。
沉在河里。
齐伐鲁。
齐国攻打鲁国。
韩伐郑,
韩国攻打郑国,
取阳城;
夺取阳城。
伐宋,
又攻打宋国,
执宋公。
捉住宋国国君。
齐太公薨,
齐国太公田和去世,
子桓公午立。
其子田午即位,是为齐桓公。
十九年(戊戌、前383)
十九年(戊戌,公元前383年)
魏败赵师于兔台。
魏国在兔台击败赵国军队。
二十年(己亥、前382)
二十年(己亥,公元前382年)
日有食之,既。
出现日全食。
二十一年(庚子、前381)
二十一年(庚子,公元前381年)
楚悼王薨。
楚悼王去世。
贵戚大臣作乱,
贵族国戚和大臣作乱,
攻吴起;
攻打吴起,
起走之王尸而伏之。
吴起逃到悼王尸体边,伏在上面。
击起之徒因射刺起,
攻击吴起的暴徒用箭射吴起,
并中王尸。
并射中了悼王的尸体。
既葬,
办完葬事,
肃王即位,
楚肃王即位,
使令尹尽诛为乱者;
命令楚相全数翦灭作乱者,
坐起夷宗者七十馀家。
因射吴起之事而被灭族的多达七十余家。
二十二年(辛丑、前380)
二十二年(辛丑,公元前380年)
齐伐燕,
齐国攻打燕国,
取桑丘。
夺取桑兵。
魏、韩、赵伐齐,
魏、韩、赵三国攻打齐国,
至桑丘。
兵至桑丘。
二十三年(壬寅、前379)
二十三年(壬寅,公元前379年)
赵袭卫,
赵国袭击卫国,
不克。
未能攻克。
齐康公薨,
流放的齐康公去世,
无子,
没有儿子。
田氏遂并齐而有之。
田氏家族于是把姜氏的齐国全部兼并了。
是岁,
当年,
齐桓公亦薨,
齐桓公也去世,
子威王因齐立。
其子田因齐即位,是为齐威王。
二十四年(癸卯、前378)
二十四年(癸卯,公元前378年)
狄败魏师于浍。
北方狄族在浍山击败魏国军队。
魏、韩、赵伐齐,
魏、韩、赵三国攻打齐国,
至灵丘。
兵至灵丘。
晋孝公薨,
晋国晋孝公去世,
子靖公俱酒立。
其子姬俱酒即位,是为晋靖公。
二十五年(甲辰、前377))
二十五年(甲辰,公元前377年)
蜀伐楚,
蜀人攻打楚国,
取兹方。
夺取兹方。
子思言苟变于卫侯曰:
孔,字子思,向卫国国君提起苟变说:
“其才可将五百乘。”
“他的才能可统领五百辆车。”
公曰:
卫侯说:
“吾知其可将;
“我知道他是个将才,
然变也尝为吏,
然而苟变做官吏的时候,
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
有次征税吃了老百姓两个鸡蛋,
故弗用也。”
所以我不用他。”
子思曰:
孔说:
“夫圣人之官人,
“圣人选人任官,
犹匠之用木也,
就好比木匠使用木料,
取其所长,
取其所长,
弃其所短;
弃其所短;
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
因此一根合抱的良木,只有几尺朽烂处,
良工不弃。
高明的工匠是不会扔掉它的。
今君处战国之世,
现在国君您处在战国纷争之世,
选爪牙之士,
正要收罗锋爪利牙的人才,
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
却因为两个鸡蛋而舍弃了一员可守一城的大将,
此不可使闻于邻国也。”
这事可不能让邻国知道啊!”
公再拜曰:
卫侯一再拜谢说:
“谨受教矣!”
“我接受你的指教。”
卫侯言计非是,
卫侯提出了一项不正确的计划,
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
而大臣们却附和如出一口。
子思曰:
孔说:
“以吾观卫,
“我看卫国,
所谓‘君不君,
真是‘君不像君,
臣不臣’者也!”
臣不像臣’呀!”
公丘懿子曰:
公丘懿子问道:
“何乃若是?”
“为什么竟会这样?”
子思曰:
孔说:
“人主自臧,
“君主自以为是,
则众谋不进。
大家便不提出自己的意见。
事是而臧之,
即使事情处理对了没有听取众议,
犹却众谋,
也是排斥了众人的意见,
况和非以长恶乎!
更何况现在众人都附和错误见解而助长邪恶之风呢!
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赞已,
不考察事情的是非而乐于让别人赞扬,
暗莫甚焉;
是无比的昏暗;
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
不判断事情是否有道理而一味阿谀奉承,
谄莫甚焉。
是无比的谄媚。
君暗臣谄,
君主昏暗而臣下谄媚,
以居百姓之上,
这样居于百姓之上,
民不与也。
老百姓是不会同意的。
若此不已,
长期这样不改,
国无类矣!”
国家就不象国家了。”
子思言于卫侯曰:
孔对卫侯说:
“君之国事将日非矣!”
“你的国家将要一天不如一天了。”
公曰:
卫侯问:
“何故?”
“为什么?”
对曰:
回答说:
“有由然焉。
“事出有因。
君出言自以为是,
国君你说话自以为是,
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
卿大夫等官员没有人敢改正你的错误;
卿大夫出言亦自以为是,
于是他们也说话自以为是,
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
士人百姓也不敢改正其误。
君臣既自贤矣,
君臣都自以为贤能,
而群下同声贤之,
下属又同声称贤,
贤之则顺而有福,
称赞贤能则和顺而有福,
矫之则逆而有祸,
指出错误则忤逆而有祸,这样,
如此则善安从生!
怎么会有好的结果!
《诗》曰:
《诗经》说:
‘具曰予圣,
‘都称道自己是圣贤,
谁知乌之雌雄?
乌鸦雌雄谁能辨?
’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不也像你们这些君臣吗?”
鲁穆公薨,
鲁国鲁穆公去世,
子共公奋立。
其子姬奋即位,是为鲁共公。
韩文侯薨,
韩国韩文侯去世,
子哀侯立。
其子即位,是为韩哀侯。
二十六年(乙巳、前376)
二十六年(乙巳,公元前376年)
王崩,
周安王去世,
子烈王喜立。
其子姬喜即位,是为周烈王。
魏、韩、赵共废晋靖公为家人而分其地。
魏、韩、赵三国一同把晋靖公废黜为平民,瓜分了他的残余领地。
烈王元年(丙午、前375)
周烈王元年(丙午,公元前375年)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韩灭郑,
韩国灭掉郑国,
因徙都之。
于是把国都迁到新郑。
赵敬侯薨,
赵国赵敬侯去世,
子成侯种立。
其子赵种即位,是为赵成侯。
三年(戊申、前373)
三年(戊申,公元前373年)
燕败齐师于林狐。
燕国在林狐击败齐国军队。
鲁伐齐,
鲁国攻打齐国,
入阳关。
进入阳关。
魏伐齐,
魏国攻打齐国,
至博陵。
抵达博陵。
燕僖公薨,
燕国燕僖公去世,
子桓公立。
其子即位,是为燕桓公。
宋休公薨,
宋国宋休公去世,
子辟公立。
其子即位,是为宋辟公。
卫慎公薨,
卫国卫慎公去世,
子声公训立。
其子卫训即位,是为卫声公。
四年(己酉、前372)
四年(己酉,公元前372年)
赵伐卫,
赵国攻打卫国,
取都鄙七十三。
夺取七十三个村镇。
魏败赵师于北蔺。
魏国在北蔺击败赵国军队。
五年(庚戌、前371)
五年(庚戌,公元前371年)
魏伐楚,
魏国攻打楚国,
取鲁阳。
夺取鲁阳。
韩严遂弑哀侯,
韩国严遂杀死韩哀侯,
国人立其子懿侯。
国中贵族立哀侯之子,是为韩懿侯。
初,
当初,
哀侯以韩为相而爱严遂,
韩哀侯曾任命韩为国相却宠爱严遂,
二人甚相害也。
两人互相仇恨至深。
严遂令人刺韩于朝,
严遂派人在朝廷行刺韩,
走哀侯,
韩逃到韩哀侯身边,
哀侯抱之;
韩哀侯抱住他,
人刺韩,
刺客刺韩,
兼及哀侯。
连带韩哀侯也被刺死。
魏武侯薨,
魏国魏武侯去世,
不立太子,
没有立太子,
子与公中缓争立,
他的儿子魏与公中缓争位,
国内乱。
国内大乱。
六年(辛亥、前370)
六年(辛亥,公元前370年)
齐威王来朝。
齐威王朝拜周烈王。
是时周室微弱,
当时周王室已十分衰弱,
诸侯莫朝,
各诸侯国都不来朝拜,
而齐独朝之,
唯独齐王仍来朝拜,
天下以此益贤威王。
因此天下人愈发称赞齐威王贤德。
赵伐齐,
赵国攻打齐国,
至鄄。
直至鄄地。
魏败赵师于怀。
魏国在怀地击败赵国军队。
齐威王召即墨大夫,
齐威王召见即墨大夫,
语之曰:
对他说:
“自子之居即墨也,
“自从你到即墨任官,
毁言日至。
每天都有指责你的话传来。
然吾使人视即墨,
然而我派人去即墨察看,
田野辟,
却是田土开辟整治,
人民给,
百姓丰足,
官无事,
官府无事,
东方以宁;
东方因而十分安定。
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
于是我知道这是你不巴结我的左右内臣谋求内援的缘故。”
封之万家。
便封赐即墨大夫享用一万户的俸禄。
召阿大夫,
齐威王又召见阿地大夫,
语之曰:
对他说:
“自子守阿,
“自从你到阿地镇守,
誉言日至。
每天都有称赞你的好话传来。
吾使人视阿,
但我派人前去察看阿地,
田野不辟,
只见田地荒芜,
人民贫馁。
百姓贫困饥饿。
昔日赵攻鄄,
当初赵国攻打鄄地,
子不救;
你不救;
卫取薛陵,
卫国夺取薛陵,
子不知;
你不知道;
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
于是我知道你用重金来买通我的左右近臣以求替你说好话!”
是日,
当天,
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
齐威王下令烹死阿地大夫及替他说好话的左右近臣。
于是群臣耸惧,
于是臣僚们毛骨耸然,
莫敢饰诈,
不敢再弄虚假,
务尽崐其情,
都尽力做实事,
齐国大治,
齐国因此大治,
强于天下。
成为天下最强盛的国家。
楚肃王薨,
楚国楚肃王去世,
无子,
他没有儿子,
立其弟良夫,
弟弟良夫即位,
是为宣王。
是为楚宣王。
宋辟公薨,
宋国宋辟公去世,
子剔成立。
其子宋剔成即位。
七年(壬子、前369)
七年(壬子,公元前369年)
日有食之。
出现日食。
王崩,
周烈王去世,
弟扁立,
弟弟姬扁即位,
是为显王。
是为周显王。
魏大夫王错出奔韩。
魏国大夫王错逃奔韩国。
公孙颀谓韩懿侯曰:
公孙颀对韩懿侯说:
“魏乱,
“魏国内乱,
可取也。”
可以乘机攻取。”
懿侯乃与赵成侯合兵伐魏,
韩懿侯于是与赵成侯联合出兵攻打魏国,
战于浊泽,
在浊泽地方交战,
大破之,
大败魏军,
遂围魏。
包围了魏国都城。
成侯曰:
赵成侯说:
“杀,
“杀掉魏,
立公中缓,
立公中缓为魏国国君,
割地而退,
然后割地退兵,
我二国之利也。”
这对我们两国是有利的作法。”
懿侯曰:
韩懿侯说:
“不可。
“不妥。
杀魏君,
杀死魏国国君,
暴也;
是强暴;
割地而退,
割地后才退兵,
贪也。
是贪婪。
不如两分之。
不如让两人分别治理魏国,
魏分为两,
魏国分为两半,
不强于宋、卫,
比宋国、卫国还不如,
则我终无魏患矣。”
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魏国的威胁了。”
赵人不听。
赵成侯不同意。
懿侯不悦,
韩懿侯不高兴,
以其兵夜去。
率领他的军队乘夜离去。
赵成侯亦去。
赵成侯也只好退兵归国。
遂杀公中缓而立,
魏于是杀死公中缓即位,
是为惠王。
是为魏惠王。
太史公曰:
太史公司马迁曰:
魏惠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
魏惠王之所以能自身不死,国家不被瓜分,
二国之谋不和也。
是由于韩、赵两国意见不和。
若从一家之谋,
如果按照其中一家的办法去做,
魏必分矣。
魏国一定会被瓜分。
故曰:
所以说:
“君终,
“国君死时,
无适子,
无继承人,
其国可破也。”
国家就会被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