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早年仕途与谏言
○褚遂良 韩瑗 来济 上官仪
褚遂良,
褚遂良,
散骑常侍亮之子也。
是散骑常侍褚亮的儿子。
太业末,
大业末年,
随父在陇右,
跟随他的父亲在陇右,
薛举僭号,
薛举称帝时,
署为通事舍人。
安排褚遂良为通事舍人。
举败归国,
薛举失败后,他投奔朝廷,
授秦州都督府铠曹参军。
被任命为秦州都督府兵曹参军。
贞观十年,
贞观十年(636),
自秘书郎迁起居郎。
由秘书郎迁任起居郎。
遂良博涉文史,
遂良广博地涉猎文史,
尤工隶书,
特别擅长隶书,
父友欧阳询甚重之。
他父亲的朋友欧阳询非常看重他。
太宗尝谓侍中魏徵曰“虞世南死后,
太宗曾经对侍中魏征说“:虞世南死后,
无人可以论书”徵曰“褚遂良下笔遒劲,
没有人可以谈论书法。”魏征说:“褚遂良下笔遒劲,
甚得王逸少体”太宗即日召令侍书。
很得王逸少书体的真髓。”太宗当天就召令遂良为侍书。
太宗尝出御府金帛购求王羲之书迹,
太宗曾经出王府重金购求王羲之的书法真迹,
天下争赍古书诣阙以献,
天下的人争着携带古代书法赴皇帝的殿廷献给太宗,
当时莫能辩其真伪,
当时不能分辨这些墨迹的真伪,
遂良备论所出,
遂良一一详细论述它们的源流出处,
一无舛误。
没有一点错误。
十五年,
贞观十五年(641),
诏有事太山,
太宗下诏,准备到泰山封禅,
先幸洛阳,
先到洛阳,
有星孛于太微,
彗星出现在太微座,
犯郎位。
冲犯郎位。
遂良言于太宗曰“陛下拨乱反正,
遂良对太宗说:“陛下拨乱反正,
功超前烈,
功超前烈,
将告成东岳,
东狱即将大功告成,
天下幸甚。
天下非常幸运。
而行至洛阳,
然而走到洛阳,
彗星辄见,
彗星就出现,
此或有所未允合者也。
这或许是有上天不许可的事。
且汉武优柔数年,
况且汉武帝犹豫不决数年,
始行岱礼,
才举行泰山封禅礼,
臣愚伏愿详择”太宗深然之,
臣下的愚见恭请陛下详细考虑抉择。”太宗认为他说得很对,
下诏罢封禅之事。
下诏停止了封禅的事。
其年,
当年,
迁谏议大夫,
遂良迁任谏议大夫,
兼知起居事。
兼任起居事,
太宗尝问“卿知起居,
太宗曾经问他说:“你担任起居,
记录何事,
记录什么事,
大抵人君得观之否”遂良对曰“今之起居,
大概人君能够看到它吗?”遂良回答说:“现在的起居,
古左右史,
就是古代的左右史,
书人君言事,
写人君的言行事迹,
且记善恶,
而且记录善恶,
以为鉴诫,
作为鉴戒,
庶几人主不为非法。
也许可以令人主不做非法的事,
不闻帝王躬自观史”太宗曰“朕有不善,
没有听说帝王亲自看史的。”太宗说“:朕有不好的事。
卿必记之耶”遂良曰“守道不如守官,
你也必定记下它吗?”遂良说“:遵守道德不如遵守自己的职责,
臣职当载笔,
臣的职责应当记载笔录,
君举必记”黄门侍郎刘洎曰“设令遂良不记,
君王的举动必定记下来。”黄门侍郎刘洎说“:假若遂良不记,
天下亦记之矣”太宗以为然。
天下的人也会记下来。”太宗认为他们说的对。
时魏王为太宗所爱,
当时魏王被太宗宠爱,
礼秩如嫡。
对他的礼仪秩序等级像对嫡子一样。
其年,
当年,
太宗问侍臣曰“当今国家何事最急”中书侍郎岑文本曰“《传》称导之以德,
太宗问侍臣说“:当今国家什么事最急迫?”中书侍郎岑文本说“:《左传》说‘导之以德,
齐之以礼,
齐之以礼’,
由斯而言。
由此而言,
礼义为急”遂良进曰“当今四方仰德,
礼仪最急。”遂良走上前说“:当今四方仰慕德行,
谁敢为非。
谁敢做非分的事?
但太子、诸王,
但是太子、诸王,
须有定分,
必须有一定的名分,
陛下宜为万代法以遗子孙”太宗曰“此言是也。
陛下应当让万代效法把它留给子孙。”太宗说“:这话是对的。
朕年将五十,
朕年岁将近五十,
已觉衰怠。
已经觉得衰老倦怠。
既以长子守器东宫,
已经由长子主管东宫,
弟及庶子数将五十,
弟弟和庶子的数目将近五十,
心常忧虑,颇在此耳。
心里时常忧虑的就是这件事了。
但自古嫡庶无良佐,
但是自古嫡子与庶子没有良臣辅佐,
何尝不倾败国家。
何尝不会倾败国家。
公等为朕搜访贤德,
公等为朕搜访贤德的人才,
以傅储宫,爰及诸王,
用来辅佐太子以及各王,
咸求正士。
都要求正道之士。
且事人岁久,
况且事奉人年岁长了,
即分义情深,
就会摸透性情巴结逢迎,
非意窥窬,
不怀好意伺机而动的现象,
多由此作”于是限王府官僚不得过四考。
多由此发生。”于是限制王府官僚任职不得超过十二年。
十七年,
贞观十七年(643),
太宗问遂良曰“舜造漆器,
太宗问遂良说:“舜造漆器,
禹雕其俎,
禹雕切肉的砧板,
当时谏舜、禹者十馀人。
当时劝谏舜、禹的有十余人,
食器之间,
食用的器物之间,
苦谏何也”遂良对曰“雕琢害农事,
为什么苦谏呢?”遂良回答说“:雕琢妨害农业生产,
纂组伤女工。
锦绣赤色的绶带会妨害女红。
首创奢淫,
首先创造奢侈和过分的浪费,
危亡之渐。
国家的危亡就渐渐近了。
漆器不已,
漆器不禁止,
必金为之。
必定用金做它,
金器不已,
金器不禁止,
必玉为之。
必定用玉做它。
所以诤臣必谏其渐,
所以诤臣必定劝谏事情渐发的开端,
及其满盈,
到它发展到极点,
无所复谏”太宗以为然,
就没有什么可以再去劝谏的了。”太宗认为对,
因曰“夫为人君,
因此说:“作为人君,
不忧万姓而事奢淫,
不忧虑人民而从事骄奢淫侈的事,
危亡之机可反掌而待也”时皇子年幼者多任都督、刺史,
危亡的时机可以反掌而待了。”
当时皇子年幼的多担任都督、刺史,
遂良上疏曰“昔两汉以郡国理人,
遂良上疏说:“从前两汉靠郡国治理人民,
除郡以外,
除郡以外,
分立诸子。
分立诸子,
割土分疆,
分割疆土,
杂用周制。
杂用周朝的制度。
皇唐州县,
皇唐州县,
祖依秦法。
大略依照秦的法律。
皇子幼年,
皇子幼年,
或授刺史,
有的授任为刺史,
陛下岂不以王之骨肉,
陛下难道不是用王的骨肉,
镇扞四方。
镇压护卫四方?
此之造制,
这种首创的制度,
道高前烈。
比以前历代帝王高明。
如臣愚见,
臣下的愚见,
有小未尽。
有小的地方处置尚不够妥帖。
何者。
为什么呢?
刺史郡帅,
刺史郡守,
民仰以安。
人民仰赖他得到安宁。
得一善人,
得到一个好的人做刺史郡守,
部内苏息。
当地的人民都能休养生息;
遇一不善,
遇到一个不好的人做刺史郡守,
合州劳弊。
全州的人民都会劳苦疲敝。
是以人君爱恤百姓,
因此人君爱惜百姓,
常为择贤。
常为人民选择贤德的官吏。
或称河润九里,
有的称赞河润泽了九里,
京师蒙福。
京都蒙受福恩;
或人兴歌咏,
有的兴起歌咏赞叹,
生为立祠。
活着就为他立祠。
汉宣帝云:
汉宣帝说:
与我共理者,
‘与我共同治理国家的,
惟良二千石。
只有贤能二千石。
如臣愚见,
’以臣下愚昧的见解,
陛下儿子内年齿尚幼、未堪临人者,
陛下的儿子当中年岁还幼小不能够统管人的,
且留京师,
暂且留在京都,
教以经学。
教给他经学。
一则畏天之威,
一则使他畏惧天威,
不敢犯禁。
不敢犯禁;
二则观见朝仪,
二则看见朝廷礼仪,
自然成立。
自然成长自立。
因此积习,
因此积累知识,
自知为人。审堪临州,然后遣出。
自己懂得做人。
臣谨按汉明、章、和三帝,能友爱于弟,自兹已降,
审察他能够治理州县,
取为准的。封立诸王,虽各有国土,
然后派遣出京。
年尚幼小者,召留京师,
臣谨按史籍,
训以礼法,垂以恩惠。讫三帝世,
见汉明帝、汉章帝、汉和帝三帝,
诸王数十百人,唯二王稍恶,自余餐和染教,
能友爱子弟,
皆为善人。则前事已验,
从此以后,
惟陛下详察”太宗深纳之。其年,太子承乾以罪废,
其友爱子弟之法便成为后代的榜样。
魏王泰入侍,太宗面许立为太子。因谓侍臣曰“昨青雀自投我怀云:
封立的各王,
臣今日始得与陛下为子,更生之日也。臣唯有一子,
即使各自拥有国土,
臣百年之后,当为陛下杀之,传国晋王。
年纪还幼小的,
父子之道,故当天性,我见其如此,
召他们留在京都,
甚怜之”遂良进曰“陛下失言。伏愿审思,无令错误也。
用礼法训导他们,
安有陛下百年之后,魏王执权为天下之主,而能杀其爱子,
用恩惠垂爱他们。
传国于晋王者乎。陛下昔立承乾为太子,而复宠爱魏王,
到三帝的朝代为止,
礼数或有逾于承乾者,良由嫡庶不分,所以至此。
封的王有数百人,
殷鉴不远,足为龟镜。陛下今日既立魏王,
只有二个王稍坏一些,
伏愿陛下别安置晋王,始得安全耳”太宗涕泗交下曰“我不能”即日召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太子。
其余的都自觉追求团结,
时频有飞雉集于宫殿之内,太宗问群臣曰“是何祥也”对曰“昔秦文公时,有童子化为雉,
感受教化,
雌者鸣于陈仓,雄者鸣于南阳。童子曰:
都成为善人。
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以为宝鸡。
那么从前的事实已经验证,
后汉光武得雄,遂起南阳而有四海。陛下旧封秦王,
希望陛下详察。”
故雄雉见于秦地,此所以彰表明德也”太宗悦曰“立身之道,不可无学,
太宗十分采纳他的意见。
遂良博识,深可重也”寻授太子宾客。
时薛延陀遣使请婚,
太宗许以女妻之,
纳其财聘,
既而不与。
遂良上疏曰:
臣闻信为国本,
“我听说诚信是国家的根本,
百姓所归,
百姓的归宿,
是以文王许枯骨而不违,
因此文王允许重新掩埋枯骨而不违背道义,
仲尼宁去食而存信。
仲尼宁可绝食而坚守信义。
延陀曩岁乃一俟斤耳,
延陀从前不过是一俟斤(一个属部首领的官)罢了,
值神兵北指,
遇到神兵北上,
荡平沙塞,狼山、瀚海,
扫平了沙塞、狼山、瀚海,
万里萧条,
万里萧条,
陛下兵加诸外而恩起于内,
陛下威力施加在域外而恩德建立在国内,
以为余寇奔波,
认为余寇来往奔波,
须立酋长,
必须设立酋长,
玺书鼓纛,
于是下玺书旗鼓,
立为可汗。
把延陀立为可汗。
其怀恩光,
他感念陛下恩宠的光泽,
仰天无极,
对圣上的敬慕没有穷尽,
而余方戎狄,
而其余各地的异族,
莫不闻知,
没有不听说知道的,
以共沐和风,同餐恩信。
因此共同沐浴和风一起蒙受恩惠信任。
顷者频年遣使,
不久连年派遣大使,
请婚大国,
向我大唐国求婚,
陛下复降鸿私,
陛下又降下皇恩,
许其姻媾。
应许与他结为婚姻。
于是报吐蕃,
于是报告吐蕃,
告思摩,
告诉思摩,
示中国,
诏示中国,
五尺童子人皆知之。
五尺童子人人都知道这件事。
于是御幸北门,
于是陛下到北门,
受其献食,
受纳了他奉献的酒食,
于时百僚端笏,
当时百官端正地执着手板,
戎夷左衽,
异族穿着衣襟向左的民族服装,
虔奉欢宴,
虔诚恭敬地接受喜乐的酒宴,
皆承德音,
都承受到美好的声誉,
口歌手舞,
口歌手舞,
乐以终日。
欢乐终日。
百官会毕,
百官聚会结束,
亦各有言,
也各有议论,
咸以为陛下欲得百姓安宁,
都认为陛下想求得百姓的安宁,
不欲边境交战,
不想让边境交战,
遂不惜一女而妻可汗,
于是不惜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可汗,
预在含生,
在于预先顾惜苍生百姓,
所以感德。
所以感念陛下的恩德。
今一朝生进退之意,
现在一旦产生反复的念头,
有改悔之心,
有了改约悔婚的心思,
臣为国家惜兹声听。
臣为国家惋惜这美好的声誉。
君子不失色于物,
“君子不对人心色不一,情不副色,
不失口于人。
不失信于人。
晋文公围原,
晋文公包围原地,
命三日粮,
命军士各持三天的粮食,
原不降,
三天内原地不投降,
命去之。
命令解围离开原地。
谍出曰“原将降矣”军吏请待之,
城中的间谍出来说:‘原地准备投降了。’军吏请求文公等到拔取原地城池再走。
公曰“信,
文公说:‘信,
国之宝也,
是国家的珍宝,
民之庇也。
百姓的依凭。
得原失信,
得到原地而失信,还有什么让百姓依靠寡人?
何以庇之”陛下虑生意表,
’陛下的考虑出于意料之外,
信在言前,
诚信在许婚之前,
今者临事,
现在对待事情,
忽然乖殊,
忽然背离通常的道理,
所惜尤少,
所吝惜的很少,
所失滋多。
所失去更多,
情既不通,
情理既然不通,
方生嫌隙,
就要产生由猜忌而形成的仇怨,
一方所以相畏忌,
一方因此相畏惧和猜忌,
边境不得无风尘。
边境不会没有纷乱,
西州、朔方,能无劳扰。
西州、朔方能够没有骚扰吗?
彼胡以主被欺而心怨,
那边异族因为主子被欺辱而怀恨在心,
此士以此无信而怀惭,
这边士卒因为没有诚信而内心惭愧,
不可以训戎兵,
因此不能教诲边关的军队,
不可以励军事。
不能勉励军人的各项事务。
伏惟陛下以圣德神功,
陛下凭借圣德神功,
廓清四表。
肃清四方极远之处,
自君临天下,
自从治理天下以来,
十有七载,
已经有十七年,
以仁恩而结庶类,
以仁德恩义而结交众多的物类,
以信义而抚戎夷,
以诚信道义安抚异族,
莫不欣然,
百姓没有不愉悦的,
负之无力。
深怕没有尽力报偿陛下的恩德。
其见在之人,
天下的生民,
皆思报厚德。
都想报答陛下厚重的恩德;
其所生胤嗣,
他们所生的后代,
亦望报陛下子孙。
也希望报答陛下的子孙。
今者得一公主配之,
现在能把一个公主嫁给薛延陀可汗,
以成陛下之信,
用来成全陛下的诚信,
有始有卒,
使此事善始善终,都有赖于陛下的圣德呀!
其唯圣人乎。
且又龙沙以北,
“再说龙沙以北,
部落无算,
部落无数,
中国击之,
朝廷去攻击它们,
终不能尽。
终究不能把它们打尽,
亦由可北败,
只是因为可比失败了,
芮芮兴,
芮芮又兴起,
突厥亡,
突厥灭亡了,
延陀盛。
延陀又强盛。
时以古人虚外实内,
因此古人谦虚对待外族而巩固内部,
怀之以德,
用仁德信义感化他们。
为恶在夷不在华,
作恶在于异族而不在于中华,
失信在彼不在此。
失信在于他们而不在于我们。
伏惟陛下圣德无涯,
陛下圣德无边,
威灵远震,
威灵远震,
遂平高昌,
于是平定高昌,
破吐浑,
击败吐浑,
立延陀,
封立延陀,
灭颉利。
剪灭颉利。
轻刑薄赋,
减轻刑罚薄征赋税,
庶事无壅,
各种事务没有阻滞,
菽粟丰贱,
粮食富足便宜,
祥符累臻。
吉祥的符瑞接连到来。
此则尧、舜、禹、汤不及陛下远矣。
这就是尧、舜、禹也不及陛下长久。
伏愿旁垂恺悌,
在下希望陛下对边疆远播教化之礼,
广兹含育,
广施含育之恩,
而常嗔绝域,
但常常怪罪极远的地域,
有意远藩,
有意疏远异族,
非偃伯兴文之道,
不是休战兴文的办法,
非止戈为武之义。
不是止息兵戈为武的行为。
臣以庸暗,
臣因为平凡愚昧,
忝居左右,
愧居陛下身边,
敢献瞽言,
斗胆奉献这些瞎话,
不胜战惧。
不胜战栗畏惧。”
时太宗欲亲征高丽,
当时太宗想亲自出征高丽,
顾谓侍臣曰“高丽莫离支贼杀其王,
环顾身边的侍臣对他们说“:高丽的莫离支这个叛贼杀了高丽王,
虐用其人。
虐待役使高丽的人民。
夫出师吊伐,
出师抚慰高丽的人民讨伐莫离支,
当乘机便,
应当趁这个机会,
今因其弑虐,
现在因为莫离支反叛亲君肆虐百姓,
诛之甚易”遂良对曰“陛下兵机神算,
讨伐他非常容易。”遂良回答说“:陛下兵机神算,
人莫能知。
人不能知。
昔隋末乱离,
从前隋末政治混乱,
手平寇乱。
陛下亲手平定敌贼。
及北狄侵边,
到北狄侵犯边疆,
西蕃失礼,
西蕃失礼,
陛下欲命将击之,
陛下想命令将领攻打它们,
群臣莫不苦谏,
群臣没有不苦言劝谏的,
陛下独断进讨,
陛下独自决断进军讨伐,
卒并诛夷。
结果都被治除平定。
海内之人,
境内的人民,
徼外之国,
域外的国家,
畏威慑伏,
害怕神威而恐惧屈服,
为此举也。
是因为您的这个举动。
今陛下将兴师辽东,
现在陛下准备兴师征伐辽东,
臣意荧惑。
臣心里迷惑。
何者。
为什么呢?
陛下神武,
陛下的神威武勇,
不比前代人君。
不比前代的帝王,
兵既渡辽,
军队既然渡海伐辽,
指期克捷,
只期望攻克获胜,
万一差跌,
万一不能取胜,
无以威示远方,
没有威力向远方显示,
若再发忿兵,
如果再发动忿怒的兵众,
则安危难测”太宗深然之。
就安危难测了。”太宗认为他说得很对。
兵部尚书李勣曰“近者延陀犯边,
兵部尚书李责力说:“近来延陀进犯边疆,
陛下必欲追击,
陛下必定想追击,
此时陛下取魏徵之言,
这时陛下采纳魏征的意见,
遂失机会。
就失去了机会。
若如圣策,
假若依照陛下圣明的决策,
延陀无一人生还,
延陀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
可五十年间疆场无事”帝曰“诚如卿言,
可以确保五十年内疆场没有战争。”太宗说“:确实像你说的这样,
由魏徵误计耳。
因为魏征而误大计了。
朕不欲以一计不当而尤之,
朕不想因一计不当,而指责他,
后有良算,
现在既然又有良策,
安肯矢谋”由是从勣之言,
怎么肯再失谋。”因此听从了李责力的意见,
经画渡辽之师。
策划安排渡海伐辽的军队。
遂良以太宗锐意三韩,
遂良因为太宗专心一意想攻打三韩,
惧其遗悔,
恐怕他留下悔恨,
翌日上疏谏曰:
第二天上疏劝谏说:
臣闻有国家者譬诸身,
“臣听说国家譬如身体,
两京等于心腹,
两京等于心腹,
四境方乎手足,
四境好比是手足,
他方绝域,若在身外。
他方远地好像是在身体之外,
臣近于坐下,
臣近在陛下身边坐下,
伏奉口敕,布语臣下,
伏在地上奉听陛下口令,
云自欲伐辽。
说自己想征伐辽东。
臣数夜思量,
臣数夜思量这事,
不达其理。
不明白这当中的道理。
高丽王为陛下之所立,
高丽王是陛下所立,
莫离支辄杀其主,
莫离支擅自杀他的君主,
陛下讨逆收地,
陛下讨伐逆贼收回领地,
斯实乘机。
这确实是机会。
关东赖陛下德泽,
关东依靠陛下仁德的恩泽,
久无征战,
长期没有战争,
但命二、三勇将,发兵四、五万,
只须命令二三名勇将发动四五万兵士,
飞石轻梯,
放飞石用轻梯,
取如回掌。
攻取它易如反掌。
夫圣人有作,
圣人的作为,
必履常规,
必须遵循常规,
贵能克平凶乱,
贵在能攻克平定凶暴动乱,
驾驭才杰。
驾驭贤才杰士。
惟陛下弘两仪之道,
只有陛下弘扬天地之道,
扇三五之风,
煽动三皇五帝之风,
提厉人物,
提拔人物,
皆思效命。
都想尽力效命。
昔侯君集、李靖,
从前侯君集、李责力,
所谓庸夫,
都是人们所说的庸夫,
犹能扫万里之高昌,
尚且能扫平万里的高昌,
平千载之突厥,
平定千年的突厥,
皆是陛下发踪指示,
都是陛下指挥作战,
声归圣明。
声望归于陛下的圣明。
臣旁求史籍,
臣广泛地寻求史籍,
讫乎近代,
到近代为止,
为人之主,
作为君主,
无自伐辽,
没有御驾亲征攻伐辽的,
人臣往征,
人臣去征伐,
则有之矣。
那是有的。
汉朝则荀彘、杨仆,
汉朝有荀彘、杨仆,
魏代则毌丘俭、王颀。
魏代就有毋丘俭、王颀;
司马懿犹为人臣,
司马懿出征时尚为人臣,
慕容真僭号之子,
慕容真是一个超越本分自己称帝的人的儿子,
皆为其主长驱高丽,
都为他们的君主长驱高丽,
虏其人民,
掳掠那里的人民,
削平城垒。
削平高丽的城垒。
陛下立功同于天地,
陛下立功等同于天地,
美化包于古昔,
好的风尚包容了古代往昔,
自当超迈于百王,
自然应当超越历代百王,
岂止俯同于六子。
难道止降格等同于上述的六个臣子。
陛下昔翦平寇逆,
陛下从前剪平敌寇逆贼,
大有爪牙,
有很多武臣,
年齿未衰,
年纪未老,
犹堪任用,
还可以任用,
匪唯陛下之所使,
不是只有陛下自己可以出使,
亦何行而不克。
又有什么征而不胜的。
方今太子新立,
“刚巧现在太子刚刚封立,
年实幼少,
年纪确实幼小;
自余藩屏,
自己余下的保卫,
陛下所知。
陛下是知道的。
今一旦弃金汤之全,
现在一旦抛弃金城汤池一样坚固的安全,
渡辽海之外,
远渡辽海之外,
臣忽三思,
臣忽然三思,
烦愁并集。
烦虑愁绪交集。
大鱼依于巨海,
大鱼依靠巨海,
神龙据于川泉,
神龙凭据江河源泉,
此谓人君不可轻而远也。
这是说人君不可以轻易地远征。
且以长辽之左,
况且在长辽左方,
或遇霖淫,
或许遇到大雨连绵不断,
水潦腾波,
大水积聚波浪翻腾,
平地数尺。
平地淹没,水深数尺。
夫带方、玄菟,
带方、玄菟,
海途深渺,
海途深远无边,
非万乘所宜行践。
不是万乘之尊的帝王适宜行走践踏的地方。
东京太原,
东京、太原,
谓之中地,
称为中心地带,
东撝可以为声势,
东边指挥可以造声势,
西指足以摧延陀,
西边指挥足可以摧毁延陀,
其于西京,
它对于西京,
迳路非远,
路途不远。
为其节度,
可以在此节制调度,
以设军谋,
设置军事谋划,
系莫离支颈,
绑住莫离支的头颈,
献皇家之庙。
献进皇家的宗庙。
此实处安全之上计,
这确实是使国家处于安全的上策,
社稷之根本,
社稷的根本,
特乞天慈,
特此乞求陛下降慈悲之恩,
一垂省察。
明察垂省臣之所议。”
太宗不纳。
太宗不采纳遂良的意见。
十八年,
贞观十八年(644),
拜黄门侍郎,
拜遂良为黄门侍郎,
参综朝政。
参与总揽朝政。
高丽莫离支遣使贡白金,
高丽莫离支派遣使者进贡白金,
遂良言于太宗曰“莫离支虐弑其主,
遂良对太宗说:“莫离支虐杀他的君主,
九夷所不容,
他的罪过九族所不容,
陛下以之兴兵,
陛下因此举兵,
将事吊伐,
准备抚慰高丽百姓征伐莫离支,
为辽山之人报主辱之耻。
为辽山人民的君主受辱报仇雪耻。
古者,
古时候,
讨弑君之贼,
讨伐杀君的叛贼,
不受其赂。
不受他的贿赂。
昔宋督遗鲁君以郜鼎,
从前杀君的叛臣宋督送给鲁国国君郜鼎,
桓公受之于太庙,
鲁桓公接受了郜鼎,把它安放在太庙里,
臧哀伯谏曰:
臧哀伯劝谏说‘:
君人者昭德塞违,
国君显示德行禁止邪恶,
今灭德立违,
而今消灭德行建立邪恶,
而置其赂器于太庙,
而在太庙安置叛贼贿赂的器物,
百官象之,
百官仿效它,
其又何诛焉。
又怎么诛灭叛贼呢?
武王克商,
武王攻取商,
迁九鼎于洛邑,
把九鼎迁到洛邑,
义士犹或非之,
义士还有非议他的,
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置诸太庙,
何况把显示邪恶叛乱的贿赂器物安置在太庙,
其若之何。
这像什么样子呢?
夫《春秋》之书,
’《春秋》这部书,
百王取法,
百王效法,
若受不臣之筐篚,
如果收受背叛君主之人的器物,
纳弑逆之朝贡,
接纳杀君逆贼的朝贡,
不以为愆,
不认为是过错,
何所致伐。
怎么讨伐?
臣谓莫离支所献,
臣认为莫离支所献的白金,
自不得受”太宗纳焉,
自然不能接受。”太宗采纳这个意见,
以其使属吏。
把进贡的白金交给了使者的属员。
太宗既灭高昌,
太宗已经灭了高昌,
每岁调发千馀人防遏其地,
每年调派一千多人防范控制高昌,
遂良上疏曰:
遂良上疏说:
臣闻古者哲后,
“臣听说古代圣明的君主,
必先事华夏而后夷狄,
必定先治理华夏之后再治理异族夷狄,
务广德化,
从事扩大道德教化,
不事遐荒。
不使它远离衰败。
是以周宣薄伐,
因此周宣王少征伐,
至境而止。
到边境而止;
始皇远塞,
秦始皇于边塞穷兵黩武,
中国分离。
中国分离。
汉武负文、景之聚财,
汉武帝依仗文帝、景帝聚集的财物,
玩士马之馀力,
凭借军事上的余威,
始通西域,
开始与西域交往,
初置校尉。
开始设置校尉。
军旅连出,
军队接连出征,
将三十年。
近三十年。
复得天马于宛城,
又在宛城得到天马,
采蒲萄于安息。
在安息采到葡萄。
而海内虚竭,
然而境内空虚衰竭,
生人失所,
生民百姓流离失所,
租及六畜,
租税征到六畜,
算至舟车,
算计到了车船,
因之凶年,
因此遇到灾年,
盗贼并起,
盗贼并起。
搜粟都尉桑弘羊复希主意,
搜粟都尉桑弘羊又观望君主的意思,
遣士卒远田轮台,
派士卒在轮台屯田,
筑城以威西域。
筑城来威胁西域。
帝翻然追悔,
汉武帝很快而彻底地追溯以往而悔悟,
情发于中,
感情从中引发,
弃轮台之野,
放弃了轮台的田野,
下哀痛之诏,
降下文辞凄切悲伤的诏书,
人神感悦,
人与神都感动得心悦诚服,
海内乃康。
境内才安乐。
向使武帝复用弘羊之言,
假使武帝又采用桑弘羊的意见,
天下生灵皆尽之矣。
天下的生灵都将殄灭殆尽。
是以光武中兴,
因此光武年间国家兴旺,
不逾葱岭,
势力不越过葱岭;
孝章即位,
孝章即位,
都护来归。
西域都护来归顺。
陛下诛灭高昌,
“陛下诛灭高昌,
威加西域,
威力施加到西域,
收其鲸鲵,
收容那里凶恶的人,
以为州县。
作为州县。
然则王师初发之岁,
然而君主的军队开始出发的时候,
河西供役之年,
就是河西供役之时,
飞刍挽粟,
车船飞驰急运粮草,
十室九空,
仓库十室九空,
数郡萧然,
数郡萧条,
五年不复。
五年都不能恢复。
陛下岁遣千馀人远事屯戍,
陛下每年派遣一千多人到很远的地方从事耕作防卫,
终年离别,
与家人终年离别,
万里思归。
万里思归。
去者资装,
去的人费用行装,
自须营办,
自己必须料理准备,
既卖菽粟,
卖完粮食,
倾其机杼。
倒下机杼。
经途死亡,
路途中的死亡,
复在其外,
还在这以外,
兼遣罪人,
同时遣送罪人,
增其防遏。
又须增加对他们的防范控制。
彼罪人者,
那些罪人,
生于贩肆,
生活在从事买卖的集市,
终朝惰业,
整天不务正业,
犯禁违公。
犯禁违法,
止能扰于边城,
只会在边城扰乱,
实无益于行阵。
确实对战阵无益。
所遣之内,
所遣送的罪人中,
复有逃亡,
又有逃亡,
官司捕捉,
官府捕捉,
为国生事。
给国家造成事端。
高昌途路,
去高昌的路途,
沙碛千里,
沙漠千里,
冬风冰冽,
冬季寒风凛冽,
夏风如焚。
夏天炎风如焚,
行人去来,
来往的行人,
遇之多死。
遇到这样的风大多死去。
《易》云“安不忘危,
《易经》说‘:安不忘危,
理不忘乱”设令张掖尘飞,
理不忘乱。’假如张掖发生骚乱,
酒泉烽举,
酒泉出现战事,
陛下岂能得高昌一人菽粟而及事乎。
陛下难道能够得到高昌一人的粮食来应付这些事吗?
终须发陇右诸州,
最终必须发动陇右各州,
星驰电击。
像流星奔驰雷电闪击般迅速地赶来救援。
由斯而言,
由此而言,
此河西者方于心腹,
这河西比方是处在心腹,
彼高昌者他人手足,
那高昌是他人的手足,
岂得糜费中华,
怎么能够耗费中华的资财,
以事无用。
用来从事没有用的事?
《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其此之谓乎。
《尚书》说‘:不做无益害有益。’它所说的正是这种情形吧!
陛下道映先天,
“陛下道德反映了天赋,
威行无外,
威力不施到域外,
平颉利于沙塞,
在沙塞平定颉利,
灭吐浑于西海。
在西海消灭吐谷浑。
突厥余落,
突厥残余的部落,
为立可汗。
为他们册立可汗,
吐浑遗氓,
吐谷浑遗留下来的田民,
更树君长。
重新树立君长。
复立高昌,
又重建高昌,
非无前例,
不是没有前例,
此所谓有罪而诛之,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有罪就诛灭它,
既伏而立之。
已经归服就扶立它。
四海百蛮,
四海及域外百族,
谁不闻见,
谁没有听到看到,
蠕动怀生,
但凡天下生灵,
畏威慕德。
都会畏惧威力仰慕德行。
宜择高昌可立者立之,
应当选择高昌可以册立的人册立他为可汗,
征给首领,
征召首领,
遣还本国,
送还原来的国家,
负戴洪恩,
使他们承受洪恩,
长为藩翰。
长期成为边境的屏障。
中国不扰,
中原不受侵扰,
既富且宁,
既富足又安宁,
传之子孙,
把这一切传给子孙,
以贻永世。
遗留永世。”
二十年,
贞观二十年(646),
太宗于寝殿侧别置一院,
太宗在寝殿旁边另外设置一个庭院,
令太子居,
让太子居住,
绝不令往东宫。
绝不让他到东宫去。
遂良复上疏谏曰:
遂良又上疏进谏说:
臣闻周世问安,
“臣听说周代问安,
三至必退,
来三次一定退下,
汉储视膳,
汉朝的太子视膳(侍养义母长辈的礼节),
五日乃来。
五天才来。
前贤作法,
从前圣人的做法,
规模弘远。
规模远大。
礼曰“男子十年出就外傅,
礼说:男子十岁出门就读在教师门下,
出宿于外,
住宿在外边,
学书计也。
是为他的学业盘算。
然则古之达者,
然而古代的贵人,
岂无慈心。
难道没有慈心,
减兹私爱,
减此私爱,
欲使成立。
是想使他成长自立。
凡人尚犹如此,
世俗人尚且还能这样,
况君之世子乎。
何况国君的太子呢?
自当春诵夏弦,
自然应当春天诵读诗篇,夏天依弦乐和奏而歌唱,
亲近师傅,
亲近老师,
体人间之庶事,
体察人间的各种事情,
适君臣之大道,
适应君臣的道理,
使翘足延首,
即使举足伸头远望,
皆聆善声。
都听到高雅的音乐声。
若献岁之有阳春,
好像一年的开始有阳春,
玄天之有日月,
青天有日月,
弘此懿德,
弘扬这一美德,
乃作元良。
才做太子。
伏惟陛下道育三才,
在下考虑陛下道德孕育三才,
功包九有,
功绩包容九州,
亲树太子,
亲自树立太子,
莫不欣欣。
天下没有不感到喜乐自得的。
既云废昏立明,
既然说废黜糊涂的太子册立英明的太子,
须称天下瞻望,
必须称得上是天下仰望的楷模,
而教成之道,
然而教育他成长的方法,
实深乖阙。
确实十分错误。
不离膝下,
太子不离父母,
常居宫内,
平常住在宫内,
保傅之说无畅,
对师傅的说教不痛快,
经籍之谈蔑如。
蔑视经书谈论的道理。
且朋友不可以深交,
况且朋友不能深入交往,
深交必有怨。
深入交往必定有怨恨;
父子不可以滞爱,
父子不可以溺爱,
滞爱或生愆。
溺爱或许会产生过失。
伏愿远览殷、周,
希望陛下远看殷、周的做法,
近遵汉、魏,
接近遵行汉、魏的方法,
不可顿革,
不可以马上改变,
事须阶渐。
这事必须一步一步地逐渐改变。
尝计旬日,
试着以十天作为一个阶段,
半遣还宫,
一半的时间送回宫中,
专学艺以润身,
使太子专心学习技艺来润泽自己,
布芳声于天下,
在天下传布美好的名声,
则微臣虽死,
那么微臣即使是死了,
犹曰生年。
也可以说是和活着一样。”
太宗从之。
太宗听从了他的意见。
遂良前后谏奏及陈便宜书数十上,
遂良前后谏奏及陈便宜书数十以上,
多见采纳,
多被太宗采纳。
其年,
那年,
加银青光禄大夫。
担任银青光禄大夫。
二十一年,
贞观二十一年(647),
以本官检校大理卿,
遂良以本官的身份检校大理卿,
寻丁父忧解。
不久为父亲居丧期满。
明年,
第二年,
起复旧职,
起用他恢复旧职,
俄拜中书令。
接着被拜为中书令。
废立皇后之争
二十三年,
太宗寝疾,
召遂良及长孙无忌入卧内,
谓之曰“卿等忠烈,
简在朕心。
昔汉武寄霍光,
刘备托葛亮,
朕之后事,
一以委卿。
太子仁孝,
卿之所悉,
必须尽诚辅佐,
永保宗社”又顾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
国家之事,
汝无忧矣”仍命遂良草诏。
高宗即位,
赐爵河南县公。
永徽元年,
进封郡公。
寻坐事出为同州刺史。
三年,
征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监修国史,
加光禄大夫。
其月,
又兼太子宾客。
四年,
代张行成为尚书右仆射,
依旧知政事。
六年,
高宗将废皇后王氏,
立昭仪武氏为皇后,
召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勣、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及遂良以筹其事。
将入,
遂良谓无忌等曰“上意欲废中宫,
必议其事,
遂良今欲陈谏,
众意如何”无忌曰“明公必须极言,
无忌请继焉”及入,
高宗难于发言,
再三顾谓无忌曰“莫大之罪,
绝嗣为甚。
皇后无胤息,
昭仪有子,
今欲立为皇后,
公等以为何如”遂良曰“皇后出自名家,
先朝所娶,
伏事先帝,
无愆妇德。
先帝不豫,
执陛下手以语臣曰:
我好儿好妇,
今将付卿。
陛下亲承德音,
言犹在耳。
皇后自此未闻有愆,
恐不可废。
臣今不敢曲从,
上违先帝之命,
特愿再三思审。
愚臣上忤圣颜,
罪合万死,
但愿不负先朝厚恩,
何顾性命”遂良致笏于殿陛,
曰“还陛下此笏”仍解巾叩头流血。
帝大怒,
令引出。
长孙无忌曰“遂良受先朝顾命,
有罪不加刑”翌日,
帝谓李勣曰“册立武昭仪之事,
遂良固执不从。
遂良既是受顾命大臣,
事若不可,
当且止也”勣对曰“此乃陛下家事,
不合问外人”帝乃立昭仪为皇后,
左迁遂良潭州都督。
显庆二年,
转桂州都督。
未几,
又贬为爱州刺史。
明年,
卒官,
年六十三。
韩瑗申冤与来济忠节
遂良卒后二岁馀,
许敬宗、李义府奏言长孙无忌所构逆谋,
并遂良扇动,
乃追削官爵,
子孙配流爱州。
弘道元年二月,
高宗遗诏放还本郡。
神龙元年,
则天遗制复遂良及韩瑗爵位。
韩瑗,
雍州三原人也。
祖绍,
隋太仆少卿。
父仲良,
武德初为大理少卿,
受诏与郎楚之等掌定律令。
仲良言于高祖曰“周代之律,
其属三千,
秦法已来,
约为五百。
若远依周制,
繁紊更多。
且官吏至公,
自当奉法,
苟若徇己,
岂顾刑名。
请崇宽简,
以允惟新之望”高祖然之。
于是采定《开皇律》行之,
时以为便。
贞观中,
位至刑部尚书、秦州都督府长史、颍川县公。
瑗少有节操,
博学有吏才。
贞观中,
累至兵部侍郎,
袭父颍川公。
永徽三年,
拜黄门侍郎。
四年,
与中书侍郎来济皆同中书门下三品,
监修国史。
五年,
加银青光禄大夫。
六年,
迁侍中,
其年兼太子宾客。
时高宗欲废王皇后,
瑗涕泣谏曰“皇后是陛下在藩府时先帝所娶,
今无愆过,
欲行废黜,
四海之士,
谁不惕然。
且国家屡有废立,
非长久之术。
愿陛下为社稷大计,
无以臣愚,
不垂采察”帝不纳。
明日,
瑗又谏,
悲泣不能自胜。
帝大怒,
促令引出。
寻而尚书左仆射褚遂良以忤旨左授潭州都督,
瑗复上疏理之曰:
古之圣王,
立谏鼓,
设谤木,
冀欲闻逆耳之言,
甘苦口之议,
发扬大化,
裨益洪猷,
垂令誉于将来,
播休声于不朽者也。
伏见诏书以褚遂良为潭州都督,
臣夙夜思之,
用增感激。
臣识惭知远,
业谢通经,
载抚愚情,
诚为未可。
遂良运偶升平,
道昭前烈,
束发从宦,
方淹累稔。
趋侍陛下,
俄历岁年,
不闻涓滴之愆,
常睹勤劳之效。
竭忠诚于早岁,
罄直道于兹年。
体国忘家,
捐身徇物,
风霜其操,
铁石其心。
诚可重于皇明,
讵专方于曩昔。
且先帝纳之于帷幄,
寄之以心膂,
德逾水石,
义冠舟车,
公家之利,
言无不可。
及缠悲四海,
遏密八音,
竭忠国家,
亲承顾托,
一德无二,
千古懔然。
此不待臣言,
陛下备知之矣。
臣尝有此心,
未敢闻奏。
且万姓失业,
旰食忘劳。
一物不安,
纳隍轸虑,
在于微细,
宁得过差。
况社稷之旧臣,
陛下之贤佐,
无闻罪状,
斥去朝廷,
内外氓黎,
咸嗟举措。
观其近日言事,
披诚恳切,
讵肯后陛下之德,
异于尧、舜。
惧陛下之过,
尘于史册。
而乃深遭厚谤,
重负丑言,
可以痛志士之心,
损陛下之明也。
臣闻晋武弘裕,
不贻刘毅之诛。
汉祖深仁,
无恚周昌之直。
而遂良被迁,
已经寒暑,
违忤陛下,
其罚塞焉。
伏愿缅鉴无辜,
稍宽非罪,
俯矜微款,
以顺人情。
疏奏,
帝谓瑗曰“遂良之情,
朕亦知之矣。
然其悖戾犯上,
以此责之,
朕岂有过,
卿言何若是之深也”瑗对曰“遂良可谓社稷忠臣,
臣恐以谀佞之辈,
苍蝇点白,
损陷忠贞。
昔微子去之而殷国以亡,
张华不死而纲纪不乱,
国之欲谢,
善人其衰。
今陛下富有四海,
八纮清泰,
忽驱逐旧臣,
而不垂省察乎。
伏愿违彼覆车,
以收往过,
垂劝诫于事君,
则群生幸甚”帝竟不纳。
瑗以言不见用,
忧愤上表,
请归田里,
诏不许。
显庆二年,
许敬宗、李义府希皇后之旨,
诬奏瑗与褚遂良潜谋不轨,
以桂州用武之地,
故授遂良桂州刺史,
实以为外援。
于是更贬遂良为爱州刺史,
左授瑗振州刺史。
四年,
卒官,
年五十四。
明年,
长孙无忌死,
敬宗等又奏瑗与无忌通谋,
遣使杀之。
及使至,
瑗已死,
更发棺验尸而还,
籍没其家,
孙配徙岭表。
神龙元年,
则天遗制令复其官爵。
来济,
扬州江都人,
隋左翊卫大将军荣国公护子也。
宇文化及之难,
阖门遇害。
济幼逢家难,
流离艰险,
而笃志好学,
有文词,
善谈论,
尤晓时务。
举进士,
贞观中累转通事舍人。
太子承乾之败,
太宗谓侍臣曰“欲何以处承乾”群臣莫敢对,
济进曰“陛下上不失作慈父,
下得尽天年,
即为善矣”帝纳其言。
俄除考功员外郎。
十八年,
初置太子司议郎,
妙选人望,
遂以济为之,
仍兼崇贤馆直学士。
寻迁中书舍人,
与令狐德棻等撰《晋书》。
永徽二年,
拜中书侍郎,
兼弘文馆学士,
监修国史。
四年,
同中书门下三品。
五年,
加银青光禄大夫,
以修国史功封南阳县男,
赐物七百段。
六年,
迁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
时高宗欲立昭仪武氏为宸妃,
济密表谏曰“宸妃古无此号,
事将不可”武皇后既立,
济等惧不自安。
后乃抗表称济忠公,
请加赏慰,
而心实恶之。
显庆元年,
兼太子宾客,
进爵为侯,
中书令如故。
二年,
又兼太子詹事。
寻而许敬宗等奏济与褚遂良朋党构扇,
左授台州刺史。
五年,
徙庭州刺史。
龙朔二年,
突厥入寇,
济总兵拒之,
谓其众曰“吾尝挂刑网,
蒙赦性命,
当以身塞责,
特报国恩”遂不释甲胄赴贼,
没于阵。
时年五十三,
赠楚州刺史,
给灵舆递还乡。
有文集三十卷,
行于代。
上官仪文才与冤狱
济兄亘,
有学行,
与济齐名。
上元中,
官至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上官仪,
本陕州陕人也。
父弘,
隋江都宫副监,
因家于江都。
大业末,
弘为将军陈棱所杀,
仪时幼,
藏匿获免。
因私度为沙门,
游情释典,
尤精《三论》,
兼涉猎经史,
善属文。
贞观初,
杨仁恭为都督,
深礼待之。
举进士。
太宗闻其名,
召授弘文馆直学士。
累迁秘书郎。
时太宗雅好属文,
每遣仪视草,
又多令继和,
凡有宴集,
仪尝预焉。
俄又预撰《晋书》成,
转起居郎,
加级赐帛。
高宗嗣位,
迁秘书少监。
龙朔二年,
加银青光禄大夫、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
兼弘文馆学士如故。
本以词彩自达,
工于五言诗,
好以绮错婉媚为本。
仪既贵显,
故当时多有效其体者,
时人谓为上官体。
仪颇恃才任势,
故为当代所嫉。
麟德元年,
宦者王伏胜与梁王忠抵罪,
许敬宗乃构仪与忠通谋,
遂下狱而死,
家口籍没。
子庭芝,
历位周王府属。
与仪俱被杀。
庭芝有女,
中宗时为昭容,
每侍帝草制诰,
以故追赠仪为中书令、秦州都督、楚国公。
庭芝黄门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
仍令以礼改葬。
史臣总评
史臣曰:
褚河南上书言事,
亹亹有经世远略。
魏徵、王珪之后,
骨鲠风彩,
落落负王佐器者,
殆难其人。
名臣事业,
河南有焉。
昔齐人馈乐而仲尼去,
戎王溺妓而由余奔,
妇人之言,
圣哲惧罹其祸,
况二佞据衡轴之地,
为正人之魑魅乎。
古之志士仁人,
一言相期,
死不之悔,
况于君臣之间,
受托孤之寄,
而以利害祸福,
忘平生之言哉。
而韩、来诸公,
可谓守死善道,
求福不回者焉。
赞曰:
褚公之言,
和乐愔愔,
钟石在虡,
动成雅音。
二猘双吠,
三贤一心。
人皆观望,
我不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