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仲连义不帝秦
鲁仲连者,齐人也。
鲁仲连是齐国人。
好奇伟俶傥
之画策,
长于阐发奇特宏伟卓异不凡的谋略,
而不肯仕宦任职,
却不肯作官任职,
好持高节。
愿意保持高风亮节。
游于赵。
他曾客游赵国。
赵孝成王时,
赵孝成王时,
而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余万,
秦王派白起在长平前后击溃赵国四十万军队,于是,
秦兵遂东围邯郸。
秦国的军队向东挺进,围困了邯郸。
赵王恐,
赵王很害怕,
诸候之救兵莫敢击秦军。
各国的救兵也没有谁敢攻击秦军。
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
魏安釐王派出将军晋鄙营救赵国,
畏秦,
因为畏惧秦军,
止于荡阴不进。
驻扎在汤阴不敢前进。
魏王使客将军
新垣衍间入邯郸,
魏王派客籍将军新垣衍,从隐蔽的小路进入邯郸,
因平原君谓赵王曰:
通过平原君的关系见赵王说:
“秦所为急围赵者,
“秦军所以急于围攻赵国,
前与齐湣王争强为帝,
是因为以前和齐湣王争强称帝,
已而复归帝
;
不久又取消了帝号;
今齐(湣王)已益弱,
如今齐国已然更加削弱,
方今唯秦雄天下,
当今只有秦国称雄天下,
此非必贪邯郸,
这次围城并不是贪图邯郸,
其意欲复求为帝。
他的意图是要重新称帝。
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
赵国果真能派遣使臣尊奉秦昭王为帝,
秦必喜,
秦王一定很高兴,
罢兵去。”
就会撤兵离去。”
平原君犹预
未有所决。
平原君犹豫不能决断。
此时鲁仲连适
游赵,
这时,鲁仲连客游赵国,
会
秦围赵,
正赶上秦军围攻邯郸,
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
听说魏国想要让赵国尊奉秦昭王称帝,
乃见平原君曰:
就去晋见平原君说:
“事将奈何?”
“这件事怎么办?”
平原君曰:
平原君说:
“胜也何敢言事!
“我哪里还敢谈论这样的大事!
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
前不久,在国外损失了四十万大军,
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
而今,秦军围困邯郸,又不能使之退兵。
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
魏王派客籍将军新垣衍让赵国尊奉秦昭王称帝,眼下,
今其人在是。
那个人还在这儿。
胜也何敢言事!”
我哪里还敢谈论这样的大事!”
鲁仲连曰:
鲁仲连说:
“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
“以前我认为您是天下贤明的公子,
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
今天我才知道您并不是天下贤明的公子。
梁客新垣衍安在?
魏国的客人新垣衍在哪儿?
吾请为君责而归之。”
我替您去责问他并且让他回去。”
平原君曰:
平原君说:
“胜请为绍介
而见之于先生。”
“我愿为您介绍,让他跟先生相见。”
平安君遂见新垣衍曰:
于是平原君见新垣衍说:
“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
“齐国有位鲁仲连先生,
今其人在此,
如今他就在这儿,
胜请为绍介,
我愿替您介绍,
交之于将军。”
跟将军认识认识。”
新垣衍曰:
新垣衍说:
“吾闻鲁仲连先生,
“我听说鲁仲连先生,
齐国之高士也。
是齐国志行高尚的人。
衍,人臣也,
我是魏王的臣子,
使事有职
,
奉命出使身负职责,
吾不愿见鲁仲连先生。”
我不愿见鲁仲连先生。”
平原君曰:
平原君说:
“胜既已泄之矣。”
“我已经把您在这儿的消息透露了。”
新垣衍许诺。
新垣衍只好应允了。
鲁仲连见新垣衍而无言。
鲁仲连见到新垣衍却一言不发。
新垣衍曰:
新垣衍说:
“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
“我看留在这座围城中的,
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
都是有求于平原君的人;
今吾观先生之玉貌,
而今,我看先生的尊容,
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
不像是有求于平原君的人,
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
为什么还长久地留在这围城之中而不离去呢?”
鲁仲连曰:
鲁仲连说:
“世以鲍焦为无从颂
而死者,
“世人认为鲍焦没有博大的胸怀而死去,
皆非也。
这种看法都错了。
众人不知,
一般人不了解他耻居浊世的心意,
则为一身*
。
认为他是为个人打算。
彼秦者,
那秦国,
弃礼仪而上
首功之国也,
是个抛弃礼仪而只崇尚战功的国家,
权使其士,
用权诈之术对待士卒,
虏使其民。
像对待奴隶一样役使百姓。
彼即
肆然而为帝,
如果让它无所忌惮地恣意称帝,
过而为政于天下,
进而统治天下,那么,
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
我只有跳进东海去死,
吾不忍为之民也。
我不忍心作它的顺民,
所为见将军者,
我所以来见将军,
欲以助赵也。”
是打算帮助赵国啊。”
新垣衍曰:
新垣衍说:
“先生助之将奈何?”
“先生怎么帮助赵国呢?”
鲁仲连曰:
鲁仲连说:
“吾将使梁及燕助之,
“我要请魏国和燕国帮助它,
齐、楚则固助之矣。”
齐、楚两国本来就帮助赵国了。”
新垣衍曰:
新垣衍说:
“燕则吾请以从矣;
“燕国嘛,我相信会听从您的;
若乃梁者,
至于魏国,
则吾乃梁人也,
我就是魏国人,
先生恶
能使梁助之?”
先生怎么能让魏国帮助赵国呢?”
鲁仲连曰:
鲁仲连说:
“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
“魏国是因为没看清秦国称帝的祸患,才没帮助赵国。
使梁睹秦称帝之害,
让魏国看清秦国称帝的祸患后,
则必助赵矣。”
就一定会帮助赵国。”
新垣衍曰:
新垣衍说:
“秦称帝之害何如?”
“秦国称帝后会有什么祸患呢?”
鲁仲连曰:
鲁仲连说:
“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
“从前,齐威王曾经奉行仁义,
率天下诸侯而朝周。
率领天下诸侯而朝拜周天子。当时,
周贫且微,
周天子贫困又弱小,
诸侯莫朝,
诸侯们没有谁去朝拜,
而齐独朝之。
唯有齐国去朝拜。
居岁余
,
过了一年多,
周烈王崩,
周烈王逝世,
齐后往,
齐王奔丧去迟了,
周怒,
新继位的周显王很生气,
赴于齐曰:
派人到齐国报丧说:“天子逝世,
‘天崩地坼
,
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大事,
天子下席
。
新继位的天子也得离开宫殿居丧守孝,睡在草席上,
东藩
之臣因齐后至,
东方属国之臣田婴齐居然敢迟到,
则斮
。
当斩。”
’齐威王勃然怒曰:
齐威王听了,勃然大怒,骂道:
‘叱嗟,
“呀呸!
而母婢也!
您母亲原先还是个婢女呢!”
’卒为天下笑。
最终被天下传为笑柄。
故生则朝周,
齐威王所以在周天子活着的时候去朝见,
死则叱之,
死了就破口大骂,
诚不忍其求也。
实在是忍受不了新天子的苛求啊。
彼天子固然,
那些作天子的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其无足怪。”
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新垣衍曰:
新垣衍说:
“先生独不见夫仆乎?
“先生难道没见过奴仆吗?
十人而从一人者,
十个奴仆侍奉一个主人,
宁
力不胜而智不若邪?
难道是力气赶不上、才智比不上他吗?
畏之也。”
是害怕他啊。”
鲁仲连曰:
鲁仲连说:
“呜呼;
“唉!
梁之比于秦若仆邪?”
魏王和秦王相比魏王像仆人吗?”
新垣衍曰:
新垣衍说:
“然。”
“是。”
鲁仲连曰:
鲁仲连说:
“吾将使秦王烹醢
梁王。”
“那么,我就让秦王烹煮魏王剁成肉酱?”
新垣衍怏然不悦,
新垣衍很不高兴不服气地说:
曰:
“哼哼,
“噫嘻,
先生的话,
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
也太过份了!
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
先生又怎么能让秦王烹煮了魏王剁成肉酱呢?”
鲁仲连曰:
鲁仲连说:
“固也,
“当然能够,
吾将言之。
我说给您听。
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
从前,九侯、鄂侯、文王是殷纣的三个诸侯。
九侯有子
而好,
九侯有个女儿长的姣美,
献之于纣,
把她献给殷纣,
纣以为恶
,
殷纣认为她长的丑陋,
醢九侯。
把九侯剁成肉酱。
鄂侯争之强,
鄂侯刚直诤谏,
辩之疾,
激烈辩白,
故脯
鄂侯。
又把鄂侯杀死做成肉干。
文王闻之,
文王听到这件事,
喟然而叹,
只是长长地叹息,
故拘之牖里之库
百日,
殷纣又把他囚禁在牖里监牢内一百天,
欲令之死。
想要他死。
曷为与人俱称王,
为什么和人家同样称王,
卒就脯醢之地?
最终落到被剁成肉酱、做成肉干的地步呢?
齐湣王之鲁,
齐湣王前往鲁国,
夷维子为执策而从,
夷维子替他赶着车子作随员。
谓鲁人曰:
他对鲁国官员们说:
‘子将何以待吾君?
‘你们准备怎样接待我们国君?
’鲁人曰:
’鲁国官员们说:
‘吾将以十太牢
待子之君。
‘我们打算用十副太牢的礼仪接待您的国君。
’夷维子曰:
’夷维子说:
‘子安取礼而来〔待〕吾君?
‘你们这是按照哪来的礼仪接待我们国君,
彼吾君者,
我那国君,
天子也。
是天子啊。
天子巡狩,
天子到各国巡察,
诸侯辟舍
,
诸侯例应迁出正宫,移居别处,交出钥匙,
纳管龠
,
撩起衣襟,
摄衽
抱机,
安排几桌,
视膳于堂下,
站在堂下伺候天子用膳,
天子已食,
天子吃完后,
乃退而听朝也。
才可以退回朝堂听政理事。
’鲁人投其龠,
’鲁国官员听了,
不果纳
€。
就关闭上锁,
不得入于鲁,
不让齐湣王入境。
将之薛,
齐湣王不能进入鲁国,
假途于邹。
打算借道邹国前往薛地。
当是时,
正当这时,
邹君死,
邹国国君逝世,
湣王欲入吊,
王想入镜吊丧,
夷维子谓邹之孤曰:
夷维子对邹国的嗣君说:
‘天子吊,
‘天子吊丧,
主人必将倍
殡棺,
丧主一定要把灵柩转换方向,
设北面于南方,
在南面安放朝北的灵位,
然后天子南面吊也。
然后天子面向南吊丧。
’邹之群邯曰:
’邹国大臣们说:
‘必若此,
‘一定要这样,
吾将伏剑而死。
我们宁愿用剑自杀。
’固不敢入于邹。
’所以王不敢进入邹国。
邹、鲁之臣,
邹、鲁两国的臣子,
生则不得事养,
国君生前不能够好好地侍奉,
死则不得赙襚
,
国君死后又不能周备地助成丧仪,
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
然而想要在邹、鲁行天子之礼,
邹、鲁之臣不果纳。
邹、鲁的臣子们终于拒绝齐湣王入镜。
今秦万乘之国也,
如今,秦国是拥有万辆战车的国家,
梁亦万乘之国也。
魏国也是拥有万辆战车的国家。
俱据万乘之国,
都是万乘大国,
各有称王之名,
又各有称王的名分,
睹其一战而胜,
只看它打了一次胜仗,
欲从而帝之,
就要顺从地拥护它称帝,
是使三晋
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
这就使得三晋的大臣比不上邹、鲁的奴仆、卑妾了。如果秦国贪心不足,
且秦无已而帝,
终于称帝,那么,
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
就会更换诸侯的大臣。
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
他将要罢免他认为不肖的,换上他认为贤能的人,罢免他憎恶的,换上他所喜爱的人。
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
还要让他的儿女和搬弄事非的姬妾,嫁给诸侯做妃姬,
处粱之宫。
住在魏国的宫廷里,
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
魏王怎么能够安安定定地生活呢?
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
而将军您又怎么能够得到原先的宠信呢?”
于是新垣衍起,
于是,新垣衍站起来,
再拜谢曰:
向鲁仲连连拜两次谢罪说:
“始以先生为庸人,
“当初认为先生是个普通的人,
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
我今天才知道先生是天下杰出的高士。
吾请出,
我将离开赵国,
不敢复言帝秦。”
再不敢谈秦王称帝的事了。”
秦将闻之,
秦军主将听到这个消息,
为却
军五十里。
为此把军队后撤了五十里。
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
恰好魏公子无忌夺得了晋鄙的军权率领军队来援救赵国,
击秦军,
攻击秦军,
秦军遂引而去。
秦军也就撤离邯郸回去了。
于是平原君欲封鲁连,
于是平原君要封赏鲁仲连,
鲁连辞让(使)者三,
鲁仲连再三辞让,
终不肯受。
最终也不肯接受。
平原君乃置酒,
平原君就设宴招待他,
酒酣起前,
喝道酒酣耳热时,平原君起身向前,
以千金为鲁连寿
。
献上千金酬谢鲁仲连。
鲁连笑曰:
鲁仲连笑着说:
“所贵于天下之士者,
“杰出之士所以被天下人崇尚,
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
是因为他们能替人排除祸患,消释灾难,解决纠纷而不取报酬。
即有取者,
如果收取酬劳,
是商贾之事
也,
那就成了生意人的行为,
而连不肯为也。”
我鲁仲连是不忍心那样做的。”
遂辞平原君而去,
于是辞别平原君走了,
终身不复见。
终身不再相见。
鲁仲连书退燕将
其后二十余年,
此后二十多年,
燕将攻下聊城,
燕将攻克聊城。
聊城人或谗之燕,
聊城有人在燕王面前说燕将的坏话,
燕将惧诛,
燕将害怕被诛杀,
因保守聊城,不敢归。
就据聊城不敢回去。
齐田单攻聊城岁余,
齐国田单攻打聊城一年多,
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
士兵们死了很多,却攻不下聊城。
鲁仲连乃为书,
鲁仲连就写了一封信,
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
系在箭上射进城去给燕将。
书曰:
信上写道:
吾闻之,
“我听说,
智者不倍时而弃利,
明智的人不违背时机而放弃有利的行动,
勇士不却
死而灭名,
勇士不迴避死亡而埋没名声,
忠臣不先身而后君。
忠臣不先顾及自己后顾及国君。
今公行一朝之忿,
如今您发泄一时的气忿,
不顾燕王之无臣,
不顾及燕王无法驾驭臣子,
非忠也;
是不忠;
杀身亡聊城,
战死身亡,丢掉聊城,
而威不信
于齐,
威名不能在齐国伸张,
非勇也;
是不勇;
功败名灭,
功业失败,名声破灭,
后世无称
焉,
后世无所称述,
非智也。
是不智。
三者世主不臣,
有这三条,当世的君主不以之为臣,
说士不载,
游说之士不会为之记载,
故智者不再计
,
所以聪明的人不能犹豫不决,
勇士不怯死。
勇士是不怕死的。
今死生荣辱,
如今是生死荣辱,
贵贱尊卑,
贵贱尊卑的关键,这时不能决断,
此时不再至,
时机不会再来,
愿公详计而无与俗同。
希望您详加计议而不要和俗人一般见识。
且楚攻齐之南阳,
况且,楚国进攻齐国的南阳,
魏攻平陆,
魏国进攻齐国的平陆,
而齐无南面之心,
而齐国并没有向南反击的意图,
以为亡南阳之害小,
认为丢掉南阳的损失小,
不如得济北之利大,
比不上夺得济北的利益大,
故定计审处之。
所以作出这样的决策来执行。
今秦人下兵,
如今秦国派出军队,
魏不敢东面;
魏国不敢向东进军;
衡秦
之势成,
秦国连横的局面就形成了,
楚国之形危;
楚国的形势就危机了;
齐弃南阳,
齐国放弃南阳,
断右壤,
断弃右边的国土而不救,
定济北,
平定济北,
计犹且为之也。
是权衡得失定下的决策。
且夫齐之必决于聊城,
况且齐国决心夺回聊城,
公勿再计。
您不要再犹豫了,
今楚魏交退于齐,而燕救不至。
现在楚、魏两国军队都先后从齐国撤回而燕国救兵又没到。
以全齐之兵,
齐国全部的兵力,
无天下之规
、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
对天下别无谋求,全力攻打聊城,如果还要据守已经围困了一年多的聊城,
则臣见公之不能得也。
我看您是办不到的。
且燕国大乱,
而且燕国发生动乱,
君臣失计,
君臣束手无策,
上下迷惑,
上下迷惑,
栗腹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
栗腹带领十万大军在国外连续打了五次败仗,
以万乘之国被围于赵,
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却被赵国包围,
壤削主困,
土地削减,国君被困,
为天下僇
笑。
被天下人耻笑。
国敝而祸多,
国家衰败,祸患丛起,
民无所归心。
民心浮动。
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齐之兵,
如今,您又用聊城疲惫的军民抵抗整个齐国军队的进攻,
是墨翟之守也。
这如同墨翟一样地善于据守了。
食人炊骨,
缺乏粮食吃人肉充饥,没有柴烧,烧人的骨头,
士无反外之心,
士兵却没有叛离之心,
是孙膑之兵也。
这如同孙膑一样擅长带兵啊。
能见于天下。
您的本领已在天下显现。
虽然,
虽然如此,
为公计者,
可是替您考虑,
不如全车甲以报于燕。
不如保全兵力用来答谢燕国。
车甲全而归燕,
兵力完好回归燕国,
燕往必喜;
燕王一定高兴;
身全而归于国,
身体完好地回归本国,
士民如见父母,
百姓好像重见父母,
交游攘臂而议于世,
朋友们到一起都会振奋地称赞、推崇,
功业可明。
功业可得以显扬。
上辅孤主以制群臣,
对上,辅佐国君统率群臣;
下养百姓以资说士,
对下,既养百姓又资游说之士,
矫国更俗
,
矫正国事,更换风俗,
功名可立也。
事业名声都可以建立。如果没有回归燕国的心志,
亡
意亦捐燕弃世,
就放弃燕国,摒弃世俗的议论,
东游于齐乎?
向东到齐国来,
裂地定封,
齐国会割裂土地予以分封,
富比乎陶、卫,
使您富贵得可以和魏冉、商鞅相比,
世世称孤,
世世代代称孤道寡,
与齐久存,
和齐国长久并存,
又一计也。
这也是一种办法。
此两计者,
这两种方案,
显名厚实也,
是显扬名声丰厚实惠的好主意,希望您仔细地考虑,
愿公详计而审处一焉。
审慎地选择其中一条。
且吾闻之,
我听说,
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
谋求小节的人不能成就荣耀的名声,
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
以小耻为耻的人不能建立大的功业。
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钩
,
从前管仲射中桓公的衣带钩,
篡也;
是犯上;
遗公子纠不能死,
放弃公子纠而不能随他去死,
怯也;
是怯懦;
束缚桎梏
,
身带刑具被囚禁,
辱也。
是耻辱。
若此三行者,
具有这三种情况的人,
世主不臣而乡
里不通。
国君不用他作臣子而乡亲们不会跟他来往。
乡使管子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
于齐,
当初假使管子长期囚禁死在牢狱而不能返回齐国,
则亦名不免为辱人贱行矣。
那么也不免落个行为耻辱、卑贱的名声。
臧获
且羞与之同名矣,
连奴卑和他同名都感到羞耻,
况世俗乎!
何况社会上的舆论呢!
故管子不耻身在缧绁
之中而耻天下之不治,
所以管仲不因为身在牢狱感到耻辱,却以天下不能太平感到耻辱,
不耻不死公子纠而耻威之不信于诸侯,
不以未能随公子纠去死感到耻辱,却以不能在诸侯中显扬威名感到耻辱,
故兼三行之过而为五霸首,
因此他虽然兼有犯上、怕死、受辱三重过失,却辅佐齐桓公成为五霸之首,
名高天下而光烛
邻国。
他的名声比天下任何人都高,而他的光辉照耀着邻国。
曹子为鲁将,
曹沫作鲁国的将领,
三战三北
,
多次打仗多次失败,
而亡地五百里。
丢掉了五百里的土地。
乡使曹子计不反顾,
当初假使曹沫不反复仔细地考虑,
议不还踵
,
仓促计议就刎颈自杀,
刎颈而死,
那么,
则亦名不免为败军禽
将矣。
也不免落个被擒败将的丑名了。
曹子弃三北之耻,
曹沫不顾多次战败的耻辱,
而退与鲁君计。
却回来和鲁君计议。
桓公朝天下,会诸侯,
趁桓公大会天下诸侯的机会,
曹子以一剑之任,
曹沫凭借一把短剑,
枝
桓公之心于坛坫之上€,
在坛台上逼近桓公的心窝,
颜色不变,
脸色不变,
词气不悖,
谈吐从容,
三战之所亡一朝而复之,
多次战败丢掉的土地,一会儿功夫收回来,
天下震动,
使天下振动,
诸侯惊骇,
诸侯惊骇,
威加吴、越。
使鲁国的威名在吴、越之上。
若此二士者,
像这二位志士,
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
不是不顾全小的名节和廉耻,
以为杀身亡躯,
认为一死了之,
绝世灭后,
身亡名灭,
功名不立,
功业不能建立,
非智也。
不是聪明的做法。
故去感忿之怨,
所以摒弃一时的愤怒,
立终身之名;
树立终身的威名;
弃忿悁之节,
放弃一时的愤怒,
定累世之功。
奠定世世代代的功业。
是以业与三王争流,而名与天壤相
也。
所以这些业绩和三王的功业争相流传而名声和天地共存。
愿公择一而行之。
希望您选择其中一个方案行动吧!”
燕将见鲁连书,
燕将看了鲁仲连的信,
泣三日,
哭了好几天,
犹豫不能自决。
犹豫不能自断。
欲归燕,
想要回归燕国,
已有隙
,
已经产生了嫌隙,
恐诛;
怕被诛杀;
欲降齐,
想要投降齐国,
所杀虏于齐甚众,
杀死和俘虏的齐人太多了,
恐已降而后见辱。
恐怕降服后被污辱。
喟然叹曰:
长长地叹息说:
“与人刃我,
“与其让别人杀死我,
宁自刃。”
不如自杀。”
乃自杀。
就自杀了。
聊城乱,
聊城大乱,
田单遂屠
聊城。
于是田单进军血洗聊城。
归而言鲁连,
归来向齐王报告鲁仲连的事,
欲爵之。
齐王想要封他爵位。
鲁连逃隐于海上,
鲁仲连听后潜逃到海边隐居起来,
曰:
他说:
“吾与富贵而诎
于人。
“我与其富贵而屈身侍奉于人,
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还不如贫贱而轻视世俗放任自己的心志啊。”
邹阳狱中自陈
邹阳者,
邹阳,
齐人也。
是齐国人。
游于梁,
客游梁国,
与故吴人庄忌夫子、淮阴枚生之徒交。
和原吴国人庄忌、淮阴人枚乘等人往来。
上书而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
上书自达在羊胜、公孙诡之间同为粱孝王门客。
胜等嫉邹阳,
羊胜等人妒嫉邹阳,
恶
之梁孝王。
在梁孝王面前说他的坏话。
孝王怒,
孝王很生气,
下之吏,
把邹阳交给下属官吏办罪,
将欲杀之。
想要杀死他。
邹阳客游,
邹阳在梁国客游,
以谗见禽,
因为遭到诽谤被抓起来,
恐死而负累
,
担心死后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乃从狱中上书曰:
就从牢狱里写信给梁孝王,信中写道:
臣闻忠无不报,
我听说忠诚的人无不得到回报,
信不见疑,
信实的人不被怀疑,
臣常以为然,
过去我总认为是对的,
徒虚语耳。
今天看来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
从前荆轲仰慕燕丹的高义前去行刺秦王,
白虹贯日
,
尽管天空出现白虹贯日的征兆,
太子畏之
;
可是燕太子丹仍然担心荆轲害怕不能成行;
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
,
卫先生替秦王谋划长平之事,
太白蚀昴
,
也出现了金星遮掩昴星的预兆,
而昭王疑之。
而秦昭王仍然疑虑重重。
夫精
变天地而信不喻两主,
他们的精诚所至感天动地显示出征兆,却不被燕丹、昭王两主所理解,
岂不哀哉!
这难道不是可悲的吗!
今臣尽忠竭诚,
如今我竭尽忠诚,
毕议愿知,
尽其计议,希望大王采纳。
左右不明,
您周围的人不了解情况,
卒从吏讯
,
终于把我交给官吏审讯,
为世所疑,
被世人误解,
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
即使让荆轲、卫先生复活,
而燕、秦不悟也。
而燕丹、秦昭王也不会醒悟。
愿大王孰察之。
希望大王仔细地审察这种情况。
昔卞和献宝,
从前卞和进献宝玉,
楚王刖之*
;
楚王砍掉他的脚;
李斯竭忠,
李斯竭尽忠诚,
胡亥极刑*
。
胡亥却把他处以极刑。
是以箕子详狂*
,
因此箕子装疯,
接舆辟世*
,
接舆避世,
恐遭此患也。
他们都怕遭到这种灾祸啊。
愿大王孰察卞和、李斯之意,
希望大王仔细地审察卞和、李斯的诚意,
而后楚王、胡亥之听,
不用楚王、胡亥偏听偏信的错误,
无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
不要让我被箕子、接舆耻笑。
臣闻比干剖心*
,
我听说比干被剖心,
子胥鸱夷*
,
伍子胥的尸体被装进皮袋子沉入江里,
臣始不信,
当初我并不相信,
乃今知之。
现在我才了解了真情。
愿大王孰察,
希望大王仔细地审察,
少加怜焉。
略微给我一点怜悯吧!
谚曰:
俗话说:
“有白头如新*
,
“有的人相处到老,如同新识;有的人偶然相遇,
倾盖如故*
。
”
却一见如故。”
何则?
这是为什么呢?
知与不知也。
相知还是不相知,不在相处时间长短啊。所以,
故昔樊於期逃秦之燕,
从前樊於期从秦国逃往燕国,
借荆轲首以奉丹之事*
;
把首级借给荆轲用来奉行燕丹的使命;
王奢去齐之魏,
王奢离开齐国前往魏国,
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
。
在城上自刎用来退去齐军保全魏国。
夫王奢、樊於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
王奢、樊於期不是因为齐、秦是新交,燕、魏是老相识,
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
他们离开齐国和秦国,为燕、魏二君去死,
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
是行为和志向相合而对正义无限仰慕的原因啊。
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而为燕尾生*
;
所以苏秦不被天下人信任却对燕国像尾生一样的信实;
白圭战亡六城,
白圭战败丢掉六国城池,
为魏取中山*
。
却为魏国夺取了中山。
何则?
这是为什么呢?
诚有以相知也。
实在是遇到知遇的原因啊。
苏秦相燕,
苏秦出任燕国的宰相,
燕人恶之于王,
燕国有人在国君面前诽谤他,
王按剑而怒,
燕王手按宝剑发怒,
食以*
;
还是杀了一匹骏马给他吃;
白圭显于中山,
白圭在中山名声显扬,
中山人恶之魏文侯,
中山有人到魏文侯面前毁谤他,
文侯投之以夜光之璧*
。
文侯却拿出夜光璧赠给他。
何则?
这是为什么呢?
两主二臣,
两主二臣之间,
剖心坼肝相信*
,
剖心披胆,深信不疑,
岂移于浮辞哉!
怎么能听到流言蜚语就变心呢!
故女无美恶,
所以女子不论美丑,
入宫见妒;
进入宫廷就被妒嫉,
士无贤不肖,
士子不论贤还是不肖,
入朝见嫉。
入朝作官就被嫉妒。
昔者司马喜髌脚于宋,卒相中山*
;
从前司马喜在宋国遭到割去膝盖骨的刑罚终于出任了中山国的宰相,
范睢摺肋折齿于魏。
范睢在魏国被折断肋骨,打掉牙齿,
卒为应候*
。
终于被秦国封为应侯。
此二人者,
这两个人,
皆信必然之画,
都信守一定之规,
捐朋党之私*
,
摒去结党营私的勾当,
挟孤独之位,
处于孤独的地位,
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
所以不能身免嫉妒小人的迫害。
是以申徒狄自沉于河*
,
申徒狄所以投河自尽,
徐衍负石入海*
。
徐衍抱着石头投海,
不容于世,
是因为他们不被当世所容,
义不苟取,
信守正义不苟且迎合,
比周于朝*
,
不在朝廷里结党营私,
以移主上之心。
来动摇国君的心志。
故百里奚乞食于路,
所以百里奚在路上行乞,
缪公委之以政*
;
秦穆公把国政托付给他;
宁戚饭牛车下,
宁戚在车下喂牛,
而桓公任之以国*
。
齐桓公把国事交给他治理。
此二人者,
这两个人,
岂借宦于朝,假誉于左右,
难道是在朝中借助官宦的保举、左右亲信的吹捧,
然后二主用之哉?
才博得穆公、桓公重用他们吗?
感于心,
感召在心,
合于行,
相合在行,
亲于胶漆*
,
亲密如同胶漆,
昆弟不能离,
像亲兄弟一样不能分开,
岂惑于众口哉?
难道还能被众多的谗言迷惑吗?所以,
故偏听生奸,
只听一面之词就要产生邪恶,
独任成乱。
只任用个别人就要酿成祸乱。
昔者鲁听季孙之说而逐孔子*
,
从前鲁君只听信季孙的话,赶走了孔子;
宋信子罕之计而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辩,
宋君只相信子罕的计策,囚禁了墨翟。像孔子、墨子的辩才,
不能自免于谗谀,
都不能自免谗言的伤害,
而二国以危。
因而鲁、宋两国出现了危机。
何则?
这是为什么呢?
众口铄金,
众口一词,就是金石也会熔化,毁谤聚集多了,
积毁销骨也。
就是亲骨肉的关系也会销毁。
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国*
,
所以秦穆公任用了戎人由余,而称霸中国,
齐用越人蒙而强威、宣*
。
齐国任用了越人蒙,而使威王、宣王两代强盛。
此二国,
秦、齐两国,
岂拘于俗*
,
难道是拘泥于流俗,
牵于世,
牵累于世风,
系阿偏之辞哉*
?
束缚于阿谀偏执的谗言吗?
公听并观,
他们能公正地听取意见,全面地观察事情,
垂名当世。
在当世一直保持好的名声。
故意合则胡越为昆弟,
所以心意相合,就是胡人越人,也可以亲如兄弟,
由余、越人蒙是矣;
由余和越人蒙就是这样的;
不合,
心意不能相合,
则骨肉出逐不收,
就是至亲骨肉也赶走不留,
朱、象、管、蔡是矣*
。
朱、象、管、蔡就是这样的。
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义,
如今,国君如果能用齐、秦合宜的做法,
后宋、鲁之听,
摒弃宋、鲁偏听偏信的错误,那么,
则五伯不足称,
五霸的功业就不值得称颂,
三王易为也。
三王的功业是容易实现的。
因此,
是以圣王寤*
,
英明的国君醒悟,
捐子之之心*
,
摒弃子之虚伪的心肠,
而能不说于田常之贤*
;
喜欢田常的贤能;
封比干之后*
,
封赏比干的后代,
修孕妇之墓*
,
整修被剖腹孕妇的坟墓,
故功业复就于天下,
所以功业回归于天下。
何则?
这是为什么呢?
欲善无厌也*
。
要从善如流是没有满足的。
夫晋文公亲其仇*
,
晋文公亲近他的仇人,
强霸诸侯;
就能够在诸侯中称霸;
齐桓公用其仇,
齐桓公任用他原来的仇人,
而一匡天下*
。
却能使天下纳入正轨。
何则?
这是为什么呢?
慈仁殷勤,
心地仁慈,对人恳切,
诚加于心,
用真诚感化人心,
不可以虚词借也。
不是用虚浮的言词能代替的。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
到秦国任用商鞅推行变法,
东弱韩、魏,
向东削弱了韩、魏,
兵绝天下,
他的军队在天下称强,
而卒车裂之*
;
而终于把他车裂而死;
越用大夫种之谋,
越国采纳大夫种的计谋,
禽劲吴,
攻灭了强大的吴国,
霸中国,
称霸中国,
而卒诛其身*
。
而终于遭到杀身之祸。
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
,
因此,孙叔敖三次离开相位而不懊悔;
于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
。
于陵子仲推辞了三公的职位去替别人浇水灌园。如
今人主诚能去骄慠之心*
,
今国君果真能去掉倨傲的情绪,
怀可报之意,
心里存有让别人效力的意念,
披心腹,
披露心腹,
见情素,
以见真情,
堕肝胆*
,
披肝沥胆,
施德厚,
施以厚德,
终与之穷达*
,
始终和别人共甘苦,
无爱于士,
爱戴士子,那么,
则桀之狗可使吠尧,
就是桀养的狗也可以让它咬尧,
而蹠之客可使刺由*
;
而蹠的门客可以让他行刺许由;
况因万乘之权,
何况您依仗大国的权势,
假圣王之资乎?
凭借圣王的才能呢?
然则荆轲之湛七族*
,
既然如此,那么荆轲甘冒灭七族的大祸,
要离之烧妻子*
,
要离烧死妻子儿女,
岂足道哉!
难道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吗!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
,
我听说把月明珠或夜光璧,
以投人于道路*
,
在黑夜的路上抛向行人,
人无不按剑相眄者*
。
人们没有不惊异地按剑斜着眼睛看他。
何则?
为什么呢?
无因而至前也。
是因为宝物无端地被抛到面前。
蟠木根柢*
,
盘曲的树根,
轮囷离诡*
,
屈曲奇特,
而为万乘器者,
却可以成为国君鉴赏的器物。
何则?
为什么呢?
以左右先为之容也*
。
是因为周围的人事先把它雕刻、容饰了。
故无因至前,
所以宝物无端地抛到眼前,
虽出随候之珠*
,
即使抛出的是随候明珠,
夜光之璧,
夜光之璧,
犹结怨而不见德。
还是要结怨而不讨好,
故有人先谈,
所以事先有人予以推荐,
则以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
就是枯木朽株也会有所建树而不被忘掉。
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
,
如今那些平民百姓和穷居陋巷的士人,
身在贫贱,
处在贫贱的环境下,
虽蒙尧、舜之术,
即使有尧、舜的治国之道,
挟伊、管之辩*
,
持有伊尹、管仲那样的辩才,
怀龙逢、比干之意*
,
怀有龙逢、比干那样的心志,
欲尽忠当世之君,
打算尽忠于当世的国君,
而素无跟柢之容,
而平素没有被推荐的根底,
虽竭精思,
即使是用尽心思,
欲开忠信,
献出自己的忠信,
辅人主之治,
辅佐国君治国安邦,那么,
则人主必有按剑明眄之迹,
国君一定会像对待投掷宝物的人那样按剑斜视你了,
是使布衣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这是使平民百姓不能起到枯木朽株那样的作用啊。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
所以圣明的君主治理国家,
独化于陶钧之上*
,
如同陶人运钧自有治国之道,教化天下,
而不牵于卑乱之语,
而不被鄙乱的议论所左右,
不夺于众多之口。
不被众多口舌贻误大事。
故秦皇帝任中庶之蒙嘉之言,
所以秦始皇听信了中庶子蒙嘉的话,
以信荆轲之说,
才相信了荆轲谎话,
而匕首窃发*
;
荆轲才能乘人不备偷偷地取出行刺的匕首;
周文王猎泾、渭,
周文王在泾、渭地区狩猎,
载吕尚而归,
用车载回吕尚,
以王天下。
才能够在天下称王。
故秦信左右而杀,
所以秦王偏听了近臣的话,险些被杀;
周用乌集而王*
。
周文王却事出偶合而王天下。
何则?
这是为什么呢?
以其能越挛拘之语*
,
因为他能超越拘系的言词,
驰域外之议*
,
纵横于园囿以外的议论,
独观于昭旷之道也*
。
卓然独立地看到宽宏豁达的光明大道。
今人主沉于谄谀之辞,
如今,国君沉湎于阿谀谗媚的言词之中,
牵于帷裳之制*
,
牵制于姬妾近侍的包围之下,
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皂*
,
使卓异超群的士人,混同于骏马和老牛同槽。
此鲍焦所以忿于世而不留富贵之乐也*
。
这就是鲍焦为什么对世道忿懑不平,对富贵毫不留恋的原因啊。
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利污义,
我听说庄重严整上朝的人,不会贪图利禄而玷污道义;
砥厉名号者不以欲伤行*
,
追求名誉的人,不会放纵私欲败坏自己的品行,
故县名胜母而曾子不入,
因此,县名叫作“胜母”而曾子就不进去;
邑号朝歌而墨子回车。
城邑的名字叫“朝歌”而墨子就回车离去。
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
,
如今,让抱负远大的人,
摄于危重之权,
被威重的权势所震慑,
主于位势之贵,
被高位大势所压抑,
故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
,
有意用邪恶的面目、肮脏的品行来侍奉阿谀献媚的小人而求得亲近于大王左右,
则士伏死堀穴岩(岩)〔薮〕之中耳,
那么有志之士就会老死在岩穴之中了,
安肯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
怎么肯竭尽忠诚信义追随大王呢!
书奏梁孝王,
这封信进献给梁孝王,
孝王使人出之,
孝王派人从牢狱中把邹阳放出来,
卒为上客。
终于成为梁孝王的贵宾。
太史公论赞
太史公曰:
太史公说:
鲁连指意虽不合大义*
,
鲁仲连的议论主要旨意即使不合大义,
然余多其在布衣之位*
,
可是我赞许他能以平民百姓的身份,
荡然肆志*
,
纵横快意地放浪形骸,
不诎于诸侯,
不屈服于诸侯,
谈说于当世,
评论当世,
折卿相之权*
。
却使大权在握的公卿宰相们折服。
邹阳辞虽不逊,
邹阳的言词即使不够谦逊,
然其比物连类*
,
可是他连缀相类的事物,进行比较,
有足悲者,
确实有感人之处,
亦可谓抗直不桡矣*
,
也可以说是坦率耿直不屈不挠了,
吾是以附之列传焉。
所以我把他附在这篇列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