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 - 读典籍

← 返回《史记吕不韦列传李斯列传

刺客列传

司马迁

《刺客列传》记述春秋战国时期五位著名刺客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以死报知己的壮烈事迹,展现古代侠义精神。

曹沫劫齐

曹沫者,
曹沫, 
鲁人也,
是鲁国人, 
以勇力事鲁庄公。
凭勇敢和力气侍奉鲁庄公。 
庄公
庄公喜爱有力气的人。 
曹沫为鲁将、与齐战,
曹沫任鲁国的将军,和齐国作战, 
多次战败逃跑。 
鲁庄公惧,
鲁庄公害怕了, 
乃献遂邑之地以和。
就献出遂邑地区求和。 
犹复以为将。
还继续让曹沫任将军。 
 
齐桓公许与鲁会于柯而盟。
齐桓公答应和鲁庄公在柯地会见,订立盟约。 
桓公与庄公既盟于坛上,
桓公和庄公在盟坛上订立盟约以后, 
曹沫执匕首劫齐桓公,
曹沫手拿匕首胁迫齐桓公, 
桓公左右莫敢动,
桓公的侍卫人员没有谁敢轻举妄动, 
而问曰:
桓公问: 
“子将何欲?”
“您打算干什么?” 
曹沫曰:
曹沫回答说: 
“齐强鲁弱,
“齐国强大,鲁国弱小, 
而大国侵鲁亦甚矣。
而大国侵略鲁国也太过分了。 
如今鲁国都城一倒塌就会压到齐国的边境了, 
君其图之。”
您要考虑考虑这个问题。” 
桓公乃许尽归鲁之侵地。
于是齐桓公答应全部归还鲁国被侵占的土地。 
既已言,
说完以后, 
曹沫投其匕首,
曹沫扔下匕首, 
下坛,
走下盟坛, 
北面就群臣之位,
回到面向北的臣子的位置上, 
不变,
面不改色, 
谈吐从容如常。 
桓公怒,
桓公很生气, 
其约。
打算背弃盟约。 
管仲曰:
管仲说: 
“不可。
“不可以。 
夫贪小利以自快,
贪图小的利益用来求得一时的快意, 
弃信于诸侯,
就会在诸侯面前丧失信用, 
失天下之援,
失去天下人对您的支持, 
不如与之。”
不如归还他们的失地。” 
于是桓公乃遂割鲁侵地,
于是,齐桓公就归还占领的鲁国的土地, 
曹沫三战
尽复予鲁。
曹沫多次打仗所丢失的土地全部回归鲁国。 
 

专诸刺僚

其后百六十
七年而吴有专诸之事。
此后一百六十七年,吴国有专诸的事迹。 
 
专诸者,
专诸, 
吴堂邑人也。
是吴国堂邑人。 
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吴也
伍子胥逃离楚国前往吴国时, 
知专诸之能。
知道专诸有本领。 
伍子胥既见吴王僚,
伍子胥进见吴王僚后, 
以伐楚之利。
用攻打楚国的好处劝说他。 
吴公子光曰:
吴公子光说: 
“彼伍员父兄皆死于楚而员言伐楚,
“那个伍员,父亲、哥哥都是被楚国杀死的,伍员才讲攻打楚国, 
欲自为报私仇也,
他这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 
非能为吴。”
并不是替吴国打算。” 
吴王乃止。
吴王就不再议伐楚的事。 
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杀吴王僚,
伍子胥知道公子光打算杀掉吴王僚, 
乃曰:
就说: 
“彼光将有
“那个公子光有在国内夺取王位的企图, 
未可说以外事。”
现在还不能劝说他向国外出兵。” 
专诸于公子光。
于是就把专诸推荐给公子光。 
 
光之父曰吴王诸樊。
公子光的父亲是吴王诸樊。 
诸樊弟三人:
诸樊有三个弟弟: 
次曰余祭,
按兄弟次序排,大弟弟叫余祭, 
次曰夷眛,
二弟弟叫夷眛, 
次曰季子札。
最小的弟弟叫季子札。 
诸樊知季子札贤而不立太子,
诸樊知道季子札贤明,就不立太子, 
以次传三弟
想依照兄弟的次序把王位传递下去, 
欲卒致国于季子札
最后好把国君的位子传给季子札。 
诸樊既死,传余祭。
诸樊死去以后王位传给了余祭。 
余祭死,
余祭死后, 
传余眛。
传给夷眛。 
余眛死,当传季子札;
夷眛死后本当传给季子札, 
季子札逃不肯立,
季子札却逃避不肯立为国君, 
吴人乃立夷眛之子僚为王。
吴国人就拥立夷眛的儿子僚为国君。 
公子光曰:
公子光说: 
“使以兄弟次邪,
“如果按兄弟的次序, 
季子当立;
季子当立; 
必以子乎,
如果一定要传给儿子的话, 
则光真适嗣
那么我才是真正的嫡子, 
当立。”
应当立我为君。” 
阴养谋臣以求立。
所以他常秘密地供养一些有智谋的人,以便靠他们的帮助取得王位。 
 
光既得专诸,
公子光得到专诸以后, 
善客待之。
像对待宾客一样地好好待他。 
九年而楚平王死
吴王僚九年,楚平王死了。 
春,
这年春天, 
吴王僚欲因楚丧,
吴王僚想趁着楚国办丧事的时候, 
使其二弟公子盖余、属庸将兵围楚之灊;
派他的两个弟弟公子盖余、属庸率领军队包围楚国的谮城, 
使延陵季子于晋,
派延陵季子到晋国, 
以观诸侯之
用以观察各诸侯国的动静。 
楚发兵绝吴将盖余、属庸路,
楚国出动军队,断绝了吴将盖余、属庸的后路, 
吴兵不得还。
吴国军队不能归还。 
于是公子光谓专诸曰:
这时公子光对专诸说: 
“此时不可失,
“这个机会不能失掉, 
不去争取,哪会获得! 
且光真王嗣,
况且我是真正的继承人, 
当立,
应当立为国君, 
季子虽来,
季子即使回来, 
不吾废也。”
也不会废掉我呀。” 
专诸曰:
专诸说: 
“王僚可杀也。
“王僚是可以杀掉的。 
母老子弱,
母老子弱, 
而两弟将兵伐楚,
两个弟弟带着军队攻打楚国, 
楚绝其后。
楚国军队断绝了他们的后路。 
方今吴外困于楚,
当前吴军在外被楚国围困, 
而内空无
而国内没有正直敢言的忠臣。 
是无如我何。”
这样王僚还能把我们怎么样呢。” 
公子光
曰:
公子光以头叩地说: 
“光之身,
“我公子光的身体, 
子之身也。”
也就是您的身体,您身后的事都由我负责了。” 
 
四月丙子,
这年四月丙子日, 
光伏
于窟室中,
公子光在地下室埋伏下身穿铠甲的武士, 
酒请王僚。
备办酒席宴请吴王僚, 
王僚使兵陈自宫至光之家,
王僚派出卫队,从王宫一直排列到公子光的家里, 
门户
左右,
门户、台阶两旁, 
皆王僚之
也。
都是王僚的亲信。 
夹立侍,
夹道站立的侍卫, 
皆持长
都举着长矛。 
酒既酣,
喝酒喝到畅快的时候, 
公子光
公子光假装脚有毛病, 
入窟室中,
进入地下室, 
使专诸置匕首
之腹中而进之。
让专诸把匕首放到烤鱼的肚子里,然后把鱼进献上去。 
既至王前,
到王僚跟前, 
专诸
鱼,
专诸掰开鱼, 
因以匕首刺王僚,
趁势用匕首刺杀王僚, 
王僚立死。
王僚当时就死了。 
左右亦杀专诸,
侍卫人员也杀死了专诸, 
王人扰乱。
王僚手下的人一时混乱不堪。 
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
公子光放出埋伏的武士攻击王僚的部下, 
尽灭之,
全部消灭了他们, 
遂自立为王,
于是自立为国君, 
是为阖闾,
这就是吴王阖闾。 
阖闾乃封专诸之子以为上卿。
阖闾于是封专诸的儿子为上卿。 
 

豫让复仇

其后七十余年而晋有豫让之事。
此后七十多年,晋国有豫让的事迹。 
 
豫让者,
豫让, 
晋人也,
是晋国人, 
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
以前曾经侍奉范氏和中行氏两家大臣, 
而无所知名。
没什么名声。 
去而事智佰,
他离开那里去奉事智伯, 
智佰甚尊宠之。
智伯特别地尊重宠幸他。 
及智佰伐赵襄子,
等到智伯攻打赵襄子时, 
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
赵襄子和韩、魏合谋灭了智伯; 
灭智伯之后而三分其地。
消灭智伯以后,三家分割了他的国土。 
赵襄子最
智伯,
赵襄子最恨智伯, 
漆其头以为饮器
就把他的头盖骨漆成饮具。 
豫让遁逃山中,
豫让潜逃到山中, 
曰:
说: 
“嗟乎!
“唉呀! 
士为知己者死,
好男儿可以为了解自己的人去死, 
女为说己者容
好女子应该为爱慕自己的人梳妆打扮。 
今智伯知我,
现在智伯是我的知己, 
我必为报仇而死,
我一定替他报仇而献出生命, 
以报智伯,
用以报答智伯,那么,我就是死了, 
则吾魂魄不愧矣。”
魂魄也没有什么可惭愧的了。” 
乃变名姓为
于是更名改姓,伪装成受过刑的人, 
入宫
进入赵襄子宫中修整厕所, 
中挟匕首,
身上藏着匕首, 
欲以刺襄子。
想要用它刺杀赵襄子。 
襄子如厕,
赵襄子到厕所去, 
心动,
心一悸动, 
执问涂厕之刑人,
拘问修整厕所的刑人, 
则豫让,
才知道是豫让, 
内持刀兵,
衣服里面还别着利刃, 
曰:
豫让说: 
“欲为智伯报仇!”
“我要替智伯报仇!” 
左右欲诛之。
侍卫要杀掉他。 
襄子曰:
襄子说: 
“彼义人也,
“他是义士, 
吾谨避之耳。
我谨慎小心地回避他就是了。 
且智伯亡无后,
况且智伯死后没有继承人, 
而其臣欲为报仇,
而他的家臣想替他报仇, 
此天下之贤人也。”
这是天下的贤人啊。” 
最后还是把他走了。 
 
居顷之,
过了不久, 
豫让又
豫让又把漆涂在身上,使肌肤肿烂,像得了癞疮, 
吞炭使声音变得嘶哑, 
使形状不可知,
使自己的形体相貌不可辨认, 
行乞于市。
沿街讨饭。 
其妻不识也。
就连他的妻子也不认识他了。 
行见其友,
路上遇见他的朋友, 
其友识之,
辨认出来, 
曰:
说: 
“汝非豫让邪?”
“你不是豫让吗?” 
曰:
回答说: 
“我是也。”
“是我。” 
其友为泣曰:
朋友为他流着眼泪说: 
“以子之才,
“凭着您的才能, 
而臣事襄子,
委身侍奉赵襄子, 
襄子必
子。
襄子一定会亲近宠爱您。 
近幸子,
亲近宠爱您, 
乃为所欲,
您再干您所想干的事, 
难道不是很容易的吗? 
何乃
何苦自己摧残身体,丑化形貌, 
欲以求报襄子,
想要用这样的办法达到向赵襄子报仇的目的, 
不亦难乎!”
不是更困难吗?” 
豫让曰:
豫让说: 
“既委质臣事人,
“托身侍奉人家以后, 
而求杀之,
又要杀掉他, 
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
这是怀着异心侍奉他的君主啊。 
且吾所为者极难耳!
我知道选择这样的做法是非常困难的, 
然所以为此者,
可是我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做法, 
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
就是要使天下后世的那些怀着异心侍奉国君的臣子感到惭愧!” 
 
既去,
豫让说完就走了, 
顷之,
不久, 
襄子当出,
襄子正赶上外出, 
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
豫让潜藏在他必定经过的桥下。 
襄子至桥,
襄子来到桥上, 
马惊,
马受惊, 
襄子曰:
襄子说: 
“此必是豫让也。”
“这一定是豫让。” 
使人问之,
派人去查问, 
果豫让也。
果然是豫让。 
于是襄子乃
豫让曰:
于是襄子就列举罪过指责他说: 
“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
“您不是曾经侍奉过犯氏、中行氏吗? 
智伯尽灭之,
智伯把他们都消灭了, 
而子不为报仇,
而您不替他们报仇, 
而反委质臣于智伯。
反而托身为智伯的家臣。 
智伯亦已死矣,
智伯已经死了, 
而子独何以为之报仇之深也?”
您为什么单单如此急切地为他报仇呢?” 
豫让曰:
豫让说: 
“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
“我侍奉范氏、中行氏,他们都把我当作一般人看待, 
我故
所以我像一般人那样报答他们。 
至于智伯,
至于智伯, 
遇我,
他把我当作国土看待, 
我故国士报之。”
所以我就像国土那样报答他。” 
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
襄子喟然长叹,流着泪说: 
“嗟乎豫子!
“唉呀,豫让先生! 
子之为智伯,
您为智伯报仇, 
名既成矣,
已算成名了; 
而寡人赦子,
而我宽恕你, 
亦已足矣。
也足够了。 
子其自为计,
您该自己作个打算, 
寡人不复释子!”
我不能再放过您了!” 
使兵围之。
命令士兵团团围住他。 
豫让曰:
豫让说: 
“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
“我听说贤明的君主不埋没别人的美名, 
而忠臣有死名之义。
而忠臣有为美名去死的道理。 
前君已宽赦臣,
以前您宽恕了我, 
天下莫不称君之贤,
普天下没有谁不称道您的贤明。 
今日之事,
今天的事, 
臣固
我本当受死罪, 
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
但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衣服刺它几下, 
焉以致报仇之意,
这样也就达到我报仇的意愿了,那么, 
则虽死不恨。
即使死了也没有遗恨了。 
非所敢望也,
我不敢指望您答应我的要求, 
!”
我还是冒昧地说出我的心意!” 
于是襄子大义之,
于是襄子非常赞赏他的侠义, 
乃使使持衣与豫让。
就派人拿着自己的衣裳给豫让。 
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
豫让拔出宝剑多次跳起来击刺它, 
曰:
说: 
“吾可以下报智伯矣!”
“我可用以报答智伯于九泉之下了!” 
遂伏剑自杀。
于是以剑自杀。 
死之日,
自杀那天, 
赵国志士闻之,
赵国有志之士听到这个消息, 
皆为涕泣。
都为他哭泣。 
 

聂政刺侠累

其后四十余年而轵有聂政之事。
此后四十多年,轵邑有聂政的事迹。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
聂政是轵邑深井里人。 
杀人避仇,
他为杀人躲避仇家, 
与母、姊如齐,
和母亲、姐姐逃往齐国, 
以屠为事。
以屠宰牲畜为职业。 
 
久之,
过了很久, 
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
濮阳严仲子奉事韩哀侯, 
与韩相侠累有卻
和韩国国相侠累结下仇怨。 
严仲子恐诛,
严仲子怕遭杀害,逃走了。 
亡去,
他四处游历, 
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
寻访能替他向侠累报仇的人。 
至齐,
到了齐国, 
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
齐国有人说聂政是个勇敢之士, 
避仇隐于屠者之间。
因为回避仇人躲藏在屠夫中间。 
严仲子至门请,
严仲子登门拜访, 
多次往返, 
然后具酒自
聂政母前。
然后备办了宴席,亲自捧杯给聂政的母亲敬酒。 
酒酣,
喝到畅快兴浓时, 
严仲子奉黄金百
严仲子献上黄金一百镒, 
前为聂政母
到聂政老母跟前祝寿。 
聂政惊怪其厚,
聂政面对厚礼感到奇怪, 
固谢严仲子。
坚决谢绝严仲子。 
严仲子固进,
严仲子却执意要送, 
而聂政谢曰:
聂政辞谢说: 
“臣幸有老母,
“我幸有老母健在, 
家贫,
家里虽贫穷, 
客游以为狗屠,
客居在此,以杀猪宰狗为业, 
可以旦夕得
以养亲。
早晚之间买些甘甜松脆的东西奉养老母, 
亲供养备,
老母的供养还算齐备, 
不敢当仲子之赐。”
可不敢接受仲子的赏赐。” 
严仲子辟人,
严仲子避开别人, 
因为聂政言曰:
趁机对聂政说: 
“臣有仇,
“我有仇人, 
而行游诸侯众矣;
我周游好多诸侯国,都没找到为我报仇的人; 
然至齐,
但来到齐国, 
窃闻足下义甚高,
私下听说您很重义气, 
故进百金者,
所以献上百金, 
将用为
粗粝之费,
将作为你母亲大人一点粗粮的费用, 
得以交足下之欢,
也能够跟您交个朋友, 
岂敢以有求望邪!”
哪里敢有别的索求和指望!” 
聂政曰:
聂政说: 
“臣所以
居市井屠者,
“我所以使心志卑下,屈辱身分,在这市场上做个屠夫, 
徒幸以养老母;
只是希望借此奉养老母; 
老母在,
老母在世, 
政身未敢以许人也。”
我不敢对别人以身相许。” 
严仲子固让,
严仲子执意赠送, 
聂政竟不肯受也。
聂政却始终不肯接受。 
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但是严仲子终于尽到了宾主相见的礼节,告辞离去。 
 
久之,
过了很久, 
聂政母死。
聂政的母亲去世, 
既已葬,
安葬后, 
直到丧服期满, 
聂政曰:
聂政说: 
“嗟乎!
“唉呀! 
政乃市井之人,
我不过是平民百姓, 
鼓刀以屠;
拿着刀杀猪宰狗, 
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
而严仲子是诸侯的卿相, 
不远千里,
却不远千里, 
车骑而交臣。
委屈身分和我结交。 
臣之所以待之,至浅
矣,
我待人家的情谊是太浅薄太微不足道了, 
未有大功可以
者,
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可以和他对我的恩情相抵, 
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
而严仲子献上百金为老母祝寿, 
我虽不受,
我虽然没有接受, 
然是者徒深知政也。
可是这件事说明他是特别了解我啊。 
夫贤者以感忿
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
贤德的人因感愤于一点小的仇恨,把我这个处于偏僻的穷困屠夫视为亲信,我怎么能一味地默不作声, 
而政独安得
然而已乎!
就此完事了呢! 
且前日
政,
况且以前来邀请我, 
政徒以老母!
我只是因为老母在世,才没有答应。 
老母今以天年终,
而今老母享尽天年, 
政将为知己者用。”
我该要为了解我的人出力了。” 
乃遂西至濮阳,
于是就向西到濮阳, 
见严仲子曰:
见到严仲子说: 
“前日所以不许严仲子者,
“以前所以没答应仲子的邀请, 
徒以亲在;
仅仅是因为老母在世; 
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
如今不幸老母已享尽天年。 
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
仲子要报复的仇人是谁? 
请得从事焉!”
请让我办这件事吧!” 
严仲子具告曰:
严仲子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说: 
“臣之仇韩相侠累,
“我的仇人是韩国宰相侠累, 
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
侠累又是韩国国君的叔父, 
宗族盛多,
宗族旺盛,人丁众多, 
居处兵卫甚设,
居住的地方士兵防卫严密, 
臣欲使人刺之,
我要派人刺杀他, 
(众)终莫能就。
始终也没有得手。 
今足下幸而不弃,
如今承蒙您不嫌弃我,应允下来, 
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
者。”
请增加车骑壮士作为您的助手。” 
聂政曰:
聂政说: 
“韩之与卫,
“韩国与卫国, 
相去中间不甚远,
中间距离不太远, 
今杀人之相,
如今刺杀人家的宰相, 
相又国君之亲,
宰相又是国君的亲属, 
此其势不可以多人,
在这种情势下不能去很多人, 
多人不能无生得失,
人多了难免发生意外, 
生得失则语泄,
发生意外就会走漏消息,走漏消息, 
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仇,
那就等于整个韩国的人与您为仇, 
岂不
哉!”
这难道不是太危险了吗!” 
遂谢车骑人徒,
于是谢绝车骑人众, 
聂政乃辞独行。
辞别严仲子只身去了。 
 
剑至韩,
他带着宝剑到韩国都城, 
韩相侠累方坐府上,
韩国宰相侠累正好坐在堂上, 
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
持刀荷戟的护卫很多。 
聂政直入,
聂政径直而入, 
上阶刺杀侠累,
走上台阶刺杀侠累, 
左右大乱。
侍从人员大乱。 
聂政大呼,
聂政高声大叫, 
所击杀者数十人,
被他击杀的有几十个人, 
因自
又趁势毁坏自己的面容,挖出眼睛,剖开肚皮, 
自屠出肠,
流 出肠子, 
遂以死。
就这样死了。 
 
韩取聂政尸
韩国把聂政的尸体陈列在街市上, 
莫知谁子。
出赏金查问凶手是谁家的人,没有谁知道。 
于是韩(购)
〔购〕之,
于是韩国悬赏征求, 
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
有人能说出杀死宰相侠累的人,赏给千金。 
久之莫知也。
过了很久,仍没有人知道。 
 
政姊荌闻人有刺杀韩相者,
聂政的姐姐聂荌听说有人刺杀了韩国的宰相, 
却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 
国不知其名姓,
全韩国的人也不知他的姓名, 
暴其尸而悬之千金,
陈列着他的尸体,悬赏千金,叫人们辨认, 
曰:
就抽泣着说: 
“其是吾弟与?
“大概是我弟弟吧? 
嗟乎,
唉呀, 
严重子知吾弟!”
严仲子了解我弟弟!” 
立起,
于是马上动身, 
如韩,
前往韩国的都城, 
之市,
来到街市, 
而死者果政也,
死者果然是聂政, 
伏尸哭极哀,
就趴在尸体上痛哭,极为哀伤, 
曰:
说: 
“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
“这就是所谓轵深井里的聂政啊。” 
市行者诸众人皆曰:
街上的行人们都说: 
“此人暴虐吾国相,
“这个人残酷地杀害我国宰相, 
王悬购其名姓千金,
君王悬赏千金询查他的姓名, 
夫人不闻与?
夫人没听说吗? 
何敢来识之也?”
怎么敢来认尸啊?” 
荌应之曰:
聂荌回答他们说: 
“闻之。
“我听说了。 
然政所以
之间者,
可是聂政所以承受羞辱不惜混在屠猪贩肉的人中间, 
为老母幸
是因为老母健在, 
妾未嫁也。
我还没有出嫁。 
亲既以天年下世,
老母享尽天年去逝后, 
妾已嫁夫,
我已嫁人, 
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
严仲子从穷困低贱的处境中把我弟弟挑选出来结交他, 
泽厚矣,
恩情深厚, 
可奈何!
我弟弟还能怎么办呢! 
士固为知已者死,
勇士本来应该替知己的人牺牲性命, 
今乃以妾尚在之故,
如今因为我还活在世上的缘故, 
重重地自行毁坏面容躯体,使人不能辨认,以免牵连别人, 
妾其奈何畏
身之诛,
我怎么能害怕杀身之祸, 
终灭贤弟之名!”
永远埋没弟弟的名声呢!” 
大惊韩市人。
这整个街市上的人都大为震惊。 
乃大呼天者三,
聂荌于是高喊三声“天哪”, 
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终于因为过度哀伤而死在聂政身旁。 
 
晋、楚、齐、卫闻之,
晋、楚、齐、卫等国的人听到这个消息, 
皆曰:
都说: 
“非独政能也,
“不单是聂政有能力, 
乃其姊亦烈女也。
就是他姐姐也是烈性女子。 
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
假使聂政果真知道他姐姐没有含忍的性格, 
暴骸之难,
不顾惜露尸于外的苦难, 
千里以列其名,
一定要越过千里的艰难险阻来公开他的姓名, 
姊弟俱
于韩市者,
以致姐弟二人一同死在韩国的街市, 
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
那他也未必敢对严仲子以身相许。 
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严仲子也可以说是识人,才能够赢得贤士啊!” 
 

荆轲刺秦

其后二百二十余年秦有荆轲之事。
从此以后二百二十多年,秦国有荆轲的事迹。 
 
荆轲者,卫人也,
荆轲是卫国人, 
乃齐人,
他的祖先是齐国人, 
于卫,
后来迁移到卫国, 
卫人谓之庆卿。
卫国人称呼他庆卿。 
而之燕,
到燕国后, 
燕人谓之荆卿。
燕国人称呼他荆卿。 
 
荆轲好读书击剑,
荆卿喜爱读书、击剑, 
以术
卫元君,
凭借着剑术游说卫元君, 
卫元君不用。
卫元君没有任用他。 
其后秦伐魏,
此后秦国攻打魏国, 
置东郡,
设置了东郡, 
徙卫元君之支属于野王
把卫元君的旁支亲属迁移到野王。 
 
荆轲尝游过榆次,
荆轲漫游曾路经榆次, 
与盖聂
与盖聂谈论剑术, 
盖聂怒而
之。
盖聂对他怒目而视。 
荆轲出,
荆轲出去以后, 
人或言复召荆卿。
有人劝盖聂再把荆轲叫回来。 
盖聂曰:
盖聂说: 
吾与论剑有不称者,
“刚才我和他谈论剑术,他谈的有不甚得当的地方, 
吾目之;
我用眼瞪了他;去找找看吧, 
试往,
我用眼瞪他, 
是宜去,
他应该走了, 
不敢留。”
不敢再留在这里了。” 
使使往之主人,
派人到荆轲住处询问房东, 
荆卿则已驾而去榆次矣。
荆轲已乘车离开榆次了。 
使者还报,
派去的人回来报告, 
盖聂曰:
盖聂说: 
“固去也,
“本来就该走了,刚才我用眼睛瞪他, 
吾曩者目
之;”
他害怕了。” 
 
荆轲游于邯郸,
荆轲漫游邯郸, 
鲁句践与荆轲
鲁句践跟荆轲士博戏, 
争执博局的路数, 
鲁句践怒而叱之,
鲁句践发怒呵斥他, 
荆轲嘿而逃去,
荆轲却默无声息地逃走了, 
遂不复会。
于是不再见面。 
 
荆轲既至燕,
荆轲到燕国以后, 
爱燕之狗屠及善击
者高渐离。
喜欢上一个以宰狗为业的人和擅长击筑的高渐离。 
荆轲嗜酒,
荆轲特别好饮酒, 
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
天天和那个宰狗的屠夫及高渐离在燕市上喝酒, 
酒酣以往,
喝得似醉非醉以后, 
高渐离击筑,
高渐离击筑, 
荆轲和而歌于市中,
荆轲就和着拍节在街市上唱歌, 
相乐也,
相互娱乐, 
已而相泣,
不一会儿又相互哭泣, 
旁若无人者。
身旁像没有人的样子。 
荆轲虽游于酒人乎,
荆轲虽说混在酒徒中, 
然其为人
好书;
可以他的为人却深沉稳重,喜欢读书; 
其所游诸侯,
他游历过的诸侯各国, 
尽与其
相结。
都是与当地贤士豪杰德高望众的人相结交。 
其之燕,
他到燕国后, 
燕之
田光先生亦善待之,
燕国隐士田光先生也友好地对待他, 
知其非庸人也。
知道他不是平庸的人。 
 
居顷之,
过了不久, 
燕太子丹质秦亡归燕。
适逢在秦国作人质的燕太子丹逃回燕国。 
燕太子丹者,
燕太子丹, 
故尝质于赵,
过去曾在赵国作人质, 
而秦王政生于赵,
而秦王嬴政出生在赵国, 
其少时与丹欢。
他少年时和太子丹要好。 
及政立为秦王,
等到嬴政被立为秦王, 
而丹质于秦。
太子丹又到秦国作人质。 
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
秦王对待燕太子不友好, 
故丹怨而亡归。
所以太子丹因怨恨而逃归。 
归而求为报秦王者,
归来就寻求报复秦王的办法, 
国小,
燕国弱小, 
力不能。
力不能及。 
其后秦日出兵山东以伐齐、楚、
此后秦国天天出兵山东,攻打齐、楚和三晋, 
蚕食诸侯,
像蚕吃桑叶一样,逐渐地侵吞各国。 
且至于燕,
战火将波及燕国, 
燕君臣皆恐祸之至。
燕国君臣唯恐大祸临头。 
太子丹患之,
太子丹为此忧虑, 
问其傅鞠武。
请教他的老师鞠武。 
武对曰:
鞠武回答说: 
“秦地遍天下,
“秦国的土地遍天下, 
威胁韩、魏、赵氏,
威胁到韩国、魏国、赵国。 
北有甘泉、谷口之固,
它北面有甘泉、谷口坚固险要的地势, 
南有泾、渭之沃,
南面有泾河、渭水流域肥沃的土地, 
巴、汉之铙,
据有富饶的巴郡、汉中地区, 
右陇、蜀之山,
右边有陇、蜀崇山峻岭为屏障, 
左关、郩之险,
左边有殽山、函谷关做要塞, 
民众而
人口众多而士兵训练有素, 
有余。
武器装备绰绰有余。 
意有所出,
有意图向外扩张, 
则长城之南,
那么长城以南, 
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
易水以北就没有安稳的地方了。 
奈何以
之怨,
为什么您还因为被欺侮的怨恨, 
其逆鳞哉!”
要去触动秦王的逆鳞呢!” 
丹曰:
太子丹说: 
“然则何由?”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对曰:
鞠武回答说: 
“请入图之。”
“让我进一步考虑考虑。” 
 
居有间,
过了一些时候, 
秦将樊於期得罪于秦王,
秦将樊於(wū,乌)期得罪了秦问, 
亡之燕,
逃到燕国, 
太子丹受而
之。
太子接纳了他,并让他住下来。 
鞠武谏曰:
鞠武规劝说: 
“不可。
“不行。 
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于燕,
秦王本来就很凶暴,再积怒到燕国, 
足为
这就足以叫人担惊害怕了, 
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
又何况他听到樊将军住在这里呢? 
是谓‘
’也,
这叫作‘把肉放置在饿虎经过的小路上’啊, 
祸必
矣!
祸患一定不可挽救! 
虽有管、晏,
即使有管仲、晏婴, 
不能为之谋也。
也不能为您出谋划策了。 
愿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匈奴以
希望您赶快送樊将军到匈奴去,以消除秦国攻打我们的借口。 
请西约三晋,
请您向西与三晋结盟, 
南连齐、楚,
向南连络齐、楚, 
于单于,
向北与单(chán,缠)于和好, 
其后迺可图也。”
然后就可以想办法对付秦国了。” 
太子曰:
太子丹说: 
“太傅之计,
“老师的计划, 
矿日弥久
需要的时间太长了, 
我的心里忧闷烦乱, 
恐不能须臾。
恐怕连片刻也等不及了。 
且非独于此也,
况且并非单单因为这个缘故, 
夫樊将军穷困于天下,
樊将军在天下已是穷途末路, 
归身于丹,
投奔于我, 
丹终不以迫于强秦而弃所哀怜之交,
我总不能因为迫于强暴的秦国而抛弃我所同情的朋友, 
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时也。
把他送到匈奴去这应当是我生命完结的时刻。 
愿太傅更虑之。”
希望老师另考虑别的办法。” 
鞠武曰:
鞠武说: 
“夫行危欲求安,
“选择危险的行动想求得安全, 
造祸而求福,
制造祸患而祈请幸福, 
计浅而怨深,
计谋浅薄而怨恨深重, 
连结一人之
为了结交一个新朋友, 
不顾国家之大害,
而不顾国家的大祸患, 
此所谓‘
’矣。
这就是所说的‘积蓄仇怨而助祸患’了。 
夫以
燎于炉炭之上€,必无事矣。
拿大雁的羽毛放在炉炭上一下子就烧光了。 
且以
之秦,
何况是雕鸷一样凶猛的秦国, 
行怨暴之怒,
对燕国发泄仇恨残暴的怒气, 
岂足道哉!
难道用得着说吗! 
燕有田光先生,
燕国有位田光先生, 
其为人智深而
他这个人智谋深邃而勇敢沉着, 
可与谋。”
可以和他商量。” 
太子曰:
太子说: 
“愿因太傅而得交于田先生,
“希望通过老师而得以结交田先生, 
可乎?”
可以吗?” 
鞠武曰:
鞠武说: 
“敬诺。”
“遵命。” 
出见田先生,
鞠武便出去拜会田先生,说: 
道“太子愿图国事于先生也”。
“太子希望跟田先生一同谋划国事。” 
田光曰:
田光说: 
“敬奉教。”
“谨领教。” 
就前去拜访太子。 
 
太子逢迎,
太子上前迎接, 
却行为异
倒退着走为田光引路, 
跪而
跪下来拂拭座位给田光让坐。 
田光坐定,
田光坐稳后, 
左右无人,
左右没别人, 
太子
曰:
太子离开自己的座位向田光请教说: 
“燕秦不两立,
“燕国与秦国誓不两立, 
愿先生留意也。”
希望先生留意。” 
田光曰:
田光说: 
“臣闻
盛壮之时,
“我听说骐骥盛壮的时候, 
一日而驰千里;
一日可奔驰千里, 
至其衰老,
等到它衰老了, 
先之。
就是劣等马也能跑到它的前边。 
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
如今太子光听说我盛壮之年的情景, 
不知臣精已消亡矣。
却不知道我精力已经衰竭了。 
虽然,
虽然如此, 
光不敢以图国事,
我不能冒昧地谋划国事, 
所善荆卿可使也。”
我的好朋友荆卿是可以承担这个使命的。” 
太子曰:
太子说: 
“愿因先生得结交于荆卿,
“希望能通过先生和荆卿结交, 
可乎?”
可以吗?” 
田光曰:
田光说: 
“敬诺。”
“遵命。” 
即起,
于是即刻起身, 
出。
急忙出去了。 
太子送至门,
太子送到门口, 
戒曰:
告诫说: 
“丹所报,
“我所讲的, 
先生所言者,
先生所说的, 
国之大事也,
是国家的大事, 
愿先生勿泄也!”
希望先生不要泄露!” 
田光俯而笑曰:
田光俯下身去笑着说: 
“诺。”
“是。” 
偻行见荆卿,
田光弯腰驼背地走着去见荆卿, 
曰:
说: 
“光与子相善,
“我和您彼此要好, 
燕国莫不知。
燕国没有谁不知道, 
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
如今太子听说我盛壮之年时的情景, 
不知吾形己不逮也,
却不知道我的身体已力不从心了, 
幸而教之曰:
我荣幸地听他教诲说: 
‘燕秦不两立,
‘燕国、秦国誓不两立, 
愿先生留意也’。
希望先生留意。 
光窃不自外,
’我私下和您不见外, 
言足下于太子也,
已经把您推荐给太子, 
愿足下过太子于宫。”
希望您前往宫中拜访太子。” 
荆轲曰:
荆轲说: 
“谨奉教。”
“谨领教。” 
田光曰:
田光说: 
“吾闻之,
“我听说, 
长者为行,
年长老成的人行事, 
不使人疑之。
不能让别人怀疑他。 
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
如今太子告诫我说:‘所说的, 
国之大事也,
是国家大事, 
愿先生勿泄’,
希望先生不要泄露’, 
是太子疑光也。
这是太子怀疑我。 
夫为行而使人疑人,
一个人行事却让别人怀疑他, 
也。”
他就不算是有节操、讲义气的人。” 
欲自杀以激荆卿,
他要用自杀来激励荆卿, 
曰:
说: 
“愿足下急过太子,
“希望您立即去见太子, 
言光已死,
就说我已经死了, 
不言也。”
表明我不会泄露机密。” 
因遂自刎而死。
因此就刎颈自杀了。 
 
荆轲遂见太子,
荆轲于是便去会见太子, 
言田光已死,
告诉他田光已死, 
致光之言。
转达了田光的话。 
太子再拜而跪,
太子拜了两拜跪下去,跪着前进, 
漆行流涕
痛哭流涕, 
有顷而后言曰:
过了一会说: 
“丹所以诫田先生毋言者,
“我所以告诫田先生不要讲, 
欲以成大事之谋也。
是想使大事的谋划得以成功。 
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
如今田先生用死来表明他不会说出去, 
岂丹之心哉!”
难道是我的初衷吗!” 
荆轲坐定,
荆轲坐稳, 
太子避席顿首曰:
太子离开座位以头叩地说: 
“田先生不知丹之
“田先生不知道我不上进, 
使得至前,
使我能够到您跟前, 
敢有所道,
不揣冒昧地有所陈述, 
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弃其
也。
这是上天哀怜燕国,不抛弃我啊。 
今秦有贪利之心,
如今秦王有贪利的野心, 
而欲不可足也。
而他的欲望是不会满足的。 
非尽天下之地,
不占尽天下的土地, 
海内之王者,
使各国的君王向他臣服, 
其意不
他的野心是不会满足的。 
今秦已虏韩王,
如今秦国已俘虏了韩王, 
尽纳其地。
占领了他的全部领土。 
又举兵南伐楚,
他又出动军队向南攻打楚国, 
北临赵;
向北逼近赵国; 
王翦将数十万之众距漳、邺,
王翦率领几十万大军抵达漳水、邺县一带, 
而李信出太原、云中。
而李信出兵太原、云中。 
赵不能支秦,
赵国抵挡不住秦军,一定会向秦国臣服; 
赵国臣服, 
入臣则祸至燕。
那么灾祸就降临到燕国。 
燕小弱,
燕国弱小, 
数困于兵,
多次被战争所困扰, 
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
如今估计,调动全国的力量也不能够抵挡秦军。 
诸侯服秦,
诸侯畏服秦国, 
莫敢
没有谁敢提倡合纵策政, 
丹之私计愚,
我私下有个不成熟的计策, 
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
认为果真能得到天下的勇士,派往秦国, 
以重利;
用重利诱惑秦王, 
秦王贪,
秦王贪婪, 
其势必得所愿矣。
其情势一定能达到我们的愿望。 
诚得劫秦王,
果真能够劫持秦王, 
使悉反诸侯侵地,
让他全部归还侵占各国的土地, 
若曹沫之与齐桓公,
像曹沫劫持齐桓公, 
则大善矣;
那就太好了; 
则不可,
如不行, 
因而刺杀之。
就趁势杀死他。 
彼秦大将
兵于外而内有乱,
他们秦国的大将在国外独揽兵权,而国内出了乱子, 
则君臣相疑,
那么君臣彼此猜疑,趁此机会, 
以其间诸侯得合纵,
东方各国得以联合起来, 
其破秦必矣。
就一定能够打败秦国。 
此丹之上愿,
这是我最高的愿望, 
而不知所委命,
却不知道把这使命委托给谁, 
唯荆卿留意焉。”
希望荆卿仔细地考虑这件事。” 
久之,
过了好一会儿, 
荆轲曰:
荆轲说: 
“此国之大事也,
“这是国家的大事, 
臣驽下,
我的才能低劣, 
恐不足住使。”
恐怕不能胜任。” 
太子前顿首,
太子上前以头叩地, 
固请毋
坚决请求不要推托, 
然后许诺。
而后荆轲答应了。 
于是尊荆卿为上卿,
当时太子就尊奉荆卿为上卿, 
舍上舍。
住进上等的宾馆。 
太子日造门下,
太子天天到荆轲的住所拜望。 
具€,
供给贵重的饮食, 
异物间进,
时不时地还献上奇珍异物, 
车骑美女
荆轲所欲,
车马美女任荆轲随心所欲, 
以顺适其意。
以便满足他的心意。 
 
久之,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荆轲未有行意。
荆轲仍没有行动的表示。这时, 
秦将王翦破赵,
秦将王翦已经攻破赵国的都城, 
虏赵王,
俘虏了赵王, 
尽收入其地,
把赵国的领土全部纳入秦国的版图。大军挺进, 
进兵北
地至燕南界。
向北夺取土地,直到燕国南部边界。 
太子丹恐惧,
太子丹害怕了, 
乃请荆轲曰:
于是请求荆轲说: 
“秦兵
渡易水,
“秦国军队早晚之间就要横渡易水, 
则虽欲长侍足下,
那时即使我想要长久地侍奉您, 
岂可得哉!”
怎么能办得到呢!” 
荆轲曰:
荆轲说: 
太子言,
“太子就是不说, 
臣愿
之。
我也要请求行动了。现在到秦国去, 
今行而毋信,
没有让秦王相信我的东西, 
则秦未可亲也。
那么秦王就不可以接近。 
夫樊将军,
那樊将军, 
秦王购之金千斤,
秦王悬  
邑万家。
赏黄金千斤、封邑万户来购买他的脑袋。 
诚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
果真得到樊将军的脑袋和燕国督亢的地图, 
奉献秦王,
献给秦王, 
秦王必
见臣,
秦王一定高兴接见我, 
臣乃得有以报。”
这样我才能够有机会报效您。” 
太子曰:
太子说: 
“樊将军穷困来归丹,
“樊将军到了穷途末路才来投奔我, 
丹不忍以己之私而伤长者之意,
我不忍心为自己私利而伤害这位长者的心, 
愿足下更虑之!”
希望您考虑别的办法吧!” 
 
荆轲知太子不忍,
荆轲明白太子不忍心, 
乃遂私见樊於期曰:
于是就私下会见樊於期说: 
“秦之遇将军可谓
矣,
“秦国对待将军可以说是太残酷了, 
父母宗族皆被
没。
父母、家族都被杀尽。 
今闻购将军首金千斤,邑万家,
如今听说用黄金千斤、封邑万户,购买将军的首级, 
将奈何?”
您打算怎么办呢?” 
於期仰天太息流涕曰:
於期仰望苍天,叹息流泪说: 
“於期每念之,
“我每每想到这些, 
常痛于骨髓,
就痛入骨髓, 
顾计不知所出耳!”
却想不出办法来!” 
荆轲曰:
荆轲说: 
“今有一言可以燕国之患,
“现在有一句话可以解除燕国的祸患, 
报将军之仇者,
洗雪将军的仇恨, 
何如?”
怎么样?” 
於期乃前曰:
於期凑向前说: 
“为之奈何?”
“怎么办?” 
荆轲曰:
荆轲说: 
“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
“希望得到将军的首级献给秦王, 
秦王必喜而见臣,
秦王一定会高兴地召见我, 
臣左手把其袖,
我左手抓住他的衣袖, 
右手
其匈,
右手用匕首直刺他的胸膛, 
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
那么将军的仇恨可以洗雪,而燕国被欺凌的耻辱可以涤除了, 
将军岂有意乎?”
将军是否有这个心意呢?” 
樊於期
而进曰:
樊於期脱掉一边衣袖,露出臂膀,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腕,走近荆轲说: 
“此臣之日夜
也,
“这是我日日夜夜切齿碎心的仇恨, 
乃今得闻教!”
今天才听到您的教诲!” 
遂自刭。
于是就自刎了。 
太子闻之,
太子听到这个消息, 
驰往,
驾车奔驰前往, 
伏尸而哭,
趴在尸体上痛哭, 
极哀。
极其悲哀。 
既已不可奈何,
已经没法挽回, 
乃遂盛樊于期首
之。
于是就把樊於期的首级装到匣子里密封起来。 
 
于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
当时太子已预先寻找天下最锋利的匕首, 
得赵人徐夫人匕首,
找到赵国人徐夫人的匕首, 
取之百金,
花了百金买下它, 
使工
让工匠用毒水淬它, 
以试人,
用人试验, 
只要见一丝儿血, 
人无不立死者。
没有不立刻死的。 
乃装为遣荆卿。
于是就准备行装,送荆轲出发。 
燕国有勇士秦舞阳,
燕国有位勇士叫秦舞阳, 
年十三,杀人,
十三岁上就杀人, 
人不敢
别人都不敢正面对着看他。 
乃令秦舞阳为副。
于是就派秦舞阳作助手。 
荆轲有所待,
荆轲等待一个人, 
欲与俱:
打算一道出发; 
其人居远未耒,
那个人住得很远,还没赶到, 
而为
而荆轲已替那个人准备好了行装。 
顷之,
又过了些日子, 
未发,
荆轲还没有出发, 
太子迟之,
太子认为他拖延时间, 
疑其改悔,
怀疑他反悔, 
乃复请曰:
就再次催请说: 
“日已尽矣!
“日子不多了, 
荆卿岂有意哉?
荆卿有动身的打算吗? 
丹请得先遣秦舞阳。”
请允许我派遣秦舞阳先行。” 
荆轲怒,
荆轲发怒, 
叱太子曰:
斥责太子说: 
“何太子之遣?
“太子这样派遣是什么意思? 
往而不返者,
只顾去而不顾完成使命回来, 
也!
那是没出息的小子! 
且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
况且是拿一把匕首进入难以测度的强暴的秦国。 
仆所以留者,
我所以暂留的原因, 
待吾客与俱。
是等待另一位朋友同去。 
今太子迟之,
眼下太子认为我拖延了时间, 
矣!”
那就告辞决别吧!” 
遂发。
于是就出发了。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
太子及宾客中知道这件事的, 
皆白衣冠以送之。
都穿着白衣戴着白帽为荆轲送行。 
至易水之上,
到易水岸边, 
饯行以后, 
取道,
上路, 
高渐离击筑,
高渐离击筑, 
荆轲和而歌,
荆轲和着拍节唱歌, 
发出苍凉凄惋的声调, 
士皆垂泪涕泣。
送行的人都流泪哭泣, 
又前而为歌曰:
一边向前走一边唱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复为
忼慨,
复又发出慷慨激昂的声调, 
士皆
送行的人们怒目圆睁, 
头发直竖,把帽子都顶起来。 
于是荆轲就车而去,
于是荆轲就上车走了, 
终已不顾。
始终连头也不回。 
遂至秦,
一到秦国, 
持千金之
币物,
荆轲带着价值千金的礼物, 
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
厚赠秦王宠幸的臣子中庶子蒙嘉。 
嘉为先言于秦王曰:
蒙嘉替荆轲先在秦王面前说: 
“燕王诚
大王之威,
“燕王确实因大王的威严震慑得心惊胆颤, 
不敢举兵以逆军吏,
不敢出动军队抗拒大王的将士, 
愿举国为内臣,
情愿全国上下做秦国的臣子, 
诸侯之列,
比照其他诸侯国排列其中, 
给贡职如郡县,
纳税尽如同直属郡县职分, 
而得奉守先王之
使得以奉守先王的宗庙。 
恐惧不敢自陈,
因为慌恐畏惧不敢亲自前来陈述。 
谨斩樊於期之头,及献燕督亢之地图,
谨此砍下樊於期的首级并献上燕国督亢地区的地图, 
函封,
装匣密封。 
燕王拜送于庭,
燕王还在朝廷上举行了拜送仪式, 
使使以闻大王,
派出使臣把这种情况禀明大王, 
唯大王命之。”
敬请大王指示。” 
秦王闻之,
秦王听到这个消息, 
大喜,
非常高兴, 
乃朝服,
就穿上了礼服, 
安排了外交上极为隆重的九宾仪式, 
见燕使者咸阳宫。
在咸阳宫召见燕国的使者。 
荆轲奉樊於期头函,
荆轲捧着樊於期的首级, 
而秦舞阳奉地图柙,
秦舞阳捧着地图匣子, 
以次进。至陛,
按照正、副使的次序前进, 
秦舞阳
振恐,
走到殿前台阶下秦舞阳脸色突变,害怕得发抖, 
群臣怪之。
大臣们都感到奇怪。 
荆轲
舞阳,
荆轲回头朝秦舞阳笑笑, 
前谢曰:
上前谢罪说: 
“北蕃蛮夷之鄙人,
“北方藩属蛮夷之地的粗野人, 
未尝见天子,
没有见过天子, 
故振慴。
所以心惊胆颤。 
願大王少
之,
希望大王稍微宽容他, 
使得毕使于前。”
让他能够在大王面前完成使命。” 
秦王谓轲曰:
秦王对荆轲说: 
“取舞阳所持地图。”
“递上舞阳拿的地图。” 
轲既取图奏之。
荆轲取过地图献上, 
秦王
秦王展开地图, 
而匕首见€。
图卷展到尽头,匕首露出来。 
因左手把秦王之袖,
荆轲趁机左手抓住秦王的衣袖, 
而右手持匕首揕之。
右手拿匕首直刺。 
未至身,秦王惊,
未近身秦王大惊, 
自引而起,
自己抽身跳起, 
袖绝。
衣袖挣断。 
拔剑,
慌忙抽剑, 
剑长。
剑长, 
操其
。
只是抓住剑鞘。 
时惶急,
一时惊慌急迫, 
剑坚,
剑又套得很紧, 
故不可立拔。
所以不能立刻拔出。 
荆轲逐秦王,
荆轲追赶秦王, 
秦王环柱而走。
秦王绕柱奔跑。 
群臣皆愕,
大臣们吓得发呆, 
起不意,
突然发生意外事变, 
尽失其
大家都失去常态。 
而秦法,
而秦国的法律规定, 
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
殿上侍从大臣不允许携带任何兵器; 
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
各位侍卫武官也只能拿着武器都依序守卫在殿外, 
非有诏召不得上。
没有皇帝的命令,不准进殿。 
方急时,
正当危急时刻, 
不及召下兵,
来不及传唤下边的侍卫官兵, 
以故荆轲乃逐秦王。
因此荆轲能够追赶秦王。仓促之间, 
而卒惶急,
惊慌急迫, 
无以击轲,
没有用来攻击荆轲的武器, 
而以手共搏之。
只能赤手空拳和荆轲搏击。 
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
荆轲也,
这时,侍从医官夏无且(jū,居)用他所捧的药袋投击荆轲。 
秦王方环柱走,
正当秦王围着柱子跑, 
卒惶急,
仓猝慌急, 
不知所为,
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左右乃曰:
侍从们喊道: 
“王负剑!”
“大王, 
把剑推到背后!” 
负剑,
秦王把剑推到背后, 
遂拔以击荆轲,
才拔出宝剑攻击荆轲, 
断其左
砍断他的左腿。 
荆轲废,
荆轲残废, 
乃引其匕首以
秦王,
就举起他的匕首直接投刺秦王, 
不中,
没有击中, 
中桐柱。
却击中了铜柱。 
秦王复击轲,
秦王接连攻击荆轲, 
轲被八创。
荆轲被刺伤八处。 
轲自知事不就,
荆轲自知大事不能成功了, 
倚柱而笑,
就倚在柱子上大笑, 
箕踞以骂曰:
张开两腿像簸箕一样坐在地上骂道: 
“事所以不成者,
“大事之所以没能成功, 
以欲生劫之,
是因为我想活捉你, 
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
迫使你订立归还诸侯们土地的契约回报太子。” 
于是左右既前杀轲
这时侍卫们冲上前来杀死荆轲, 
秦王不怡者良久。
而秦王也不高兴了好一会儿。 
已而论功,
过后评论功过, 
赏群臣及当
者各有差,
赏赐群臣及处置当办罪的官员都各有差别。 
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溢,
赐给夏无且黄金二百镒, 
曰:
说: 
“无且爱我,
“无且爱我, 
乃以药囊提荆轲也。”
才用药袋投击荆轲啊。” 
 
于是秦王大怒,
于是秦王大发雷霆, 
发兵诣赵,
增派军队前往赵国, 
诏王翦军以伐燕。
命令王翦的军队去攻打燕国, 
十月而
蓟城。
十月攻克了蓟城。 
燕王喜、太子丹等尽率其精兵东保于辽东。
燕王喜、太子丹等率领着全部精锐部队向东退守辽东。 
秦将李信追击燕王急,
秦将李信紧紧地追击燕王, 
代王嘉乃遗燕王喜书曰:
代王嘉就写信给燕王喜说: 
“秦所以尤追燕急者,
“秦军之所以追击燕军特别急迫, 
以太子丹故也。
是因为太子丹的缘故。 
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
现在您如果杀掉太子丹,把他的人头献给秦王, 
秦王必
一定会得到秦王宽恕, 
。”
而社稷或许也侥幸得到祭祀。” 
其后李信追丹,
此后李信率军追赶太子丹, 
丹匿衍水中,
太子丹隐藏在衍水河中, 
燕王乃使使斩太子丹,
燕王就派使者杀了太子丹, 
欲献之秦。
准备把他的人头献给秦王。 
秦复进兵攻之。
秦王又进军攻打燕国。 
后五年,
此后五年, 
秦卒灭燕,
秦国终于灭掉了燕国, 
虏燕王喜。
俘虏了燕王喜。 
 
其明年,
第二年, 
秦并天下,
秦王吞并了天下, 
立号为皇帝。
立号为皇帝。 
于是秦逐太子丹、荆轲之客,
于是通辑太子丹和荆轲的门客, 
皆亡。
门客们都潜逃了。 
高渐离变名姓为人
高渐离更名改姓给人家当酒保, 
匿作于宋子。
隐藏在宋子这个地方作工。 
久之,
时间长了, 
作苦,
觉得很劳累, 
闻其家堂上客击筑,
听到主人家堂上有客人击筑, 
彷徨不能去。
走来走去舍不得离开。 
每出言曰:
常常张口就说: 
“彼有善有不善。”
“那筑的声调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 
从者以告其主,
侍候的人把高渐离的话告诉主人, 
曰:
说: 
“彼庸乃知音、窃言是非。”
“那个庸工懂得音乐,私下说是道非的。” 
召使前击筑,
家主人叫高渐离到堂前击筑, 
一坐称善,
满座宾客都说他击得好, 
赐酒。
赏给他酒喝。 
而高渐离念久隐畏约无穷时,
高渐离考虑到长久他隐姓埋名,担惊受怕地躲藏下去没有尽头, 
乃退,
便退下堂来, 
出其装匣中筑与其善衣,
把自己的筑和衣裳从行装匣子里拿出来, 
更容貌而前。
改装整容来到堂前, 
举坐客皆惊,
满座宾客大吃一惊, 
下与
离开座位用平等的礼节接待他, 
以为上客。
尊为上宾。 
使击筑而歌,
请他击筑唱歌, 
客无不流涕而去者。
宾客们听了,没有不被感动得流着泪而离去的。 
宋子传客之,
宋子城里的人轮流请他去做客, 
闻于秦始皇。
这消息被秦始皇听到。 
秦始皇召见,
秦始皇召令进见, 
人有识者,
有认识他的人, 
乃曰:
就说: 
“高渐离也。”
“这是高渐离。” 
秦皇帝惜其善击筑,
秦始皇怜惜他擅长击筑, 
重赦之,
特别赦免了他的死罪。 
于是薰瞎了他的眼睛, 
使击筑,
让他击筑, 
未尝不称善。
没有一次不说好。 
稍益近之,
渐渐地更加接近秦始皇。 
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
高渐离便把铅放进筑中, 
复进得近,
再进宫击筑靠近时, 
举筑
秦皇帝,
举筑撞击秦始皇, 
不中。
没有击中。 
于是遂诛高渐离,
于是秦始皇就杀了高渐离。 
终身不复近
终身不敢再接近从前东方六国的人了。 
 
鲁句践已闻荆轲之刺秦王,
鲁句践听到荆轲行刺秦王的事, 
私曰:
私下说: 
“嗟乎,
“唉!太可惜啦, 
惜哉其不
于刺剑之术也!
他不讲究刺剑的技术啊, 
甚矣吾不知人也!
我太不了解这个人了! 
曩者吾叱之,
过去我呵斥他, 
彼乃以我为
也!”
他就以为我不是同路人了。” 
 

史家评述

太史公曰:
太史公说: 
世言荆轲,
社会上谈论荆轲, 
其称太子丹之
当说到太子丹的命运时, 
说什么“天上像下雨一样落下粮食来, 
马生角”也,
马头长出角来!” 
太过。
这太过分了。 
又言荆轲伤秦王,
又说荆轲刺伤了秦王, 
皆非也。
这都不是事实。 
始公孙季功,董生与夏无且游,
当初公孙季功、董生和夏无且交游, 
具知其事,
都知道这件事, 
为余道之如是。
他们告诉我的就像我记载的。 
自曹沫至荆轲五人,
从曹沫到荆轲五个人, 
此其
或成或不成,
他们的侠义之举有的成功,有的不成功, 
然其主意
然,
但他们的志向意图都很清楚明朗, 
其志,
都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 
名垂后世,
名声流传到后代, 
也哉!
这难道是虚妄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