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与早期酷吏
孔子曰*
:
孔子说;
“导
之以政,
“用政治法令来引导百姓,
齐
之以刑,
用刑罚来约束百姓,百姓可以免于犯罪,
民免
而无耻。
但却没有羞耻之心。
导之以德,
如果用道德来引导百姓,
齐之以礼,
用礼仪来约束百姓,
有耻且格
。”
那么百姓就会有羞耻之心,并改正错误,走上正道。”
老氏
称:
老子说:
“上德
不德,
“具有高尚道德的人,不表现在形式上的德,
是以有德;
因此才有德;
下德
不失德,
道德低下的人,执守着形式上的德,
是以无德。”
因此没有实际的德。”
“法令滋章
,
“法令越是严酷,
盗贼多有。”
盗贼反而更多。”
太史公曰:
太史公说:
信哉
是言也!
这些话可信啊!
法令者治之具
,
汉令是政治的工具,
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
而不是管理政治清浊的根源。
昔
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伪萌起*
,
从前天下的法网是很密的,但是奸邪诈伪的事情却产生出来,
其极
也,
这情况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
上下相遁
,
官吏和百姓竟然相互欺骗,
至于不振
当是之时,
达到国家一蹶不振的地步。在这个时候,
吏治若救火扬沸
,
官吏管理政事就象抱薪救火,扬汤止沸一样,
非武健
严酷,
如果不用强健有力的人和严酷的 法令,
恶
能胜其任而愉快乎!
怎么能胜其任而愉快呢?
言道德者,
如果让倡言道德的人来干这些事,
溺其职
矣。
一定会失职的。所以孔子说:
故曰“听讼
,
“审理诉讼,
吾犹人也,
我同别人一样;一定要有不同,
必也使无讼乎。”
那就让人们不要再发生诉讼的事。”老子说:
“下士
闻道大笑之”。
“愚蠢浅漏的人听到道德之言,就会大笑起来。”
非虚言也。
这些话并不是虚妄之言。
汉兴,
汉朝建立后,
破觚
而为圜,
破坏了方形的,换成圆形的,对秦朝法律作了较大变动,
斫
雕而为朴,
如同砍掉外部的雕饰,露出质朴自然的本质一样,法律由繁苛而至宽简,
网漏于吞舟之鱼
,
就像可以漏掉吞舟之鱼的鱼网,
而吏治
,
然而官吏的治绩纯厚美盛,
不至于奸,
不至于做出奸邪之事,
黎民艾安
。
百姓也都平安无事。
由是观之,
由此可见,国家政治的美好,在于君王的宽厚,
在彼
不在此。
而不在法律的严酷。
高后
时,
高后时代,
酷吏
独有侯封,
酷吏只有侯封,
刻轹
宗室,
苛刻欺压皇族,
侮辱功臣。
侵犯侮辱有功之臣。
吕氏已败*
,
诸吕彻底失败后,
遂(禽)〔夷
〕侯封之家。
朝廷就杀了侯封的全家。
孝景时,
孝景帝时代,
晁错以刻深
,
晁错用心苛刻严酷,
颇用术
辅其资,
多用法术来施展他的才能,
而七国之乱
,
因而吴、楚等七国叛乱,
发怒于错,
把愤怒发泄到晁错身上,
错卒
以被戮。
晁错因此被杀。
其后有郅都、宁成之属
。
这以后有郅都和宁成之辈。
郅都事迹
郅都者,杨
人也。
郅都是杨县人,
以郎事
孝文帝。
以郎官的身份服事孝文帝。
孝景时,
景帝时代,
都为中郎将,
郅都当了中郎将,
敢直谏,
敢于向朝廷直言进谏,
面折
大臣于朝。
在朝廷上当面使人折服。
尝从入上林
,
他曾经跟随天子到上林苑,
贾姬
如厕,
贾姬到厕所去,
野彘
卒入厕。
野猪突然闯进厕所。
上目
都,
皇上用眼示意郅都,
都不行。
郅都不肯行动。
上欲自持兵
救贾姬,
皇上想亲自拿着武器去救贾姬,
都伏上前曰:
郅都跪在皇上面前说:
“亡
一姬复一姬进,
“失掉一个姬妾,还会有个姬妾进宫,
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
天下难道会缺少贾姬这样的人吗?
陛下纵自轻,
陛下纵然看轻自已,
奈宗庙太后何*
!
”
而祖庙和太后怎么办呢?”
上还,
皇上回转身来,
彘亦去。
野猪也离开了。
太后闻之,
太后听说了这件事,
赐都金百斤,
赏赐郅都黄金百斤,
由此重郅都*
。
从此重视郅都。
济南氏宗人三百余家,
济南姓的宗族共有三百多家,
豪猾*
,
强横奸滑,
二千石莫能制*
,
济南太守不能治服他们,
于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
于是汉景帝就任命郅都当济南太守。郅都来到济南郡所,
至则族灭氏首恶*
,
就把氏家族首恶分子的全家都杀了,
余皆股栗*
。
其余姓坏人都吓得大腿发抖。
居岁余,
过了一年多,
郡中不拾遗。
济南郡路不拾遗。
旁十余郡守畏都如大府*
。
周围十多个郡的郡守畏惧郅都就象畏惧上级官府一样。
都为人勇,
郅都为人勇敢,
有气力,
有气力,
公廉,
公正廉洁,
不发私书*
,
不翻开私人求情的信,送礼,
问遗无所受*
,
他不接受,
请寄无所听*
。
私人的请托他不听。
常自称曰:
他常常自己说:
“已倍亲而仕*
,
“已经背离父母而来当官,
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
我就应当在官位上奉公尽职,保持节操而死,
终不顾妻子矣*
。
”
终究不能顾念妻子儿女。”
郅都迁为中尉*
,
郅都调升中尉之官,
丞相条侯至贵倨也,
丞相周亚夫官最高而又傲慢,
而都揖丞相*
。
而郅都见到他只是作揖,并不跪拜。
是时民朴,
这时,百姓质朴,
畏罪自重,
怕犯罪,都守法自重,
而都独先严酷,
郅都却自首先施行严酷的刑法,
致行法不避贵戚,
以致执法不畏避权贵和皇亲,
列侯宗室见都,
连列侯和皇族之人见到他,
侧目而视,
都要侧目而视,
号曰“苍鹰”。
称呼他为“苍鹰”。
临江王征诣中尉府对薄*
,
临江王被召到中尉府受审问,
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
,
临江王想得到书写工具,给皇上写信,表示谢罪,
而都禁吏不予。
郅都却告诉官吏不给他书写工具。
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
。
魏其侯派人暗中给临江王送去书写工具。
临江王既为书谢上,
临江王给皇上写了谢罪的信,
因自杀。
于是就自杀了。
窦太后闻之,
窦太后听到这个消息,
怒,
发怒了,
以危法中都*
,
用严法中伤郅都,
都免归家。
郅都被免官归家。
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
,
汉景帝就派使者拿着符节任命郅都为雁门太守,
而使道之官*
,
并让他乘便取道上路,直接去雁门上任,
得以便宜从事*
。
根据实际情况独立处理政事。
匈奴素闻郅都节*
,
匈奴人一向听说郅都有操节,
居边,
现在由他守卫边境,
为引兵去,
所以匈奴人便领兵离开汉朝边境,
竟郅都死不近雁门*
。
直到郅都死去时,一直没敢靠近雁门。
匈奴至为偶人象郅都*
,
匈奴甚至做了像郅都模样的木偶人,
令骑驰射,
让骑兵们奔跑射击,
莫能中,
没有人能射中,
见惮如此*
。
害怕郅都到了如此的程度。
匈奴患之。
匈奴人以郅都为祸患。
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
。
窦太后最后竟以汉朝法律中伤郅都,
景帝曰:
景帝说:
“都忠臣。”
“郅都是忠臣。”
欲释之。
想释放他。
窦太后曰:
窦太后说:
“临江王独非忠臣邪?”
“临江王难道就不是忠臣吗?”
于是遂斩郅都。
于是就把郅都杀了。
宁成与周阳由
宁成者,穰人也。
宁成是穰县人,
以郎谒者事景帝。
做侍卫随从之官服事汉景帝。
好气*
,
他为人好胜,
为人小吏,
做人家的小官时,
必陵其长吏*
;
一定要欺陵他的长官;
为人上,
做了人家的长官,
操下如束湿薪*
。
控制下就象捆绑湿柴一样随便。他狡猾凶残,
滑贼任威*
。
任性使威,逐渐升官,
稍迁至济南都尉*
,
当了济南都尉,
而郅都为守。
这时郅都是济南太守。
始前数尉皆步入府,
在此之前的几个都尉都是步行走入太守府,
因吏谒守如县令*
,
通过下级官吏传达,然后进见太守,就象县令进见太守一样,
其畏郅都如此。
他们畏惧郅都就是这个样子。
及成往,
等到宁成前来,
直陵都出其上*
。
却一直越过郅都,走到他的上位。
都素闻其声*
,
郅都一向听说过他的名声,
于是善遇,
于是很好地对待他,
与结欢。
同他结成友好关系。
久之,
过了好久,
郅都死,
郅都死去,
后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
后来长安附近皇族中的好多人凶暴犯法,
于是上召宁成为中尉。
于是皇上召来宁成当了中尉,
其治郊郅都*
,
他的治理办法仿效郅都,
其廉弗如,
他的廉洁不如郅都,
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但是皇族豪强人人都恐惧不宁。
武帝即位,
汉武帝即位,
徙为内史。
宁成改任为内史。
外戚多毁成之短*
,
外戚们多诽谤宁成的缺点,
抵罪髡钳*
。
他被依法叛处剃发和以铁缚脖子的刑罚,
是时九卿罪死即死 *
,
这时九卿犯罪该处死的就处死,
少被刑*
,
很少遭受一般刑罚,
而成极刑*
,
而宁成却遭受极重的刑罚,
自以为不复收*
,
他自己认为朝廷不会再用他当官,
于是解脱*
,
于是就解脱刑具,
诈刻传出关归家*
。
私刻假的有关文件,出了函谷关回到家中。
称曰:
他杨言说;
“仕不至二千石,
“当官做不到二千石一级的高官,
贾不至万万,
经商挣不到一千万贯钱,
安可比人乎!”
怎能同别人相比呢?”
乃贳贷买陂田千余顷*
,
于是他借钱买了一千多顷可灌溉的土地,
假贫民*
,
出租给贫苦的百姓,
役使数千家。
给他种地受奴役的有几千家。
数年,
几年以后,
会赦。
遇上大赦。
致产数千金*
,
他已有了几千斤黄金的家产,
为任侠*
,
专好抱打不平,
持吏长短*
,
掌握官吏们的短处,
出从数十骑。
出门时有几十个骑马的人跟随其后。
其使民威重于郡守。
他驱使百姓的权威比郡守还大。
周阳由者,
周阳由,
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阳*
,
他父亲赵兼以淮南王刘长舅父的身份被封为周阳侯,
故因姓周阳氏。
所以姓周阳。
由以宗家任为郎*
,
周阳由因为是外戚被任命为郎官,
事孝文及景帝。
服事孝文帝和孝景帝。
景帝时,
景帝时,
由为郡守。
周阳由当了郎官。
武帝即位,
汉武帝即位后,官员处理政事,
吏治尚循谨甚*
,
崇尚遵循法度,谨慎行事,
然由居二千石中,
然而周阳由在二千石一级的官员中,
最为暴酷骄恣。
是最暴虐残酷、骄傲放纵的人。
所爱者,
他所喜爱的,如果犯了死罪,
挠法活之*
;
就曲解法律使那人活下来;
所憎者,
他所憎恶的,
曲法诛灭之*
。
他就歪曲法令把他杀死。
所居郡,
他在哪个郡当官,
必夷其豪*
。
就一定要消灭那个郡的豪门。
为守,
他当郡太守,
视都尉如令。
就把都尉视同县令一般。
为都尉,
他当都尉,
必陵太守,
必定欺凌太守,
夺之治。
侵夺他的权力。
及汲黯俱为忮*
,
他和汲黯都属于强狠之人,
司马安之文恶*
,
还有司马安善用法令条文害人,
俱在二千石列*
,
都身居二千石官员的行列,
同车未尝敢均茵伏*
。
可是汲黯与司马安若与周阳由同车都不敢和周阳由均分坐垫与同伏车栏。
由后为河东都尉,
周阳由后来当了河东郡的都尉,
时与其守胜屠公争权,
经常同郡太守申屠公争权,
相告言罪。
互相告状,
胜屠公抵罪*
,
结果申公被判决有罪,
义不受刑*
,
但他坚持道义,
自杀,
不肯接受刑罚而自杀,
而由弃市。
周阳由被处以弃市之刑。
自宁成、周阳由之后,
从宁成、周阳由之后,
事益多,
政事更加繁杂,
民巧法*
,
百姓用巧诈的手段对付法律,
大抵吏之治类多成、由等矣*
。
多数官吏治理政事都象宁成和周阳由一样。
张汤兴衰
赵禹者,
赵禹是(taí,
人。
台)县人,
以佐史补中都官,
以佐史的身份补任京城官府的官员,
用廉为令史*
,
因为廉洁升为令史,
事太尉亚夫。
服事周亚夫。
亚夫为丞相,
周亚夫当丞相,
禹为丞相史,
赵禹当丞相史,
府中皆称其廉平*
。
丞相府中的人都称赞他廉洁公平。
然亚夫弗任,
但周亚夫不重用他,
曰:
说:
“极知禹无害*
,
“我很知道赵禹有杰出无比的才干,
然文深*
,
但他执法深重严酷,
不可以居大府*
。
”
不能在大的官府当官。”
今上时*
,
武帝时代,
禹以刀笔吏积劳*
,
赵禹因为从事文书工作而积累功劳,
稍迁为御史。
逐渐升为御史。
上以为能,
皇上认为他能干,
至太中大夫。
又升到太史大夫。
与张汤论定诸律令*
,
他和张汤共同制定各种法令,
作见知*
,
制作“见知法”,
吏传得相监司*
。
让官吏互相监视,相互检举。
用法益刻,
汉朝法律越发严厉,
盖自此始。
大概就从这时开始。
张汤者,杜人也。
张汤是杜县人。
其父为长安丞*
,
他父亲当长安县丞,
出,
有一次出门去,
汤为儿,
张汤当时是小孩,
守舍。
父亲就让他在家看门。父亲回家后,
还而鼠盗肉,
看到老鼠偷了肉,
其父怒,
就对张汤发怒,
笞汤*
。
用鞭子打了他。
汤掘窟得盗鼠及余肉,
张汤掘开鼠洞,找到偷肉的老鼠和没吃完的肉,
劾鼠掠治*
,
就举告老鼠的罪行,加以拷打审问,记录审问过程,
传爰书*
,
反复审问,
讯鞫论报*
,
把判决的罪状报告上级,
并取鼠与肉,
并且把老鼠和剩肉取来,
县狱磔堂下*
。
当堂最后定案,把老鼠分尸处死。
其父见之,
他父亲看到这情景,
视其文辞如老狱吏,
又看到那判决辞就象老练的法官所写,
大惊,
特别惊讶,
遂使书狱*
。
于是就让他学习断案的文书。
父死后,
父亲死后,
汤为长安吏久之。
张汤就当了长安的官员,做了很长一段时间。
周阳侯始为诸卿时*
,
周阳侯田胜开始做九卿之官时,
尝系长安*
,
曾经被拘禁在长安,
汤倾身为之*
。
张汤尽其全力加以保护。
及出为侯,
待田胜出狱封了侯,
大与汤交,
与张汤密切交往,
遍见汤贵人*
。
并把当朝权贵一一介绍给张汤,让张汤同他们相识。
汤给事内史*
,
张汤在内史任职,
为宁成掾*
,
做宁成的属官,
以汤为无害,
因为张汤才华无比,
言大府*
,
宁成就向上级官府推荐,
调为茂陵尉,
被调升为茂陵尉,
治方中*
。
主持陵墓土建工程。
武安侯为丞相*
,
武安侯田蚡当了丞相,
征汤为史*
,
征召张汤做内史,
时荐言之天子,
经常向天子推荐他,
补御史,
被任命为御史,
使案事*
。
让他处理案件。
治陈皇后蛊狱*
,
他主持处理陈皇后巫蛊案件时,
深竟党与*
。
深入追究同党。
于是上以为能,
于是汉武帝认为他有办事能力,
稍迁至太中大夫。
逐步提拔他当了太中大夫。
与赵禹共定诸律令,
他与赵禹一起制定各种法律条文,
务在深文,
务求苛刻严峻,
拘守职之吏*
。
约束在职的官吏。不久,
已而赵禹迁为中尉,徙为少府,
赵禹提升为中尉■又改任少府,
而张汤为廷尉,
而张汤当了廷尉,
两人交欢,
两人友好交往,
而兄事禹*
。
张汤以对待兄长的礼节对待赵禹。
禹为人廉倨,
赵禹为人廉洁傲慢,
为吏以来,
当官以来,
舍毋食客*
。
家中没有食客。
公卿相造请禹*
,
三公九卿前来拜访,
禹终不报谢,
赵禹却始终不回访答谢,
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
务求断绝与知心朋友和宾客的来往,
孤立行一意而已*
。
独自一心一意地处理自己的公务。
见文法辄取*
,
他看到法令条文就取来,
亦不覆案*
,
也不去复查,
求官属阴罪*
。
以求追究从属官员的隐秘的罪过。
汤为人多诈,
张汤为人多诈,
舞智以御人*
。
善施智谋控制别人。
始为小吏,
他开始当小官时,
乾没*
,
就喜欢以权自谋私利,
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
。
曾与长安富商田甲、鱼翁叔之流勾结。
及列九卿,
待到了九卿之官时,
收接天下名士大夫,
便结交天下名士大夫,
已内心虽不合,
自己内心虽然同他们不合,
然阳浮慕之*
。
但表面却装出仰慕他们的样子。
是时上方乡文学*
,
这时,汉武帝正心向儒家学说,
汤决大狱*
,
张汤判决大案,
欲傅古义*
,
就想附会儒家观点,
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
,
因此就请博士弟子们研究《尚书》、《春秋》,他担任廷尉史,
亭疑法。
就请他们评判法律的可疑之处。
奏谳疑事*
,
每次上报判决的疑难案件,
必豫先为上分别其原*
,
都预先给皇上分析事情的原委,
上所是*
,
皇上认为对的,
受而著谳决法廷尉*
,
就接受并记录下来,作为判案的法规,以廷尉的名义加以公布,
絜令杨主之明*
。
颂扬皇上的圣明。
奏事即谴*
,
如果奏事遭到谴责,
汤应谢*
,
张汤就认错谢罪,
乡上意所便*
,
顺着皇上的心意,
必引正、监、掾史贤者,
一定要举出正、左右监和贤能的属吏,
曰:
说:
“固为臣议*
,
“他们本来向我提议过,
如上责臣,
就象皇上责备我的那样,
臣弗用,
我没采纳,
愚抵于此*
。
”
愚蠢到这种地步。”因此,
罪常释*
。
他的罪常被皇上宽恕不究。
(闻)〔间〕即奏事*
,
他有时向皇上呈上奏章,
上善之,
皇上认为好,
曰:
他就说:
“臣非知为此奏,
“臣我不知道写这奏章,
乃正、监、掾史某为之。”
是正、左右监、椽史中某某人写的。”
其欲荐史,
他想推荐官吏,
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
表扬人家的好处,掩蔽别人的过失,常常这样做。
所治即上意所欲罪*
,
他所处理的案件,如果是皇上想要加罪的,
予监史深祸者*
;
他就交给执法严酷的监史去办理;
即上意所欲释,
要是皇上想宽恕的,
与监史轻平者*
。
他就交给执法轻而公平的监史去办理。
所治即豪,
他所处理的如果是豪强,
必舞文巧诋*
;
则一定要玩弄法律条文,巧妙地进行诬陷。
即下户羸弱*
,
如果是平民百姓和瘦弱的人,
时口言*
,
则常常用口向皇上陈述,
虽文致法*
,
虽然按法律条文应当判刑,
上财察*
。
但请皇上明察裁定。
于是往往释汤所言。
于是,皇上往往就宽释了张汤所说的人。
汤至于大吏*
,
张汤虽做了大官,
内行修也*
。
自身修养很好,
通宾客饮食*
,
与宾客交往,同他们喝酒吃饭,
于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
,
对于老朋友当官的子弟以及贫穷的兄弟们,
调护之尤厚*
。
照顾得尤其宽厚。
其造请诸公,
他拜问三公,
不避寒暑。
不避寒暑。
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
,
所以张汤虽然执法严酷,内心嫉妒,处事不纯正公平,
然得此声誉。
却得到这个好名声。
而刻深吏多为爪牙用者。
那些执法酷烈刻毒的官吏都被他用为属吏,
依于文学之士,
又都依从于儒学之士。
丞相弘数称其美*
。
丞相公孙弘屡次称赞他的美德。
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
,
待到他处理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谋反的案件,
皆穷根本。
都能穷追到底。
严助及伍被,
严助和伍被,
上欲释之*
。
皇上本想宽恕他们,
汤争曰:
张汤争辩说:
“伍被本画反谋*
,
“伍被本来是策划谋反的人,
而助亲幸出入禁闼爪牙臣*
,
严助是皇上亲近宠幸的人,是出入宫廷禁门的护卫之臣,
乃交私诸侯如此*
,
竟然这样私交诸侯,
弗诛,
如不杀他,
后不可治。”
以后就不好管理臣下了。”
于是上可论之*
。
于是,皇上同意对他们的判决。
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功*
,
他处理案子打击大臣,自己邀功的情况,
多此类。
多半如此。
于是汤益尊任,
于是,张汤更加受到尊宠和信任,
迁为御史大夫。
升为御史大夫。
会浑邪等降*
,
正巧赶上匈奴浑邪王等投降汉朝,
汉大兴兵伐匈奴,
汉朝出动大军讨伐匈奴,
山东水旱,
山东遇到水涝和干旱的灾害,
贫民流徙,
贫苦百姓流离失所,
皆仰给县官*
,
都依靠政府供应衣食,
县官空虚。
政府因此仓库空虚。
于是丞上指*
,
于是张汤按皇上旨意,
请造白金及五铢钱,
请铸造银钱和五铢钱,
笼天下盐铁*
,
垄断天下的盐铁经营权,
排富商大贾*
,
打击富商大贾,
出告缗令*
,
发布告缗令,
锄豪强并兼之家,
剷除豪强兼并之家的势力,
舞文巧诋以辅法。
玩弄法律条文巧言诬陷,来辅助法律的推行。
汤每朝奏事,
张汤每次上朝奏事,
语国家用,
谈论国家的财用情况,
日晏*
,
一直谈到傍晚,
天子忘食。
天子也忘记了吃饭时间。
丞相取充位*
,
丞相无事可做,空占相位,
天下事皆决于汤。
天下的事情都取决于张汤。
百姓不安其生,
致使百姓不能安心生活,
骚动。
骚动不宁,
县官所兴,
政府兴办的事,
未获其利,
得不到利益,
奸吏并侵渔*
,
而奸官污吏却一起侵夺盗窃,
于是痛绳以罪*
。
于是就彻底以法惩办。
则自公卿以下,
从三公九卿以下,
至于庶人,
直到平民百姓,
咸指汤*
。
都指责张汤。
汤尝病,
张汤曾经生病,
天子至自视病,
天子亲自前去看望他,
其隆贵如此*
。
他的高贵达到这种地步。
匈奴来请和亲*
,
匈奴来汉朝请求和亲,
群臣议上前。
群臣都到天子跟前议论此事。
博士狄山曰:
博士狄山说:
“和亲便*
。
”
“和亲有利。”
上问其便,
皇上问他有利在何处?
山曰:
狄山说:
“兵者凶器,
“武器是凶险的东西,
未易数动*
。
不可以屡次动用。
高帝欲伐匈奴,
高帝想讨伐匈奴,
大困平城*
,
被围在平城,
乃遂结和亲。
就和匈奴结成和亲之好。
孝惠、高后时*
,
孝惠、高后时期,
天下安乐。
天下安定快乐。
及孝文帝欲事匈奴*
,
待到孝文帝时,想征讨匈奴,
北边萧然苦兵矣*
。
结果北方骚扰不安、百姓苦于战争。
孝景时,
孝景帝时,
吴楚七国反,
吴、楚七国叛乱,
景帝往来两宫间*
,
景帝往来于未央宫和长乐宫之间,
寒心者数月*
。
忧心了几个月,
吴楚已破,
吴楚七国叛乱平坚后,
竟景帝不言兵*
,
直到景帝去世不再谈论战争,
天下富实。
天下却富裕殷实。
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
如今自从陛下发兵攻打学努,
中国以空虚,
国内因此而财用空虚,
边民大困贫。
边境百姓极为困苦。
由此观之,
由此可见,
不如和亲。”
用兵不如和亲。”
上问汤,
皇上又问张汤,
汤曰:
张汤说:
“此愚儒,
“这是愚蠢的儒生,
无知”狄山曰:
无知。”狄山说:
“臣固愚忠,
“我固然是愚忠,
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
象御史大夫张汤却是诈忠。
若汤之治淮南、江都,
象张汤处理淮南王和江都王的案子,用严酷的刑法,
以深文痛诋诸侯,
放肆地诋毁诸侯,
别疏骨肉*
,
离间骨肉之亲,
使蕃臣不自安*
。
使各封国之臣自感不安。
臣固知汤之为诈忠。”
我本来就知道张汤是诈忠。”
于是上作色曰*
:
于是皇上变了脸色,说:
“吾使生居一郡*
,
“我派你驻守一个郡,
能无使虏入盗乎*
?
”
你能不让匈奴进京来抢掠吗?”
曰:
狄山说:
“不能。”
“不能。”
曰:
皇上说:
“居一县?”
“驻守一个县呢?”
对曰:
狄山回答说:
“不能。”
“不能。”
复曰:
皇上又说:
“居一障间*
?
”
“驻守一个边境城堡呢?”
山自度辩穷且下吏*
,
狄山自己想到,如果辩论到无话回答,皇上就要把自己交给法官治罪,
曰:
因此说:
“能。”
“能。”
于是上遣山乘鄣*
。
于是皇上就派遣狄山登上边塞城堡。
至月余,
过了一个多月,
匈奴斩山头而去。
匈奴斩下狄山的头就离开了。
自是以后,
从此以后,
群臣震慑*
。
群臣震惊恐惧。
汤之客田甲,虽贾人*
,
张汤的门客田甲虽是商人,
有贤操。
却有贤良的品行。
始汤为小吏时,
张汤开始做小官时,
与钱通,
他与张汤以钱财交往,
及汤为大吏,
待张汤当了大官,
甲所以责汤行义过失,
他责备张汤品德道义方面的过错,
亦有烈士风*
。
很有忠义之士的风度。
汤为御史大夫七岁,
张汤当了七年御史大夫,
败。
失败了。
河东人李文尝与汤有郤*
,
河东人李文曾经同张汤有嫌隙,
已而为御史中丞*
,
以后他当了御史中丞,
恚*
,
心中怨恨张汤,
数从中文书事有可以伤汤者*
,
屡次从宫中文书里寻找可以用来伤害张汤的材料,
不能为地*
。
不留余地。
汤有所爱史鲁谒居,
张汤有个喜爱的下属叫鲁谒居,
知汤不平,
知道张汤对此心中不平,
使人上蜚变告文奸事*
,
就让人以流言向皇上密告李文的坏事,
事下汤*
,
而这事正好交给张汤处理,
汤治,
张汤就判决李文死罪,
论杀文*
,
把他杀了,
而汤心知谒居为之。
他也知道这事是鲁谒居干的。
上问曰:
皇上问道:
“言变事踪迹安起*
?
”
“匿名上告李文的事是怎样发生的?”
汤详惊曰*
:
张汤假装惊讶地说:
“此殆文故人怨之*
。
”
“这大概是李文的老朋友怨恨他。”
谒居病卧闾里主人*
,
后来鲁谒居病倒在同乡主人的家中,
汤自往视疾,
张汤亲自去看望他的病情,
为谒摩足*
。
替鲁谒居按摩脚。
赵国以冶铸为业,
赵国人以冶炼铸造为职业,
王数讼铁官事*
,
赵王刘彭祖屡次同朝廷派来主管铸铁的官员打官司,
汤常排赵王*
。
张汤常常打击赵王。
赵王求汤阴事*
。
赵王寻找张汤的隐私之事。
谒居尝案赵王*
,
鲁谒居曾经检举过赵王,
赵王怨之,
赵王怨恨他,
并上书告:
于是就上告他们二人,
“汤,
说:
大臣也,
“张汤是大臣,
史谒居有病,
其属官鲁谒居有病,
汤至为摩足,
张汤竟然给他按摩脚,
疑与为大奸。”
我怀疑两人必定一同做了大的坏事。”
事下廷尉,
这事交给廷尉处理,
谒居病死,
鲁谒居病死了,
事连其弟,
事情牵连到他的弟弟,
弟系导官*
。
就把他弟弟拘禁在导官署。
汤亦治他囚导官*
,
张汤也到导官署审理别的囚犯,
见谒居弟,
看到鲁谒居的弟弟,
欲阴为之,
想暗中帮助他,
而详不省*
。
所以假装不察看他。
谒居弟弗知,
鲁谒居的弟弟不知道这个情况,
怨汤,
怨恨张汤,
使人上书告汤与谒居谋,
因此就让人上告张汤和鲁谒居搞阴谋,
共变告李文。
共同匿名告发了李文。
事下减宣*
。
这事交给减宣处理。
宣尝与汤有郤,
减宣曾同张汤有嫌隙,
及得此事,
待他接受了这案子,
穷竟其事*
,
把案情查得水落石出,
未奏也。
没有上报。
会人有盗发孝文园瘗钱*
,
正巧有人偷挖了孝文帝陵园里的殉葬钱,
丞相青翟朝,
丞相庄青翟上朝,
与汤约俱谢*
,
同张汤约定一同去谢罪,
至前,
到了皇上面前,
汤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
,
张汤想只有丞相必须按四季巡视陵园,
当谢,
丞相应当谢罪,
汤无与也*
,
与我张汤没关系,
不谢。
不肯谢罪。
丞相谢,
丞相谢罪后,
上使御史案其事。
皇上派御史查办此事。
汤欲致其文丞相见知*
,
张汤想按法律条文判丞相明知故纵的罪过,
丞相患之。
丞相忧虑此事。
三长史皆害汤*
,
丞相手下的三个长史都忌恨张汤,
欲陷之*
。
想陷害他。
最初,
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
长史朱买臣是会稽人,
读《春秋》。
攻读《春秋》。
庄助使人言买臣,
庄助让人向皇帝推荐朱买臣,
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
,
朱买臣因为熟悉《楚辞》的缘故,
待中*
,
同庄助都得到皇上的宠幸,
为太中大夫,
从侍中升为太中大夫,
用事*
;
当权。
而汤乃为小吏,
这时张汤只是个小官,
跪伏使买臣等前*
。
在朱买臣等面前下跪听候差遣。不久,
已而汤为廷尉,
张汤当了廷尉,
治淮南狱,
办理淮南王案件,
排挤庄助,
排挤庄助,
买臣固心望*
。
朱买臣心里本来怨恨张汤。
及汤为御史大夫,
待张汤当了御史大夫,
买臣以会稽守为主爵都尉,
朱买臣从会稽太守的职位上调任主爵都尉,
列于九卿。
位列九卿之中。
数年,
几年后,
坐法废*
,
因犯法罢官,
守长史*
,
代理长史,
见汤,
去拜见张汤,
汤坐床上*
,
张汤坐在日常所坐的椅子上接见朱买臣,
丞史遇买臣弗为礼*
。
他的丞史一类的属官也不以礼对待朱买臣。
买臣楚士,
朱买臣是楚地士人,
深怨,
深深怨恨张汤,
常欲死之*
。
常想把他整死。
王朝,齐人也。
王朝是齐地人,
以术至右内史*
。
凭着儒家学说当了右内史。
边通,
边通,
学长短*
,
学习纵横家的思想学说,
刚暴强人也。
是个性格刚强爆裂的强悍之人。
官再至济南相*
。
当官,两次做济南王的丞相。从前,
故皆居汤右*
,
他们都比张汤的官大,
已而失官,
不久丢了官,
守长史,
代理长史,
诎体于汤*
。
对张汤行屈体跪拜之礼。
汤数行丞相事*
,
张汤屡次兼任丞相的职务,
知此三长史素贵,
知道这三个长史原来地位很高,
常凌折之*
。
就常常欺负压制他们。因此,
以故三长史合谋曰:
三位长史合谋并对庄青翟说:
“始汤约与君谢,
“开始张汤同你约定一起向皇上谢罪,
已而卖君;
紧接着就出卖了你;
今欲劾君以宗庙
事*
,
现在又用宗庙之事控告你,
此欲代君耳。
这是想代替你的职位。
吾知汤阴事。”
我们知道张汤的不法隐私。”
使吏捕案汤左田信等*
,
曰:
于是就派属吏逮捕并审理张汤的同案犯田信等人,
汤且欲奏请,
说张汤将要向皇上奏请政事,
信辄先知之,
田信则预先就知道,
居物致富*
,
然后囤积物资,发财致富,
与汤分之,
同张汤分脏,
及他奸事。
还有其他坏事。
事辞颇闻*
。
有关此事的供辞被皇上听到了,
上问汤曰:
皇上向张汤说:
“吾所为,
“我所要做的事,
贾人辄先知之,
商人则预先知道此事,
益居其物*
,
越发囤积那些货物,
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
。
”
这好象有人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们一样。”
汤不谢。
张汤不谢罪,
汤又详惊曰:
却又假装惊讶地说:
“固宜有。”
“应该说一定有人这样做了。”
减宣亦奏谒居等事。
这时减宣也上奏书报告张汤和鲁谒居的犯法之事。
天子果以汤怀诈而面欺*
,
天子果然以为张汤心怀巧诈,当面欺骗君王,
使使八辈簿责汤*
。
派八批使者按记录在案的罪证审问张汤。
汤具自道无此,
张汤自己说没有这些罪过,
不服。
不服。
于是上使赵禹责汤。
于是皇上派赵禹审问张汤。
禹至,
赵禹来了以后,
让汤曰*
:
责备张汤说:
“君何不知分也*
。
“皇上怎能不知道情况呢?你办理案件时,
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
?
被夷灭家族的有多少人呢?
今人言君皆有状*
,
如今人家告你的罪状都有证据,
天子重致君狱*
,
天子难以处理你的案子,
欲令君自为计*
,
想让你自己想法自杀,
何多以对簿为?”
何必多对证答辩呢?”
汤乃为书谢曰:
张汤就写信谢罪说:
“汤无尺寸功,
“张汤没有尺寸之功,
起刀笔吏,
起初只当文书小吏,
陛下幸致为三公,
陛下宠幸我,让我位列三公之位,
无以塞责*
。
无法推御罪责,
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
然而阴谋陷害张汤的罪人是三位长史。”
遂自杀。
张汤于是就自杀了。
汤死,
张汤死时,
家产直不过五百金*
,
家产总值不超过五百金,
皆所得奉赐,
都是所得的俸禄和皇上的赏赐,
无他业。
没有其他的产业。
昆弟诸子欲厚葬汤,
张汤兄弟和儿子们仍想厚葬张汤,
汤母曰:
他母亲说:
“汤为天子大臣,
“张汤是天子的大臣,
被污恶言而死,
遭受恶言诬告而死,
何厚葬乎!”
何必厚葬呢?”
载以牛车,
于是就用牛车拉着棺材,
有棺无椁*
。
没有外椁。
天子闻之,
天子听到这情况后,
曰:
说:
“非此母不能生此子。”
“没有这样的母亲,生不出这样的儿子。”就穷究此案,
乃尽案诛三长史*
。
把三个长史全都杀了。
丞相青翟自杀。
丞相庄青翟也自杀。
出田信*
。
田信被释放出去。
上惜汤,
皇上怜惜张汤,
稍迁其子安世*
。
逐渐提拔他的儿子张安世。
其他酷吏列传
赵禹中废*
,
赵禹中途被罢官,
已而为廷尉。
不久当了廷尉。最初,
始条侯以为禹贼深,
条侯周亚夫认为赵禹残酷阴谋,
弗任。
不肯重用。
及禹为少府,
待赵禹当了少府,
比九卿*
。
与九卿并列。
禹酷急,
赵禹做事严酷急躁,
至晚节*
,
到晚年时,
事益多,
国家事情越来越多,
吏务为严峻,
官吏致力于施行严刑峻法,
而禹治加缓,
而赵禹却执法清援,
而名为平*
。
被称为平和。
王温舒等后起,
无温舒等人是后起之官,
治酷于禹。
执法比赵禹严酷。
禹以老,
因为赵禹年老,
徙为燕相。
改任燕国丞相。
数岁,
几年后,
乱悖有罪*
,
犯有昏乱背逆之罪,
免归,
被免官,
后汤十余年,
在张汤死后十余年,
以寿卒于家*
。
老死在家中。
义纵者,河东人也。
义纵是河东人。
为少年时,
少年时代,
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群盗*
。
曾与张次公一块抢劫,结为强盗团伙。
纵有姊姁,
义纵有个姐姐叫姁,
以医幸王太后*
。
凭医术受到太后的宠幸。
王太后问:
王太后问姁说:
“有子兄弟为官者乎?”
“你有儿子和兄弟当官吗?”
姊曰:
义纵的姐姐说:
“有弟无行*
,
“有个弟弟,品行不好,
不可。”
不能当官。”
太后乃告上,
太后就告诉皇上,
拜义姁弟纵为中郎,
任义姁的弟弟义纵为中郎,
补上党郡中令*
。
改任上党郡中某县的县令。
治敢行*
,
义纵执法严酷,
少蕴藉*
,
很少有宽和包容的情形,
县无逋事*
,
因此县里没有逃亡的事,
举为第一*
。
被推荐为第一。
迁为长陵及长安令,
后来改任长陵和长安的县令,
直法行治*
,
依法办理政事,
不避贵戚。
不回避贵族和皇亲。
以捕案太后外孙脩成君子仲*
,
因为逮捕审讯太后的外孙脩成君的儿子仲,
上以为能,
皇上认为他有能力,
迁为河内都尉。
任为河内都尉。到任后,
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
,
他就把当地豪强穰氏之流灭了族,
河内道不拾遗。
使河内出现道不拾遗的局面。
而张次公亦为郎,
张次公也当了郎官,
以勇悍从军,
凭着他的勇敢骠悍当了兵,
敢深入,
因为作战敢于深入敌军,
有功,
获得军功,
为岸头侯。
封为岸头侯。
宁成家居,
宁成在家闲居时,
上欲以为郡守。
皇帝想让他当太守。
御史大夫弘曰:
御史大夫公孙弘说:
“臣居山东为小吏时,
“我在山东当小官时,
宁成为济南都尉,
宁成做济南都尉,
其治如狼牧羊*
。
他处理政事就象狼牧羊一样凶。
成不可使治民。”
宁成不可以用来治理百姓。”
上乃拜成为关都尉。
皇上就任命宁成当关都尉。
岁余,
一年以后,
关东吏隶郡国出入关者*
,
关东郡国的官吏察看郡国中出入关口的人,
号曰:
都扬言说:
“宁见乳虎,
“宁肯看到幼崽哺乳的母虎,
无值宁成之怒*
。
”
也不要遇到宁成发怒。”
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
义纵从河内调任南阳太守,
闻宁成家居南阳,
听说宁成在南阳家中闲居,
及纵至关,
等到义纵到达南阳关口,
宁成侧行送迎*
,
宁成跟随身后,往来迎送,
然纵气盛,
但是义纵盛气凌人,
弗为礼。
不以礼相待。
至郡,
到了郡府,
遂案宁氏,
义纵就审理宁氏家的罪行,
尽破碎其家*
。
完全粉碎了有罪的宁氏家族。
成坐有罪,
宁成也被株连有罪,
及孔、暴
之属皆奔亡*
,
至于孔姓和暴姓之流的豪门都逃亡而去,
南阳吏民重足一迹*
。
南阳的官吏百姓都怕得谨慎行动,不敢有错。
而平氏朱强、杜衍杜周为纵牙爪之吏*
,
平氏县的朱强、杜衍县的杜周都是义纵的得力属官,
任用,
受到重用,
迁为廷史。
升为廷史。
军数出定襄,
这时汉朝军队屡次从定襄出兵打匈奴,
定襄吏民乱败,
定襄的官吏和百姓人心散乱、世风败坏,
于是徙纵为定襄太守。
朝廷于是改派义纵做定襄太守。
纵至,
义纵到任后,
掩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余人*
,
捕取定襄狱中没有戴刑具的重罪犯人二百人,
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亦二百余人*
。
以及他们的宾客兄弟私自探监的也有二百余人。
纵一捕鞠*
,
曰:
义纵把他们全部逮捕起来加以审讯,
“为死罪解脱”。
罪名是“为死罪解脱”。
是日皆报杀四百余人。
这天都上报杀人数目,共四百余人。
其后郡中不寒而栗*
,
这之后,郡中人都不寒而栗,
猾民佐吏为治*
。
连刁猾之民也辅佐官吏治理政事。
是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矣*
,
这时,赵禹、张汤都因执法严酷而当了九卿之官,
然其治尚宽,
但是他们的治理办法还算宽松,
辅法而行,
都以法律辅助行事,
而纵以鹰击毛挚为治*
。
而义纵却以酷烈凶狠治理政事。
后会五铢钱白金起,
后来正赶上五铢钱和白金起用,
民为奸,
豪民乘机施展奸诈手段,
京师尤甚*
,
京城尤其严重,
乃以纵为右内史,
朝廷就用义纵做右内史,
王温舒为中尉。
王温舒当中尉。
温舒至恶,
王温舒极凶恶,
其所为不先言纵*
,
他所做的事若不预先告知义纵,
纵必以气凌之,
义纵必定施展个人义气欺凌他,
败坏其功。
破坏他干的事。
其治,
他治理政事,
所诛杀甚多,
杀的人很多,
然取为小治*
,
但是急促治理,
奸益不胜,
非但成效不大,反而奸邪之事越来越多,
直指始出矣*
。
因而直指之官开始出现了。
吏之治以斩杀缚束为务,
官吏治理政事以斩杀和捆缚为主要任务,
阎奉以恶用矣*
。
阎奉以凶恶被任用。
纵廉,
义纵廉洁,
其治放郅都*
。
他治理政事仿效郅都。
上幸鼎湖*
,
皇上驾幸鼎湖,
病久,
病了好长一段时间,
已而卒起幸甘泉*
,
病好了突然驾幸甘泉宫,
道多不治。
所行之路多半没有修整,
上怒曰:
皇上发怒说:
“纵以我为不复行此道乎?”
“义纵以为我不再走这条路了吧?”
嗛之*
。
心中怀恨义纵。
至冬,
到了冬天,
杨可方受告缗*
,
杨可正受命主持处理“告缗”案件,
纵以为此乱民,
义纵以为这将扰乱百姓,
部吏捕其为可使者*
。
部署官吏逮捕那些替杨可出去干事的人。
天子闻,
天子听说了这件事,
使杜式治。
派杜式去处理,
以为废格诅事*
,
认为义纵的做法,是废弃了敬君之礼,破坏了君王要办的事,
弃纵市。
将义纵弃市。
后一岁,
过了一年,
张汤亦死。
张汤也死了。
王温舒者,阳陵人也。
王温舒是阳陵人。
少时椎埋为奸*
。
年轻时做盗墓等坏事。不久,
已而试补县亭长*
,
当了县里的亭长,
数废。
屡次被免职。
为吏,
后来当了小官,
以治狱至廷史。
因善于处理案件升为廷史。
事张汤,
服事张汤,
迁为御史。
升为御史。
督盗贼,
他督捕盗贼,
杀伤甚多,
杀伤的人很多,
稍迁至广平都尉*
。
逐渐升为广平都尉。
择郡中豪敢任吏十余人*
,
他选择郡中豪放勇敢的十余人当属官,
以为爪牙,
让他们做得力帮手,
皆把其阴重罪*
,
掌握他们每个人的隐秘的重大罪行,
而纵使督盗贼*
。
从而放手让他们去督捕盗贼。
快其意所欲得,
如果谁捕获盗贼使王温舒很满意,
此人虽有百罪,
此人虽然有百种罪恶也不加惩治;
弗法*
,
若是有所回避,
即有避*
,
就依据他过去所犯的罪行杀死他,
因其事夷之*
,
甚至灭其家族。
亦灭宗*
。
因为这个原因,
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
齐地和赵地乡间的盗贼不敢接近广平郡,
广平声为道不拾遗*
。
广平郡有了道不拾遗的好名声。
上闻,
皇上听说后,
迁为河内太守。
升任王温舒为河内太守。
素居广平时,
王温舒以前居住在广平时,
皆知河内豪奸之家,
完全熟悉河内的豪强奸猾的人家,
及往,
待他前往广平,
九月而至。
九月份就上任了。
令郡县私马五十匹*
,
他下令郡府准备私马五十匹,
为驿自河内至长安,
从河内到长安设置了驿站,
部吏如居广平时方路*
,
部署手下的官吏就象在广平时所用的办法一样,
捕郡中豪猾,
逮捕郡中豪强奸猾之人,
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
郡中豪强奸猾相连坐犯罪的有一千余家。
上书请*
,
上书请示皇上,
大者至族*
,
罪大者灭族,
小者乃死,
罪小者处死,
家尽没入偿臧*
。
家中财产完全没收,偿还从前所得到的赃物。
奏行不过二三日*
,
奏书送走不过两三日,
得可事*
。
就得到皇上的可以执行的答复。
论报*
,
案子判决上报,
至流血十余里。
竟至于流血十余里。
河内皆怪其奏,
河内人都奇怪王温舒的奏书,
以为神速。
以为神速。
尽十二月,
十二月结束了,
郡中毋声*
,
郡里没有人敢说话,
毋敢夜行,
也无人敢夜晚行走,
野无犬吠之盗*
。
郊野没有因盗贼引起狗叫的现象。
其颇不得*
,
那少数没抓到的罪犯,
失之旁郡国*
,
逃到附近的郡国去了,
黎来,
待到把他们追捕抓回来,
会春*
,
正赶上春天了,
温舒顿足叹曰:
王温舒跺脚叹道:
“嗟乎,
“唉!
令冬月益展一月*
,
如果冬季再延长一个月,
足吾事矣!”
我的事情就办完了。”
其好杀伐行威不爱人如此。
他喜欢杀伐、施展威武及不爱民就是这个样子。
天子闻之,
天子听了,
以为能,
以为他有才能,
迁为中尉。
升为中尉。
其治复放河内*
,
他治理政事还是效仿河内的办法,
徙诸名祸猾吏与从事*
,
调来那些著名祸害和奸猾官吏同他一起共事,
河内则杨皆、麻戊、关中杨赣、成信等。
河内的有杨皆与、麻戊,关中的有杨赣和成信等。
义纵为内史,
因为义纵当内史,王温舒怕他,
惮未敢恣治*
。
因此还未敢恣意地实行严酷之政。
及纵死,
等到义纵死去,
张汤败后,
张汤失败之后,
徙为廷尉,
王温舒改任廷尉,
而尹齐为中尉。
尹齐当了中尉。
尹齐者,东郡茌平人。
尹齐是东郡茌平人,
以刀笔稍迁至御史。
从文书小吏升为御史。
事张汤,
服事张汤,
张汤数称以为廉武*
,
张汤屡次称赞他廉洁勇敢,
使督盗贼,
派他督捕盗贼,
所斩伐不避贵戚。
所要斩杀的人不回避权贵皇亲。
迁为关内尉,
他升为关内都尉,
声甚于宁成。
好名声超过宁成。
上以为能,
皇上认为他有才能,
迁为中尉,
升他为中尉,
吏民益凋敝。
而官吏和平民生活更加困苦不堪。
尹齐木强少齐*
,
尹齐处事死板,不讲求礼仪,
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
,
强悍凶恶的官吏隐藏起来,而善良的官员又不能独自有效地去处理政事,
以故事多废,
因此政事多半都废弛了,
诋罪*
。
被判了罪。
上复徙温舒为中尉,
皇上又改任王温舒为中尉,
而杨仆以严酷为主爵都尉。
而杨仆凭借他的严峻酷烈当了主爵都尉。
杨仆者,宜阳人也。
杨仆是宜阳人,
以千夫为吏*
。
以千夫的身份当了小官。
河南守案举以为能*
,
迁为御史,
河南太守考核并推荐他有才能而升为御史,
使督盗贼关东。
派到关东去督捕盗贼。
治放尹齐,
他治理政事仿效尹齐,
以为敢挚行*
。
被认为做事凶猛而有胆量。
稍迁至主爵都尉,
逐渐升为主爵都尉,
列九卿。
位列九卿之中。
天子以为能。
皇上认为他有才能,
南越反*
,
在南越反叛时,
拜为楼船将军,
他被任命为楼船将军,
有功,
因有军功,
封将粱侯。
被封为将粱侯。
为荀彘所缚*
。
后被荀彘所捆缚。
居久之,
过了很久,
病死。
他得病而死。
而温舒复为中尉。
王温舒又当了中尉,
为人少文,
他为人缺少斯文,在朝廷办事,思想糊涂,
居延惛惛不辩*
,
不辨是非,
至于中尉则心开。
到他当中尉以后,则心情开朗。
督盗贼,
他督捕盗贼,
素习关中俗,
原来熟悉关中习俗,
知豪恶吏,
了解当地豪强和凶恶的官吏,
豪恶吏尽复为用,
所以豪强和凶恶官吏都愿意为他出力,
为方略*
。
为他出谋划策。
吏苛察,
官吏严苛侦察,
盗贼恶少年投缿购告言奸*
,
盗贼和凶恶少年就用投书和检举箱的办法,收买告发罪恶的情报,
置伯格长以牧司奸盗贼*
。
设置伯格长以督察奸邪之人和盗贼。
温舒为人谄,
王温舒为人谄媚,
善事有势者,
善于巴结有权势的人,
即无势者,
若是没有权势的人,
视之如奴。
他对待他们就象对待奴仆一样。
有势家,
有权势的人家,
虽有奸如山,
虽然奸邪之事堆积如山,
弗犯;
他也不去触犯。
无势者,
无权势的,
贵戚必侵辱。
就是高贵的皇亲,他也一定要欺侮。
舞文巧诋下户之猾,
他玩弄法令条文巧言诋毁奸猾的平民,
以焄大豪*
。
而威迫大的豪强。
其治中尉如此。
他当中尉时就这样处理政事,
奸猾穷治*
,
对于奸猾之民,必定穷究其罪,
大抵尽靡烂狱中*
,
大多都被打得皮开肉绽,烂死狱中,判决有罪的,
行论无出者*
。
没有一个人走出狱中。
其爪牙吏虎而冠。
他的得力部下都象戴着帽子的猛虎一样。
于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
,
于是在中尉管辖范围的中等以下的奸猾之人,都隐伏不敢出来,
有势者为游声誉*
,
有权势的都替他宣扬名声,
称治。
称赞他的治绩。
治数岁,
他治理了几年,
其吏多以权富。
他的属官多因此而富有。
温舒击东越还*
,
王温舒攻打东越回来后,
议有不中意者,
议事不合天子的旨意,
坐小法抵罪免。
犯了小法被判罪免官。
是时天子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
,
这时,天子正想修建通天台,还没人主持这事,
温舒请覆中尉脱卒*
,
王温舒请求考核中尉部下逃避兵役的人,
得数万人作。
查出几万人可去参加劳动。
上说*
,
皇上很高兴,
拜为少府。
任命他为少府,
徙为右内史,
又改任右内吏,
治如其故,
处理政事同从前一样,
奸邪少禁。
奸邪之事稍被禁止。
坐法失官。
后来犯法丢掉官职,
复为右辅,
不久又被任命为右辅,
行中尉事,
代理中尉的职务,
如故操*
。
处理政事同原来的做法一样。
岁余,
一年多以后,
会宛军发*
,
正赶上征讨大宛的军队出发,
诏征豪吏,
朝廷下令征召豪强官吏,
温舒匿其吏华成。
王温舒把他的属官华成隐藏起来。
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钱,他奸利事*
,
待到有人告发王温舒接受在额骑兵的赃款和其他的坏事,
罪至族,
罪行之重应当灭族,
自杀。
他就自杀了。
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
。
这时,他的两个弟弟以及两个姻亲之家,各自都犯了其他的罪行而被灭族。
光禄徐自为曰:
光禄徐自为说:
“悲夫,
“可悲啊,
夫古有三族*
,
古代有灭三族的事,
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
”
而王温舒犯罪竟至于同时夷灭五族!”
温舒死,
王温舒死后,
家直累千金*
。
他的家产价值累积有一千金。
后数岁,
以后好多年,
尹齐亦以淮阳都尉病死,
尹齐也在淮阳都尉的任上病死,
家直不满五十金。
他的家产价值不足五十金。
所诛灭淮阳甚多,
他所杀的淮阳人很多,
及死,
待到他死了,
仇家欲烧其尸,
怨仇之家想烧他的尸体,
尸亡去归葬*
。
家属偷偷地把他的尸体运回来安葬。
自温舒等以恶为治*
,
自从王温舒用严酷凶恶手段处理政事,
而郡守、都尉、诸侯二千石欲为治者*
,
其后郡守、都尉、诸侯和二千石的官员想要治理政事,
其治大抵尽放温舒,
他们的治理办法,大都效法王温舒,
而吏民益轻犯法,
然而官吏和百姓越发轻易犯法,
盗贼滋起*
。
盗贼越来越多起来。
南阳有梅免、白政,
南阳有梅免、白政,
楚有殷中、杜少,
楚地有殷中、杜少,
齐有徐勃,
齐地有徐勃,
燕、赵之间有坚卢、范生之属。
燕赵之间有坚卢、范生之流。
大群至数千人,
大的团伙多达数千人,
擅自号*
,
擅自称王称号,
攻城邑,
攻打城邑,
取库兵,
夺取武器库中的兵器,
释死罪,
释放判死罪的犯人,
缚辱郡太守、都尉,
捆缚侮辱郡太守、都尉,
杀二千石,
杀二千石的官员,
为檄告县趣具食*
;
发布檄文,催促各县为他们所准备粮食。
小群(盗)以百数,掠卤乡里者*
,
小的团伙有几百人,
不可胜数也。
抢劫乡村的数也数不过来。
于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之。
于是天子开始派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办剿灭之事。
犹弗能禁也,
但还是不能禁止,
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辅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
,
就派光禄大夫范昆、诸位辅都尉及原九卿张德等人,穿着绣衣,
持节*
,
拿着符节和虎符,
虎符发兵以兴击*
,
发兵攻击,
斩首大部或至万余级,
对于大的团伙杀头的竟多至一万多人,
及以法诛通饮食*
。
以及按法律杀死那些给作乱者送去饮食的人。
坐连诸郡,甚者数千人。
诛连数郡、被杀的多达数千人。
数岁,
几年后,
乃颇得其渠率*
。
才捕到他们的大首领。
散卒失亡,
但是走散的士卒逃跑了,
复聚党阻山川者*
,
又聚集成党,占据险要的山川作乱,
往往而群居,
往往群居一处,
无可奈何。
对他们无可奈何。
于是作“沈命法”*
曰
群盗起不发觉,
于是朝廷颁行“沈命法”,说群盗产生而官吏没有发觉,
发觉而捕弗满品者*
,
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
。
或发觉却没有捕捉到规定的数额、有关的二千石以下至小的官员,凡主持此事的都要处死。
其后小吏畏诛,
这以后,小官员怕被诛杀,
虽有盗不敢发*
,
纵然有盗贼也不敢上报,
恐不能得,
害怕捕不到,
坐课累府*
,
犯法被判刑又连累上级官府,
府亦使其不言。
上级官府也让他们不要上报。
故盗贼寖多*
,
所以盗贼更加多起来,
上下相为匿,
上下互相隐瞒,
以文辞避法焉*
。
玩弄文辞,逃避法律制裁。
减宣者,杨人也。
减宣是杨县人,
以佐史无害给事河东守府*
。
因为当佐史无比能干,被调到河东太守府任职。
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
将军卫青派人到河东买马,
见宣无害,
看到减宣能干无比,
言上*
,
就向皇上推荐,
征为大厩丞。
被征召到京城当了大厩丞。
官事辨*
,
当官做事很公平,
稍迁至御史及中丞。
逐渐升任御史和中丞。
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狱,
皇上派他处理主父偃和淮南王造反的案件,
所以微文深诋*
,
他用隐微的法律条文深究诋毁,
杀者甚众,
所以被杀的人很多,
称为敢决疑。
被称赞为敢于判决疑难案件。
数废数起*
,
他屡次被免官又屡次被起用,
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
当御史及中丞之官差不多有二十年。
王温舒免中尉,
王温舒免去中尉之官,
而宣为左内史。
而减宣当左内史。
其治米盐*
,
他管理米和盐的事,
事大小皆关其手*
,
无论事大或事小都要亲自经手,
自部署县名曹实物*
,
自己安排县中各具体部门的财产器物,
官吏令丞不得擅摇*
,
官吏中县令和县丞也不得擅自改动,
痛以重法绳之*
。
甚至用重法来管制他们。
居官数年,
当官几年,
一切郡中为小治辨*
,
其他各郡都办好了一些小事而已,
然独宣以小致大,
但是唯独减宣却能从小事办到大事,
能因力行之,
能凭借他的力量加以推行,
难以为经*
。
当然他的办法也难以当做常法。
中废,
他中途被罢官,
为右扶风,
后来又当了右扶风,
坐怨成信*
,
因为怨恨他的属官成信,
信亡藏上林中,
成信逃走藏到上林苑中,
宣使郿令格杀信*
,
减宣派郿县县令击杀成信。
吏卒格信时,
官吏和士卒射杀成信时,
射中上林苑门,
射中了上林苑的门,
宣下吏抵罪*
,
减宣被交付法官判罪,
以为大逆,
法官认为他犯大逆不道的罪,
当族*
,
判定为灭族,
自杀。
减宣就自杀了。
而杜周任用。
杜周得到任用。
杜周者,南阳杜衍人。
杜周是南阳杜衍人。
义纵为南阳守。
义纵当南阳太守,
以为爪牙,
把杜周当做得力助手,
举为廷尉史。
荐举他当廷尉史。
事张汤,
他服事张汤,
汤数言其无害,
张汤屡次说他才能无比,
至御史。
官职升到御史。
使案边失亡*
,
派他审理边境士卒逃亡的事,
所论杀甚众。
被判死刑的很多。
奏事中上意*
,
他上奏的事情合乎皇上的心意,
任用,
被任用,
与减宣相编,
同减宣相接替,
更为中丞十余岁*
。
改任中丞十多年。
其治与宣相放,
杜周治理政事与减宣相仿佛,
然重迟*
,
但是处事慎重,决断迟缓,
外宽内深次骨*
。
外表宽松,内心深刻切骨。
宣为左内史,
减宣当左内史,
周为廷尉,
杜周当廷尉,
其治大放张汤而善候伺*
。
他治理政事仿效张汤,而善于窥测皇上的意图。
上所欲挤者,
皇上想要排挤的,
因而陷之;
就趁机加以陷害;
上所欲释者,
皇上想要宽释的,
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
。
就长期囚禁待审,暗中显露他的冤情。
客有让周曰:
门客有人责备杜周说:
“君为天子决平*
,
“为皇上公平断案,
不循三尺法,
不遵循五尺法律,
专以人主意指为狱。
却专以皇上的意旨来断案。
狱者固如是乎?”
法官本来应当这样吗?”
周曰:
杜周说:
“三尺安出哉?
“三尺法律是怎样产生的?
前主所是著为律*
,
从前的国君认为对的就写成法律,
后主所是疏为令*
。
后来的国君认为对的就记载为法令。
当时为是*
,
何古之法乎*
?
”
适合当时的情况就是正确的、何必要遵循古代法律呢?”
至周为廷尉,
待到杜周当了廷尉,
诏狱亦益多矣。
皇上命令办的案子也越发多了。
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
,
二千石一级的官员被拘捕的新旧相连,
不减百余人。
不少于一百人。
郡吏大府举之廷尉,
郡国官员和上级官府送交尉办的案件,
一岁至千余章*
。
一年中多达一千多个。
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
,
每个奏章所举报的案子,大的要逮捕有关证人数百人,
小者数十人;
小的也要逮捕数十人;这些人,
远者数千,
远的几千里,
近者数百里。
近的数百里。
会狱*
,
案犯被押到京师会审时,
吏因责如章告劾*
,
官吏就要求犯人象奏章上说的那样来招供,
不服,
如不服,
以笞掠定之*
。
就用刑具拷打定案。
于是闻有逮皆亡匿。
于是人们听到逮捕人的消息,都逃跑和藏匿起来。
狱久者至更数赦十有余岁而相告言*
,
案件拖得久的,甚至经过几次赦免,十多年后还会被告发,
大抵尽诋以不道以上*
。
大多数都以大逆不道以上的罪名加以诬陷。
廷尉及中都官诏狱逮至六七万人,
廷尉及中都官奉诏办案所逮捕的人多达六、七万,
吏所增加十万余人。
属官所捕又要增加十多万。
周中废,
杜周中途被罢官,
后为执金吾*
,
后来当了执金吾,
逐盗,
追捕盗贼,
捕治桑弘羊、卫皇后昆弟子刻深*
,
逮捕查办桑弘羊和卫皇后兄弟的儿子,严苛酷烈,
天子以为尽力无私,
天子认为他尽职而无私,
迁为御史大夫。
升任御史大夫。
家两子,
他的两个儿子,
夹河为守*
,
分别当了河内和河南太守。
其治暴酷皆甚于王温舒等矣。
他治理政事残暴酷烈比王温舒等更厉害。
杜周初征为廷史,
杜周开始当廷史时,
有一马,
只有一匹马,
且不全*
;
而且配备也不全;
及身久任事,
等到他长久当官,
至三公列,
位列三公,
子孙尊官,
子孙都当了高官,
家訾累数巨万矣*
。
家中钱财积累数目多达好多万。
太史公评述
太史公曰:
太史公说:
自郅都、杜周十人者*
,
从郅都到杜周十个人,
此皆以酷烈为声。
都以严酷暴烈而闻名。
然郅都伉直*
,
但郅都刚烈正直,
引是非,
辩说是非,
争天下大体*
。
争与国家有益的重大原则。
张汤以知阴阳*
,
张汤因为懂得观察君王的喜怒哀乐而投其所好,
人主与俱上下*
,
皇上与他上下配合,
时数辩当否,
当时屡次辩论国家大事的得失,
国家赖其便。
国家靠他而得到益处。
赵禹时据法守正。
赵禹时常依据法律坚持正道。
杜周从谀,
杜周则顺从上司的意旨、阿谀奉承,
以少言为重。
以少说话为重要原则。
自张汤死后,
从张汤死后,
网密,
法网严密,
多诋严,
办案多诋毁严酷,
官事寖以耗废。
政事逐渐败坏荒废。
九卿碌碌奉其官*
,
九卿之官碌碌无为,只求保护官职,
救过不赡*
,
他们防止发生过错尚且来不及,
何暇论绳墨之外乎*
!
哪有时间研究法律以外的事情呢?
然此十人中,
但是这十个人中,
其廉者足以为仪表,
那廉洁的完全可以成为人们的表率,
其污者足以为戒,
那污浊的足以做人们的鉴戒,
方略教导,
他们谋划策略,教导人们,
禁奸止邪,
禁止奸邪,
一切亦皆彬彬*
,
一切作为,
质有其文武焉*
。
斯文有礼,恩威并施。
虽惨酷,
执法虽然严酷,
斯称其位矣*
。
但这与他的职务是相称的。
至若蜀守冯当暴挫*
,
至于像蜀郡太守冯当凶暴地摧残人,
广汉李贞擅磔人*
,
广汉郡李贞擅自肢解百姓,
东郡弥仆锯项*
,
东郡弥仆锯断人的脖子。
天水骆璧〔推咸〕*
,
天水郡骆璧椎击犯人逼供定案,
河东褚广妄杀,
河东郡褚广妄杀百姓,
京兆无忌、冯翊殷周蝮鸷。*
,
京兆的无忌、冯诩殷周的凶狠,
水衡阎奉朴击卖请*
,
水衡都尉阎奉拷打逼迫犯人出钱买得宽恕,
何足数哉!
哪里值得陈说!
何足数哉!
哪里值得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