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秦廷
范雎至秦，
范雎来到秦国，
王庭
迎，
秦昭王在宫庭里迎接，
敬执宾主之礼。
恭敬地执行宾主的礼节。
范雎辞让。
范雎表示辞让。
是日见范雎，
这一天接见范雎，
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
看到那场面的人无不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秦王屏左右，
秦王屏退左右的人，
宫中虚无人，
宫中没有别人了，
秦王跪而请曰：
秦王跪着请求说：
“先生何以幸
教寡人？”
“先生拿什么来赐教寡人？”
范雎曰：
范雎说：
“唯唯。”
“对，对。”
有间，
过了一会儿，
秦王复请，
秦王再次请求，
范雎曰：
范雎说：
“唯唯。”
“对，对。”
若是者三。
像这样有三次了。
秦王跽曰*
：
秦王长跪着说：
“先生不幸教寡人
乎？”
“先生不肯赐教寡人吗？”
千古谏言
范雎谢曰：
范雎表示歉意说：
“非敢然也。
“不是臣子敢这样啊。
臣闻始时吕尚
之遇文王也，
臣子听说当初吕尚遇到文王的时候，
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
身分只是个渔父，在渭水北岸垂钓罢了。
若是者，
像这种情况，
交疏也。
关系可说是生疏的。
已一说而立为太师*
，
结果一谈就任他做太师，
载与俱归者，
请他同车一起回去，
其言深也。
这是他们交谈得深啊。
故文王
果收功于吕尚，
所以文王果真得到吕尚为他建立的功勋，
卒擅天下
而身立为帝王。
终于据有天下而自身成了帝王。
即使文王疏吕望而弗与深言，
假如文王因为跟吕望生疏而不跟他深谈，
是周无天子之德，
这样周就没有天子的德行，
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
文王、武王也就不能成为王了。
今臣，羇旅
之臣也，
现在臣子是个客处他乡的人，
交疏于王，
与大王关系疏远，
而所愿陈者，
而所想要面陈的，
皆匡君
之事，
又都是纠正国君偏差错失的事。
处人骨肉
之间。
处在人家骨肉之间，
愿以陈臣之陋忠，
臣子愿意献上一片浅陋的忠诚，
而未知王心也，
却不知大王的心意如何，
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
所以大王连问三次而不回答，就是这个原因。
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
臣子并非有什么害怕而不敢说，
知今日言之于前，
即使知道今天说在前面，
而明日伏诛于后，
明天受死刑在后面，
然臣弗敢畏也。
然而臣子也不敢害怕。
大王信行臣之言，
大王真能实行臣子的话，
死不足以为臣患，
死不足成为臣子的祸殃，
亡不足以为臣忧，
流亡不足成为臣子的忧虑，
漆身而为厉
，
浑身涂漆像生癞疮，
披发而为狂，
披头散发装作发狂，
不足以为臣耻。
不足成为臣子的耻辱。
五帝
之圣而死，
五帝这样的圣人要死，
三王
之仁而死，
三王这样的仁人要死，
五伯
之贤而死，
五伯这样的贤人要死，
乌获
之力而死，
乌获这样的力士要死，
奔、育
之勇焉而死。
孟奔、夏育这样的勇士要死。
死者，
死，
人之所必不免也。
是人无法逃避的。
处必然之势，
处在难免一死的形势下，
可以少有补于秦，
可以对秦国稍为有些益处，
此臣之所大愿也，
这就是臣子最大的希望了，
臣何患乎？
臣子还担心什么呢？
伍子胥
橐载而出昭关，
伍子胥藏在袋子里混出昭关，
夜行而昼伏，
夜间赶路，白天隐蔽，
至于蔆水*
，
到了蔆水，
无以饵其口，
没东西可吃，
坐行蒲服*
，
坐着走，爬着行，
乞食于吴市*
，
在吴市讨饭，
卒兴吴国，
最后振兴了吴国，
阖庐为霸*
。
吴王阖庐成为霸主。
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
假如臣子进献谋略能像伍子胥那样，
加之以幽囚，
就是把我禁闭起来，
终身不复见，
终身不再见大王，
是臣说之行也，
只要臣子的主张实行了，
臣何忧乎？
臣子忧虑什么呢？
箕子、接舆*
，
箕子、接舆他们，
漆身而为厉，
浑身涂漆像生癞疮，
被发而为狂，
披头散发装作发狂，
无益于殷、楚。
可是对殷朝、楚国并无好处。
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
假如臣子可以跟箕子、接舆有相同的行为，
漆身可以补所贤之主，
浑身涂漆能对我认为贤明的君主有所帮助，
是臣之大荣也，
这就是臣子最大的荣耀了，
臣又何耻乎？
臣子又有什么耻辱呢？
臣之所恐者，
臣子所怕的，
独恐臣死之后，
只怕臣子死了以后，
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也*
，
天下人看到臣子尽了忠而身体倒下，从此锁住了嘴，
是以杜口裹足，
裹住了脚，
莫肯即秦耳。
没有人再愿到秦国来罢了。
足下上畏太后之严*
，
大王上怕太后的严厉，
下惑奸臣之态，
下受奸臣的伪装迷惑，
居深宫之中，
居住在深宫之中，
不离保傅之手*
，
离不开辅臣的手，
终身闇惑，
终身受到蒙蔽，
无与照奸，
没法洞察奸佞，
大者宗庙灭覆*
，
大则王室覆灭，
小者身以孤危。
小则自身陷于孤立危险的境地。
此臣之所恐耳！
这才是臣子所怕的！
若夫穷辱之事，
至于那些被困受辱的事，
死亡之患，
死刑流亡的祸殃，
臣弗敢畏也。
臣子不敢害怕。
臣死而秦治，
臣子死了而秦国能够治理好，
贤于生也。”
比活着更有意义。”
君臣相契
秦王跽曰：
秦王直跪着说：
“先生是何言也！
“先生这是什么话！
夫秦国僻远，
秦国远离中原，僻处西方，
寡人愚不肖，
寡人又笨拙而不贤明，
先生乃幸至此，
先生竟能光临此地，
此天以寡人慁先生*
，
这是上天要寡人来烦劳先生，
而存先王之庙也。
从而使先王的宗庙得以保存啊。
寡人得受命于先生，
寡人能够受到先生的教诲，
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
这是上天赐恩于先王而不抛弃他的儿子啊。
先生奈何而言若此！
先生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事无大小，
事不论大小，
上及太后，
上到太后，
下至大臣，
下到大臣，
愿先生悉以教寡人，
希望先生全都教导寡人，
无疑寡人也。”
不要怀疑寡人啊。”
范雎再拜，
范雎向秦王拜了两拜，
秦王亦再拜。
秦王也向范雎拜了两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