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割据之患
臣窃惟事势,
我私下考虑现在的局势,
可为痛哭者一,
应该为之痛哭的有一项,
可为流涕者二,
应该为之流泪的有两项,
可为长太息者六,
应该为之大声叹息的有六项,
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
至于其他违背情理而伤害大道的事,
难遍以疏举。
很难在奏疏中一一列举。
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
向陛下进言的人都说现在天下已经安定了,已经治理得很好了,
臣独以为未也。
我却认为还不是那么回事。
曰安且治者,
说天下已经安定已经大治的人,
非愚则谀,
不是愚昧无知,就是阿谀奉承,
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
都不是真正了解什么是治乱大体的人。
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
有人抱着火种放在堆积的木柴之下,自己睡在这堆木柴之上,
火未及燃,
火还没有燃烧起来的时候,
因谓之安,
他便认为这是安宁的地方,
方今之势,
现在国家的局势,
何以异此!
与此有什么不同!
本末舛逆,
本末颠倒,
首尾衡决,
首尾冲突,
国制抢攘,
国制混乱,
非甚有纪,
不合理的现象严重,
胡可谓治!
怎么能够说是大治!
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数之于前,
陛下为什么不让我对您详细地说明这一切,
因陈治安之策,
因而提出使国家真正大治大安的方策,
试详择焉!
以供陛下仔细斟酌选用呢?
夫射猎之娱,
射箭打猎之类的娱乐与国家安危的关键相比,
与安危之机孰急?
哪一样更急迫?
使为治劳智虑,
假若所提的治世方法,需要耗费心血,
苦身体,
摧残身体,
乏钟鼓之乐,
影响享受钟鼓所奏音乐的乐趣,
勿为可也。
可以不加采纳;我的治国方策,
乐与今同,
能保证使陛下所享受的各种乐趣不受影响,
而加之诸侯轨道,
却可以带来封国诸侯各遵法规,
兵革不动,
战争不起,
民保首领,
平民拥护首领,
匈叙宾服,
匈奴归顺,
四荒乡风,
纯朴之风响彻边陲,
百姓素朴,
百姓温良朴素,
狱讼衰息。
官司之类的事情停止不发。
大数既得,
大的气数已定,那么,
则天下顺治,
全国便会顺应而治理得好,
海内之气,
四海之内,一派升平的气象,
清和咸理,
万物都符合事理,
生为明帝,
陛下在生时被称为明帝,
没为明神,
死后成为明神,
名誉之美,垂于无穷。
美名佳誉永垂青史。
《礼》祖有功而宗有德,
《礼》书上说宗庙有功德,
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
使您的顾成庙被尊称为大宗,
上配太祖,
得以与太祖共享盛名,
与汉亡极。
与大汉天下共存亡。
建久安之势,
创建长久安定的形势,
成长治之业,
造成永久太平的业绩,
以承祖庙,以奉六亲,
以此来承奉祖庙和六亲,
至孝也;
这是最大的孝顺;
以幸天下,
以此来使老百姓得到幸福,
以育群生,
使芸芸众生得到养育,
至仁也;
这是最大的仁;创设准则,
立经陈纪,
标立纪纲,
轻重同得,
使大小事物各得其所,
后可以为万世法程,
对后代可以为万世子孙树立楷模,
虽有愚幼不肖之嗣,
即使是后世出现了愚鲁、幼稚、不肖的继承人,
犹得蒙业而安,
由于他继承了您的鸿业和福荫,还可以安享太平,
至明也。
这是最明智的办法。
以陛下之明达,
凭陛下的精明练达,
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
再有稍微懂得治国之道的人辅佐,
致此非难也。
要达到这一境界并不困难。
其具可素陈于前,
其内容全都可以原本地向陛下陈述,
愿幸无忽。
希望陛下不要忽视。
臣谨稽之天地,
我谨慎地用它来考察过天地的变化,
验之往古,
应验过往古的情况,
按之当今之务,
核对过当今的事情,
日夜念此至孰也,
日夜思考而详细地知道了它的内容,
虽使禹舜复生,
即使是禹和舜再生,
为陛下计,
为陛下考虑,
亡以易此。
也不能加以改变。
夫树国固,
建立诸侯国过于强大,
必相疑之势,
本来必然会造成天子与诸侯之间互相对立的形势,
下数被其殃,
臣下屡遭祸害,
上数爽其忧,
皇上也多次忧伤,
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
这实在不是使皇上放心、使臣下保全的办法。
今或亲弟谋为东帝,
如今有的亲兄弟图谋在东方称帝,
亲兄之子西乡而击,
亲侄子也向西袭击朝廷,
今吴又见告矣。
近来吴王的谋反活动又被人告发。
天子春秋鼎盛,
天子现在年富力强,
行义未过,
品行道义上没有过错,
德泽有加焉,
对他们施加功德恩泽,
犹尚如是,
而他们尚且如此,
况莫大诸侯,
何况最大的诸侯,
权力且十此者虖!
权力比他们还要大十倍呢!
虽然如此,
然而天下少安,
但是天下还比较安定,
何也?
这是什么原因呢?
大国之王幼弱未壮,
因为大诸侯国的国王年纪还小没有成年,
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
汉朝安置在那里的太傅、丞相还掌握着政事。
数年之后,
几年以后,
诸侯之王大抵皆冠,
诸侯王大都加冠成人,
血气方刚,
血气方刚,
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
而汉朝委派的太傅、丞相都要称病还乡了,
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
而诸侯王会自下而上地普遍安插亲信,
如此,
如果这样的话,
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
他们的行为同淮南王、济北王有什么区别呢?
黄帝曰:「日中必[上蔧下火]会,操刀必割。
到了那时,
」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
而想求得天下安定,
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虖!
即使是唐尧、虞舜在世也办不到了。
夫以天子之位,
黄帝说:“到了中午一定要抓紧曝晒,拿着刀子一定要赶紧宰割。”现在要使治安之道顺利而稳妥地推行,
乘今之时,
是十分容易的。假使不肯及早行动,到头来就要毁掉亲骨肉,而且还要杀他们的头,
因天之助,
这难道同秦朝末年的局势还有什么区别吗?凭着天子的权位,趁着当今的有利时机,靠着上天的帮助,
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
尚且对转危为安、改乱为治的措施有所顾虑,
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
假设陛下处在齐桓公的境地,
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
大概不会去联合诸侯匡正天下吧?
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
我知道陛下一定不能那样做的。
假设天下如曩时,
假如国家的局势还像从前那样,
淮阴侯尚王楚,
淮阴侯韩信还统治着楚,
黥布王淮南,
黥布统治着淮南,
彭越王梁,
彭越统治着梁,
韩信王韩,
韩王信统治着韩,
张敖王赵,
张敖统治着赵,
贯高为相,
贯高做赵国的相,
卢绾王燕,
卢绾统治着燕,
陈豨在代,
陈还在代国,
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
假令这六七个王公都还健在,
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
在这时陛下继位做天子,
能自安乎?
自己能感到安全吗?
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
我判断陛下是不会感到安全的。
天下肴乱,
在天下混乱的年代,
高皇帝与诸公并起,
高祖和这些王公们共同起事,
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
并没有子侄亲属的势力做为依靠。
诸公幸者,
这些王公走运的就成了亲近的侍从,
乃为中涓,其次廑得舍人,
差一点的仅当个管理宫中事务的官员,
材之不逮至远也。
他们的才能远不及高祖。
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
高祖凭着他的明智威武,即位做了天子,
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
割出肥沃的土地,使这些王公成为诸侯王,
多者百余城,
多的有一百多个城,
少者乃三四十县,
少的也有三四十个县,
恩至渥也,
恩德是优厚的了,
然其后十年之间,
然而在以后的十年当中,
反者九起。
反叛汉朝的事发生了九次。
陛下之与诸公,
陛下跟这些王公,
非亲角材而臣之也,
并没有亲自较量过才能而使他们甘心为臣的,
又非身封王之也,
也不是亲自封他们当诸侯王的。
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
即使高祖也不能因此而得到一年的安宁,
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所以我知道陛下更不能得到安宁的。不过,
上面这些情况,
然尚有可诿者,
还有可以推托的理由,
曰疏,
说是“关系疏远”。
臣请试言其亲者。
那就请允许我试着谈谈那些亲属诸侯王吧。
假令悼惠王王齐,
假如让齐悼惠王统治着齐,
元王王楚,
楚元王统治着楚,
中子王赵,
赵王统治着赵,
幽王王淮阳,
幽王统治着淮阳,
共王王梁,
恭王统治着梁,
灵王王燕,
灵王统治着燕,
厉王王淮南,
厉王统治着淮南,
六七贵人皆亡恙,
假如这六七位贵人都还健在,
当是时陛下即位,
在这时陛下即皇帝位,
能为
治虖?
能使天下太平吗?
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
我又知陛下是不能的。
若此诸王,
像这些诸侯王,
虽名为臣,
虽然名义上是臣子,
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
实际上他们都怀有老百姓那种兄弟关系的想法,
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
大概没有不想采用天子的制度,而把自己当做天子的。
擅爵人,
他们擅自把爵位赏给别人,
赦死罪,
赦免死罪,
甚者或戴黄屋,
甚至有人乘坐天子的黄屋车。
汉法令非行也。
他们不执行汉朝的法令。
虽行不轨如厉王者,
像厉王那样的不守法的人,
令之不肯听,
命令他都不肯听从,
召之安可致乎!
又怎么能招他来呢!
幸而来至,
幸而召未了,
法安可得加!
法律怎么能施加到他身上呢!
动一亲戚,
动了一个近亲,
天下圜视而起,
天下诸王都环视着惊动起来。
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
陛下的臣子当中即使有冯敬那样勇敢的人,
适启其口,
但是他刚开口揭发诸侯王的不法行为,
匕首已陷其匈矣。
刺客的匕首已经刺进他的胸膛了。
陛下虽贤,
陛下虽然贤明,
谁与领此?
谁能和您一起来治理这些人呢?所以说,
故疏者必危,
关系疏远的诸侯王必定危险,
亲者必乱,
亲属诸侯王也一定作乱,
已然之效也。
这是事实所证明了的。
其异姓负强而动者,
那些自负强大而发动叛乱的异姓诸侯王,
汉已幸胜之矣,
汉朝已经幸运地战胜他们了,
又不易其所以然。
可是却没有改变酿成叛乱的制度。
同姓袭是迹而动,
同姓诸侯王也袭用了这种做法,发动叛乱,
既有徵矣,
如今已有征兆了,
其势尽又复然。
形势又完全回复到以前那种状态。
殃祸之变,
灾祸的变化,
未知所移,
还不知道要转移到何处。
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
英明的皇帝处在这种情况下,尚且不能使国家安宁,
后世将如之何!
后代又将怎么办呢?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
屠牛坦一早晨宰割了十二头牛,
而芒刃不顿者,
而屠刀的锋刃并不变钝,
所排击剥割,
这是因为他所刮剔割剥的,
皆众理解也。
都是顺着肉的肌理下刀。
至於髋髀之所,
等碰到胯骨、大腿骨的地方,
非斤则斧。
那就不是用砍刀就是用斧头去砍了。
夫仁义恩厚,
仁义恩厚好比是君王的刀刃,
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
权势、法制好比是君王的砍刀、斧头。
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
如今的诸侯王好比是胯骨、大腿骨,
释斤斧之用,
如果放弃砍刀、斧头不用,
而欲婴以芒刃,
而要用刀刃去碰,
臣以为不缺则折。
我认为刀子不是出缺口就是被折断。
胡不用之淮南、济北?
为什么仁义恩厚不能用在淮南王、济北王的身上呢?
势不可也。
因为形势不容许啊!
臣窃迹前事,
我私下里考察从前的事件,
大抵强者先反。
大体上是势力强大的先反:
淮阴王楚最强,
淮阴侯韩信统治着楚,势力最强,
则最先反;
就最先反叛;
韩信倚胡,
韩王信依靠了匈奴的力量,
则又反;
就又反叛了;
贯高因赵资,
贯高借助了赵国的条件,
则又反;
就又反叛了;
陈豨兵精,
陈部队精锐,
则又反;
也反叛了;
彭越用梁,
彭越凭借梁国,
则又反;
也反叛了;
黥布用淮南,
黥布凭借淮南,
则又反;
也反叛了;
卢绾最弱,
卢绾势力最弱,
最后反。
最后反叛。
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
长沙王吴芮才有二万五千封户,
功少而最完,
功劳很少,
势疏而最忠,
却保全了下来,权势最小而对汉朝最忠顺;
非独性异人也,
这不只是由于性情和别人不同,
亦形势然也。
也是由于形势使他这样。
曩令樊、郦、绦、灌据数十城而王,
倘若从前让樊哙、郦商、周勃、灌婴占据几十个城为王,那现在他们由于作恶而亡国,
今虽以残亡可也;
也是可能的。
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
假使让韩信、彭越之流,只居于彻侯的地位,
虽至今存可也。
即便今天也还能保全,也是可能的。
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
既然如此,那么天下大计就可以知道了。
欲诸王之皆忠附,
要想使天下诸侯王都忠心归附汉朝,
则莫若令如长沙王;
那最好让他们都像长沙王一样;
欲臣子之勿菹醢,
要想让臣下不至于像韩信那样被杀掉,
则莫若令如樊、郦等;
那最好让他们像樊哙、郦商那徉;
欲天下之治安,
要想使天下安定,
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最好多多建立诸侯国而使他们的势力减小。
力少则易使以义,
力量弱小就容易用道义来指使他们,
国小则亡邪心。
国土小就不会有反叛的邪念。
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
这样就使全国的形势,如同身体使唤手臂,
臂之使指,
手臂使唤手指似的,
莫不制从,
没有不听从指挥的。
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
诸侯王不敢有反叛的想法,
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
如同辐条聚向车轮一样,都归顺天子,
虽在细民,
即使是老百姓,
且知其安,
也会知道他们都很安稳。这样,
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
天下就都知道陛下的英明。
割地定制,
分割土地,定出制度:
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
把齐、赵、楚三个王国分成若干侯国,
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
让齐王、赵王、楚王的子孙,全都依次受封先人的那份封地,
地尽而止,
一直到分尽为止。
及燕、梁它国皆然。
对燕、梁等其他王国也是这样。
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
有些封地大而子孙少的,
建以为国,
也都分成若干侯国,
空而置之,
暂时空着搁置起来,
须其子孙生者,
等着他们的子孙出生以后,
举使君之。
再封他当候。
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
诸侯王的封地,有不少已被削除收归汉朝所有的,
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
那就替他们调整侯国所在的地区,等到要封他的子孙到别的地方去的时候,
所以数偿之:
按候国的应有户数,给以补偿。
一寸之地,一人之众,
一寸土、一口人,
天子亡所利焉,
皇帝也不沾他们的,
诚以定治而已,
确实只是为了安定太平罢了。这样,
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
天下就都知道陛下的廉洁。
地制壹定,
分封土地的制度一旦确定,
宗室子孙莫虑不王,
宗室子孙没有不
考虑保住自己的统治的。
下无倍畔之心,
臣子没有背叛的念头,
上无诛伐之志,
皇帝没有讨伐的想法。
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所以天下就都知道陛下的仁德。
法立而不犯,
法令制定了,没有人触犯;
令行而不逆,
政令推行了,没有人抵触。
贯高、利几之谋不生,
贯高、利几一类的阴谋不会出现,
柴奇、开章之计不萌,
柴奇、开章那样的诡计不会萌生。
细民乡善,
老百姓都向往良善,
大臣致顺,
大臣都向皇上表示恭顺。
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
所以天下就都知道陛下的道义。这样,
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
即使让幼儿当皇帝,天下也很安定;
植遗腹,
即使立一个遗腹子作天子,
朝委裘,
让臣子朝拜老皇帝遗留下来的皇袍,
而天下不乱,
天下也不致于混乱。这样,
当时大治,
就可以使天下安定无事,
后世诵圣。
后代也称颂陛下的圣明。只要采取这样的措施,
壹动而五业附,
上述五个方面的业绩也就随之而来了,
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而陛下又怕什么而久久不这样办呢?
匈奴边疆之危
天下之势,
当今,天下的形势像得了严重的浮肿病:
方病大肿。
小腿粗得差不多像腰围,
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
脚指粗得差不多像大腿。
平居不可屈信,
平时都不能伸屈自如,
一二指搐,
一两个指头抽搐,
身虑亡聊。
浑身就觉得无所依赖。
失今不治,
丧失了今天的机会而不医治,
必为锢疾,
一定要成为难治的顽症。
后虽有扁鹊,
以后即使有扁鹊那样神医,
不能为已。
也都无能为力。
病非徒肿也,
这个病还不只是浮肿,
又苦跖盭。
还苦于脚掌扭折不能走动。
元王之子,
楚元王的儿子,
帝之从弟也;
是陛下的叔伯兄弟,
今之王者,
当今的楚王,
从弟之子也。
是叔伯兄弟的儿子,
惠王,
齐悼惠王的儿子,
亲兄子也;
是陛下亲哥哥的儿子,
今之王者,
当今的齐王是陛下哥哥的孙子。
兄子之子也。
陛下自己的子孙,
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
有的还没有分封土地,以便安定天下,
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
旁支的子孙,倒有人掌握大权来威胁皇帝。所以,我说:
臣故曰非徒病肿也,
不仅是害了浮肿病,
又苦跖盭。
还苦于脚掌扭折了不能走动。
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令人痛哭的就是这样一种病啊!
天下之势方倒县。
天下的形势,正像一个倒吊着的人一样。
凡天子者,
天子,
天下之首,
本来是天下的头颅。
何也?
为什么这样说呢?
上也。
因为天子的地位至高无上。
蛮夷者,
蛮夷,
天下之足,
本是天下的双脚。
何也?
为什么这样说呢?
下也。
因为他们是卑贱的属臣。
今匈奴嫚娒侵掠,
现在匈奴态度傲慢,侮辱朝廷,侵占土地,掠夺财物,
至不敬也,
对汉朝非常不敬,
为天下患,
给天下制造的祸患,
至亡已也,
已经无以复加。
而汉岁金絮采缯以奉之。
但是汉朝廷却要每年向匈奴奉送黄金、丝棉和绚丽的丝织品。
夷狄征令,
蛮夷向汉朝发号施令,
是主上之操也;
这是行使人主的权力;
天子共贡,
天子向蛮夷恭敬地纳贡,
是臣下之礼也。
这是在行属臣的礼节。
足反居上,
脚反而朝上,
首顾居下,
头反而朝下,
倒县如此,
这样头脚倒置,
莫之能解,
谁也不能解救,
犹为国有人乎?
这还能说国家有贤明的人吗?
非亶倒县而已,
还不仅仅是头脚倒置,
又类辟,
还有足病,
且病痱。
而且又有风病。足痛,
夫辟者一面病,
痛的是一边,风病,
痱者一方痛。
痛的是一方。
今西边北边之郡,
如今西部和北部的边郡,
虽有长爵不轻得复,
虽然封有高爵守边,仍然免除不了敌人入侵的忧患,
五尺以上不轻得息,
从老至幼都因为战备而不得安宁,
斥候望烽燧不得卧,
侦察人员要观察烽火而不能睡觉,
将吏被介胄而睡,
将士则披着铠甲而睡,
臣故曰一方病矣。
所以我说痛的是一方。
医能治之,
医生能够治愈这种病,
而上不使,
但是陛下却不让他治,
可为流涕者此也。
这是应该为之流泪悲伤的事。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号为戎人诸侯,
陛下怎么忍心以帝皇的尊号去作匈奴的诸侯,
势既卑辱,
位势既已卑下屈辱,
而祸不息,
但祸患却不因此停息,
长此安穷!
长此下去怎么会有穷尽!
进谋者率以为是,
进谏的人大都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固不可解也,
他们本来就不能解决,
亡具甚矣。
太缺乏治安的办法了。
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
我私下估计匈奴的人数不过汉朝一个大县的人数,
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
拥有广大天下的汉朝被只有一县人口的匈奴所困扰,
甚为执事者羞之。
我深为当政者感到羞辱。
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
陛下怎么不让我作属国官去掌管匈奴事务?
行臣之计,
低照我的计谋,
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
一定勒住单于的脖子而杀了他,
伏中行说而笞其背,
降伏叛徒中行说而用鞭子抽他的背,
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
率领匈奴的官民只听陛下的命令。
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
现在不去征服敌人而去猎取野猪,
不搏反寇而搏畜菟,
不捕捉造反的盗贼而去捕捉畜养的兔子,
玩细娱而不图大患,
沉湎于微小的娱乐中而不考虑消除国家的大患,
非所以为安也。
这不是用来安定天下的办法。
德可远施,威可远加,
威德本来可以远播于四海之外,
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
但现在距离长安只有数百里之外的地方,朝廷的威严和政令都不能被接受,
可为流涕者此也。
这又是应该为之流泪悲伤的事。
民生风俗之弊
今民卖僮者,
如今那些卖奴婢的人,
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
给奴牌穿上绣边的衣服和丝边的鞋子,
内之闲中,
然后关进交易奴婢的栏中,
是古天子后服,
这种服饰是古代王后穿的,
所以庙而不宴者也,
只是进庙祭祀才穿平时都不穿的,
而庶人得以衣婢妾。
但现在平民却用来给奴婢穿。
白縠之表,
那种白皱纹纱作面子,
薄纨之里,以偏诸,美者黼绣,
薄细绢作里子的花边衣服,
是古天子之服,
是古代天子的衣服,
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
如今富人大商人却用于招待客人时装饰墙壁。
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
古代百姓为了侍奉天子和王后而适当节省,
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
今天平民住房的墙壁可以用帝王的衣服做装饰,
倡优下贱得为后饰,
低贱的歌女艺妓可以用皇后服饰,
然而天下不屈者,
这样做而要天下的财源不穷尽,
殆未有也。
恐怕是不可能的。
且帝之身自衣皁绨,
况且皇帝自己也穿质量粗劣的黑色衣服,
而富民墙屋被文绣;
而那些富民却用华丽的绣织品去装饰房屋墙壁,
天子之后以缘其领,
皇后用来装饰衣领的高级丝绸,
庶人孽妾缘其履:
平民的小妾却用来装饰鞋子,
此臣所谓舛也。
这就是我所说的悖乱。
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
如果一百个人生产出来的丝绵绸缎,还不够—个富人穿用,
欲天下亡寒,
要想使天下人免受寒冷,
胡可得也?
怎么能够办到呢?
一人耕之,
一个农夫耕作,
十人聚而食之,
却有十个人不劳而获,
欲天下亡饥,
要想使天下人不饥饿,
不可得也。
是不可能的。
饥寒切于民之肌肤,
天下百姓饥寒交迫,
欲其亡为奸邪,
要想使他们不做违法犯上的事,
不可得也。
是不可能的。
国已屈矣,
国家既已贫穷,
盗贼直须时耳,
盗贼在等待时机,
然而献计者曰“毋动”,
然而进谏的人却说“不要变动”,
为大耳。
这是在说大话罢了。
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
民众的习俗已经到了最无长幼、最无尊卑、最犯上做乱的时候,
进计者犹曰“毋为”,
然而进谏的人却说“不要作为”,
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这是应该为之深深叹息的。
商君遗礼义,弃仁恩,
商鞅抛弃了礼义和仁义恩惠,
并心于进取。
一心只想兼并天下;
行之二岁,
他的新法推行了两年,
秦俗日败。
秦国的风俗日益败坏。
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
所以秦国的人,家中富有的,儿子长大成人就与父母分家,
家贫子壮则出赘。
家庭贫穷的,儿子长大以后就到富人家中当上门女婿;
借父耰鉏,
儿子借农具给父亲,
虑有德色;
脸上就显出给父亲恩德的表情,
母取箕帚,
婆母前来拿簸箕扫帚,
立而谇语。
儿媳立即口出恶言;
抱哺其于,
儿媳抱着怀中吃奶的婴儿,
与公并倨;
就与公爹姘居鬼混,
妇姑不相说,
媳妇和婆婆关系不好,
则反唇而相稽。
就公开争吵。
其慈子耆利,
他们只知道慈爱儿子,贪求财利,
不同禽兽者亡几耳。
这与禽兽已经没有多少差别了。
然并心而赴时犹曰蹶六国,
然而由于齐心并且抓住了时机,还声称要拔取六国,
兼天下。
兼并天下。
功成求得矣,
秦的功业虽然成了,
终不知反廉愧之节,仁义之厚。
目的也达到了,但是最终仍不知要返回到讲廉耻节操、仁义道德的正轨上来。
信并兼之法,
信奉兼并的法则,
遂进取之业,
追求进攻的事业,
天下大败,
使天下风俗大败;
众掩寡,
人多的压迫人少的,
智欺愚,
狡诈的人欺侮老实的人,
勇威怯,
胆大的凌辱怯弱的人,
壮陵衰,
年轻人侵犯老年人,
其乱至矣,
其社会混乱达到极点。因此,
是以大贤起之,
高祖皇帝负起挽救天下的大任,
威震海内,
威望震服全国,
德从天下。
天下人追从他的德行。
曩之为秦者,
过去还属于秦的东西,
今转而为汉矣。
今日已转归汉朝所有了。
然其遗风余俗,犹尚未改。
然而秦朝遗留的残余风俗并未加以改变。
今世以侈靡相竞,
如今世人追求奢侈,竞相攀比,
而上亡制度,
对此朝廷却没有制定法度,
弃礼谊,
致使人们抛弃礼义,
捐廉耻日甚,
丢掉廉耻,一天比一天严重,
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
可以说是每月都有不同,每年都在变化。人们在做某件事之前,
逐利不耳,
并不考虑它是否应该做,
虑非顾行也,
而只考虑能不能获取利益。
今其甚者杀父兄矣。
今天最严重的发展到杀害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了。
盗者剟寝户之帘,
盗贼敢于割断窗帘门帘进入内室,
搴两庙之器,
甚至偷走高祖、惠帝两庙的器具,
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
还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大都市抢劫官吏,夺取钱财。
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
有的伪造文书取走官粟近十万担,
赋六百余万钱,
敛取民赋六百余万钱,
乘传而行郡国,
乘坐驿车周游郡国。
此其亡行义之尤至者也。
这些人不行道义到了不可复加的地步。
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
而朝廷大臣只把郡县地方官员不在规定期限内向朝廷上交统计文书作为重大问题,
至于俗流失,
对于风俗的恶化,
世坏败,
世风的败坏,
因恬而不知怪,
却熟视无睹,
虑不动于耳目,
没有引起警觉,
以为是适然耳。
反而认为这是合情合理的事。
夫移风易俗,
至于用移风易俗的方法,
使天下回心而乡道,
使天下人痛改前非按正道行事,
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
这绝不是庸俗的官吏可以做到的。
在于刀笔筐箧,
庸俗的官吏只能做一些文书工作,
而不知大体。
根本就不懂治国的大体。
陛下又不自忧,
陛下又不自己考虑这个问题,
窃为陛下惜之。
我私下为陛下感到痛惜。
夫立君臣,
至于确立君臣的地位,
等上下,
规定上下的等级,
使父子有礼,
使父子之间讲礼义,
六亲有纪,
六亲之间守尊卑,
此非天之所为,
这不是上天的规定,
人之所设也。
而是人为设立的。
夫人之所设,
人们所以设立这些规矩,
不为不立,
是因为不设立就不能建立社会的正常秩序,
不植则僵,
不建立秩序,社会就会混乱,
不修则坏。
不治理社会,社会就会垮掉。
《管子》曰:
《管子》上说:
“礼义廉耻,
“礼义廉耻,
是谓四维;
这是四个原则,
四维不张,
这四个原则不确立,
国乃灭亡。”
国家便要灭亡。”
使管子愚人也则可,
假如管子是个愚昧无知的人也就算了,
管子而少知治体,
如果他稍微懂得治理国家的大体,
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
怎么会不为不讲礼义廉耻而寒心呢!
秦灭四维而不张,
秦王朝抛弃礼义廉耻,
故君臣乖乱,
所以君臣之间关系混乱,
六亲殃戮,
六亲之间互相残杀,
奸人并起,
邪恶之人到处作乱,
万民离叛,
万众叛离朝廷,
凡十三岁,
总共才十三年,
而社稷为虚。
国家便被灭亡,
今四维犹未备也,
如今礼义廉耻还没有完备,
故奸人几幸,
所以邪恶之人侥幸得势,
而众心疑惑。
而民众心存疑惑,
岂如今定经制,
现在就确立根本制度,
令君君臣臣,
使君主像君主,臣子像臣子,
上下有差,
上下各有等级,
父子六亲各得其宜,
使父子六亲各自得到他们应有的地位,
奸人亡所几幸,
使邪恶之人无法侥幸得志,
而群臣众信,是不疑惑!
使群臣忠信、君主信任臣子!
此业一定,
这一制度一旦确立,
世世常安,
世世代代长享太平,
而后有所持循矣。
后代君主有了可以遵循的治国法度。
若夫经制不定,
如果不确立根本制度,
是犹度江河亡维楫,
这就像横渡江河却没有锚绳和船桨一样,
中流而遇风波,
行船到江河中心遇到风波,
舩必覆矣。
就一定会翻船,
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这是值得深深叹息的。
太子教育之道
夏为天子,十有余世,
夏朝的天子传了十几代,
而殷受之。
然后由殷商继承。
殷为天子,二十余世,
殷商的天子传了二十几代,
而周受之。
然后由周继承。
周为天子,三十余世,
周朝的天子传了三十几代,
而秦受之。
然后由秦继承。
秦为天子,二世而亡。
秦王朝的天子只传了两代就被推翻了。
人性不甚相远也,
人的秉性相差并不很大,
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
为什么三代的君主以德治世维持了长期的统治,
而秦无道之暴也?
而秦王朝的君主特别残暴无道呢?
其故可知也。
这个原因是可以理解的。
古之王者,
古代英明的君主,
太子乃生,
在太子诞生时,
固举以礼,
就举行礼仪,
使士负之,
让官员背着,
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
主管该事的官员衣冠整齐庄重肃穆地到南郊相见,
见于天也。
这是见天。
过阙则下,
沿途经过宫门一定下车,
过庙则趋,
经过宗庙一定恭敬地小步快走,
孝子之道也。
这是行孝子之道。所以,
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
太子从婴儿的时候起,就接受了道德礼义。
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
过去成王还在襁褓中的时候,
召公为太保,
就有召公做他的太保,
周公为太傅,
周公做他的太傅,
太公为太师。
太公做他的太师。
保,保其身体;
保的职责是保护太子身体安全,
傅,传之德义;
傅的职责是辅导太子德义,
师,道之教训:
师的职责是教育训练太子智慧,
此三公之职也。
这是三公的职责。
于是为置三少,
同时还为太子设置三少,
皆上大夫也,
都是上大夫,
曰少保、少傅、少师,
称为少保、少傅、少师,
是与太子宴者也。
他们的职责是与太子一同生活,为太子做出榜样。
故乃孩子提有识,
所以太子在幼年时期便获得了并于仁义道德的知识。
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
三公、三少固然明白用孝、仁、礼、义辅导训练太子,
逐去邪人,
赶走邪恶小人,
不使见恶行。
不让太子见到罪恶的行为。
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
天子审慎地选取天下为人正直、孝顺父母、爱护弟弟、博学多识而又通晓治国之术的人拱卫、辅佐太子,
使与太子居处出入。
使他们与太子朝夕相处。所以,
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
太子从诞生之时开始,所见到的都是正经的事,
闻正言,
所听到的都是正派的语言,
行正道,
所实行的都是正确的原则,
左右前后皆正人也。
左右前后都是正直的人。一
夫习与正人居之,
直与正直的人相处,
不能毋正,
他的思想和行为不可能不正直,
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
就好像生长在齐国的人不能不说齐国话一样;
习与不正人居之,
经常与不正直的人相处,
不能毋不正,
就会变成为不正直的人,
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
就像生长在楚国的人不能不说楚国话一样。
故择其所耆,
所以选择太子喜欢吃的东西,
必先受业,
一定先为他传授学业,
乃得尝之;
然后才给他吃;
择其所乐,
选择太子高兴玩的东西,
必先有习,
一定先要他完成练习任务,
乃得为之。
然后才让他玩。
孔子曰:
孔子说:
“少成若天性,
“从小养成的,就像天赋秉性一样,
习贯如自然。”
经常学习而掌握的,就像天生本能一样。”
及太子少长,
等到太子年龄稍大,
知妃色,
懂得妃匹女色的时候,
则入于学。
便送他到学馆学习。
学者,
学馆,
所学之官也。
就是朝廷贵族子弟就读的馆舍。
《学礼》曰:
《学礼》上说:
“帝入东学,
“帝入东学,学习尊重父母,
上亲而贵仁,
崇尚仁爱,
则亲疏有序而恩相及矣;
于是有了亲疏次序,把恩德推及到平民百姓;
帝入南学,
帝入南学,学习尊重老人,
上齿而贵信,
崇尚诚实,
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
于是有了长幼差别,百姓也不相欺;
帝入西学,
帝入西学,
上贤而贵德,
学习尊重贤人,崇尚恩德,
则圣智在位而功不遗矣;
于是由圣贤和有智慧的人出任官职,功业不被遗弃;
帝入北学,
帝入北学,
上贵而尊爵,
学习尊重显贵,崇尚爵位,
则贵贱有等而下不矣;
于是有了贵人和贱人的等级差别,下级不敢越权犯上;
帝入太学,
帝入太学,
承师问道,
跟着老师学习道德原则,
退习而考于太傅,
学习之后就到太傅那里接受考试,
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
太傅处罚他的锗误,匡正他不完善的地方,
则德智长而治道得矣。
于是品德和智慧都得以增长,治国的道理也就获得了。
此五学者既成于上,
这五学既然已经被帝王掌握,
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
那么黎民百姓就可以通过教化和睦相处了。”
及太于既冠成人,
等到太子成年举行了冠礼,
免于保傅之严,
免除了太保太傅的严格管束,
则有记过之史,
便又有负责记过的史官,
彻膳之宰,
有负责进食的宰夫,
进善之旌,
负责进善言的人站在旌旗下面提醒,
诽谤之木,
负责劝谏戒恶的人把他的恶行记录在木板上,
敢谏之鼓。
那些敢谏的人还可以击鼓警戒。
瞽史诵诗,
盲人史官背诵古诗相劝,
工诵箴谏,
乐工弹奏规劝的曲调,
大夫进谋,
大夫进献计谋,
士传民语。
士人传达人民的言论。
习与智长,
习惯与智慧一同增长,
故切而不媿;
所以行为切合规范,没有羞愧的事情;
化与心成,
教化与心思一同成熟,
故中道若性。
所以所作所为都符合道德,像是天生养成的本性一样。
三代之礼:
夏、商、周三代时期的礼仪规定:
春朝朝日,
春天早晨要迎接日出,
秋暮夕月,
秋天日落的时候要迎接夕月,
所以明有敬也;
这是用来弘扬敬道的办法;
春秋入学,
春季和秋季人学时,
坐国老,
教室里坐着国家元老,帝王要拿着醯,
执酱而亲馈之,
亲自馈赠给他们,
所以明有孝也;
这是用来弘扬孝道的办法;
行以鸾和,
出门远行则在车马上配上铃铛,
步中《采齐》,
慢行则符台《采齐》的音律,
趣中《肆夏》,
快走则符合《肆夏》的音节,
所以明有度也;
这是用来掌握节度的办法;
其于禽兽,
对于飞禽走兽,
见其生不食其死,
见到它活着便不杀它吃,
闻其声不食其肉,
听到过它的叫声便不吃它的肉,
故远庖厨,
因此远离厨房,
所以长恩,
这是长施恩惠,
且明有仁也。
并且弘扬仁德的办法。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
夏、商、周三王朝之所以能长期维持统治,
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
其原因就在于它们创设了教育、辅导太子的这套制度。
及秦而不然。
到秦朝却不是这样。
其俗固非贵辞让也,
秦朝的风俗本来就不崇尚谦让,
所上者告讦也;
它崇尚的是奸诈;
固非贵礼义也,
本来就不崇尚礼义,
所上者刑罚也。
它崇尚的是刑罚。
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
秦始皇派赵高做胡亥的老师,教他学习断案判刑。
所习者非斩劓人,
胡亥所学的,不是斩首级、割鼻子,
则夷人之三族也。
就是灭人家的三族。所以,
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
胡亥头天当上皇帝,第二天就用箭射人,
忠谏者谓之诽谤,
把忠心进谏的人说成诽谤朝廷,
深计者谓之妖言,
把有远见卓识的人说成妖言惑众,
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
他把杀人看做割草一样。
岂惟胡亥之性恶哉?
难道说这仅仅是胡亥天性凶残恶毒吗?
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主要是赵高诱导胡亥学习的内容不符合正道的缘故。
鄙谚日:
民间谚语说:
“不习为吏,
“不要学习做官的办法,
视已成事。”
只要观察以往成功的事情。”
又曰:
又说:
“前车覆,
“前车覆,
后车诫。”
后车诫。”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
夏、商、周三朝之所以能够维持长期的统治,
其已事可知也;
看它们以往的事可以明白了,
然而不能从者,
但是却不加以学习,
是不法圣智也。
这是不效法圣人智慧。
秦世之所以亟绝者,
秦王朝之所以很快灭亡,
其辙迹可见也;
其原因也可以看得清楚了,
然而不避,
但是却不注意避免,这样,
是后车又将覆也。
汉朝廷又将面临覆灭的危险。
夫存亡之变,治乱之机,其要在是矣。
存与亡的变化规律、治与乱的关键要旨便在这里了。
天下之命,
天下的命运,
县于太子;
决定于太子一人,
太子之善,
要使太子成为好的继承人,
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
在于及早进行教育和选择贤人做太子的左右亲随。
夫心未滥而先谕教,
当童心未失时就进行教育,
则化易成也;
容易收到成效,
开于道术智谊之指,
使太子知晓仁义道德的要旨,
则教之力也。
是教育的职责。
若其服习积贯,
至于使太子在日积月累、潜移默化中养成良好的品行,
则左右而已。
就是他的左右亲随的职责了。
夫胡、粤之人,
北方的胡人和南方的粤人,
生而同声,
刚出生时的哭声完全一样,
耆欲不异,
吃奶的欲望和嗜好也没有什么不同,
及其长而成俗,
等到长大成人之后形成了不同的风俗习惯,各操自己的语言,
累数译而不能相通,
即使经过多次翻译都无法相互理解,
行者有虽死而不相为者,
有的人宁可死也不愿意到对方那里去生活,
则教习然也。
这完全是教育和习惯所形成的。
臣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
所以我才说为太子选择左右亲随,及早进行教育是最为紧迫的事。
夫教得而左右正,
如果教育得当而左右都是正直的人,
则太子正矣,
那么太子必定为人正直,
太子正而天下定矣。
太子正直便可以保证天下安定了。
《书》曰:
《周书》上说:
“一人有庆,
“天子一人善良,
兆民赖之。”
天下百姓全都仰仗他。”
此时务也。
教育太子是当务之急。
君臣纲纪之论
凡人之智,
人的智力,
能见已然,
能认识已经发生的事,
不能见将然。
不能认识将要发生的事。
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己然之后,
礼的作用在于将某一行为制止在它发生之前,法律则是对已发生的行为进行惩罚。
是故法之所用易见,
所以法律的作用明显,
而礼之所为生难知也。
而礼的作用却难以觉察。
若夫庆赏以劝善,
用庆赏来奖励善行,
刑罚以惩恶,
用刑罚来惩治罪恶,
先王执此之政,
先王推行这样的政治,
坚如金石,
坚定不移,
行此之令,
实施这样的政令,
信如四时,
准确无误。
据此之公,
根据这一公正的原则,
无私如天地耳,
政治才能像地载天覆一样无偏无私,
岂顾不用哉?
怎么能说先王不使用庆赏和刑罚呢?
然而曰礼云礼云者,
然而,人们一再称赞的礼,
贵绝恶于未萌,
最可贵之处在于能将罪恶断绝于未形成之前,
而起教于微眇,
从细微之处推行教化,
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
使天下百姓日益趋向善良,远离罪恶,自己还没有觉察到。
孔于曰:
孔子说:
“听讼,
“让我断案,
吾犹人也,
我与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说我有什么独特的见解,那就是推行仁义,
必也使毋讼乎!”
使讼案不再发生。”
为人主计者,
为君主出谋划策,
莫如先审取舍,
不如首先确定选择什么抛弃什么,
取舍之极定于内,
取舍标准一旦在心中确定,
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
相应的安危后果就会表现出来。
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
天下安定不是一天就能实现的,天下危亡也不是一天促成的,
皆以积渐然,
都是日积月累渐渐形成的,因此,
不可不察也。
不可以不观察它的积累过程。
人主之所积,
君主所积聚的治国方法,
在其取舍,
在于他选择什么,抛弃什么。
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之者,
选择礼义方法治国的君主便积聚礼义,
积刑罚。
选择刑罚治国的君主便积聚刑罚。
刑罚积而民怨背,
刑罚积聚到一定的程度,百姓就会埋怨而背叛君主,
札义积而民和亲。
礼义积聚到一定程度,百姓就会和睦而亲近朝廷。所以,
故世主欲民之善同,
君主想要百姓善良温顺的愿望是相同的,
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
只是用来使百姓善良温顺的方法不同,
或道之以德教,
有的用道德和教化进行引导,
或殴之以法令。
有的用法令进行惩罚。
道之以德教者,
用道德和教化进行开导的,
德教洽而民气乐;
随着道德和教化的深入人心,民风就会和乐;
殴之以法令者,
用法令进行惩罚的,
法令极而民风哀。
法令使用到极点,民风就会令人悲哀。
哀乐之感,
哀乐的感受,
祸福之应也。
便是应验祸福的东西。
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
秦始皇想尊奉宗庙安定子孙后代,
与汤武同,
这与商汤王和周武王是相同的,但是,
然而汤武广大其德行,
商汤王、周武王广泛推行德政,
六七百岁而弗失,
他们建立的国家得以保存了六七百年;
秦王治天下,十余岁则大败。
秦始皇统治天下只有十多年就土崩瓦解了。
此亡它故矣,
这里没有别的原因,
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夫天下,
就是因为商汤王、周武王决定取舍很慎重,而秦始皇决定取舍不慎重。
大器也。
国家政权好比一个大器物,
今人之置器,
现在有人安放器物,
置诸安处则安,
把它放在安全的地方便安全,
置诸危处则危。
放到危险的地方就危险。
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
治理国家的道理与放置器物没有什么不同,
在天子之所置之。
关键就在于天子把它安置在什么地方。
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
商汤王、周武王把天下安置在仁、义、礼、乐之上,
而德泽洽,
因而恩德滋润天下,
禽兽草木广裕,
禽兽蔓延,草木富饶,
德被蛮貊四夷,
四方蛮夷都受到恩惠,
累子孙数十世,
王位留传子孙数十代,
此天下所共闻也。
这是人所共知的。
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
秦始皇把国家安置于法令、刑罚之上,
德泽亡一有,
德和恩没有一样,
而怨毒盈于世,
因而怨恨充斥天下,
下憎恶之如仇,
百姓憎恶他如同对待仇敌一样,
祸几及身,
几乎锅及自身,
子孙诛绝,
子孙被灭绝,
此天下之所共见也。
这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
是非其明效大验邪!
这不是充分证明了取舍不同后果就明显不同吗?
人之言曰:
有人说:
“听言之道,
“要判断某人说的话是否正确,
必以其事观之,
一定要观察他所说的事实,那样,
则言者莫敢妄言。”
说话的人就不敢胡言乱语了。”现在,
今
假如有人说,
治理国家,
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
礼义的作用不如法令,
教化之不如刑罚,
教化的成效不如刑罚,
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
君主为什么不拿商朝、周朝、秦朝盛衰兴亡的事实给他看呢?
人主之尊譬如堂,
君主的尊贵,就好像宫殿的厅堂,
群臣如陛,
群臣就好像厅堂下的台阶,
众庶如地。
百姓就好像平地。所以,
故陛九级上,
如果设置多层台阶,
廉远地,
厅堂的侧边远离地面,那么,
则堂高;
堂屋就显得很高大;
陛亡级,
如果没有台阶,
廉近地,
厅堂的侧边靠近地面,
则堂卑。
堂屋就显得低矮。
高者难攀,
高大的厅堂难以攀登,
卑者易陵,
低矮的厅堂就容易受到人的践踏。
理势然也。
治理国家的情势也是这样。
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
所以古代英明的君主设立了等级序列,
内有公卿大夫士,
朝内有公、卿、大夫、士四个等级,
外有公侯伯子男,
朝外有公、侯、伯、子、男五等封爵,
然后有官师小吏,
下面还有官师、小吏,
延及庶人,
一直到普通百姓,
等级分明,
等级分明,
而天子加焉,
而天子凌驾于顶端,所以,
故其尊不可及也。
天子的尊贵是高不可攀的。
里谚曰:
俗话说:
“欲投鼠而忌器。”
“欲投鼠而忌器。”
此善谕也。
这是个很好的比喻。
鼠近于器,
老鼠靠近器物,
尚惮不投,恐伤其器,
人们怕砸坏器物都不敢扔东西打它,
况于贵臣之近主乎!
更何况那些接近皇帝的尊贵大臣呢!
廉耻节礼以治君子,
君主用廉耻礼义来约束正人君子,
故有赐死而亡戮辱。
所以对大臣只能命令他自杀而不对他用戮刑。因此,
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太夫,
刺额、割鼻子等伤残肢体的肉刑都不施加到大夫以上的官员身上,
以其离主上不远也,
因为他们离君主不远。
礼不敢齿君之路马,
按照礼的规定:臣子不能察看为君主驾车的马匹年岁大小,用脚踢了为君主驾车的马所吃的草料,
蹴其刍者有罚;
就要受到处罚;
见君之几杖则起,
见到君主用的扶几和手杖就要起身;
遭君之乘车则下,
在路上遇到君主的辇车就要下车恭候;
入正门则趋;
进入宫殿的正门就得小步快走;
君之宠臣虽或有过,
对于君主的宠臣,
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
即使犯了罪,也不对他施加杀戮之刑,
尊君之故也。
这是尊敬君主的缘故。
此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
这样做是为了及早防止臣下对君主有不敬行为,
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
是为了尊重大臣,勉励他们保持节操。
今自王侯三公之贵,
现在从诸侯王、列侯到三公等高级官员,
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
都是天子理应郑重地以礼相待的人物,
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
相当于古代天子所称的伯父、伯舅,
而令与众庶同黥劓刖笞弃市之法,
而如今却使他们与平民百姓一样接受刺额、割鼻、剃须发、剁脚、笞打、辱骂、斩首示众等刑罚,
然则堂不亡陛乎?
这样不是正如厅堂没有台阶一样吗?
被戮辱者不泰迫乎?
遭受杀戮的人不是太接近皇帝了吗?
廉耻不行,
不讲廉耻伦理,
大臣无乃握重权,
那些手握大权的大臣,
大官而有徒隶亡耻之心乎?
不是会虽处于朝廷之上却有像刑徒罪隶那样无耻之心了吗?
夫望夷之事,
至于秦二世被杀的望夷官事变,
二世见当以重法者,
秦二世亲近被判重罪的赵高,
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
就是投鼠而不忌器的结果。
臣闻之,
我听说,
履虽鲜不加于枕,
鞋即使新鲜,也不能放在枕头上,帽子即使破旧,
冠虽敝不以苴履。
也不能用作鞋垫。
夫尝已在贵宠之位,
如果一个人曾经担任过高级职务,
天子改容而体貌之矣,
天子曾经对他以礼相待,
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
官吏和百姓曾经对他俯地叩首表示敬畏,
今而有过,
如今他有了过失,
帝令废之可也,
陛下下令免去他的官职是可以的,
退之可也,
叫他告老还乡是可以的,
赐之死可也,
叫他自杀是可以的,
灭之可也;
杀了他也是可以的;
若夫束缚之,系緤之,
如果让人用绳子把他捆绑起来,
输之司寇,
押送到管理刑徒的官府,
编之徒官,
罚他做官府的刑徒,
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笞之,
主管刑徒的小吏可以对他责骂笞打,
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
这些都是不应该让百姓见到的。
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
如果卑贱的人都知道达官贵人一旦犯罪被处刑,
吾亦乃可以加此也,
我也可以对他进行凌辱,
非所以习天下也,
这是不利于训练天下百姓遵守礼义,
非尊尊贵贵之化也。
不利于提倡尊重高官、优待显贵的。
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宠,
天子曾经以礼相待的、百姓曾经以为荣耀的官员,
死而死耳,
死了便死了,
贱人安宜得如此而顿辱之哉!
卑贱的人怎么可以如此侮辱他呢!
豫让事中行之君,
豫让曾经侍奉中行君,
智伯伐而灭之,
智伯讨伐并且灭掉了中行,
移事智伯。
豫让转而侍奉智伯。
及赵灭智伯,
等到赵襄子消灭了智伯,
豫让衅面吞炭,
豫让用漆把脸涂黑,口吞木炭来改变自己说话的声音,
必报襄子,
一定要报复赵襄子,
五起而不中。
试了五次都没有成功。
人问豫子,
有人问豫让,
豫子曰:
豫让回答说:
“中行众人畜我,
“中行把我当普通人对待,
我故众人事之;
我便以普通人的身份侍奉他;
智伯国士遇我,
智伯把我当国士对待,
我故国士报之。”
我所以用国士的身份回报他。”
故此一豫让也,
原来是同一个豫让,
反君事仇,
背叛君主而侍奉仇敌,
行若狗彘,
行为像猪狗一样,
已而抗节致忠,
后来忠君守节,
行出乎列士,
作出烈士的行为,
人主使然也。
这是人主使他变成这样的。所以,
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
如果君主像对待犬马一样对待大臣,
彼将犬马自为也;
大臣便会自比犬马,
如遇官徒,
如果君主像对待官员一样对待大臣,
彼将官徒自为也。
大臣也就会把自己当作官员,
顽顿亡耻,
如果臣子玩弄手段而没有耻辱之心,
诟亡节,
没有志气,
廉耻不立,
丧失节操,
且不自好,
缺乏廉耻观念又不注意加以修养,
苟若而可,
苟且愉生,
故见利则逝,
则会见到利益便去抢占,
见便则夺。
见到好处便去夺取。
主上有败,
当主上衰败的时候,
则因而挺之矣;
便乘机袭取主上的财产、地位;
主上有患,
当主上有忧患的时候,
则吾苟免而已,
却漠不关心,
立而观之耳;
袖手旁观;
有便吾身者,
当有对自己有利的地方,便欺骗主人,
则欺卖而利之耳。
以出卖主人的利益来谋取好处。
人主将何便于此?
这样怎么会有利于人主?
群下至众,
群臣人数众多,
而主上至少也,
而主上人数最少,
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群下也。
钱财、器物、职业等各方面的事情都得依靠群臣掌管。
俱亡耻,
如果群臣都无廉耻之心,
俱苟妄,
都苟且而安,那么,
则主上最病。
主上最忧虑。
故古者礼不及庶人,
所以古代礼不施加于百姓,
刑不至大夫,
刑不施加于大夫,
所以厉宠臣之节也。
目的是为了勉励宠臣保持气节。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
古代大臣有因为不廉洁而被罢免的,
不谓不廉,
不说他不廉洁,
曰“簠簋不饰”;
而是说“簠簋不饰”;
坐污秽淫乱男女亡别者,
有犯了污秽淫乱,男女杂居罪行的,
不曰污秽,
不说他淫秽,
曰“帷薄不修”,
而是说他“帷薄不修”;有因为软弱无能,
坐罢软不胜任者,
不能胜任职责而被免职的,
不谓罢软,
不说他软弱无能,
曰“下官不职”。
而说他“下官不职”。
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
所以显赫的大臣确实犯了罪,
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
也还不直接点破他所犯的罪过,
尚迁就而为之讳也。
而是换一种委婉的用辞,为他避讳。
故其在大谴大何之域者,
所以那些受到了君主严厉谴责、呵斥的大臣,
闻谴何则白冠缨,
就身穿丧服,
盘水加剑,
带着盛水的盘和佩剑,
造请室而请罪耳,
自己来到清室接受处置,
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
君主并不派人去捆绑牵引他。
其有中罪者,
其中犯有中等罪行的,
闻命而自弛,
得到了判决罪名就自杀,
上不使人颈而加也。
君主不派人去斩下他的首级。
其有大罪者,
其中犯有大罪的,听到判决旨意之后,
闻命则北面再拜,
就面向北方叩拜两次,
跌而自裁,
跪着自杀,
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
君主不派人去揪着他的头发按着他的头斩下首级,
曰:
君主还对他说:
“子大夫自有过耳!
“你自己犯有过失,
吾遇子有礼矣。”
我对你是以礼相待的。”
遇之有礼,
君主对群臣以礼相待,
故群臣自憙;
群臣就会自我激动,
婴以廉耻,
君主以廉耻约束臣子,
故人矜节行。
人们就会重视气节品行。
上设廉礼义以遇其臣,
如果君主以廉耻、礼义对待臣子,
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
而臣子却不用气节品行报答君主,
则非人类也。
那么他就不像个人了。
故化成俗定,
这种习俗蔚成风气,
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
那么做臣子的就会只为君主而不顾自己,
国耳忘家,
只为国家而不顾家庭,
公耳忘私,
只考虑大家的利益而不顾个人私利,
利不苟就,
见到有利益而不轻易沾取,
害不苟去,
见到危险也不轻易回避,
唯义所在。
全都按礼义的要求办事。
上之化也,
君主提倡这种精神,
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
所以宗族重臣就会真心地为维护宗庙而死,
法度之臣诚死社稷,
司法的臣子就会真心地为国家而死,
辅翼之臣诚死君上,
辅佐的臣子就会真心地为君主而死,
守圄扞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
看守监狱和守卫边疆的臣子就会真心地为国家的安全而死。
故曰圣人有金城者,
说圣明的君主都有金城,
比物此志也。
就是用金城来比喻这种志向。
彼且为我死,
人家尚且愿意为我而死,
故吾得与之俱生;
所以我应该与他同生;
彼且为我亡,
人家尚且愿意为我而不顾安危,
故吾得与之俱存;
所以我应当与他共存;
夫将为我危,
人家尚且愿意为我冒着危险,
故吾得与之皆安。
所以我应当与他都得到安全。人人都只考虑自己要做的事情合不合道义,
顾行而忘利,
而不去考虑能不能获得利益,
守节而仗义,
坚守气节而尊重大义,
故可以托不御之权,
所以君主可以委托臣子掌管治国大权,
可以寄六尺之孤。
可以把尚未成人的太子托付给大臣辅佐,
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
这就是推行廉耻,提倡礼义带来的结果,
主上何丧焉!
这样做君主并没有丧失什么啊!
此之不为,
放着这样的事情不做,
而顾彼之久行,
却长期实行戮辱大臣的错误办法,所以说,
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这是值得深深叹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