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二·列传第二十四 - 北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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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二·列传第二十四

文白对照

南北朝时期陆法和以道术辅梁平叛,王琳忠义抗陈最终殉国的传奇故事

陆法和传奇

○陆法和 王琳 陆法和,
陆法和, 
不知何许人也。
不知道是何地人氏, 
隐於江陵百里洲,
隐居江陵百里洲, 
衣食居处,
其衣食居处, 
一与苦行沙门同。
与苦行的沙门和尚相同。 
耆老自幼见之,
年岁大的人小的时候就看见过他, 
容色常不定,
他的容貌脸色经常改变, 
人莫能测也。
人们无法猜度。 
或谓自出嵩高,
有的人说他来自嵩高, 
遍游遐迩。
游遍了远近诸地, 
既入荆州汶阳郡高安县之紫石山,
入荆州汶阳郡高安县的紫石山, 
无故舍所居山。
很快就舍弃了寄居的此山, 
俄有蛮贼文道期之乱,
不久便出现了蛮贼文道期之乱, 
时人以为预见萌兆。
时人认为他有先见之明。 
 
及侯景始告降於梁,
侯景降梁, 
法和谓南郡朱元英曰“贫道共檀越击侯景去”元英曰“侯景为国立效,
法和对南郡朱元英说:“施主和贫道一块击打侯景去吧!”元英道:“侯景为国立功, 
师云击之,
师傅说击打, 
何也。
为什么?” 
法和曰“正自如此”及景渡江,
法和答:“正从此时开始。”到侯景渡江时, 
法和时在青溪山,
法和住在青溪山, 
元英往问曰“景今围城,
元英前往请教:“眼下侯景围城, 
其事云何”法和曰“凡人取果,
这事该怎么办?”法和说:“凡人摘果, 
宜待熟时,
应在熟时, 
不撩自落。
不撩自行落下。 
檀越但待侯景熟,
施主只需等着侯景熟透, 
何劳问也”固问之,
何必劳驾您来询问?”再三追问,法和才说: 
乃曰“亦克亦不克”景遣将任约击梁湘东王於江陵,
“能成功也不能成功。” 侯景调遣大将任约前往江陵攻打梁朝的湘东王, 
法和乃诣湘东乞征约,
法和便前往湘东王处乞求征讨任约, 
召诸蛮弟子八百人在江津,
还聚集诸蛮族弟子八万人到长江的渡口, 
二日便发。
第二天就开拔上路。 
湘东遣胡僧祐领千馀人与同行。
湘东王也派遣胡僧佑率领一千多人与法和同行。 
法和登舰大笑曰“无量兵马”江陵多神祠,
法和登船后大笑着说:“好多的兵马。”江陵之地神祠很多, 
人俗恒所祈祷,
民俗喜好向其祈祷, 
自法和军出,
自从法和军出发, 
无复一验,
再也不灵验了, 
人以为神皆从行故也。
人们认为这是神跟随法和去了的原因。 
至赤沙湖,
走到赤沙湖, 
与约相对,
与任约军相对。 
法和乘轻船,
法和坐着小船, 
不介胄,
没穿铠甲, 
沿流而下,
沿流而下, 
去约军一里乃还。
离任约军一里来路才回返。 
谓将士曰“聊观彼龙睡不动,
他对将士们说:“看对方那条龙是寝卧不动, 
吾军之龙甚自踊跃,
我军之龙却是异常活跃, 
即攻之。
马上发起攻击吧! 
若得待明日,
如果是明天, 
当不损客主一人而破贼,
当不损一根毫毛就能打败敌人, 
然有恶处”遂纵火舫於前,
可却有害处。”于是点燃早就安置好的火船, 
而逆风不便,
但风向不对, 
法和执白羽麾风,
法和拿起白羽扇扇风, 
风势即返。
风向即转。 
约众皆见梁兵步於水上,
任约军看见梁兵在水上行走, 
於是大溃,
随即大溃, 
皆投水而死。
纷纷投水而死。 
约逃窜不知所之。
任约则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法和曰“明日午时当得”及期而未得,
法和说:“明天中午准能抓住。”到时却没有虏获。 
人问之,
有人问他, 
法和曰“吾前於此洲水干时建一刹,
法和说:“我前些时候在此洲水干时建造过一塔, 
语檀越等,
告诉施主们, 
此虽为刹,
它虽为塔, 
实是贼标,
却是贼的标识, 
今何不向标下求贼也”如其言,
眼下为什么不向标志处求贼?”遵其言, 
果於水中见约抱刹仰头,
果然在水中看到任约抱着塔,仰着头, 
裁出鼻,
鼻子露出水面。 
遂擒之。
因此马上就抓住了他。 
约言求就师目前死,
任约乞求在法和面前去死。 
法和曰“檀越有相,
法和说:“施主有福相, 
必不兵死,
肯定不会死在战场上, 
且於王有缘,
再说湘东王与施主有缘, 
决无他虑,
请不要多虑, 
王於后当得檀越力耳”湘东果释用为郡守。
施主以后定会助王一臂之力的。”湘东王果然宽宥了任约还拜他做了郡守。 
及魏围江陵,
当魏围江陵时, 
约以兵赴救,
任约率兵救援, 
力战焉。
而且出力不小。 
 
法和既平约,
法和打败任约之后, 
往进见王僧辩於巴陵,
来到巴陵进见王僧辩,说: 
谓曰“贫道已断侯景一臂,
“贫道已砍下侯景一臂, 
其更何能为,
他还有什么作为, 
檀越宜即遂取”乃请还,
请施主马上进攻。”返回江陵, 
谓湘东王曰“侯景自然平矣,
又对湘东王说:“侯景之乱自然会平, 
无足可虑。
没有值得担忧的理由。 
蜀贼将至,
蜀贼快要来了, 
法和请守巫峡待之”乃总诸军而往,
我请求守巫峡等待他们自投罗网。”很快就率领诸军赶往巫峡, 
亲运石以填江。
亲自搬运石块堵塞长江, 
三日,
三天, 
水遂分流,
水便分流, 
横之以铁锁。
接着又用铁锁横断。 
武陵王纪果遣蜀兵来渡,
武陵王纪果然调派蜀兵赶往巫峡渡江, 
峡口势蹙,
因峡口势蹙, 
进退不可。
不能进退, 
王琳与法和经略,
王琳与法和指挥兵马, 
一战而殄之。
一仗就取得了全胜。  
军次白帝,
军队驻扎白帝, 
谓人曰“诸葛孔明可谓名将,
法和对人讲:“诸葛孔明可谓名将, 
吾自见之。
我亲眼看到过。 
此城旁有其埋弩箭镞一斛许”因插表令掘之,
此城旁边有他埋藏起来的弓弩箭镞。”插下标志让人挖掘, 
如其言。
实如其言。 
又尝至襄阳城北大树下,
又曾到襄阳城北边的大树底下, 
画地方二尺,
画地两平方尺, 
令弟子掘之,
令弟子下挖, 
得一龟,
得一龟, 
长尺半,
长有尺半。 
以杖叩之曰“汝欲出不能得,
法和用杖叩打着龟说:“你想出来却不能, 
已数百岁,
呆在这里几百年了; 
不逢我者,
如果不是我, 
岂见天日乎”为授三归,
你能重见天日吗?”说着, 
龟乃入草。
便向龟传授佛法, 
初,
之后,龟才爬走。 
八叠山多恶疾人,
当初八叠山很多人患恶疾, 
法和为采药疗之,
法和采药治疗, 
不过三服皆差,
不过三服药,这些人的病就好了, 
即求为弟子。
所以很多人请求成为弟子。 
山中毒虫猛兽,
对山中的毒虫猛兽, 
法和授其禁戒,
法和给以禁戒, 
不复噬螫。
它们就再也不噬螫害人了。 
所泊江湖,
法和停泊江湖, 
必於峰侧结表,云“此处放生”渔者皆无所得,
一定要在侧旁用纸写上“此处放生”四字。打鱼的人就会一无所获, 
才有少获,
即使有点收获, 
辄有大风雷。
马上就会遭受大风雷的袭击。 
船人惧而放之,
渔人害怕而放走捕捉的鱼虾, 
风雨乃定。
风雨才会平息。 
晚虽将兵,
晚年时虽然领兵打仗, 
犹禁诸军渔捕。
但还是禁止诸军捕鱼。 
有窃违者,
有违犯者, 
中夜猛兽必来欲噬之,
半夜便会有猛兽跑来威胁, 
或亡其船缆。
或者丢失船缆。 
有小弟子戏截蛇头,
有小弟子戏截蛇头, 
来诣法和。
并报告法和。 
法和曰“汝何意杀蛇”因指以示之,
法和说:“你为何要杀蛇?”边说边指点着让小弟子看。 
弟子乃见蛇头齰裤裆而不落。
弟子这才看到蛇头紧咬着自己的裤裆不放。 
法和使忏悔,
法和责令弟子忏悔, 
为蛇作功德。
为蛇做功德。 
又有人以牛试刀,
又有人用牛试刀, 
一下而头断,
一刀之下而牛头断, 
来诣法和。
跑来告诉法和。 
法和曰“有一断头牛,
法和说:“有一断头之牛, 
就卿征命殊急,
跑来请我救命, 
若不为作功德,
你若不为它作功德, 
一月内报至”其人弗信,
一个月内报应就要临头。”此人不信, 
少日果死。
没几天就死了。 
法和又为人置宅图墓,
法和又帮人相宅相墓, 
以避祸求福。
为的是避祸求福。他曾对人讲: 
尝谓人曰“勿系马於碓”其人行过乡曲,
“不要把马系在碓上。”其人途经乡村, 
门侧有碓,
门旁有碓, 
因系马於其柱。
随手将马系在碓上。 
入门中,
走进门后, 
忆法和戒,
记起了法和的告诫, 
走出将解之,
慌忙跑出来解马, 
马已毙矣。
马已经倒毙在地。 
 
梁元帝以法和为都督、郢州刺史,
梁元帝拜法和为都督、郢州刺史, 
封江乘县公。
封江乘县公。 
法和不称臣,
法和对朝廷不称臣, 
其启文朱印名上,
法和在自己撰写的表奏的姓名前, 
自称司徒。
自署司徒。 
梁元帝谓其仆射王褒曰“我未尝有意用陆为三公,
梁元帝对仆射王褒说:“我不曾拜陆为三公, 
而自称何也”褒曰“彼既以道术自命,
他为什么自称司徒?”褒对:“他以道术自命, 
容是先知”梁元帝以法和功业稍重,
或许是有先知之明。”梁元帝认为法和功勋较重, 
遂就加司徒,
便加给司徒, 
都督、刺史如故。
都督、刺史等职依旧。 
部曲数千人,
法和有部曲几千人, 
通呼为弟子,
他统统地唤作弟子, 
唯以道术为化,
而且只以道术点化, 
不以法狱加人。
从不使用刑法惩罚。 
又列肆之内,
商铺之处, 
不立市丞牧佐之法,
不定市丞牧佐等制度, 
无人领受,
没人收税, 
但以空槛籥在道间,
只将一空箱置放在道间, 
上开一孔受钱。
箱上开一受钱孔。 
贾客店人随货多少,
贾客店人依据货物的多少, 
计其估限,
计算出应该缴纳的税钱, 
自委槛中。
自行投放到箱中。 
行掌之司,
主管之人, 
夕方开取,
傍晚开箱, 
条其孔目,
记载数量, 
输之於库。
输入国库。 
又法和平常言若不出口,
法和平时沉默少语, 
时有所论,
如若开口, 
则雄辩无敌,
却是雄辩无敌, 
然犹带蛮音。
但还带有南蛮口音。 
善为攻战具。
善于设计制作攻战的工具。 
在江夏,
在江夏, 
大聚兵舰,
聚集兵船, 
欲袭襄阳而入武关。
想偷袭襄阳后攻入武关。 
梁元帝使止之,
可是梁元帝派人加以制止。法和说: 
法和曰“法和是求佛之人,
“法和是求佛之人, 
尚不希释梵天王坐处,
不希望释梵天王的坐处, 
岂规王位。
岂想图谋王位。 
但於空王佛所与主上有香火因缘,
只是由于我佛与皇上有香火因缘, 
见主人应有报至,
见主人当有报应到来, 
故求援耳。
所以来援罢了。 
今既被疑,
眼下既然被人怀疑, 
是业定不可改也”於是设供食,
这是业定,无法更改的。”于是设置供食, 
具大ボ薄饼。
摆设蒸饼薄馍。 
及魏举兵,
魏兴兵时, 
法和自郢入汉口,
法和从郢入汉水口, 
将赴江陵。
欲往江陵。 
梁元帝使人逆之曰“此自能破贼,但镇郢州,不须动也”法和乃还州,
梁元帝派人迎接他, 
垩其城门,着粗白布衫、布裤、邪巾,大绳束腰,
说: 
坐苇席,
“我们自然能打退敌军的进攻, 
终日乃脱之。及闻梁元帝败灭,复取前凶服着之,
你只须镇守郢州, 
哭泣受吊。梁人入魏,果见ボ饼焉。
不要移动。” 
法和始於百里洲造寿王寺,
于是法和归州, 
既架佛殿,更截梁柱,曰“后四十许年佛法当遭雷电,
用白灰涂抹城门, 
此寺幽僻,可以免难”及魏平荆州,宫室焚烬,
自己则穿着粗白布衫、布裤、邪巾, 
总管欲发取寿王佛殿,嫌其材短,乃停。
用大绳束腰, 
后周氏灭佛法,此寺隔在陈境,故不及难。
坐在苇席上, 
天保六年春,清河王岳进军临江,
整整一天才脱去。 
法和举州入齐。文宣以法和为大都督十州诸军事、太尉公、西南道大行台,大都督、五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安湘郡公宋莅为郢州刺史,
当听到梁元帝败灭的消息, 
官爵如故。莅弟簉为散骑常侍、仪同三司、湘州刺史、义兴县公。梁将侯瑱来逼江夏,
又马上穿好前些日子穿过的那套丧服, 
齐军弃城而退,法和与宋莅兄弟入朝。文宣闻其奇术,
哭泣哀悼。 
虚心相见,备三公卤簿,
梁人入魏, 
於城南十二里供帐以待之。法和遥见邺城,下马禹步。
果然看到了蒸饼传到北方。 
辛术谓曰“公既万里归诚,主上虚心相待,何为作此术”法和手持香炉,
法和开始在百里洲建造寿王寺, 
步从路车,至於馆。明日引见,
已经架好了佛殿, 
给通幰油络网车,仗身百人。诣阙通名,
他再次截短梁柱, 
不称官爵,不称臣,但云荆山居士。
说: 
文宣宴法和及其徒属於昭阳殿,赐法和钱百万、物千段、甲第一区、田一百顷、奴婢二百人,生资什物称是,
“四十多年后佛法将受雷电, 
宋莅千段,其馀仪同、刺史以下各有差。法和所得奴婢,
该寺幽静偏僻, 
尽免之,曰“各随缘去”钱帛散施,一日便尽。
可以免受灾难。” 
以官所赐宅营佛寺,自居一房,与凡人无异。
魏平荆州, 
三年间再为太尉,世犹谓之居士。无疾而告弟子死期,
宫室俱焚, 
至时,烧香礼佛,坐绳床而终。
总管想夺取寿王佛殿, 
浴讫将敛,尸小,缩止三尺许。
嫌其材短, 
文宣令开棺视之,空棺而已。法和书其所居壁而涂之,
才没有拆除。 
及剥落,有文曰“十年天子为尚可,百日天子急如火,
后周武帝灭佛, 
周年天子递代坐”又曰“一母生三天,两天共五年”说者以为娄太后生三天子,
此寺在陈朝境内, 
自孝昭即位,至武成传位后主,共五年焉。
故未及难。 
 
法和在荆郢,
 
有少姬,
 
年可二十馀,
 
自称越姥,
 
身披法服,
 
不嫁,
 
恒随法和东西。
 
或与其私通十有馀年。
 
今者赐弃,
 
别更他淫。
 
有司考验并实。
 
越姥因尔改适,
 
生子数人。
 
 

王琳忠义录

王琳,
 
字子珩,
 
会稽山阴人也。
 
父显嗣,
 
梁湘东王国常侍。
 
琳本兵家,
 
元帝居藩,
 
琳姊妹并入后庭见幸,
 
琳由此未弱冠得在左右。
 
少好武,
 
遂为将帅。
 
 
太清二年,
 
侯景渡江,
 
遣琳献米万石。
 
未至,
 
都城陷,
 
乃中江沉米,
 
轻舸还荆州。
 
稍迁岳阳内史,
 
以军功封建宁县侯。
 
侯景遣将宋子仙据郢州,
 
琳攻克之,
 
擒子仙。
 
又随王僧辩破景。
 
后拜湘州刺史。
 
 
琳果劲绝人,
 
又能倾身下士,
 
所得赏物,
 
不以入家。
 
麾下万人,
 
多是江淮群盗。
 
平景之勋,
 
与杜龛俱为第一,
 
恃宠纵暴於建业。
 
王僧辩禁之不可,
 
惧将为乱,
 
启请诛之。
 
琳亦疑祸,
 
令长史陆纳率部曲前赴湘州,
 
身径上江陵。
 
将行,
 
谓纳等曰“吾若不返,
 
子将安之”咸曰“请死相报”泣而别。
 
及至,
 
帝以下吏,
 
而廷尉卿黄罗汉、太府卿张载宣喻琳军。
 
陆纳等及军人并哭对使者,
 
莫肯受命,
 
乃执黄罗汉,
 
杀张载。
 
载性深刻,
 
为帝所信,
 
荆州疾之如仇,
 
故纳等因人之欲,
 
抽肠系马脚,
 
使绕而走,
 
肠尽气绝,
 
又脔割备五刑而斩之。
 
梁元遣王僧辩讨纳,
 
纳等败走长沙。
 
是时湘州未平,
 
武陵王兵又甚盛,
 
江陵公私恐惧,
 
人有异图。
 
纳启申琳罪,
 
请复本位,
 
永为奴婢。
 
梁元乃锁琳送长沙。
 
时纳兵出方战,
 
会琳至,
 
僧辩升诸楼车以示之。
 
纳等投戈俱拜,
 
举军皆哭,
 
曰“乞王郎入城,
 
即出”及放琳入,
 
纳等乃降,
 
湘州平。
 
仍复本位,
 
使琳拒萧纪。
 
纪平,
 
授衡州刺史。
 
 
梁元性多忌,
 
以琳所部甚众,
 
又得众心,
 
故出之岭外,
 
又受都督、广州刺史。
 
其友主书李膺,
 
帝所任遇,
 
琳告之曰“琳蒙拔擢,
 
常欲毕命以报国恩。
 
今天下未平,
 
迁琳岭外,
 
如有万一不虞,
 
安得琳力。
 
忖官正疑琳耳。
 
琳分望有限,
 
可得与官争为帝乎。
 
何不以琳为雍州刺史,
 
使镇武宁,
 
琳自放兵作田,
 
为国御捍。
 
若警急,
 
动静相知。
 
孰若远弃岭南,
 
相去万里,
 
一日有变,
 
将欲如何。
 
琳非愿长坐荆南,
 
正以国计如此耳”膺然其言,
 
不敢启,
 
故遂率其众镇岭南。
 
 
梁元为魏围逼,
 
乃征琳赴援,
 
除湘州刺史。
 
琳师次长沙,
 
知魏平江陵,
 
已立梁王詧,
 
乃为梁元举哀,
 
三军缟素。
 
遣别将侯平率舟师攻梁。
 
琳屯兵长沙,
 
传檄诸方,
 
为进趋之计。
 
时长沙藩王萧韶及上游诸将推琳主盟。
 
侯平虽不能渡江,
 
频破梁军,
 
又以琳兵威不接,
 
翻更不受指麾。
 
琳遣将讨之,
 
不克,
 
又师老兵疲不能进。
 
乃遣使奉表诣齐,
 
并献驯象。
 
又使献款於魏,
 
求其妻子。
 
亦称臣於梁。
 
 
陈霸先既杀王僧辩,
 
推立敬帝,
 
以侍中司空征。
 
琳不从命,
 
乃大营楼舰,
 
将图义举。
 
琳将帅各乘一舰,
 
每行,
 
战舰以千数,
 
以“野猪”为名。
 
陈武帝遣将侯安都、周文育等诛琳,
 
仍受梁禅。
 
安都叹曰“我其败乎,
 
师无名矣”逆战於沌口,
 
琳乘平肩舆,
 
执钺而麾之,
 
禽安都、文育,
 
其馀无所漏。
 
唯以周铁虎一人背恩,
 
斩之。
 
锁安都、文育置琳所坐舰中,
 
令一阉竖监守之。
 
琳乃移湘州军府就郢城,
 
带甲十万,
 
练兵於白水浦。
 
琳巡军而言曰“可以为勤王之师矣,
 
温太真何人哉”江南渠帅熊昙朗、周迪怀贰,
 
琳遣李孝钦、樊猛与余孝顷同讨之。
 
三将军败,
 
并为敌所囚。
 
安都、文育等尽逃还建业。
 
 
初,
 
魏克江陵之时,
 
永嘉王庄年甫七岁,
 
逃匿人家,
 
后琳迎还湘中,
 
卫送东下。
 
及敬帝立,
 
出质於齐,
 
请纳庄为梁主。
 
文宣遣兵援送,
 
仍遣兼中书令李騊駼册拜琳为梁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舍人辛悫、游诠之等赍玺书江表宣劳,
 
自琳以下皆有颁赐。
 
琳乃遣兄子叔宝率所部十州刺史子弟赴邺,
 
奉庄纂梁祚於郢州。
 
庄授琳侍中、使持节、大将军、中书监,
 
改封安城郡公,
 
其馀并依齐朝前命。
 
及陈霸先即位,
 
琳乃辅庄次於濡须口。
 
齐遣扬州道行台慕容俨率众临江,
 
为其声援。
 
陈遣安州刺史吴明彻江中夜上,
 
将袭湓城。
 
琳遣巴陵太守任忠大败之,
 
明彻仅以身免。
 
琳兵因东下,
 
陈遣司空侯安都等拒之。
 
侯瑱等以琳军方盛,
 
引军入芜湖避之。
 
时西南风忽至,
 
琳谓得天道,
 
将直取扬州。
 
侯瑱等徐出芜湖,
 
蹑其后。
 
比及兵交,
 
西南风翻为瑱用。
 
琳兵放火燧以掷船者,
 
皆反烧其船。
 
琳船舰溃乱,
 
兵士投水死十二三,
 
其馀皆弃船上岸,
 
为陈军所杀殆尽。
 
初琳命左长史袁泌、御史中丞刘仲威同典兵侍卫庄,
 
及军败,
 
泌遂降陈,
 
仲威以庄投历阳。
 
琳寻与庄同降邺都。
 
孝昭帝遣琳出合肥,
 
鸠集义故,
 
更图进取。
 
琳乃缮舰,
 
分遣招募,
 
淮南伧楚,
 
皆愿戮力。
 
陈合州刺史裴景晖,
 
琳兄珉之婿也,
 
请以私属导引齐师。
 
孝昭委琳与行台左丞卢潜率兵应赴,
 
沉吟不决。
 
景晖惧事泄,
 
挺身归齐。
 
孝昭赐琳玺书,
 
令镇寿阳,
 
其部下将帅悉听以行,
 
乃除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
 
封会稽郡公,
 
又增兵秩,
 
兼给铙吹。
 
琳水陆戒严,
 
将观衅而动。
 
属陈氏结好於齐,
 
使琳更听后图。
 
琳在寿阳,
 
与行台尚书卢潜不协,
 
更相是非,
 
被召还邺,
 
武成弘而不问。
 
除沧州刺史,
 
后以琳为特进、侍中。
 
所居屋脊无故剥破,
 
出赤蛆数升,
 
落地化为血,
 
蠕蠕而动。
 
又有龙出於门外之地,
 
云雾起,
 
昼晦。
 
 
会陈将吴明彻来寇,
 
帝敕领军将军尉破胡等出援秦州,
 
令琳共为经略。
 
琳谓所亲曰“今太岁在东南,
 
岁星居斗牛分,
 
太白已高,
 
皆利为客,
 
我将有丧”又谓破胡曰“吴兵甚锐,
 
宜长策制之,
 
慎勿轻斗”破胡不从,
 
遂战,
 
军大败,
 
琳单马突围,
 
仅而获免。
 
还至彭城,
 
帝令便赴寿阳,
 
并许召募。
 
又进封琳巴陵郡王。
 
陈将吴明彻进兵围之,
 
堰淝水灌城,
 
而皮景和等屯於淮西,
 
竟不赴救。
 
明彻昼夜攻击,
 
城内水气转侵,
 
人皆患肿,
 
死病相枕。
 
从七月至十月,
 
城陷被执,
 
百姓泣而从之。
 
吴明彻恐其为变,
 
杀之城东北二十里,
 
时年四十八,
 
哭者声如雷。
 
有一叟以酒脯来酹,
 
尽哀,
 
收其血,
 
怀之而去。
 
传首建康,
 
悬之於市。
 
琳故吏梁骠骑府仓曹参军朱玚致书陈尚书仆射徐陵求琳首曰:
 
 
{窃以朝市迁贸,
 
传骨梗之风,
 
历运推移,
 
表忠贞之迹。
 
故典午将灭,
 
徐广为晋家遗老。
 
当涂已谢,
 
马孚称魏室忠臣。
 
用能播美於前书,
 
垂名於后世。
 
梁故建宁公琳,
 
洛滨馀胄,
 
沂川旧族,
 
立功代邸,
 
效绩中朝,
 
当离乱之辰,
 
总方伯之任。
 
尔乃轻躬殉主,
 
以身许国,
 
实追踪於往彦,
 
信踵武於前修。
 
而天厌梁德,
 
上思匡继,
 
徒蕴包胥之念,
 
终遘苌弘之眚。
 
洎王业光启,
 
鼎祚有归,
 
於是远迹山东,
 
寄命河北。
 
虽轻旅臣之叹,
 
犹怀客卿之礼,
 
感兹知己,
 
忘此捐躯。
 
至使身没九泉,
 
头行万里。
 
诚复马革裹尸,
 
遂其生平之志。
 
原野暴骸,
 
会彼人臣之节。
 
然身首异处,
 
有足悲者。
 
封树靡卜,
 
良可怆焉。
 
玚早簉末席,
 
降薛君之吐握,
 
荷魏公之知遇。
 
是用沾巾雨袂,
 
痛可识之颜。
 
回肠疾首,
 
切犹生之面。
 
伏惟圣恩博厚,
 
明诏爰发,
 
赦王经之哭,
 
许田横之葬,
 
玚虽刍贱,
 
窃亦有心。
 
琳经莅寿阳,
 
颇存遗爱。
 
曾游江右,
 
非无馀德。
 
比肩东閤之吏,
 
继踵西园之宾,
 
愿归彼境,
 
还修窀穸。
 
庶孤坟既筑,
 
或飞衔土之燕。
 
丰碑式树,
 
时留堕泪之人。
 
近故旧王绾等已有论牒,
 
仰蒙制议,
 
不遂所陈。
 
昔廉公告逝,
 
即淝川而建茔域。
 
孙叔云亡,
 
仍芍陂而植楸槚。
 
由此言之,
 
抑有其例。
 
不使寿春城下,
 
唯传报葛之人。
 
沧洲岛上,
 
独有悲田之客。
 
昧死陈祈,
 
伏待刑宪。
 
 
 
陵嘉其志节。
 
又明彻亦数梦琳求首,
 
并为启陈主而许之。
 
仍与开府仪同主簿刘韶慧等持其首还於淮南,
 
权瘗八公山侧,
 
义故会葬者数千人。
 
玚等乃间道北归,
 
别议迎接。
 
寻有扬州人茅知胜等五人密送葬柩达於邺。
 
赠十五州诸军事、扬州刺史、侍中、特进、开府、录尚书事,
 
谥曰忠武王,
 
葬给辒辌车。
 
 
琳体貌闲雅,
 
立发委地,
 
喜怒不形於色。
 
虽无学业,
 
而强记内敏,
 
军府佐吏千数,
 
皆识其姓名。
 
刑罚不滥,
 
轻财爱士,
 
得将卒之心。
 
少任将帅,
 
屡经丧乱,
 
雅有忠义之节。
 
虽本图不遂,
 
邺人亦以此重之,
 
待遇甚厚。
 
及败,
 
为陈军所执,
 
吴明彻欲全之,
 
而其下将领多琳故吏,
 
争来致请,
 
并相资给,
 
明彻由此忌之,
 
故及於难。
 
当时田夫野老,
 
知与不知,
 
莫不为之歔欷流泣。
 
观其诚信感物,
 
虽李将军之恂恂善诱,
 
殆无以加焉。
 
 
琳十七子。
 
长子敬,
 
在齐袭王爵,
 
武平末,
 
通直常侍。
 
第九子衍,
 
隋开皇中开府仪同三司,
 
大业初,
 
卒於渝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