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二十 王楼贺韦华传 - 读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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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书二十 王楼贺韦华传

陈寿

孙皓统治时期王蕃、楼玄、贺邵、韦曜等忠臣因直谏相继遭迫害,反映暴政下忠臣悲剧。

王蕃之死

王蕃字永元,
王蕃传,王蕃,字永元, 
庐江人也。
庐江人。 
博览多闻,
他博览多闻, 
兼通术艺。
兼通历法、六艺。 
始为尚书郎,
起始为尚书郎, 
去官。
后辞官而去。  
孙休即位,
孙休即位后, 
与贺邵、薛莹、虞汜俱为散骑中常侍,
他与贺邵、薛莹、虞汜一道为散骑中常侍, 
皆加驸马都尉。
都被加授驸马都尉。 
时论清之。
当时社会评论认为他很清雅。 
遣使至蜀,
朝廷派遣他出使蜀国, 
蜀人称焉,
蜀人称赏他, 
还为夏口监军。
回朝任夏口监军。 
孙皓初,
孙皓在位初年, 
复入为常侍,
王蕃又入朝为常侍, 
与万彧同官。
与万彧官职一样。 
彧与皓有旧,
万彧与孙皓有旧交, 
俗士挟侵,
其人鄙俗之人,仗势侵辱王蕃, 
谓蕃自轻。
说王蕃自我轻贱。 
又中书丞陈声,
又中书丞陈声, 
皓之嬖臣,
是孙皓的嬖臣, 
数谮毁蕃。
多次在孙皓面前谮毁王蕃。 
蕃体气高亮,
王蕃气质高风亮节, 
不能承颜顺指,
不能低声下气看人脸色行事, 
时或迕意,
有时违忤孙皓的意旨, 
积以见责。
时间长了即受责备。 
 
甘露二年,
甘露二年(266), 
丁忠使晋还,
丁忠出使晋国回国, 
皓大会群臣,
孙皓大摆宴席会集群臣, 
蕃沈醉顿伏,
王蕃饮酒大醉,当即倒地, 
皓疑而不悦,
孙皓怀疑王蕃不敬而不高兴, 
轝蕃出外。
让人把他抬到外面去。 
顷之请还,
很快王蕃请求回来, 
酒亦不解。
酒还未全醒。 
蕃性有威严,
王蕃的性情一向有威严气势, 
行止自若,
此时举止自若, 
皓大怒,
孙皓大怒, 
呵左右於殿下斩之。
喝令手下人将王蕃斩杀在大殿下。 
卫将军滕牧、征西将军留平请,
卫将军滕牧、征西将军留平为他求情, 
不能得。
孙皓不允。 
丞相陆凯上疏曰:
丞相陆凯上奏说: 
"常侍王蕃黄中通理,
“常侍王蕃内修美德外明事理, 
知天知物,
知晓天道了解万物, 
处朝忠蹇,
处事朝中正直忠心, 
斯社稷之重镇,
是社稷的重臣, 
大吴之龙逢也。
大吴的龙逢啊! 
昔事景皇,
从前他奉事景皇帝, 
纳言左右,
进谏献策于左右, 
景皇钦嘉,
景皇帝钦佩赞赏他, 
叹为异伦。
赞叹他卓越超群。 
而陛下忿其苦辞,
而陛下恼恨他说话刺耳, 
恶其直对,
厌恶他直言对答, 
枭之殿堂,
将他斩首于殿堂, 
尸骸暴弃,
抛尸于野外, 
郡内伤心,
国内人民为他伤心, 
有识悲悼。
有识之士为他悲悼。” 
"其痛蕃如此。
他痛惜王蕃即是这样。 
蕃死时年三十九,
王蕃死时仅三十九岁, 
皓徙蕃家属广州。
孙皓将他的家属流放到广州。 
二弟著、延皆作佳器,
他的两个弟弟王著、王延,都是杰出才器之士, 
郭马起事,
郭马起兵叛乱时, 
不为马用,
他们不肯为郭马所任用, 
见害。
故被杀害。 
 

楼玄蒙冤

楼玄字承先,
楼玄传,楼玄,字承先, 
沛郡蕲人也。
沛郡蕲县人。 
孙休时为监农御史。
孙休时期他为监农御史。 
孙皓即位,
孙皓即位为帝, 
与王蕃、郭逴、万彧俱为散骑中常侍,
楼玄与王蕃、郭逴、万彧一道为散骑中常侍, 
出为会稽太守,
出朝外任会稽太守, 
入为大司农。
入朝任大司农。 
旧禁中主者自用亲近人作之,
以前宫中主事人本是使用亲近的人来担任, 
彧陈亲密近识,
万彧奏说在亲密熟知的人中, 
宜用好人,
应使用品行正派之人, 
皓因敕有司,
孙皓便下令有关官员, 
求忠清之士,
寻找忠正清廉之士, 
以应其选,
以接受宫中任职的选拔, 
遂用玄为宫下镇禁中候,
于是任用楼玄为宫下镇禁中候, 
主殿中事。
主持殿中事务。 
玄从九卿持刀侍卫,
楼玄为副九卿故持刀侍卫宫禁, 
正身率众,
严正自身表率众人, 
奉法而行,
按照法令行事, 
应对切直,
答对恳切忠直, 
数迕皓意,
数次违忤孙皓的意旨, 
渐见责怒。
渐渐受到责怪恼恨。 
后人诬白玄与贺邵相逢,
后来有人诬陷诽谤楼玄与贺邵相遇时, 
驻共耳语大笑,
停车窃窃私议放声大笑, 
谤讪政事,
毁谤朝政。 
遂被诏诘责,
于是受到孙皓下诏诘责, 
送付广州。
被押送广州。 
东观令华覈上疏曰:
东观令华核上奏说: 
"臣窃以治国之体,
“为臣私下认为治理国家的根本, 
其犹治家。
犹如治家。 
主田野者,
主管田间事务的人, 
皆宜良信。
都宜为贤良诚信。 
又宜得一人总其条目,
又应用一人总理出家务的规章条目, 
为作维纲,
为它制定一条总纲, 
众事乃理。
这样家中各项事情得到治理。  
论语曰:
《论语》有言: 
'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
‘无所作为能使天下得到治理的人是舜。 
恭己正南面而已。
他只是让自己面向正南端正地坐着而已。 
'言所任得其人,
’是说任用的人得当称职, 
故优游而自逸也。
故此自己悠闲而安逸。 
今海内未定,
如今天下未定, 
天下多事,
国家多事, 
事无大小,
事无大小, 
皆当关闻,
都应当禀报以求上闻, 
动经御坐,
故一切经由陛下, 
劳损圣虑。
使您圣明的思虑有所劳损。 
陛下既垂意博古,
陛下既已着意于博通古事, 
综极艺文,
总览穷极经典文籍, 
加勤心好道,
加之用心勤奋喜好道术, 
随节致气,
随着节令炼养精气, 
宜得闲静以展神思,
应当得到空闲安静以放松精神, 
呼翕清淳,
呼吸清淳空气, 
与天同极。
与自然共致无极。 
臣夙夜思惟,
为臣日夜思量, 
诸吏之中,
百官之中, 
任幹之事,
能任职担当此事, 
足委仗者,
足以信赖委托之人, 
无胜於楼玄。
没有比楼玄再合适不过。 
玄清忠奉公,
楼玄清廉忠正奉公守法, 
冠冕当世,
卓立超越于当今之世, 
众服其操,
众人都敬佩他的操守, 
无与争先。
无人能与他争先。 
夫清者则心平而意直,
而清者则心平而意直, 
忠者惟正道而履之,
忠者只有正道才乐意举足, 
如玄之性,
像楼玄这种性情, 
终始可保,
可以始终保持一致, 
乞陛下赦玄前愆,
乞请陛下赦免楼玄以前的罪过, 
使得自新,
使他得以悔过自新, 
擢之宰司,
提拔他主持有关部门事务, 
责其后效,
责成他取得良好的成效, 
使为官择人,
陛下能让自己安抚官职选拔人才, 
随才授任,
根据人的才干委以职任, 
则舜之恭己,
则舜那种端坐面南无为而治的情景, 
近亦可得。
很快也能实现。” 
"皓疾玄名声,
孙皓忌恨楼玄的声名, 
复徙玄及子据,
再流放楼玄及儿子楼据, 
付交阯将张奕,
将他们交付给交阯的将领张奕, 
使以战自效,
让他们在战争中效力, 
阴别敕奕令杀之。
暗中却命令张奕杀掉他们。 
据到交趾,病死。
楼据到交阯后病死。 
玄一身随奕讨贼,
楼玄单身一人跟随张奕征讨贼寇, 
持刀步涉,
持刀徒步长途跋涉, 
见奕辄拜,奕未忍杀。会奕暴卒,
见了张奕就叩拜, 
玄殡敛奕,於器中见敕书,还便自杀。
张奕不忍心杀死他。 
贺邵字兴伯,会稽山阴人也。
正好张奕突然去世, 
孙休即位,从中郎为散骑中常侍,出为吴郡太守。
楼玄殡殓张奕时, 
孙皓时,入为左典军,迁中书令,
从张奕的器物中发现孙皓的敕书, 
领太子太傅。
他回去后就自杀身亡。 
 

贺邵直谏

皓凶暴骄矜,政事日弊。邵上疏谏曰:
 
古之圣王,
贺邵传,贺邵,字兴伯,会稽郡山阴县人。 
所以潜处重闱之内而知万里之情,
孙休登基,贺邵从中郎出任散骑中常侍,出朝外任吴郡太守。孙皓时期, 
垂拱衽席之上,
他入朝为左典军,升为中书令,兼任太子太傅。孙皓凶狠残暴, 
明照八极之际者,
骄横自负,国家政事日益衰敝。贺邵上奏进谏说:“古代圣明的君主, 
任贤之功也。
之所以能深居宫闱而知晓天下之事,垂衣拱手端坐席上却能光耀八方极远之地,这归功于他能任用贤才! 
陛下以至德淑姿,
陛下以杰出的德行和美好的资质, 
统承皇业,
统绪帝业, 
宜率身履道,
应以身率先履行道义, 
恭奉神器,
恭敬奉守社稷大业, 
旌贤表善,
褒扬贤能表彰善良, 
以康庶政。
以安定各种国家政事。 
自顷年以来,
自近年以来, 
朝列纷错,
朝廷官列错乱纷杂, 
真伪相贸,
真伪相混, 
上下空任,
上下空职, 
文武旷位,
文武官员不尽职守, 
外无山岳之镇,
朝廷外面没有如山岳般的镇守将领, 
内无拾遗之臣;
宫廷内面没有拾遗补阙的贤良大臣, 
佞谀之徒拊翼天飞,
奸佞阿谀之徒鼓翅飞翔, 
干弄朝威,
干弄朝廷威柄, 
盗窃荣利,
盗窃荣利, 
而忠良排坠,
而忠诚贤良者却被排挤贬抑, 
信臣被害。
诚实正直大臣遭受诽谤陷害。 
是以正士摧方,
故此正直之士改易方正的操守, 
而庸臣苟媚,
而昏庸的小臣却苟且献媚, 
先意承旨,
他们揣摩陛下心思奉承恭维, 
各希时趣,
各自希望达到自己的浅近目的, 
人执反理之评,
人们执着违反常理的评说, 
士吐诡道之论,
个个口吐歪曲事实的理论, 
遂使清流变浊,
于是使清流变浊, 
忠臣结舌。
忠臣噤声。 
陛下处九天之上,
陛下身处九天高位, 
隐百重之室,
居于百重深宫, 
言出风靡,
一言既出,风靡天下, 
令行景从,
一令颁行如影随从, 
亲洽宠媚之臣,
亲洽献媚取宠的臣子, 
日闻顺意之辞,
每天爱听顺合心意的言辞, 
将谓此辈实贤,
恐怕会认为这类人真的贤明, 
而天下已平也。
而天下已经太平。 
臣心所不安,
为臣心感不安, 
敢不以闻。
怎敢不上报给陛下听闻。 
臣闻兴国之君乐闻其过,
“为臣听说兴国之君乐意听到人家指出他的过错, 
荒乱之主乐闻其誉;
荒乱之君喜欢听到别人对他的美言赞誉;乐意听到指责过错的君主, 
闻其过者过日消而福臻,
他的过错会日益清除而福运臻于宏大;乐意听到他人赞誉的君主, 
闻其誉者誉日损而祸至。
他的声誉会日益减损而祸患必然来临。 
是以古之人君,
所以古代的君王, 
揖让以进贤,
作揖礼请以进用贤人, 
虚己以求过,
虚怀以寻求己过, 
譬天位於乘奔,
譬喻帝位犹如乘危奔命, 
以虎尾为警戒。
装饰虎尾以警戒自身。 
至於陛下,
至于陛下, 
严刑法以禁直辞,
严厉刑罚以禁绝直率言辞, 
黜善士以逆谏臣,
罢黜善良人物以拒绝忠谏贤臣, 
眩耀毁誉之实,
不明毁谤与赞誉的实质, 
沈沦近习之言。
沉迷于宠臣的阿谀虚假之言。 
昔高宗思佐,
从前殷高宗思念良佐, 
梦寐得贤,
梦寐以求得到贤士, 
而陛下求之如忘,
而陛下求贤似乎丢在脑后, 
忽之如遗。
忽视贤才如同遗弃无用之物。 
故常侍王蕃忠恪在公,
原常侍王蕃忠诚恭谨于公事, 
才任辅弼,
才干胜任辅弼, 
以醉酒之间加之大戮。
却在他酒醉时施以极刑。  
近鸿胪葛奚,
近来鸿胪卿葛奚, 
先帝旧臣,
是先帝的旧臣, 
偶有逆迕,
偶尔有些违忤, 
昏醉之言耳,
不过是昏醉时说的话而已, 
三爵之后,
酒过三巡后, 
礼所不讳,
不再忌讳礼节, 
陛下猥发雷霆,
陛下却猝发雷霆, 
谓之轻慢,
说他轻侮傲慢, 
饮之醇酒,
让他饮下酒精, 
中毒陨命。
以致中毒身亡。 
自是之后,
自此以后, 
海内悼心,
国内人士伤心, 
朝臣失图,
朝廷大臣失望, 
仕者以退为幸,
做官者以退职为幸运, 
居者以出为福,
居朝者以外任为福气, 
诚非所以保光洪绪,熙隆道化也。
这确实不是用以保持光大宏伟功业、兴隆道德教化的情势! 
“此外, 
又何定本趋走小人,
何定本是供驱使的小人, 
仆隶之下,
地位在奴仆之下, 
身无锱铢之行,
自身没有半文钱的德行, 
能无鹰犬之用,
才能没有鹰、犬般的作用, 
而陛下爱其佞媚,
而陛下喜爱他奸佞献媚, 
假其威柄,
转交他威权, 
使定恃宠放恣,
使何定依恃宠幸肆无忌惮, 
自擅威福,
擅作威福, 
口正国议,
口里决定国家大计, 
手弄天机,
手中玩弄国家大权, 
上亏日月之明,
上损陛下日月般的光明, 
下塞君子之路。
下塞正人君子的上进道路。 
夫小人求入,
凡小人要求进取, 
必进奸利,
必定进献奸邪的利益, 
定间妄兴事役,
何定无事妄自发动劳役, 
发江边戍兵以驱麋鹿,
征调长江沿岸的守卫部队去驱赶麋鹿, 
结罝山陵,
在山上布置网罗, 
芟夷林莽,
砍伐森林, 
殚其九野之兽,
尽将各处野外的兽物, 
聚於重围之内,
驱集在重围之中, 
上无益时之分,
这对上没有补益时政的名分, 
下有损耗之费。
对下则有损耗财产的浪费。 
而兵士罢於运送,
而兵士们疲惫来往运送, 
人力竭於驱逐,
人力在驱赶野兽时用尽, 
老弱饥冻,
老弱饥寒交迫, 
大小怨叹。
长幼怨声载道。 
臣窃观天变,
为臣私下观察天象, 
自比年以来阴阳错谬,
自近年以来阴阳错乱, 
四时逆节,
四时易节, 
日食地震,
日食地震, 
中夏陨霜,
仲夏降霜, 
参之典籍,
参阅典籍, 
皆阴气陵阳,
这些都是阴气强凌阳气, 
小人弄势之所致也。
是小人玩弄权势所招致。 
臣尝览书传,
为臣曾披览书传, 
验诸行事,
验证诸般发生的现象, 
灾祥之应,
灾祸祥瑞都得到应验, 
所为寒栗。
故为之心惊寒战。 
昔高宗脩己以消鼎雉之异,
从前殷高宗修养自己品德以消弭野鸡投鼎的异象, 
宋景崇德以退荧惑之变,
宋景公崇尚德行以消退火星不祥的变化, 
愿陛下上惧皇天谴告之诮,
希望陛下能上怕皇天告示的谴责, 
下追二君攘灾之道,
下追高宗、景公禳灾的修行, 
远览前代任贤之功,
远鉴前代任用贤能的功德, 
近寤今日谬授之失,
近省当今荒谬授人权柄的过失, 
清澄朝位,
整顿澄清朝中的官位, 
旌叙俊乂,
表彰论赏俊杰的功用, 
放退佞邪,
放逐驱退奸佞的小臣, 
抑夺奸势,
抑制剥夺邪恶者权势, 
如是之辈,
前述小人, 
一勿复用,
一律不再任用, 
广延淹滞,
广泛延请滞留埋没在下不得升进的人才,容纳接受直率劝谏的言辞, 
容受直辞,
谨慎地承受上天的旨意,恭敬地奉守先人的基业,如是则弘大教化如阳光普照,上天和下民的怨望就会止息。 
祗承乾指,
“《易传》有言:‘国家将兴旺,视百姓如赤子;国家将衰亡, 
敬奉先业,
待百姓如草芥。’陛下从前深藏神圣光芒,潜修德行于东方之地,以圣明的睿智和卓茂的风采, 
则大化光敷,
潜龙腾飞顺应天命,四海人民延颈盼望,八方百姓拭目瞻观,认为成、康之世的教化定会在短期内兴隆。 
天人望塞也。
自陛下登基以来,法令条禁变得苛刻,赋税征调日益繁杂;宫廷内的奸邪小人, 
分布各处州郡,肆意兴动劳役,竞相贪求暴利。  
传曰:"国之兴也,
百姓遭受穿梭般的困扰, 
视民如赤子;其亡也,以民为草芥。
民众疲惫无止境的索求, 
"陛下昔韬神光,潜德东夏,以圣哲茂姿,
老小饥寒交迫, 
龙飞应天,四海延颈,
家家面现菜色, 
八方拭目,以成康之化必隆於旦夕也。自登位以来,
而地方官吏, 
法禁转苛,赋调益繁;中宫内竖,
迫于畏惧担负罪责, 
分布州郡,横兴事役,竞造奸利;
便施以严法酷刑, 
百姓罹杼轴之困,黎民罢无已之求,
折磨百姓求得供应。 
老幼饥寒,
故此民力不堪承受, 
家户菜色,而所在长吏,迫畏罪负,
家户妻离子散, 
严法峻刑,苦民求办。是以人力不堪,
痛哭哀号之声, 
家户离散,呼嗟之声,感伤和气。
动伤国家祥和之气。 
又江边戍兵,
又长江沿岸的守卫军队, 
远当以拓土广境,
从远处考虑应该拓土开疆, 
近当以守界备难,
从近处考虑应当守疆防敌, 
宜特优育,
故此应对他们特别优待供养, 
以待有事,
以待战事发生时使用, 
而徵发赋调,
而现在对他们征收赋税, 
烟至云集,
如烟漫云涌, 
衣不全裋褐,
使他们衣不能遮蔽全身, 
食不赡朝夕,
食不能供应早夕, 
出当锋镝之难,
出战时要他们冒枪林箭雨之难, 
入抱无聊之慼。
回营后使他们承受无以为生的愁戚。 
是以父子相弃,
因此他们父子相互抛弃, 
叛者成行。
叛逃者结队成群。 
愿陛下宽赋除烦,
希望陛下宽缓赋税除去烦苛, 
振恤穷乏,
赈济抚恤穷困贫乏之人, 
省诸不急,
减省那些不急需的劳役, 
荡禁约法,
简约消除法律禁令, 
则海内乐业,
如此则全国人民能乐业安居, 
大化普洽。
弘大教化能推广普及。 
夫民者国之本,
人民是国家的根本, 
食者民之命也,
而食物是人民的命脉, 
今国无一年之储,
如今国家无一年可用的储备, 
家无经月之畜,
百姓家中无经月可食的积蓄, 
而后宫之中坐食者万有馀人。
而后宫之中坐食终日者一万多人。 
内有离旷之怨,
宫中有离家空守的怨恨, 
外有损耗之费,
朝外有无端损耗的花费, 
使库廪空於无用,
使得国库被无益的事情用尽, 
士民饥於糟糠。
百姓因糠菜的不足饥饿终日。 
“此外, 
又北敌注目,
北方强敌虎目注视, 
伺国盛衰,
窥伺我国的盛衰, 
陛下不恃己之威德,
陛下不依靠自己的威严德行, 
而怙敌之不来,
而期望敌人的不来侵犯, 
忽四海之困穷,
忽视四海的困顿穷苦, 
而轻虏之不为难,
而轻视强敌的不来发难, 
诚非长策庙胜之要也。
这确实不是谋求长久居宫稳操胜券的措施。 
昔大皇帝勤身苦体,
从前大皇帝勤劳辛苦自身, 
创基南夏,
在南方创下基业, 
割据江山,
割据半壁江山, 
拓土万里,
开拓万里疆土, 
虽承天赞,
虽然蒙受上天的相助, 
实由人力也。
实际主要靠人的努力。 
馀庆遗祚,
传留的福祚和皇位, 
至於陛下,
直到陛下, 
陛下宜勉崇德器,
陛下应勉力崇尚德行操守, 
以光前烈,
以光大先辈勋业, 
爱民养士,
爱民养士, 
保全先轨,
保全先人制定的治国大纲, 
何可忽显祖之功勤,
怎么可以忽略显扬祖上的功勋, 
轻难得之大业,
轻视难以取得的大业, 
忘天下之不振,替兴衰之巨变哉?
忘却天下的不振、王朝更替兴衰的巨变呢? 
臣闻否泰无常,
为臣听说吉凶变易无常, 
吉凶由人,
祸福由人争得, 
长江之限不可久恃,
长江的险阻不可长久依恃, 
苟我不守,
如果我们不加强防守, 
一苇可航也。
则一苇可航。  
昔秦建皇帝之号,
从前秦国创建皇帝的称号, 
据殽函之阻,
据守崤山、函谷关的险要, 
德化不脩,
但不修德行教化, 
法政苛酷,
法律苛刻政治残酷, 
毒流生民,
毒害殃及百姓, 
忠臣杜口,
忠臣闭口无言, 
是以一夫大呼,
故此陈胜振臂一呼, 
社稷倾覆。
社稷即刻倾覆。 
近刘氏据三关之险,
近者刘氏占据三关险隘, 
守重山之固,
坚守重山固防, 
可谓金城石室,
可说是金城石室, 
万世之业,
万世之业, 
任授失贤,
只因授任不依贤能, 
一朝丧没,
一下子便丧国灭亡, 
君臣系颈,
君臣被绳索系颈, 
共为羁仆。
一起成为俘虏之人。 
此当世之明鉴,
这是当代的明鉴, 
目前之炯戒也。
眼前的炯戒啊! 
愿陛下远考前事,
希望陛下远考前代之事, 
近鉴世变,
近鉴当代之变, 
丰基强本,
扩大基业,强固根本, 
割情从道,
割弃私情,遵循道义, 
则成康之治兴,
如是则成康之世的政治局面就会形成, 
而圣祖之祚隆矣。
而圣明祖辈传下的福运就会隆盛。” 
书奏,
章表呈上后, 
皓深恨之。
孙皓深深地含恨在心。 
邵奉公贞正,
贺邵奉公忠正, 
亲近所惮。
孙皓的亲近小臣都很畏惧他。 
乃共谮邵与楼玄谤毁国事,
于是一起谮毁贺邵与楼玄谤毁国事, 
俱被诘责,
贺、楼二人都被孙皓诘难指斥。 
玄见送南州,
楼玄被押送南方的广州, 
邵原复职。
贺邵受到原谅官复旧职。 
后邵中恶风,
后来贺邵中风, 
口不能言,
口不能言, 
去职数月,
离职数月, 
皓疑其讬疾,
孙皓怀疑他是假装有病, 
收付酒藏,
将他收捕关在酒窖里, 
掠考千所,
拷打千余下, 
邵卒无一语,
贺邵始终没说一句话, 
竟见杀害,
最终被杀死, 
家属徙临海。
家属流放到临海。 
并下诏诛玄子孙,
孙皓同时下诏诛杀楼玄的子孙, 
是岁天册元年也,
这一年为天册元年(275), 
邵年四十九。
贺邵时年四十九岁。 
 

韦曜修史

韦曜字弘嗣,吴郡云阳人也。少好学,能属文,从丞相掾,除西安令,还为尚书郎,迁太子中庶子。
 
时蔡颖亦在东宫,
韦曜传,韦曜,字弘嗣,吴郡云阳人。 
性好博弈,
他年少时好学,能写文章,任丞相的掾史,外授任西安县县令, 
太子和以为无益,
回朝任尚书郎,升任为太子中庶子。当时蔡颖也在东宫,他一向喜受下棋, 
命曜论之。
太子孙和认为下棋没有益处, 
其辞曰:
故让韦曜来论说此事。 
韦曜作文为: 
盖闻君子耻当年而功不立,
“听说君子耻于正当年华而功名未建, 
疾没世而名不称,
痛恨终尽人世而声誉不扬, 
故曰学如不及,
故此说学习如不及时, 
犹恐失之。
犹恐失去良机。 
是以古之志士,
因而古代有志之士, 
悼年齿之流迈而惧名称之不立也,
伤悼年岁的流逝而担心功名未及建立, 
故勉精厉操,
故此勉励振奋砥砺操守, 
晨兴夜寐,
早起晚睡, 
不遑宁息,
顾不上休息, 
经之以岁月,累之以日力,
经年累月苦下功夫, 
若甯越之勤,
像宁越那样勤奋, 
董生之笃,
董仲舒那样笃学, 
渐渍德义之渊,
濡浸在道德仁义的深潭, 
栖迟道艺之域。
居游于学问技艺的王国。 
且以西伯之圣,姬公之才,
况且以西周文王的圣明、周公的才智, 
犹有日昃待旦之劳,
犹要夜以继日的辛勤, 
故能隆兴周道,
故而才能兴隆周朝道统, 
垂名亿载,
流传美名万世。 
况在臣庶,
至于一般的臣民, 
而可以已乎?
怎么可以止步不前呢? 
历观古今立功名之士,
历观古今建立功名事业的人, 
皆有累积殊异之迹,
都有不同一般的积累业迹, 
劳身苦体,
亲身劳苦, 
契阔勤思,
尽心思虑, 
平居不堕其业,
平居不荒废学业, 
穷困不易其素,
穷困不改更志向, 
是以卜式立志於耕牧,
因而卜式耕田放牧亦立下大志, 
而黄霸受道於囹圄,
黄霸身陷囹圄还接受道义, 
终有荣显之福,
他们终于获得荣耀显赫的幸福, 
以成不朽之名。
也因此成就不朽的功名。 
故山甫勤於夙夜,
故此仲山甫昼夜勤劳, 
而吴汉不离公门,
而吴汉不离官府, 
岂有游惰哉?
他们哪会有游嬉的惰性? 
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
“如今世人大多不致力于经术, 
好玩博弈,
喜玩下棋, 
废事弃业,
废弃事业, 
忘寝与食,
废寝忘食, 
穷日尽明,
耗尽日光, 
继以脂烛。
继以燃烛。 
当其临局交争,
当他们面临棋局交锋争战, 
雌雄未决,
胜负未分时, 
专精锐意,
便聚精会神,专心致志, 
心劳体倦,
心劳体倦, 
人事旷而不脩,
人事荒废而不整修, 
宾旅阙而不接,
宾客前访无人接待, 
虽有太牢之馔,
虽有太牢供品般的美味佳肴, 
韶夏之乐,
《韶夏》舞曲之类的动听音乐, 
不暇存也。
也无暇品评欣赏。 
至或赌及衣物,
以致有人赌注衣物, 
徙棋易行,
变移下棋的目的, 
廉耻之意弛,
使廉耻的思想观念松弛, 
而忿戾之色发,
而忿戾的神色产生, 
然其所志不出一枰之上,
然而他们的志向没有超出一个棋盘的范围, 
所务不过方罫之间,
所追求的没有越过方格之间的距离, 
胜敌无封爵之赏,
战胜对手没有封赐爵位之赏, 
获地无兼土之实,
获得地盘没有兼并土地之实。 
技非六艺,
这种技巧不属于经典六艺, 
用非经国;
这种才能不能用于治理国家, 
立身者不阶其术,
立身处世者不能借用下棋的技能, 
徵选者不由其道。
征选人才者不能通过下棋的途径。 
求之於战陈,
从中寻求战术阵法, 
则非孙、吴之伦也;
则非孙武、吴起他们的那一套; 
考之於道艺,
从中考究道义学问, 
则非孔氏之门也;
则非孔子学派的东西。 
以变诈为务,
以巧变诈欺为手段, 
则非忠信之事也;以劫杀为名,则非仁者之意也;
则非忠信的事情; 
而空妨日废业,终无补益。是何异设木而击之,
把拦劫杀掠作名分, 
置石而投之哉!且君子之居室也勤身以致养,其在朝也竭命以纳忠,
则非仁者的思想, 
临事且犹旰食,而何博弈之足耽?夫然,
而且白白损耗时光荒废事业, 
故孝友之行立,贞纯之名彰也。
终究毫无补益。 
 
方今大吴受命,
这与设立木杆而击打它、安放石块而投掷它有什么区别呢?况且君子在家中要不辞劳苦侍养父母,在朝廷要竭尽生命效忠君王,面临繁忙事情要推迟进餐, 
海内未平,
哪会沉湎耽延于棋盘之中呢?认准这种道理,则孝顺友善的品行得以树立,坚贞纯正的声名就会显扬。 
圣朝乾乾,
“当今大吴承受天命,海内尚未平定,圣明的朝廷自强不息, 
务在得人,
努力获得人才, 
勇略之士则受熊虎之任,
勇而有谋之人就授以雄威虎将的重任, 
儒雅之徒则处龙凤之署,
学问渊博气度雍雅之士就进入卧龙栖凤的官署, 
百行兼苞,
各种技能兼容并立, 
文武并骛,
文臣武将并驾齐驱, 
博选良才,
广泛选拔优秀人才, 
旌简髦俊,
表彰择用英雄俊士, 
设程试之科,
设立考核科目, 
垂金爵之赏,
颁行官爵赏赐, 
诚千载之嘉会,
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嘉会, 
百世之良遇也。
百年难遇的良机。 
当世之士,
当今士人, 
宜勉思至道,
应勉励思求最完美的道义, 
爱功惜力,
爱惜自己的功业和精力, 
以佐明时,
以辅佐政治清明的时政, 
使名书史籍,
使自己的名字载入史册, 
勋在盟府,
授勋的策书存于盟府, 
乃君子之上务,
此乃君子最高目的, 
当今之先急也。
当今最急事务。 
夫一木之枰孰与方国之封?
“一块木头棋盘怎比一方土地的封邑? 
枯棋三百孰与万人之将?
三百颗干枯棋子怎比率兵上万的将领? 
衮龙之服,
绣着飞龙的服装, 
金石之乐,
金石奏协的音乐, 
足以兼棋局而贸博弈矣。
足以兼容棋局的乐趣而换替下棋的游戏。 
假令世士移博弈之力而用之於诗书,
如果让世人转移下棋的精力到用功诗书上去, 
是有颜、闵之志也;
就会有颜回、闵损的志向; 
用之於智计,
转移到用功智谋上去, 
是有良、平之思也;
就会有张良、陈平的思维; 
用之於资货,
转移到用功殖货上去, 
是有猗顿之富也;
就会有猗顿的财富; 
用之於射御,
转移到用功射御上去, 
是有将帅之备也。
就会有将帅的才能。 
如此则功名立而鄙贱远矣。
做到这一步则功名即可建立,而卑贱就会远弃。”孙和被废黜后,韦曜任黄门侍郎。 
 
和废后,为黄门侍郎。孙亮即位,
孙亮即位, 
诸葛恪辅政,
诸葛恪辅佐朝政, 
表曜为太史令,
上表奏任韦曜为太史令, 
撰吴书,
撰著《吴书》, 
华覈、薛莹等皆与参同。
华核、薛莹等都参与此项工作。 
孙休践阼,
孙休登基后, 
为中书郎、博士祭酒。
韦曜被任命为中书郎、博士祭酒。 
命曜依刘向故事,
孙休命令韦曜依照刘向所创体例, 
校定众书。
校核审定各类书籍, 
又欲延曜侍讲,
又打算请韦曜担任侍讲。 
而左将军张布近习宠幸,
而左将军张布是孙休亲近的宠臣, 
事行多玷,
做事颇有过错, 
惮曜侍讲儒士,
害怕韦曜任侍讲儒士后, 
又性精确,
因为韦曜性情处事精明确切, 
惧以古今警戒休意,
怕他用古今事情作譬警戒孙休的认识, 
固争不可。
就坚决争辩说韦曜不能担任此职。 
休深恨布,
孙休极为恼恨张布, 
语在休传。
其事记在《孙休传》。 
然曜竟止不入。
然而韦曜最终还是被阻止, 
未能入宫。 
孙皓即位,
孙皓即位, 
封高陵亭侯,
封韦曜为高陵亭侯, 
迁中书仆射,
升任中书仆射, 
职省,为侍中,
后降职为侍中, 
常领左国史。
长期兼任左国史。 
时所在承指数言瑞应。
其时孙皓周围的人迎合孙皓旨意,多次说出现祥瑞感应现象。 
皓以问曜,
孙皓以此询问韦曜, 
曜答曰:
韦曜回答说: 
"此人家筐箧中物耳。
“这只是人家箱匣中的东西而已。” 
"又皓欲为父和作纪,
又孙皓想为自己父亲孙和作“纪”, 
曜执以和不登帝位,
而韦曜坚持以孙和未登帝位为据, 
宜名为传。
只宜将其历史记载文字定作“传”。 
如是者非一,
类似事情并非一次, 
渐见责怒。
渐渐地韦曜受到孙皓的责怪恼怒。 
曜益忧惧,
韦曜更加忧惧, 
自陈衰老,
自己提出年老体衰, 
求去侍、史二官,
请求辞去侍中、左国史两个官职, 
乞欲成所造书,
恳求让他完成自己要写的书, 
以从业别有别付,
把他所承担的任务转交他人, 
皓终不听。
孙皓始终不答允。 
时有疾病,
当时韦曜有病, 
医药监护,
服药护理, 
持之愈急。
更加迫切地要求辞职。 
皓每飨宴,
孙皓每次设宴, 
无不竟日,
没有不是一整天的, 
坐席无能否率以七升为限,
坐席中人不管能否饮酒都以七升为必饮限量, 
虽不悉入口,
即使自己不能全部喝完, 
皆浇灌取尽。
也要被强迫灌完够数。 
曜素饮酒不过二升,
韦曜一向饮酒不过二升之量, 
初见礼异时,
起初他受到特殊礼遇时, 
常为裁减,
孙皓常减少他的酒数, 
或密赐茶荈以当酒,
或者暗中赐给他茶水代替酒, 
至於宠衰,
及至宠幸衰退, 
更见偪强,
反而更被强迫喝酒, 
辄以为罪。
往往因所饮不足量而受惩罚。 
又於酒后使侍臣难折公卿,
另外孙皓在酒后让侍臣侮辱诘责大臣们, 
以嘲弄侵克,
以嘲弄相侵, 
发摘私短以为欢。
互相揭短作为乐趣。 
时有愆过,
这时谁要有所过失, 
或误犯皓讳,
或者误犯孙皓之讳, 
辄见收缚,
就要遭到拘捕, 
至於诛戮。
甚至被斩杀诛死。 
曜以为外相毁伤,
韦曜认为朝臣在公共场合相互谤毁伤害, 
内长尤恨,
内心就会相互滋生怨恨, 
使不济济,
使大家不能和睦共济, 
非佳事也,
这并非好事, 
故但示难问经义言论而已。
故此他只是出示难题提问经典的辞义理论而已。 
皓以为不承用诏命,
孙皓认为韦曜不接受皇帝诏命, 
意不忠尽,
有意不尽忠主上, 
遂积前后嫌忿,
于是将他对韦曜前后不满的嫌隙忿恨积累一起, 
收曜付狱,
收捕韦曜投进监狱。 
是岁凤皇二年也。
这年是凤凰二年(273)。 
 
曜因狱吏上辞曰:
韦曜通过狱吏向孙皓上书说: 
"囚荷恩见哀,
“囚犯我身负皇恩蒙承爱怜, 
无与为比,
无人比得上, 
曾无芒〈犂中“牛改毛”〉有以上报,
而自己却没有丝毫贡献来报答主上, 
孤辱恩宠,
辜负污辱了陛下的恩爱宠幸, 
自陷极罪。
自己陷入死罪。 
念当灰灭,
想到自己将化成灰烬, 
长弃黄泉,
永弃黄泉之下, 
愚情慺慺,
心情凄凉苦哀, 
窃有所怀,
私下心中有所记挂, 
贪令上闻。
故冒犯禁令而呈报陛下。 
囚昔见世间有古历注,
囚犯我过去发现世间有古代历法的注释, 
其所纪载既多虚无,
上面的记载有许多虚假而无根据的东西, 
在书籍者亦复错谬。
与经典书籍的记载也有错谬之处。 
囚寻按传记,
囚犯我寻查考究经传所记, 
考合异同,
考核异同, 
采摭耳目所及,
采摭查询得来的材料, 
以作洞纪,
来撰成《洞纪》一书, 
起自庖牺,
起自伏羲, 
至于秦、汉,
直到秦汉, 
凡为三卷,
共为三卷, 
当起黄武以来,
另将自黄武以来, 
别作一卷,
再另写一卷, 
事尚未成。
此事尚未完成。 
又见刘熙所作释名,
又看见刘熙所作的《释名》, 
信多佳者,
确实有很多绝妙的地方。 
然物类众多,
然而物类繁多, 
难得详究,
难得详细考究, 
故时有得失,
故此不时出现错误, 
而爵位之事,
而关于爵位一事, 
又有非是。
又有解释不对之处。 
愚以官爵,
愚见以为官爵一事, 
今之所急,
乃目前急宜弄清楚的事情, 
不宜乖误。
不应当乖谬失误。 
囚自忘至微,
囚犯我忘记了自己极为卑下的身份, 
又作官职训及辩释名各一卷,
又作《官职训》与《辨释名》各一卷, 
欲表上之。
想呈献陛下。 
新写始毕,
新作刚完成, 
会以无状,幽囚待命,
正逢我因无礼行径受到囚禁狱中的处分, 
泯没之日,
泯没之日, 
恨不上闻,
遗憾不能将它呈献陛下, 
谨以先死列状,
谨于临死之前将这些著述开列出来, 
乞上言秘府,
恳求陛下告知秘府, 
於外料取,
让他们至我家选取, 
呈内以闻。
呈献陛下批阅。 
追惧浅蔽,
回顾所写著述担心因浅陋壅敝, 
不合天听,
不合陛下旨意, 
抱怖雀息,
心怀恐惧屏气止息, 
乞垂哀省。"
恳求陛下降予怜惜加以审明。” 
曜冀以此求免,
韦曜企望以此免除死罪, 
而皓更怪其书之垢,
而孙皓反怪他的奏章有墨污, 
故又以诘曜。
故此又以此诘问韦曜。 
曜对曰:
韦曜回书说: 
"囚撰此书,
“囚犯我撰述此表, 
实欲表上,
确实想上呈陛下, 
惧有误谬,
害怕有所错误, 
数数省读,
反复检查阅读, 
不觉点污。
不知不觉弄脏了它。 
被问寒战,
遭到诘问心惊胆颤,呼吸急促, 
形气呐吃。
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谨追辞叩头五百下,
谨此补加谢罪叩头五百下, 
两手自搏。
两手自我抽打。” 
"而华覈连上疏救曜曰:
而华核接连上奏营救韦曜说: 
"曜运值千载,
“韦曜幸遇千载难逢之机, 
特蒙哀识,
特别蒙受陛下哀怜赏识, 
以其儒学,
凭着他的儒学功底, 
得与史官,
得以担职史官, 
貂蝉内侍,
身着宫内侍从官员服饰, 
承合天问,
承旨应答陛下的询问, 
圣朝仁笃,
圣明朝廷仁爱宽厚, 
慎终追远,
哀悼死者追思远人, 
迎神之际,
在迎神之际, 
垂涕敕曜。
垂泪敕封韦曜。 
曜愚惑不达,
韦曜愚昧不明, 
不能敷宣陛下大舜之美,
不能敷陈宣扬陛下大舜那样的美德, 
而拘系史官,
而是拘泥于史官的先例, 
使圣趣不叙,
使陛下旨意得不到表述, 
至行不彰,
崇高的德行不能彰显, 
实曜愚蔽当死之罪。
实在是韦曜愚昧浅陋,犯下该死的罪行。 
然臣慺慺,
然而为臣勤勉陈说自己愚见, 
见曜自少勤学,
发现韦曜自小就勤奋向学, 
虽老不倦,
至老不倦, 
探综坟典,
探究融通坟典, 
温故知新,
温故知新, 
及意所经识古今行事,
以至于心中熟知古今所发生的重大事件, 
外吏之中少过曜者。
朝外官员很少有人能超过他。  
昔李陵为汉将,
从前李陵为汉朝大将, 
军败不还而降匈奴,
军队被打败没有返回而投降匈奴, 
司马迁不加疾恶,
司马迁不加痛恨, 
为陵游说,
为李陵到处说情, 
汉武帝以迁有良史之才,
汉武帝考虑到司马迁具有良史的才能, 
欲使毕成所撰,
想让他完成所撰写的《史记》, 
忍不加诛,
故抑制自己的愤怒没有对他施用极刑, 
书卒成立,
书最终撰成, 
垂之无穷。
流传千古。 
今曜在吴,
如今韦曜在吴, 
亦汉之史迁也。
也即是汉的史官司马迁啊! 
伏见前后符瑞彰著,
先后看到祥瑞征兆的显露, 
神指天应,
神灵的旨意与上天的感应, 
继出累见,
连续出现, 
一统之期,
统一天下的时期, 
庶不复久。
大概不会长久。 
事平之后,
一统大业完成后, 
当观时设制,
当根据时代要求来建立典章制度, 
三王不相因礼,
三王互不因循旧制礼仪, 
五帝不相沿乐,
五帝互不沿袭前朝乐制, 
质文殊涂,
内容与形式的选取途经各有不同, 
损益异体,
增减具体条文体例有别, 
宜得曜辈依准古义,
应当取得韦曜这类人才依据古代原则, 
有所改立。
对前朝制度有所修改新创。 
汉氏承秦,
汉代承续秦代, 
则有叔孙通定一代之仪,
则有叔孙通制定新的一朝礼仪, 
曜之才学亦汉通之次也。
韦曜的才能学识也达到汉代叔孙通的程度。 
又吴书虽已有头角,
又《吴书》虽然已有了头绪, 
叙赞未述。
但叙言、赞论尚未撰就。 
昔班固作汉书,
从前班固作《汉书》, 
文辞典雅,
文辞典雅, 
后刘珍、刘毅等作汉记,
后来刘珍、刘毅等作《汉记》, 
远不及固,
远远不及班固, 
叙传尤劣。
尤其叙传部分拙劣。 
今吴书当垂千载,
如今《吴书》应当流传千载, 
编次诸史,
按序列入各史之间, 
后之才士论次善恶,
后代学者论次评判优劣, 
非得良才如曜者,
非得有韦曜那样的优秀人才, 
实不可使阙不朽之书。
实在不能补缺这部不朽之书。 
如臣顽蔽,
像为臣这样愚顽浅陋之人, 
诚非其人。
实在不是能胜任这种撰述之人。 
曜年已七十,
韦曜年纪已届七十, 
馀数无几,
剩下的人生不多了, 
乞赦其一等之罪,
恳切希望陛下赦免他的头等大罪, 
为终身徒,
改判他终身为囚徒, 
使成书业,
使他完成著书的事业, 
永足传示,
让《吴书》永昭后人, 
垂之百世。
流传百世。  
谨通进表,
谨此奉表, 
叩头百下。
叩头百下。” 
"皓不许,
孙皓不准许华核的请求, 
遂诛曜,
于是杀死韦曜, 
徙其家零陵。
将他家属流放至零陵。 
子隆,
韦曜之子韦隆, 
亦有文学也。
亦有文采学问。 
 

华覈谏政

华覈字永先,
华核传,华核,字永先, 
吴郡武进人也。
吴郡武进县人。 
始为上虞尉、典农都尉,
他起始为上虞县县尉、典农都尉, 
以文学入为秘府郎,
因为文学入朝为秘府郎, 
迁中书丞。
升任中书丞。 
蜀为魏所并,
蜀国被魏国所吞并后, 
覈诣宫门发表曰:
华核前往宫门前呈表上奏说: 
"间闻贼众蚁聚向西境,
“我不久前听说敌人如蚂蚁一样聚向西蜀境地, 
西境艰险,
西蜀地势艰险, 
谓当无虞。
按理说应当不会出问题。 
定闻陆抗表至,
我又确实得知陆抗的奏章已到, 
成都不守,
说成都并未守住, 
臣主播越,
君臣远散, 
社稷倾覆。
社稷倾覆。 
昔卫为翟所灭而桓公存之,
从前卫国被北狄所灭而齐桓公使卫国再度存在, 
今道里长远,
如今路程遥远, 
不可救振,
不可救援振兴蜀国, 
失委附之土,
失去了归附我国的土地, 
弃贡献之国,
舍弃了进贡我们的国家, 
臣以草芥,
为臣乃草芥之人, 
窃怀不宁。
私下尚且心怀不宁, 
陛下圣仁,
陛下圣仁之主, 
恩泽远抚,
恩泽抚施远方, 
卒闻如此,
猝然听到这一消息, 
必垂哀悼。臣不胜忡怅之情,谨拜表以闻。
必定产生伤悼心情。 
" 孙皓即位,
我无法抑制怅惘忧伤的情感, 
封徐陵亭侯。宝鼎二年,
谨此呈上奏章让陛下听到我的心声。” 
皓更营新宫,制度弘广,饰以珠玉,
孙皓继承皇位后, 
所费甚多。是时盛夏兴工,农守并废,
封华核为徐陵亭侯。 
覈上疏谏曰:
 
臣闻汉文之世,
宝鼎二年(267),孙皓再营造新宫,规模宏大,用珠玉装饰, 
九州晏然,
花费极大。其时正是盛夏开始动工,农耕与边守一起被荒废,华核上奏劝谏说: 
秦民喜去惨毒之苛政,
“为臣听说汉文帝时期,九州安宁,过去为秦朝之民的百姓庆幸消除了惨酷的苛政, 
归刘氏之宽仁,
归顺了宽仁的刘汉王朝, 
省役约法,
减省劳役精简法令, 
与之更始,
人民生活与新的王朝一道重开纪元, 
分王子弟以藩汉室,
分封王室子弟为王侯,作为护卫汉中央朝廷的屏障, 
当此之时,
在当时形势下, 
皆以为泰山之安,
大家都认为社会同泰山一样稳固, 
无穷之基也。
新王朝定下了无穷的基业。 
至於贾谊,
而至贾谊, 
独以为可痛哭及流涕者三,
偏偏认为可为之痛苦流涕的事情有三大件, 
可为长叹息者六,
可为之长声叹气的事情有六大件, 
乃曰当今之势何异抱火於积薪之下而寝其上,
于是说当今的形势与抱着火在堆积的柴草之下而人睡在上面没什么两样, 
火未及然而谓之安。
大火尚未燃烧起来而认为是平安。 
其后变乱,
以后发生的变乱, 
皆如其言。
都如他所预言的那样。 
臣虽下愚,
为臣虽说下贱愚昧, 
不识大伦,
不识大体, 
窃以曩时之事,
私下以往日之事, 
揆今之势。
来揣度今日的局势。 
谊曰复数年间,
“贾谊预言后过了几年, 
诸王方刚,
诸王正值势力强盛之时, 
汉之傅相称疾罢归,
汉朝廷派往的傅、相称说有病被免职回朝, 
欲以此为治,
想凭这样的局面来使国家得到治理, 
虽尧舜不能安。
即使是尧、舜也不能使其安定。 
今大敌据九州之地,
如今大敌占有九州地域, 
有大半之众,
控制全国大多数的民众, 
习攻战之馀术,
熟悉攻战的各种方法, 
乘戎马之旧势,
利用军事胜利的既有形势, 
欲与中国争相吞之计,
故此想定立与中原竞争吞并对方的大计, 
其犹楚汉势不两立,
这好比楚、汉两方势不两立, 
非徒汉之诸王淮南、济北而已。
对方可不仅仅是汉朝的各王侯,如淮南王、济北王那样的势力而已。 
谊之所欲痛哭,
贾谊之所以想痛哭的局势, 
比今为缓,
比起今日要和缓多了, 
抱火卧薪之喻,
抱火卧薪的比喻, 
於今而急。
对今天来说更是急迫。  
大皇帝览前代之如彼,
大皇帝看到前代的情形是那个样子, 
察今势之如此,
考察今天的形势是这个样子, 
故广开农桑之业,
故此广开农耕蚕桑之业, 
积不訾之储,
积蓄无法计量的储备, 
恤民重役,
抚恤沉重劳役的百姓, 
务养战士,
积极致力于供养作战的兵卒, 
是以大小感恩,
故此人人感恩, 
各思竭命。
个个都想竭力效命。 
斯运未至,
这种福运尚未降临, 
早弃万国。
大皇帝就溘然离开人世。 
自是之后,
自此之后, 
强臣专政,
权臣专政, 
上诡天时,
上背天时, 
下违众议,
下违众议, 
亡安存之本,
失却安定生存的根本, 
邀一时之利,
追求眼前一时半刻的利益, 
数兴军旅,
多次出动军队, 
倾竭府藏,
倾尽府库储存, 
兵劳民困,
兵士劳顿民众困苦, 
无时获安。
没有一刻得到安宁。 
今之存者乃创夷之遗众,
如今存世之人只是身负创伤的孑遗兵卒, 
哀苦之馀民耳。
困苦哀号的残余百姓而已。 
遂使军资空匮,
于是使得军用物资乏匮, 
仓廪不实,
仓廪府库空虚, 
布帛之赐,
布帛的赏赐, 
寒暑不周,
不能兼顾寒、暑, 
重以失业,
再加百姓失业, 
家户不赡。
家家衣食不济。 
而北积谷养民,
而北方敌人积粮养民, 
专心向东,
专心谋取东土, 
无复他警。
不再有其他需要警备之事。 
蜀为西藩,
蜀国作为西边藩国, 
土地险固,
地势险要牢固, 
加承先主统御之术,
加之继承先主刘备的统治之方, 
谓其守御足以长久,
按说它的防御守备能够长久, 
不图一朝,奄至倾覆。
想不到一下子就倾覆社稷。 
唇亡齿寒,
唇亡齿寒。 
古人所惧。
这是古人所担忧的情景。 
交州诸郡,
交州各郡, 
国之南土,
是我国的南部土地, 
交阯、九真二郡已没,
交阯、九真两郡已经沦陷, 
日南孤危,
日南郡孤立危急, 
存亡难保,
存亡难保, 
合浦以北,
合浦以北地区, 
民皆摇动,
百姓都在动摇, 
因连避役,
借机一再躲避劳役, 
多有离叛,
很多人叛变作乱, 
而备戍减少,
而防备戍守的人员减少, 
威镇转轻,
威镇势力变轻, 
常恐呼吸复有变故。
常常担心呼吸间就又发生变故。 
昔海虏窥窬东县,
从前海盗窥伺东部郡县, 
多得离民,
多次获得离叛的百姓, 
地习海行,
熟悉地势熟练航海, 
狃於往年,
贪得无厌甚于往年, 
钞盗无日,
抢掠盗窃一日不息, 
今胸背有嫌,
我们如今腹背受敌, 
首尾多难,
首尾多难, 
乃国朝之厄会也。
已处于国家朝廷的厄运时期! 
诚宜住建立之役,
确实应该停止修建新宫的劳役, 
先备豫之计,
先得制定防备敌人大计, 
勉垦殖之业,
劝勉发展垦荒种植事业, 
为饥乏之救。
作为解救饥寒困乏的措施。  
唯恐农时将过,
惟恐农时将要过去, 
东作向晚,
春耕生产为时过晚, 
有事之日,
战争发起之日, 
整严未办。
军队装备与粮草未办。 
若舍此急,
如果舍弃这些急务, 
尽力功作,
却尽力修建宫室, 
卒有风尘不虞之变,
突然发生意想不到的战事变故, 
当委版筑之役,
这才放弃修室筑墙的劳役, 
应烽燧之急,
去应付烽火告警的急需, 
驱怨苦之众,
驱使怨忿困苦的部众, 
赴白刃之难,
赶赴白刃相向的战场, 
此乃大敌所因为资也。
这就是强大敌人可反用来作为资助的局势了。 
如但固守,
如果只是固守, 
旷日持久,
旷日持久, 
则军粮必乏,
则军粮必定缺乏, 
不待接刃,
不等战场交刃, 
而战士已困矣。
而参战之人已经困顿不堪。 
昔太戊之时,
“从前商代太戊王时期, 
桑谷生庭,
桑树、稻谷生长庭堂之内, 
惧而脩德,
心中恐惧故此修养德行, 
怪消殷兴。
于是怪异现象消除而殷商王朝隆兴。 
荧惑守心,
火星轨道掠过心宿之域, 
宋以为灾,
宋国认为灾难将到, 
景公下从瞽史之言,
宋景公恭谨听从瞽史的意见, 
而荧惑退舍,
使火星退回原先的位置, 
景公延年。
宋景公也因此而延年。 
夫脩德於身而感异类,
自身修养德行就能感化异类, 
言发於口而通神明,
言从口出就能通达神明。 
臣以愚蔽,
为臣以愚笨闭塞的资质, 
误忝近署,
而错误地安置在宫中官署, 
不能翼宣仁泽以感灵祇,
不能辅翼陛下昭示仁义恩泽以感化神灵, 
仰惭俯愧,
对上对下均感惭愧, 
无所投处。
无处可以投身。 
退伏思惟,
退下低头思量, 
荧惑桑谷之异,
火星、桑谷的怪异现象, 
天示二主,
是上天在警告两位君主, 
至如他馀锱介之妖,
至于其他种种细小的怪异, 
近是门庭小神所为,
不过是身边门庭内小神所为, 
验之天地,
验证于天地, 
无有他变,
没有其他变化, 
而徵祥符瑞前后屡臻,
而祥瑞的征兆却先后屡屡出现, 
明珠既觌,
明珠既已显露, 
白雀继见,
白雀继之现世, 
万亿之祚,
万民的福祚, 
实灵所挺,
实际是神灵使其显露, 
以九域为宅,
以九州为宅, 
天下为家,
以天下为家, 
不与编户之民转徙同也。
并不与编户之民一同转移。 
又今之宫室,
又今日的宫室, 
先帝所营,
是先帝所造, 
卜土立基,
选择日期开土立基, 
非为不祥。
并非不吉祥。 
又杨市土地与宫连接,
又杨市土地与皇宫相连接, 
若大功毕竟,
如果浩大工程完毕, 
舆驾迁住,
陛下车驾迁住, 
门行之神,
在门前巡行的神灵, 
皆当转移,
都当跟着转移, 
犹恐长久未必胜旧。
恐怕长久下去未必强于旧宫。 
屡迁不可,
屡屡迁移又不可, 
留则有嫌,
留在旧宫又有忌讳, 
此乃愚臣所以夙夜为忧灼也。
这正是为臣日益担忧焦虑的原因。 
臣省月令,
为臣考察《礼记·月令》, 
季夏之月,
季夏月份, 
不可以兴土功,
不可兴动土木, 
不可以会诸侯,
不可会盟诸侯, 
不可以起兵动众,
不可兴师动众, 
举大事必有大殃。
举行大事必有大灾。 
今虽诸侯不会,
如今虽说诸侯没有会聚, 
诸侯之军与会无异。
但集合诸侯军队与会集诸侯没有区别。 
六月戊己,
六月戊巳日, 
土行正王,既不可犯,加又农月,
土星运行正俯照人间, 
时不可失。昔鲁隐公夏城中丘,春秋书之,
既不可动土触犯, 
垂为后戒。今筑宫为长世之洪基,而犯天地之大禁,
又加之农忙之月, 
袭春秋之所书,废敬授之上务,臣以愚管,
农时不可错失。 
窃所未安。
 
又恐所召离民,
从前鲁隐公夏季修筑中丘城,《春秋》记载了这件事,留给后人做鉴戒。今日修筑宫室是为了万世的宏大基业, 
或有不至,
而冒犯天地间的大禁忌,沿袭《春秋》中所说的错误行为, 
讨之则废役兴事,
废弃恭敬上天授予的最大要务,为臣以愚拙的管见,私下心中不安。“此外, 
不讨则日月滋蔓。
为臣担心所要征召的流民,有的将不来,讨伐他们要废弃工程兴起战事,不讨伐他们则他们日益滋生祸患。 
若悉并到,大众聚会,
如果他们全数到来, 
希无疾病。
很难保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发生疾病。 
且人心安则念善,苦则怨叛。
况且人心都是安定则向往良善、困苦则怨恨叛乱。 
江南精兵,
江南精锐兵卒, 
北土所难,
北方敌军一向难于对付, 
欲以十卒当东一人。
想以十个士兵对付我兵一人。 
天下未定,
天下尚未平定, 
深可忧惜之。
应深为顾惜他们。 
如此宫成,
现在这种状况等到宫室筑成, 
死叛五千,
则死亡叛逃五千人, 
则北军之众更增五万,
那么北方军队等于增加了五万; 
若到万人,
如果死亡叛逃者达到一万, 
则倍益十万,
则敌人等于增添了十万。 
病者有死亡之损,
病的人有会死亡的损失, 
叛者传不善之语,
逃的人又会传出不利我方的话, 
此乃大敌所以欢喜也。
这正是强大敌人所高兴的事情。 
今当角力中原,
如今正值敌我双方决斗中原, 
以定强弱,
争定强弱, 
正於际会,
正在这个时期, 
彼益我损,
敌方人数增多而我方兵力减少, 
加以劳困,
加之劳苦困顿, 
此乃雄夫智士所以深忧。
这是英雄智士深深忧患的事情。 
“为臣听说古代圣明君主治理国家, 
臣闻先王治国无三年之储,
若无三年的物资储备, 
曰国非其国,
则说‘国已不国’, 
安宁之世戒备如此,
安定平宁的时代尚且如此戒备, 
况敌强大而忽农忘畜。
何况敌人强大而我们却轻视农业忘却储蓄。 
今虽颇种殖,
如今虽然有所种植, 
间者大水沈没,
但间或被大水淹没, 
其馀存者当须耘获,
其余部分留存的田地还应当去耕耘收获, 
而长吏怖期,
而地方官员害怕延误宫室修建工期, 
上方诸郡,
地势上高的郡县, 
身涉山林,
驱民深入山林, 
尽力伐材,
尽力砍木伐树, 
废农弃务,
废弃农耕时务, 
士民妻孥羸小,
士人民众妻儿老残幼小, 
垦殖又薄,
垦种土地薄少, 
若有水旱则永无所获。
若遇水旱灾害则永远一无所获。 
州郡见米,
州郡现存的粮食, 
当待有事,
应当留待有紧急情况发生时动用, 
冗食之众,
而吃闲饭不干事之人, 
仰官供济。
却还依赖官府供济。  
若上下空乏,
如果上空下乏, 
运漕不供,
漕运供应不及, 
而北敌犯疆,
而北方敌人侵犯边界, 
使周、召更生,
即使让周公、召公重生, 
良、平复出,
张良、陈平复出, 
不能为陛下计明矣。
也不能替陛下出谋划策以救危急,这一点是很清楚的! 
臣闻君明者臣忠,
为臣听说君主英明则朝臣们忠心, 
主圣者臣直,
君主聪睿则朝臣们正直, 
是以慺慺,
故此我以忄娄忄娄恳切之心, 
昧犯天威,
冒昧触犯天威, 
乞垂哀省。
乞请陛下垂怜, 
省阅我的表章。” 
书奏,
奏表呈上后, 
皓不纳。
孙皓不采纳。 
后迁东观令,
后来升任华核为东观令, 
领右国史,
兼任右国史, 
覈上疏辞让,
华核上疏推辞, 
皓答曰:
孙皓答复说: 
"得表,
“收到您的奏章, 
以东观儒林之府,
您考虑到东观是儒士集中的官署, 
当讲校文艺,
职当讲论考订文章经籍, 
处定疑难,
处理解决疑难问题, 
汉时皆名学硕儒乃任其职,
汉代都是著名学者饱学儒士才担任其中职任, 
乞更选英贤。
请求改选英明贤能之人担当。我知道了,考虑到您精研古代典籍, 
闻之,
博览多闻,可说是喜好礼乐笃敬诗书之人。应当让您在文翰辞藻上发挥才干,光大赞颂当世政事, 
以卿研精坟典,
以超越扬雄、班固、张衡、蔡邕之辈,使奇异的人才谦退收敛,厚重的人才菲薄自己,您应当勉力尽职, 
博览多闻,
超越前代贤人,不要再说什么了。”当时府库没有储蓄,世俗风气越发奢侈, 
可谓悦礼乐敦诗书者也。
华核上奏说:“如今敌寇充斥边境,征伐尚未停息,平居无积年的储存, 
当飞翰骋藻,
出战无应敌的积蓄,这正是治理国家的人所应该深为忧虑的事。财物粮食的产出,都出于百姓之手, 
光赞时事,
紧随时令抓紧农作,是国家第一等急迫大事。而朝廷众官,所掌管的部门各自不同, 
以越杨、班、张、蔡之畴,
都向下面征调劳役,不考虑民众的承受能力,动辄规定近前迫切的期限。地方官员害怕获罪, 
怪乃谦光,
昼夜催逼百姓,使百姓放弃农事耕作,匆忙按限期赶赴集合地,定期定数送到京都, 
厚自菲薄,
有时征调来的人众积压不用,而白白耗费百姓们的精力,耽误他们农耕时光。到了秋收月份, 
宜勉脩所职,
又督责他们限期缴粮纳税。既剥夺了他们播种的农时,又督责他们当年的赋税。如有拖欠, 
以迈先贤,
还没收他们家中的财物,所以家家户户贫穷困苦, 
勿复纷纷。
衣食不足。应当暂时停止各种劳役,专心致力于农桑之事,古人说过, 
"
一夫不耕就有人因此受饥,一女不织就有人因此受寒,故此古代君王治国,惟以农业生产为急务。 
 
时仓廪无储,世俗滋侈,覈上疏曰:
战争爆发以来, 
"今寇虏充斥,征伐未已,居无积年之储,
已近百年时光, 
出无应敌之畜,此乃有国者所宜深忧也。夫财谷所生,
农人荒废了农田的事务, 
皆出於民,趋时务农,国之上急。
织女停止了机杼的职业。 
而都下诸官,所掌别异,各自下调,
按此推测揣度, 
不计民力,辄与近期。长吏畏罪。
则吃着糠菜还得长期饥饿, 
昼夜催民,委舍佃事,遑赴会日,
穿着单衣还得践冰踏霜, 
定送到都,或蕴积不用,
这样的人肯定还有很多。 
而徒使百姓消力失时。到秋收月,督其限入,
为臣听说君主向百姓求取的有两件事, 
夺其播殖之时,而责其今年之税,如有逋悬,
而百姓企望于君主的有三件事。 
则籍没财物,故家户贫困,衣食不足。
这两件事是: 
宜暂息众役,专心农桑,古人称一夫不耕,
要求民众为自己劳累, 
或受其饥,一女不织,或受其寒,
要求民众为自己献身。 
是以先王治国,惟农是务。军兴以来,
这三件事是: 
已向百载,农人废南亩之务,女工停机杼之业。
能使饥饿者有饭吃, 
推此揆之,则蔬食而长饥,薄衣而履冰者,
能让劳累者得休息, 
固不少矣。臣闻主之所求於民者二,民之所望於主者三。
能给有功者以赏赐。 
二谓求其为己劳也,求其为己死也。
如果百姓实现了君主的两个要求而君主却让百姓三个愿望落空, 
三谓饥者能食之,劳者能息之,
则怨恨之心必然产生, 
有功者能赏之。民以致其二事而主失其三望者,则怨心生而功不建。
国家功业必不能建起。 
今帑藏不实,
如今国库所藏空虚, 
民劳役猥,
百姓劳役繁多, 
主之二求已备,
君主对百姓的两个要求已经具备, 
民之三望未报。
而百姓对君主的三个愿望却未得到回报。 
且饥者不待美馔而后饱,
况且饥饿者并不企求有美味佳肴才吃得饱, 
寒者不俟狐貉而后温,
寒冷者并不期待狐皮貉裘才穿得暖。 
为味者口之奇,
美味只是口味的猎奇, 
文绣者身之饰也。
文绣只是身体的修饰。 
今事多而役繁,
如今事务甚多而徭役繁杂, 
民贫而俗奢,
民众贫苦而世风奢侈, 
百工作无用之器,
百工制作那些毫无实用价值的器具, 
妇人为绮靡之饰,
妇女绣制华丽绮艳的衣饰。 
不勤麻枲,
不勤于纺织麻布者, 
并绣文黼黻,
却都穿着绣有斑斓花纹的礼服, 
转相仿效,
转相仿效, 
耻独无有。
耻无独有。 
兵民之家,
兵士与百姓之家, 
犹复逐俗,
犹在跟逐世俗, 
内无儋石之储,
家内无一担粮食的储存, 
而出有绫绮之服,
而外出却有绫罗绮丽的服饰, 
至於富贾商贩之家,
至于商贩富贾之家, 
重以金银,
再加以金银首饰, 
奢恣尤甚。
奢侈更为严重。 
天下未平,
天下尚未平定, 
百姓不赡,
百姓不得赡养, 
宜一生民之原,
应当齐一养民生民的本原, 
丰谷帛之业,
兴旺农耕纺织的事业。 
而弃功於浮华之巧,
现在却耗损功夫在浮华技巧之上, 
妨日於侈靡之事,
荒废时日于奢侈事物之中, 
上无尊卑等级之差,
上无尊卑等级的差别, 
下有耗财物力之损。
下有损耗财力的伤害。 
今吏士之家,
如今官员士人的家庭中, 
少无子女,
很少没有子女的, 
多者三四,
多者三四个, 
少者一二,
少者一两个, 
通令户有一女,
通共平均一户人家只有一个女子, 
十万家则十万人,
则十万户人家就有女子十万人, 
人织绩一岁一束,
每人一年织布一匹, 
则十万束矣。
则一年就有十万匹布。 
使四疆之内同心戮力,
若使全国同心努力, 
数年之间,
数年之间, 
布帛必积。
布帛必然堆如山积。 
恣民五色,
到时听任百姓采用五色, 
惟所服用,
只做他们穿用的衣服, 
但禁绮绣无益之饰。
但禁止绮丽无用的修饰。 
且美貌者不待华采以崇好,
况且相貌漂亮的人不需要华丽色彩以增加好看, 
艳姿者不待文绮以致爱,
身姿艳丽的人不需要绮丽花纹来招人喜爱, 
五采之饰,
五彩之饰, 
足以丽矣。
足够美丽了。 
若极粉黛,
如果用尽粉黛, 
穷盛服,
穿尽盛服, 
未必无丑妇;
也未必没有丑妇; 
废华采,
废除华彩, 
去文绣,
去掉文绣, 
未必无美人也,
也未必没有美女。 
若实如论,
如果确实如我所言, 
有之无益废之无损者,
有之无益去之无损的话, 
何爱而不暂禁以充府藏之急乎?
为何舍不得暂时禁止以充实库府的急需呢? 
此救乏之上务,
这是拯救匮乏的最高急务, 
富国之本业也,
富强国家的根本事业, 
使管、晏复生,
即使让管仲、晏婴再生, 
无以易此。
无法改变这种治国措施。 
汉之文、景,
汉代的文、景两帝, 
承平继统,
在太平环境中继承皇统, 
天下已定,
当时天下平定, 
四方无虞,
四方无事, 
犹以彫文之伤农事,
尚且认为雕饰文绣伤害农事, 
锦绣之害女红,
锦衣绣服损害女红。 
开富国之利,
故此广开富强国家的获利之源, 
杜饥寒之本。
杜绝寒冷饥饿的根本之因。 
况今六合分乖,
何况今日六合分离, 
豺狼充路,
豺狼满道, 
兵不离疆,
兵卒不离边疆, 
甲不解带,
铠甲不解系带, 
而可以不广生财之原,
这种形势下可以不广开生财之源、充实府库之积吗?”孙皓以为华核年老,就敕令他草拟章表,华核不敢应承。 
充府藏之积哉?
孙皓又敕令他撰作文章,站在一旁等他写完。 华核撰文为: 
"
“叹我这小臣,草芥且凡庸。  
见重于圣主,受恩特盛隆。  
皓以覈年老,敕令草表,覈不敢。
超身污沼地, 
又敕作草文,停立待之。覈为文曰:
脱胎圣朝中。 
"咨覈小臣,草芥凡庸。遭眷值圣,
 
受恩特隆。越从朽壤,蝉蜕朝中。
祥光临紫闼, 
熙光紫闼,青琐是凭。毖挹清露,
普照青琐宫。 
沐浴凯风。效无丝氂,负阙山崇。
 
滋润含垢,恩贷累重。秽质被荣,
挹掬清甘露, 
局命得融。欲报罔极,委之皇穹。
沐浴和煦风。 
圣恩雨注,哀弃其尤。猥命草对,
 
润被下愚。不敢违敕,惧速罪诛。
功绩无丝毫, 
冒承诏命,魂逝形留。"
亏负如山崇。 
 
覈前后陈便宜,
泽润又容垢, 
及贡荐良能,
圣恩累重重。 
解释罪过,
 
书百馀上,
劣质获殊荣, 
皆有补益,
亻局身得和融。 
文多不悉载。
 
天册元年以微谴免,
欲报无极恩, 
数岁卒。
委身于苍穹。  
曜、覈所论事章疏,
圣恩如雨注, 
咸传於世也。
哀舍我罪尤。 
 

史家总评

评曰:
辱命答君问, 
薛莹称王蕃器量绰异,
润泽遍下愚。 
弘博多通;
 
楼玄清白节操,
不敢违敕令, 
才理条畅;贺邵厉志高洁,机理清要;
唯恐获罪诛。 
韦曜笃学好古,
 
博见群籍,
冒昧承诏命, 
有记述之才。
魂逝形体留。” 
胡冲以为玄、邵、蕃一时清妙,
 
略无优劣。
华核前后陈述于国便宜之事, 
必不得已,
以及推荐贤能之士, 
玄宜在先,
辩解他人罪过, 
邵当次之。华覈文赋之才,
上书一百余次, 
有过於曜,
都对朝政有所补益, 
而典诰不及也。
因文字太多故不全部录载。 
予观覈数献良规,
天册元年(275), 
期於自尽,
他因细小过失而被免职, 
庶几忠臣矣。然此数子,处无妄之世而有名位,
几年后去世。 
强死其理,
韦日翟、华核他们所论评政事的奏章疏表, 
得免为幸耳。
都流传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