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疏于薛平彭传第四十一 - 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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隽疏于薛平彭传第四十一

班固

本传记述隽不疑断伪太子案、疏广知止辞官、于定国父子明察、薛广德直谏、平当守节、彭宣退隐等六位汉代名臣事迹,展现其品德与政绩。

隽不疑字曼倩,入也。治《春秋》,为郡,进退必以礼,名闻州郡。
武帝末,郡国盗贼群起,为直指使者,衣绣衣,持斧,逐捕盗贼,督课郡国,东至海,以军兴诛不从命者威振州郡。胜之素闻不疑贤,至勃海,遣吏请与相见。不疑冠进贤冠,带剑,,褒衣博带盛服至门上谒。门下欲使解剑,不疑曰:“剑者君子武备,所以卫身,不可解。请退。”吏白胜之。胜之开阁延请,望见不疑容貌尊严,衣冠甚伟,胜之起迎。登堂坐定,不疑曰:“窃伏海濒,闻暴威名旧矣,今乃承颜接辞。凡为吏,太刚则折,太柔则废,威行施之以恩,然后树功扬名,永终天禄。”胜之知不疑非庸人,敬纳其戒,深接以礼意,问当世所施行。门下诸从事皆州郡选吏侧听不疑,莫不惊骇。至昏夜,罢去。胜之遂表荐不疑,征诣,拜为刺吏。
久之,武帝崩,昭帝即位,而孙刘泽交结郡国豪杰谋反,欲先杀青州刺史。不疑,收捕,皆伏其辜。擢为京兆尹,赐钱百万。京师吏民敬其威信。每行县还,其母辄问不疑:“有所平反,活几何人?”即不疑多有所,母喜笑,为饮食语言异于他时;或亡(无)所,母怒,为之不食。故不疑为吏,严而不残。
,有一男子乘黄犊车,建黄,衣黄旐著黄冒(帽),诣北阙,自谓。公车,诏使公卿将军中二千石识视。长安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勒兵阙下,以备非常。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莫敢发言。京兆尹不疑后到,叱从吏收缚。或曰:“是非未可知,且之。”不疑曰:““诸君何患于卫太子!昔建命出奔,距(拒)而不纳,是之。卫太子得罪不即死,今来自诣,此罪人也。”遂送
天子与大将军霍光闻而嘉之,曰:“公卿大臣当经术明于大谊(义)。”繇(由)是名声重于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大将军光欲以女妻之,不疑固辞,不肯当。久之,以病免,终于家。京师纪之。后为京兆尹,言“我禁奸止邪,行于吏民,至于朝廷事,不及不疑远甚。”廷尉验治得奸诈。本人,姓成名方遂,居,以卜筮为事。有故太子舍人尝从方遂卜,谓曰:“子状貌甚似卫太子。”方遂心利其言,几(冀)得以富贵,即诈自称诣阙。廷尉逮召乡里识知者张宗禄等,方遂坐诬罔不道,要(腰)斩东市。一云姓张名延年
疏广字仲翁,兰陵人也。少好学,,家居教授,学者自远方至。征为博士太中大夫。,立皇太子,选为太傅,广为。数月,吉迁御史大夫,广徒为太傅。广兄子受字公子,亦以贤良举为。受好礼恭谨,敏而有辞。宣帝幸太子宫,受迎谒应对,及置酒宴,奉觞上寿,辞礼闲(娴)雅,上甚欢说(悦)。顷之,拜受为少傅。
太子外祖父平恩侯许伯以为太子少,使其弟中郎将舜监护太子家。上以问广,广对曰:“太子国储副君师友必于天下英俊,不宜独亲外家许氏。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属已备,今复使舜护太子家,视(示)陋非所以广太子德于天下也。”上善其言,以语丞相,相免冠谢曰:“此非臣等所能及”广繇(由)是见器重,数受赏赐。太子每朝,因进见,太傅在前,少傅在后。并为师傅,朝廷以为荣。
在位五岁,皇太子年十二,通《论语》、《孝经》。广谓受曰:“吾闻‘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今仕,宦成名立,如此不去,惧有后悔,岂如父子相随出关,归老故乡,以寿命终,不亦善乎?”受叩头曰:“从大人议。”即日父子俱。满三月,广遂,上疏。上以其年笃老,皆许之,加赐黄金二十斤,皇太子赠以五十斤。公卿大夫敌人设祖道,供张(帐)东都门外送者车数百两(辆),辞决而去。及道路观者皆曰:“贤哉二大夫!”或叹息为之下泣。
广既归乡里,令家共(供)具设酒食,请族人故旧宾客,与相娱乐。数问其家金余尚有,趣(促)卖以共(供)具。居岁余,广子孙窃谓其昆弟老人广所爱信者曰:“子孙几(冀)及君时颇立产业基阯。今日饮食费且尽。,劝说君买田宅。”老人即以闲暇时为广言此计,广曰:“吾岂老悖不念子孙哉?顾自有旧田庐,令子孙勤力其中,足以共(供)衣食,与齐。今复增益之以为赢余,但教子孙怠惰耳。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且夫富者,众人之怨也;吾既亡(无)以教化子孙,不欲益其过而生怨。又此金者,圣主所以惠养老臣也,故乐与乡党宗族共飨(享)其赐,以尽吾余日,不亦可乎!”于是族人说(悦)服。皆以寿终。
于定国字曼倩,东海人也。其父于公为县狱吏,决狱平,文法者于公所决皆不恨,郡中为之,号曰于公祠。
东海有孝妇,少寡,亡(无)子,养姑甚谨,姑欲嫁之,终不肯。谓邻人曰:“孝妇事我勤苦,哀其亡(无)子守寡。我老,久累,奈何?”其后姑,姑女告吏:“妇杀我母。”吏捕孝妇,孝妇辞不杀姑。吏,孝妇自诬服。具狱上府,于公以为此妇养姑十余年,以孝闻,必不杀也。太守不听,于公争之,弗能得,乃抱其,哭于府上,因辞疾去。太守竟论杀孝妇。郡中枯旱三年。后太守至,卜筮其故,于公曰:“孝妇不当死,前太守强断之,咎党(倘)在是乎?”于是太守杀牛自祭孝妇冢,因表其墓,,岁孰(熟)。郡中以此大敬重于公。
定国少学法于父,父死,后定国亦为狱史,郡决曹,补廷尉史,以选御史中丞从事治反者狱,以材高举,迁御史中丞。会昭帝崩,昌邑王即位,淫乱,定国上书谏。后王废,宣帝立,大将军领尚书事,条奏群臣谏昌邑王者皆。定国繇(由)是为,平尚书事,甚见任用。数年,迁为廷尉。
定国乃迎师学《春秋》,身执经,北面备弟子礼。为人谦恭,尤重经术士,虽卑贱徒步往过,定国皆与,恩敬甚备,学士咸称焉。其决疑平法,务在哀鳏寡,罪疑从轻,加审慎之心。朝廷称之曰:“为廷尉,天下无冤民;于定国为廷尉,民自以不冤。”定国酒至数石不乱,冬月请治,饮酒益精明。,迁御史大夫。
中,代为丞相,封西平侯。。宣帝崩,元帝立,以定国任职旧臣,敬重之。时为御史大夫,与定国并位八年,论议。后代为御史大夫,数处,定国明习政事,。然上始即位,关东连年被灾害,民流入关,归咎于大臣。上于是数以引见丞相、御史,入受诏,以职事,曰:“恶吏贼,忘意良民,至亡(无)辜死。或盗贼发,吏不追而反系亡家,后不敢复告,以故浸广。民多冤结,州郡不理,上书者交于阙廷。二千石选举不实,是以多不任职。民田有灾害,吏不肯除,收趣(促)其租,以故重困。关东流民饥寒疾疫,已诏吏,虚仓廪开府臧(藏)相振(赈)救,赐寒者衣,至春犹恐不。今丞相、御史将欲何施以此咎?条状,陈朕过失。”定国上书谢罪。
,春霜夏寒,日青亡(无)光,上复以诏条责曰:“郎有从东方来者,言民父子。丞相、御史案事之吏匿不言邪”将从东方来者加增之也?何以?欲知其实。方今年岁未可预知也,即有水旱,其忧不。公卿有可以防其未然,救其已然者不(否)?各以诚对,毋有所讳。”定国惶恐,上书自劾,归侯印,乞骸骨。上报曰:“君相朕躬,敢怠息,万方大事,于君。能毋过者,其唯圣人。方今承周秦之敝,俗化陵夷,民寡礼谊(义),阴阳不调,灾咎之发,不为一端而作,自圣人推类以记,不敢专也,况于乎!日夜惟思,未能尽明。经曰:‘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君虽任职,何必颛(专)焉?其勉察郡国守相群牧,非其人者毋令久贼民。永执纲纪,务聪明,强食慎疾。”定国遂称笃,固辞。上乃赐安车驷马、黄金六十斤,罢就第。数岁,七十余薨,谥曰安侯。
子永嗣。少时,耆(嗜)酒多过失,年且三十,乃折节修行,以父为侍中中郎将、长水校尉。定国死,居丧如礼,孝行闻由是以列侯为光禄勋,至御史大夫。尚馆陶公主施。施者,宣帝长女,成帝姑也,贤有行,永以选焉。上方欲相之,会永薨。子恬嗣。恬不肖,薄于行。
始定国父于公,其闾门坏,父老方共治之。于公谓曰:“少高大,令容驷马高盖车。我狱多阴德,未尝有所冤,子孙必有兴者。”至定国为丞相,永为御史大夫,封侯传世云。
薛广德字长卿,相人也。以《鲁诗》教授楚国,师事焉。为御史大夫,除广德为属,数与论议,之,荐广德宜充本朝。为博士,论,迁谏大夫,代为长信少府、御史大夫。
广德为人温雅有。及为三公,直言谏争。始拜间,幸甘泉,郊泰畤,礼毕,。广德上书曰:“窃见关东困极,人民流离。陛下日撞亡秦之钟,听,臣诚之。今士卒暴露,从官劳倦,原陛下亟反(返)宫思与百姓同忧乐,天下幸甚。”上即日还。其秋,上耐祭宗庙,欲御楼船,广德乘舆车,免冠顿首曰:“宜从桥。”诏曰:“大夫冠。”广德曰:“陛下不听臣,臣自刎,以血汗(污)车轮,陛下不得入庙矣”上不说(悦)。光禄大夫张猛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听。”上曰:“!”乃从桥。
后月余,以民流,与丞相定国、大司马车骑将军史高俱乞骸骨,皆赐安车驷马、黄金六十斤,罢。广德为御史大夫,凡十月免。东归沛,太守迎之界上。沛以为荣,悬其安车传子孙。
平当字子思,以訾(赀)百万,自徙平陵。当少为补大鸿胪文学,察廉为长,令,以明经为博士,公卿荐当论议通明,。每有灾异,当辄傅()经术,言得失。文雅虽不能及萧望之、,然指(旨)意略同。
自元帝时,韦玄成为丞相奏罢太上皇寝庙园,当上书言:“臣闻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三十年之间,道德和洽,制礼兴乐,灾害不生,祸乱不作。今圣汉受命而王,继体承业二百余年,孜孜不怠,政令清矣。然风俗未和,阴阳未调,灾害数见,意者大本有不立与(欤)?何德化休微不应之久也!祸福不虚,必有因而至者焉。宜其道而务修其本。昔者帝尧南面而治,先‘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而化及万国。《孝经》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夫孝子善述人之志,周公既成文武之业而制作礼乐,修父配天之事,知文王不欲以子临父,故推而序之,上极于后稷而以配天此圣人之德,亡(无)以加于孝也。高皇帝圣德受命,有天下,尊太上皇,犹周之追王太王、王季也。此汉之始祖,后嗣所宜尊奉以广盛德,孝之至也。云:‘正稽古建功立事,可以永年,传于亡(无)穷。’”上纳其言,下诏复太上皇寝庙园。
顷之,使行流民,举奏刺史二千石有意者,言勃海盐池可且勿禁,以救民急所过见称,奉使者十一人为最,迁。坐法,左迁,复征入为给事中,累迁长信少府、、光禄勋。
先是太后姊子卫尉白言昌陵不可成,下有司议。当以为作治连年,可遂。上既罢昌陵,以长首建忠策,复下公卿议封长。当又以为长虽有善言,不应封爵之科。,左迁太守。后上遂封长。当以经明,使,为骑都尉,领河堤。
哀帝即位,征当为诸吏散骑,复为光禄勋,御史大夫,至丞相。以冬月,赐爵关内候明年春,上使使者召,欲封当。
当病笃,不应召。室家或谓当:“不可强起受侯印为子孙邪?”当曰:“吾居大位,已负素餐之责矣,起受侯印,还卧而死,死有余罪。今不起者,所以为子孙也。”遂上书乞骸骨。上报曰:“朕选于众,以君为相,视事日寡,辅政未久,阴阳不调,冬无大雪,旱气为灾,朕之下德,何必君罪?君何疑而上书乞骸骨,归关内侯爵邑,使谭赐君养牛一,十石。君其勉致医药以自持。”后月余,卒。子晏以明经历位大司徒,封防乡侯。汉兴,唯、平父子至宰相。
彭宣字子佩,阳夏人也。治《易》,事,举为博士,迁太傅。禹以帝师见尊信,荐宣经明有威重,可任政事,繇(由)是入为,迁廷尉,以玉国人出为太原太守数年,复入为、光禄勋、右将军。哀帝即位,徙为左将军。岁余,上欲令处爪牙官,乃策宣曰:“有司数奏言诸侯国人不得宿卫,将军不宜典兵马,处大位。朕唯将军任汉将之重,而子又前取淮阳王女,婚姻不绝,非国之制。使光禄大夫曼赐将军黄金五十斤,安车驷马,其上左将军印绶,以关内侯归家。”
宣罢数岁,谏大夫数荐宣。会正月朔日蚀,鲍宣复言,上乃召宣为光禄大夫,迁御史大夫,转为,封长平侯。
会哀帝崩,新都侯王莽为,秉政专权。宣上书言:“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则覆乱。臣资性浅薄,年齿老眊(),数伏疾病,昏乱遗忘,愿上大司空、长平侯印绶,乞骸骨归乡里,俟寘(填)沟壑。”莽白,策宣曰:“惟君视事日寡,功德未效,迫于老眊(耄)昏乱,非所以辅国家,绥海内也。使光禄勋册诏君,其上大司空印缓,便就国。”莽恨宣求退,故不赐黄金安车驷马。宣居国数年,薨,谥曰顷侯。传子至孙,王莽败,乃绝。
赞曰:隽不疑学以从政,临事不惑,遂立名迹,终始可述。疏广行止足之计,免辱殆之累,亦其次也。于定国父子哲狱,为任职臣。薛广德保县(悬)车之荣,平当有恥,彭宣见险而止,异乎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