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邹枚路传第二十一 - 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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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邹枚路传第二十一

班固

贾邹枚路四臣以史为鉴直谏治国,剖析秦亡汉兴之道,彰显忠臣智略。

贾山,人也,祖父法,故时博士弟子也。山受学祛,所涉猎书记,不能为。尝给事为骑。
孝文时,言治乱之道,借秦为喻,名曰《至言》。其辞曰:
臣闻为人臣者,尽忠竭愚,以直谏主,不避死亡之诛者,臣山是也。臣不敢以久远喻,愿借秦以为喻,唯陛下少加意焉。
夫布衣之士,修身于内,成名于外,而使后世不绝息。至秦则不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赋敛重,百姓半道,群盗满山,使天下之人。一夫大呼,天下响应者,陈胜是也。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阳而西至雍,三百,钟鼓帷帐,不移而具。又为,殿高数十侧,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车罗骑,四马骛驰,旌旗不。为宫室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而托处焉。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厚筑其外,隐(稳)以金椎树以青松。为驰道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邪径而托足焉。死数十万人,十年。下彻合采金石,冶铜锢其内,漆涂其外,被以珠玉,饰以翡翠,观游,上成山林。为葬埋之侈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蔽冢而托葬焉。秦以熊署之力,虎狼之心,蚕食诸侯,并吞海内,而不笃礼义。故天殃已加矣。臣昧死以闻,愿陛下少留意而详择其中。
臣闻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闻,忠臣之所以死而竭知(智)也。地之硗者,虽有善种,不能生焉;江河濒,虽有恶种,无不大。昔者夏商之季世,虽、箕子、比于之贤,身死亡而道不用。之时,豪俊之士皆得竭其智,皆得尽其力,此周之所以兴也。故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势重,非特万钩也。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乃况于纵欲恣行暴虐,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则虽有尧舜之智,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弗闻,则社稷危矣。古者圣王之制,史在前书过失,工诵箴谏,瞽诵诗谏,公卿,士传言谏,庶人谤于道,议于市,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海之内,其义莫不为臣。然而养三老于大学,亲执而馈,执爵而,祝在前,祝在后,公卿奉杖,大夫进履,举贤以自辅弼,求使直谏。故以天子之尊,尊养三老,视(示)孝也;立辅粥之臣者,恐骄也;置直谏之士者,恐不得闻其过也;学问至于者,求善无餍也;商人庶人诽谤己而改之,从善无不听也。
昔者,力并万国,富有天下,破六国以为郡县,筑长城以为关塞。秦地之固,大小之势,轻重之权,其与一家之富,一夫之强,胡可胜计也!然而兵破于陈涉,地夺于刘氏者,何也?秦王贪狼暴虐,残贼天下,穷困万民,以其欲也。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用民之力而籍,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疲)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胜其求。一群之身耳,所以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劳罢(疲)者不得休息,饥寒者不得衣食,亡(无)罪而死刑者无所告诉,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仇,故天下坏也。秦皇帝身在之时,天下已坏矣,而弗自知也。东巡狩,至会稽、琅邪,刻石著其功,自以为过尧舜;县(悬)石,,筛土筑阿房之宫,自以为万世有天下也。古者圣工作谥,三四十世耳,虽尧舜禹汤文武累世广德以为子孙基业,也。秦皇帝曰死而以谥法,是父子名号有时相袭也,以一至万,而世世不相也,故死而号曰始皇帝,其次曰二世皇帝者,欲以一至万也。秦皇帝计其功德,度其后嗣,世世无穷,然身死才数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绝矣。
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无)养老之义,亡(无)辅弼之臣,亡(无)进谏之士,纵恣行诛;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是以道(导)谀偷合苟容,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已溃而莫之告也。《诗》曰:“匪言不能,胡此畏忌,听言则对(怼),谮言则退。”之谓也。又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下未尝亡(无)士也,然而文王独言以宁者何也?文王好仁则仁兴,得士而敬之则士用,用之有礼义。
故不致其受敬,则不能尽其心;不能尽其心,则不能尽其力;不能尽其力,则不能成其功。故古之贤君于其臣也,尊其爵禄而亲之;疾则临视之亡(无)数,死则往吊哭之,其小敛(殓)大敛(殓),涂而后为之服锡衰麻绖,而三临其丧;未敛(殓)不饮酒食肉,未葬不举乐,当宗庙之祭而死,为之废乐。故古之君人者于其臣也,可谓尽礼矣;服,端容貌,正颜色,然后见之。故臣下莫敢不竭力尽死以报其上,功德立于后世,而不忘也。
今陛下念思祖考,术(述)追厥功,所以昭光洪业休德,使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天下皆焉,曰将兴尧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以承休德。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驱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懈)弛,百官之堕于事也,诸侯闻之,又必怠于政矣。
陛下即位,亲自勉以厚天下,损食膳,不听乐,减卫卒,止岁贡;省厩马以赋县传,去诸苑以农夫,出帛十万余匹以振(赈)贫民;礼高年,九十者,八十者;赐天下男子爵,大臣皆至公卿;发御府金赐大臣宗族,亡(无)不被泽者;赦罪人,怜其亡(无)发,赐之中,怜其衣赭书其背,父子兄弟相见也而赐之衣平狱缓刑,天下莫不说(悦)喜。是以元年膏雨降,五谷登,此天之所以陛下也。刑轻干它时而犯法者寡,衣食多于前年而盗贼少,此天下之所以顺陛下也。臣闻山东吏布诏令,民虽,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也。今功业方就,名闻方昭,四方乡(向)风,今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猎射,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绝天下之望,臣窃悼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不胜大愿,愿少衰射猎,以二月,定明堂,造太学,修先王之道。风行俗成,万世之基定,然后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亵),故君子不常见(现)其齐严之色,肃敬之容。大臣不得与宴游,方正修洁之士不得从射猎,使皆务其方以高其节,则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大礼。如此,则陛下之道尊敬,功业施于四海,垂于万世子孙矣。诚不如此,则行日坏而荣日灭矣。夫士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廷,臣窃愍之。陛下与众臣宴游,与大臣方正朝廷论议。夫,朝不失礼,事之大者也。
其后文帝除铸钱令,山复上书谏,以为变先帝法,非是。又讼无大罪,宜急令反(返)国。又言为不善,足以戒。,对以为“钱者,亡(无)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贵。富贵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为之,是与人主共操柄,不可长也。”言多激切,善指事意,然终不加罚,所以广谏争之路也。其后复禁铸钱云。
邹阳,齐人也。汉兴,诸侯王皆自治民聘贤,吴王濞招致四方游士,阳与吴、枚乘等俱仕吴,皆以文辩著名。久之,吴王以太子事怨望,称疾不朝,阴有邪谋,阳奏书谏。为其事尚隐,恶指斥言,故先引秦为谕,因道胡、越、齐、赵、淮南之难,然后乃致其意。曰:
臣闻秦倚天下,而不犯,;至其晚节末路,张耳、陈胜连(纵)兵之据,以函谷,遂危。何则?列郡不相亲,万室不相救也。今胡数涉之外,上飞鸟,下不见伏菟(兔),斗城不休,救兵不止,死者相随,辇车相属,,千里不绝。何则?,六齐望于惠、后。大王不忧,臣恐。虽使并淮阳之兵。下,越,以遏越人之粮,汉亦西河而下,北守,以辅,胡亦益进,越亦益深。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
臣闻交(蛟)龙襄(骧)首奋翼,则浮云出流,雾雨咸集。圣王底()节修德,则游谈之士归义思名。今臣尽智毕议,精极虑,则无国不可奸(干);饰固陋之心,则何王之门不可曳长据乎?然臣所以历数王之朝,背淮千里而自致者,非恶臣国而乐吴民也,窃高之行,尤说(悦)大王之义。故愿大王之无忽,
臣闻累百,不如一鹗。夫,武力服丛台之下者一旦成市,而不能止之湛(沈)患。连山东之侠,死士盈朝,不能还之西也。然而计议不得,虽不能安其位,亦明矣。故愿大王审画而已。
始孝文皇帝据关入立,销志,。自立天子之后,使朱虚东褒义父之后,,益以淮阳仆济北,囚于雍者,岂非新垣平等哉!今天子新据先帝之遗业,左规山东,右制关中,变权易势,。大王弗察,臣恐周鼎复起于汉,,则矣。高皇帝烧栈道,,兵,收敝民之倦,东驰函谷,大破。水攻则章邯以亡其城,陆击则以失其地,此皆之不几(冀)者也。愿大王孰(熟)察之。
吴王不内(纳)其言。
是时,景帝少弟贵盛,亦待士。于是邹阳、枚乘、严忌知吴不可说,皆去之梁,从孝王游。
阳为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胜等疾阳,之孝王。孝王怒,下阳吏,将杀之。阳客游以谗见禽(擒),恐死而,乃从曰: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昂,昭王疑之夫精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寤(悟)也。愿大王孰(熟)察之。
。是以箕子阳(佯)狂,接舆避世,恐遭此患也。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毋使臣为所笑。臣闻剖心,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孰(熟)察,少加怜焉!
语曰“有”。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于期逃秦之燕,借荆轲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到以却齐而存魏夫王奢、樊于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慕义无穷也。是以;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人恶之燕王,燕王按剑而怒,食(饲)以白圭,人恶之于魏文侯,文侯赐以夜光之壁。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哉!
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膑脚于宋,卒相中山;范睢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此二人者,皆信(伸)必然之,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交,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蹈雍(瓮)之河,负石入海。不容于世,义不苟取于朝以移主上之心。故乞食于道路,缪(穆)公委之以政饭牛车下,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者,岂素宦于朝,借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行,坚如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昔鲁听之说逐孔子,宋任之计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也。秦用人由余而伯(霸)中国,齐用越人而强威、宣。此二国岂系于俗,牵于世,系奇(倚)偏之浮辞哉?并观,垂明当世。故意合则胡越为兄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则骨肉为仇敌,、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明,后宋、鲁之听,则五伯(霸)不足侔易为也。
是以圣王觉寤(悟),捐之心,而不说(悦)之贤,,故功业于天下。何则?欲善亡(无)厌也。夫,强伯(霸)诸侯;,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加于心,不可以虚辞借也。
至夫秦用之法,东弱韩、魏,立强天下,卒车裂之。越用之谋,禽(擒)劲吴而伯(霸)中国,遂诛其身。是以三去相而不悔,辞三公为人灌园。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披心腹,见(现)(输)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则,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湛(沈)七族燔妻子,岂足为大王道哉!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壁,以暗投入于道,众莫不按剑相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根柢,离奇,而为者,以左右先为之也。故无因而至前,虽出和壁,祗而不见德;有人先,则枯木朽株,功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赢,虽蒙尧、舜之术,挟之辩,怀、比干之意,而素无根抵之容,虽竭精神,欲忠于当世之君,则人主必袭按剑相眄之迹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之上,而不牵乎卑辞之语,不夺乎众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之言,以信荆轲,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归,以王天下。秦信而亡,周用而王。何则?以其能越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乎旷之道也。
今人主谄谀之辞,帷墙之制,使之士与牛骥同皂(槽),此所以愤于世也。
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私汗(污)义,底厉(砥砺)名号者不以利伤行。故里名胜母,不入;邑号朝歌,回车。今欲使天下之士笼于威重之权,于位势之贵,汗(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窟穴岩薮之中耳,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书奏孝王,孝王立出之,卒为上客。
初,胜、诡欲使王求为汉嗣,王又尝上书,愿赐容车之地径至,自使梁国士众筑作朝太后。爱盎等皆以为不可。天子不许。梁王怒,令人刺杀盎。上疑梁杀之,使者冠盖相望责梁王。梁王始与胜、诡有谋,阳争(命)以为不可,故见谗。、严夫子皆不敢谏。
及梁事败,胜、诡死,孝王恐诛,乃思阳言,深辞谢之,赍以千金,令求方略解罪于上者。阳齐人工先生,年八十余,多奇计,即往见,语以其事。王先生曰:“难哉!人主有私怨深怒,欲施必行之诛,诚难解也。以太后之尊,骨肉之亲,犹不能止,况臣下乎?昔秦始皇有伏怒于太后,群臣谏而死者以十数。得茅焦为廓大义,始皇非能说(悦)其言也,乃自强从之耳。亦麾(仅)脱死如毛(毫)厘耳故事所以难者也。今子乎?”阳曰:“邹鲁守经学,齐楚多辩知,韩魏时有奇节,吾将历问之。”王先生曰:“子行矣。还,过我而西。”
邹阳行月余,莫能为谋,还过王先生,曰:“臣将西矣,为如何?”王先生曰:“吾先日欲献愚计,以为,窃自薄陋不敢道也。若子行,必往见王长君,士无过此者矣。”邹阳发寤(悟)于心曰:“敬诺。”辞去,不过梁,径至长安,因客见。长君者,王美人兄也,后封为盖侯。邹阳留数日,乘而请曰:“臣非为长君无于前,故来侍也;愚戆窃不自,愿有也。”长君跪曰:“幸甚。”阳曰:“窃闻得幸后宫,天下,而长君行迹多不循道理者。今爱盎事即穷竟。梁王恐诛。如此,则太后泣血,无所发怒,切齿侧目于贵臣矣。臣恐长君危于,窃为足下优之。”长君惧(瞿)然曰“将为之奈何?”阳曰:“长君诚能为上言之,得毋竟梁事,长君必固自结于太后。太后厚德长君,入于骨髓,而长君之弟幸于,金城之固也。又有存亡继绝之功,德布天下,名施无穷,愿长君深自计之。昔者,舜之弟象日以杀舜为事,及舜立为天子,封之于。夫仁人之于兄弟,无臧(藏)怒,无宿怨,厚亲爱而已,是以后世称之。鲁公子使仆人杀于般,不探其情而诛焉;庆父亲杀缓追免贼,以为亲亲之道也,鲁薨于夷,孔子曰‘齐桓公而不谲’,以为过也。以是说天子,徼(侥)幸梁事不奏。”长君曰:“诺。”乘间入而言之。及韩安国亦见,事果得不治。
初,吴王濞与七国谋反,及发,城守不行。汉既破吴,齐王自杀,不得立嗣。济北王亦欲自杀,幸全其妻子。齐人公孙谓济北王曰:“臣请试为大王明说梁王,通意天子,说而不用,死未晚也。”公孙遂见梁王,曰:“夫济北之地,东接强齐,南牵吴越,北胁燕赵,此四分五裂之国,权不足以自守,不足以(捍)寇,又非有云以待难也,虽于吴,非其正计也。昔者郑许宋人立公子突以活其君,非义也,《春秋》记之,为其以生易死,以存易亡也。乡(向)使济北见(现)情实,示不从之端,则吴必先齐比济北,招燕、赵而总之。如此,则山东之从(纵)结而无隙矣。今吴楚之王诸侯之兵,驱之众,西与天子争衡,济北独底(砥)节坚守不下。使吴失与而无助,步独进,瓦解土崩,破败而不救者,未必非济北之力也。夫以之济北而与诸侯争强,是以羔犊之弱而捍虎狼之敌也。守职不挠,可谓诚壹矣。功义如此,尚见疑于上,胁肩低首累足抚衿使有之心,非社稷之利也。臣恐藩臣守职者疑之。臣窃料之,能历,径长乐,抵未央而正议者,独大王耳。上有全亡之功,下有安百姓之名,德于骨髓,恩加于无穷,愿大王留意详之。”孝王大说(悦),使人驰以闻。济北王得不坐,徙封于
枚乘字叔,人也,为吴王濞。吴王之初怨望谋为逆也,曰:
臣闻得全者全昌,失全者全亡。舜无立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户之,以王诸侯。汤、武之土不过百里,上不绝之明,下不伤百姓之心者,有王术也。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则事无遗策,功流万世。臣乘愿披腹心而效愚忠,唯大王少加意念恻但之心于臣乘言。
夫以一缕之任系干钧之重,上县(悬)无极之高,下垂不测之渊,虽甚愚之人犹知哀其将绝也。马方而惊之,系方绝又重镇之;系绝于天不可复结,队(坠)入深渊难以复出。其出不出,。能听忠臣之言,百举必,必若所欲为,危于累卵,难于上天;变所欲为,易于反掌,安于泰山。今欲极天命之寿,无穷之乐,万乘之势,不出反掌之易,以居泰山之安,而欲乘累卵之危,走上天之难,此愚臣之所以为大王惑也。
人性有畏其景(影)而恶其迹者,却背而走,迹愈多,景(影)愈疾,不知就阴而止,景(影)灭迹绝。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欲汤之,一人炊之,百人扬之,无益也,不如绝薪止火而已。不绝之于彼,而救之于此,譬犹抱薪而救火也。,楚之善射者也,去杨叶百步,百发百中。,加百中焉,可谓善射矣。然其所止,乃百步之内耳,比于臣乘,未知操弓持矢也
福生有基,祸生有胎;其基,绝其胎,祸何自来?泰山之穿石,单(瘅)极之(绠)断干水非石之钻,索非木之锯,渐靡(摩)使之然也。夫铣铢而称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过。称丈量,而寡失。夫十围之木,始生如,足可搔而绝,手可擢而拔,据其未生,先其未形也。磨砻底厉(砥砺),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畜养,不见其益,有时而大;积德累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臣愿大王孰(熟)计而身行之,此百世不易之道也。
吴王不纳,乘等去而之梁,从孝王游。
景帝即位,御史大夫晁错为汉定制度,损削诸侯,吴王遂与六国谋反,举兵西乡(向),以诛错为名。汉闻之,斩错以谢诸侯。枚乘曰:
昔者,秦西举胡戎之难,北备之关,南距(拒)羌筰之塞东当六国之从(纵)。六国乘之籍(藉),明之约,厉荆轲之威,并力一心以备秦。然秦卒禽(擒)六国,灭其社稷,而并天下,是何也?则地利不同,而民轻重不等也。今汉据全秦之地,兼六国之众,,而南朝羌筰,此其与秦,而民相百,大王之所明知也。今夫谗谀之臣为大王计者,不论骨肉之义,民之轻重,国之大小,以为吴祸,此臣所以为大王患也。
夫举吴兵以訾()于汉,譬犹蝇之附群牛,腐肉之利剑,锋接必无事矣。天子闻吴率诸侯,愿责先帝之遗约,今汉亲诛其三公,以谢前过,是大王之威加于天下,而功越于汤武也。夫吴有诸侯之位,而实富于天子;有隐匿(慝)之名而居过于。夫汉二十四郡,十七诸侯,,运行数千里不绝于道,其珍怪不如之府。转粟西乡(向),陆行不绝,水行满河,不如海陵之仓修治上林,杂以离宫,积聚玩好,圈守禽兽,不如长洲之苑,临,不如朝夕(潮汐)之池。深壁高垒,副以关城,不如江淮之险。此臣之所为大王乐也。
今大王还兵疾归,尚得。不然汉知吴之有吞天下之心也,赫然加怒,遣羽林循江而下,袭大王之都;东海绝吴之饷道;梁王车骑,习战射,积粟固守,以备,待吴之饥。大王虽欲反都,亦不得已。夫地之计不负其约,不得出兵其郡,,此不可掩,亦已明矣。大王已去千里之国,而制于矣。将北地,宿左右,兵不得下壁,军不得大息,臣窃哀之。愿大王孰(熟)察焉。
吴王不用乘策,卒见禽(擒)灭。
汉既平七国,乘由是知名。景帝召拜乘为。乘久为大国上宾,与英俊并游,得其所好,不乐郡吏,以病去官。
复游梁,梁客皆善属辞赋,。孝玉薨,乘归淮阴。
武帝自为太子闻乘名,及即位,乘年老,乃以安车征乘,。诏问乘子,无能为文者,后乃得其皋。
皋字少儒。乘在梁时,取皋母为小妻。乘之东归也,皋母不肯随乘,乘怒,分皋数千钱,留与母居。年十七,上书,得召为郎。三年,为王使,与争,见谗遇罪,家室没入。皋亡至长安。会赦,上书北阙,自陈枚乘之子。上得之大喜,召入见待诏,皋因赋殿中。诏使赋乎乐馆,善之。拜为郎,使匈奴。皋不通经术,笑类俳倡,为赋颂,好,以故得贵幸,比、郭舍人等,而不得比等得尊官。
武帝二十九乃得皇子,群臣喜,故皋与东方朔作《皇太子生赋》及《立皇子禖祝》受诏所为,皆不从故事,重皇子也。
初,立,皋奏赋以。皋为赋善于朔也。
从行至、雍、河东,东巡狩,封泰山,塞决宣房,游观离宫馆,临山泽,犬猎射驭狗马刻镂,上有所感,辄使赋之。为文疾,受诏辄成,故所赋者多。司马相如善为文而迟,故所作少而善于皋。皋赋辞中自言为赋不如相如,又言为赋乃徘,见视如倡,自悔类倡也。故其赋有诋娸东方朔,又自娸。其文骫骨皮曲随其事,皆得其意,颇诙笑,不甚。凡可读者百二十篇,其尤嫚戏不可读者尚数十篇。
路渴舒字长君,东里人也。父为里监门。使温舒牧羊,温舒取泽中蒲,截以为,编用写书。稍习善,求为狱小吏,因学律令,转为狱史,县中疑事皆问焉。太守行县,见而异之,署决曹史。又受《春秋》,通大义。举孝廉,为丞,坐法免,复为郡吏。
中,廷尉以治诏狱,请温舒署奏曹椽,守廷尉史。会昭帝崩,昌邑王贺废,宣帝初即位,温舒上书,言宜尚德缓刑。曰:
臣闻齐有之祸,而以兴;晋有之难,而用伯(霸)。近世不终,作乱,而孝文为大宗。繇(由)是观之,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故扶微兴坏,尊之业,泽加百姓,功润诸侯,虽不及三王,天下归仁焉。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关梁,,敬贤如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之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夫继变化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贤圣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无嗣,大臣忧戚,焦心合谋,皆以尊亲,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淫乱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祸变之故,乃皇天之所以开至圣也。故受命武帝,股肱汉国,披肝胆,决大计,黜亡(无)义,立有德,辅天而行,然后宗庙以安,天下咸宁。
臣闻《春秋》正即位,大一统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之统,涤烦文,除民疾,存亡继绝,以应无意。
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者谓之诽谤,过者谓之妖言。放不用于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陛下恩厚,亡(无)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绝者不可复。《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此仁圣之所以伤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胜痛,则饰辞以视(示)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则锻练(炼)而周内(纳)之盖奏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辜何则?成练(炼)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狱吏专为深刻,残贼而亡(无)极,为一切,不顾国患,此世之大贼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不入;刻木为吏,不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狱;败法乱正(政),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尚存者也。
臣闻乌之卵不毁,而后凤凰集;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故古人有言:“山薮藏疾,川泽纳汗(污),瑾瑜匿恶,国君含垢。”陛下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扫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宽刑罚,以,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永履和乐,与天亡(无)极,天下幸甚。
上善其言,迁私府长。
举温舒文学高第,迁丞。时,诏书令公卿选可使匈奴者,温舒上书,愿,暴骨,以尽臣节。事下度辽将军范明友、太仆问状,。久之,迁太守,治有异迹,卒于官。
温舒从祖父受历数天文,以为,上封事以豫戒。成帝时,亦言如此。及王莽篡位,欲章代汉之符,著其语焉。温舒子及孙皆至牧守大官。
赞曰:春秋鲁以礼谏君,。贾山自下上,邹阳、枚乘游于危国,然卒免刑戮者,以其言正也。路温舒辞顺而意笃,遂为,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