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血志第九 - 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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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血志第九

班固

本文记述从大禹至汉代的水利工程与黄河治理,重点描绘历代治河策略、工程成就及灾害应对。

《夏书》:禹堙洪水。陆行载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毳(橇),山行则梮;随山浚川,作贡;。然河灾之羡(衍)溢,害中国也尤甚。唯是为务,故道(导),历,南到 ,东下,及、洛内(汭),至于。于是禹以为河所从来者高,水,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二渠以引其河,北载之高地,过,至于为九河,同为,入于。九川既疏,九泽既陂,诸夏又安,功施乎
自是之后,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与会。于,西方则通渠、云梦之际,东方则通沟之间。于则通渠、五湖。于,则通淄济之间于蜀,则守李冰凿,避之害,穿成都中。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则用溉,百姓飨(享)其利。至于它,往往引其水,用溉田,沟渠其多,然莫足数也。
时,西门豹为邺令,有令名至文侯曾孙襄王时,与群臣饮酒,王为群臣祝曰:“令吾臣皆如之为人臣也!”史起进曰:“魏氏之田也以百亩,邺独二百亩,是田恶也。漳水在其旁,西门豹不知用,是不智也。知而不兴,是不仁也。仁智豹未之尽,何足法也!”于是以史起为邺令,遂引溉邺,以富之河内。民歌之曰:“邺有贤令兮为史公,决漳水兮灌邺旁,终古兮生稻梁”。
其后闻秦之好兴事,欲罢(疲)之,无令东伐。乃使水工间说秦,令凿,自西邸(抵)瓠口为渠,并()北山,东注,三百余里,欲以溉田。而觉,秦欲杀郑国。郑国曰:“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为韩延数岁之命,而为秦建万世之功。”秦以为然,卒使渠。渠成而用(溉)填阏之水,溉舄卤之地四万余,收皆亩一。于是关中为,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名曰郑国渠。
汉兴三十有九年,孝文时河决酸枣东溃,于是大兴卒塞之。
其后三十六岁,,河决于,东南注,通于淮、泗。上使兴人徒塞之,辄复坏。是时武安侯田蚡为丞相其奉(俸)邑食鄃。鄃居河北,河决而南则无水灾,邑收入多。蚡言于曰:“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强塞,强塞之未必应天。”而用数者亦以为然,是以久不复塞也。
时郑当时为,言“异时关东漕粟从渭上,度六月罢,而渭水道九百余里,时有难处。引穿渠起长安,旁(傍)下,至河三百余里,,易遭(漕),度可令三月罢;而渠下民田万余顷又可得以溉。此损漕省卒,而益肥关中之地,得谷。”上以为然,令齐人水工表,发卒数万人穿漕渠,三岁而通。以漕,大便利。其后漕稍多,而渠下之民颇得以溉矣。
守番系言:“漕从西,岁百余万石,底柱之艰,败亡甚多而烦费。穿渠引汾溉皮氏、汾阴下,引河溉阴、蒲坂下度可得五千顷。故尽弃地,民其中耳,今溉田之,度可得谷二百万石以上。,而底柱之东可毋复漕。”上以为然,发卒数万人作渠田。数岁,河移徙,渠不利,田者不能。久之,河东渠田废,,令以为稍入。
其后人有上书,欲通及漕,事下御史大夫。汤间之,言“抵蜀从故道,多贩,回远。今穿褒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褒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漕从上沔入褒,褒绝水至斜,间百余里,以车转,从斜下渭。如此,汉中谷可致,而山东从酒无限,便于底柱之漕。且褒斜材木竹箭之饶,拟于巴蜀。”上以为然。拜汤子卬为汉中守;发数万人作褒斜道五百余里。道果便近,而水多湍石,不可漕。
其后言:“民愿穿洛以溉重泉以东万余顷故恶地。诚即得水,可令亩十石。”于是为发卒万人穿渠,自引洛水至商颜下。岸善崩,乃凿井,深者四十余丈。往往为井,。水以绝商颜,东至山领(岭)十余里间。井渠之生自此始。穿得龙骨,故名曰龙首渠。作之十余岁,渠颇通,犹未得其饶。
自河决瓠子后二十余岁,岁因以数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上既封禅,巡祭山川,,乾(干)封少雨。上乃使汲仁、郭昌发卒数万人塞瓠子决河。于是上以用事,则还自临决河,湛(沈)白马玉璧,令群臣从官自将军以下皆负薪置决河。是时东郡烧草,以故薪柴少,而下之竹为揵。上既临河决,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
瓠子决兮将奈何?殚为河。殚为河兮地不得宁,。吾山平兮巨野溢,鱼兮柏(迫)冬日。,蛟龙骋兮放远游。谓河公兮何不仁,泛滥不止兮愁吾人!浮兮淮、泗满,久不反(返)兮缓。
兮激潺湲,北渡兮迅流难。搴长茭兮湛(沈)美玉河公许兮薪不属。薪,烧萧条兮噫乎何以御水!林竹兮揵石,宣塞兮万福来。
宣房:地名。在濮阳故城。于是卒塞瓠子,筑宫其上,名曰。而道(导)河北行二渠,复禹旧迹,而梁、楚之地复宁,无水灾。
自是之后,用事者争言水利。、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而关中引诸川,、九江引淮,引巨定,下引汶水,皆穿渠为溉田,各万余顷。它小渠及山通道(导)者,不可胜言也。
自郑国渠起,至,百三十六岁,而为左内史,奏请穿凿,以益溉郑国傍高卬(仰)之田。上曰:“农,天下之本也。泉流灌浸,所以育五谷也。左、右内史地,名山川原甚众,细民未知其利,故为通沟读,畜(蓄)陂泽,所以备旱也。今内史稻田租挚(契)重,不与同,其议减。令吏民勉农,尽地利,平繇(徭)行水勿使失时。”
后十六岁,中大夫白公复奏穿渠。引泾水,首起,尾入栋阳注渭中,二百里,溉田四千五百余顷,因名曰白渠。民得其饶,歌之曰:“田于何所?、谷口。,白渠起后。举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言此两渠饶也。
是时方事匈奴,兴功利,言便宜者甚众。齐人上书言:“河出,经中国,注勃海,是其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下也。可案图书,观地形,令水工准高下,开大河上领(岭),出之胡中,东注之海。如此,关东长无水灾,北边不忧匈奴,可以省堤防备塞,士卒转输,胡寇侵盗,覆军杀将,暴骨原野之患。天下常备匈奴而不忧百越者,以其水绝壤断也。此功壹成,万世大利。”书奏,上壮之,报曰:“延年计议甚深。然河乃大禹之所道(导)也,圣人作事,为万世功,通于神明,恐难改更。”
自塞宣房后,河复北决于,分为,东北经魏郡、清河、信都、勃海入海,广深与大河等,故因其自然,不堤塞也。此开通后,馆陶东北四五郡虽时小被水害,而充州以南六郡无水忧宣帝中,光禄大夫郭昌使行河。北曲三所水流之势皆邪直贝丘县。恐水盛,堤防不能禁,乃各更穿渠,东,经东郡界中,不令北曲。渠通利,百姓安之。元帝,河决清河鸣犊口,而屯氏河绝。
成帝初,清河都尉奏言:“郡承河下流,与兖州东郡分水为界,城郭所居尤卑下,土壤轻脆易伤。顷所以无大害者,以屯氏河通,两川分流也。今屯氏河塞,灵鸣犊口又益不利,独一川兼受数河之任,虽高增堤防,终不能泄。如有霖雨,旬日不,必盈溢。灵鸣犊口在清河东界,所在处下,虽令通利,犹不能为魏郡、清河减报水害。禹非不爱民力,以地形有势,故穿九河,今既灭难明,屯氏河不流行七十余年,新绝未久,其处易浚。又其口所居高,于以分流杀水力,道里便宜,可复浚以助大河泄暴水,备非常。又地节时郭昌穿直渠,后三岁,河水更从故第二曲间北可六里,复南合。今其曲势复邪直贝丘,百姓寒心,宜复穿渠东行。豫(预)修治,北决病四五郡,南决病十余郡,然后忧之,晚矣。”事下丞相、御史,博士许商治《尚书》,善为算,能度功用。遣行,以为屯氏河盈溢所为,,可且勿浚。
后三岁,河果决于馆陶及东郡,泛溢充、,入,凡灌四郡三十二县,水居地十五万余顷,深者三丈,坏败官亭室庐且四万所。御史大夫尹忠对方略疏阔,上切责之,忠自杀。遣大司农调均钱谷河决所灌之郡,二人发河南以东潜船五百,徒民避水居丘陵,九万七千余口。者王延世使塞,以竹落长四丈,大九围,盛以小石,两船夹载而下之。三十六日,河堤成。上曰:“东郡河决,流漂二州,校尉延世堤防三旬立塞。其以五年为。卒治河者为外繇(徭)六月。惟延世长于计策,功费约省,用力日寡,朕甚嘉之。其以延世为。秩中二千石,赐爵关内侯,黄金百斤。”
后二岁,河复决平原,流入济南、千乘,所坏败者半时,复遣王延世治之。说大将军王凤,以为“前河决,杨焉言延世受焉术以塞之,蔽不肯见。今独任延世,延世见前塞之易,恐其虑害不深。又审如焉言,延世之巧,反不如焉。且水势各异,不博议利害而任一人,如使不及今冬成,来春桃华(花)水盛,必羡(衍)溢,有填淤反(返)壤之害如此,数郡不得下,民人流散,盗贼将生,虽重诛延世,无益于事。宜遣焉及许商、谏大夫乘马延年杂作。延世与焉必相破坏,深论便宜,以相难极商、延年皆明计算,能功利,足以分别事非,择其善而从之,必有成功。” 凤如钦言,白遣焉等作治,六月乃成。复赐延世黄金百斤,治河卒非受平贾(价)者为著外繇(徭)六月。
是岁,勃海、清河、信都水溢,灌县邑三十一,败民舍四万余所,河堤都尉许商与丞相史孙禁共行视,图方略。禁以为“今河溢之害数倍于前决平原时。今可决平原金堤间,开通大河,令入故笃马河。至海五百余里,水道浚利,又乾(干)三郡水地,得美田且二十余万顷,足以偿所开伤民田庐处,又省吏卒治堤救水,岁三万人以上。”许商以为“古说九河之名,有徒骇、胡苏、鬲津,今见在成平、东光、鬲界中自鬲以北至徒骇间,相去二百余里,今河虽数移徙,不离此域。孙禁所欲开者,在九河南,失水之迹,处势,旱则淤绝,水则为败,不可许。”公卿皆从商言。先是,以为:“河,中国之渎,圣王兴则出,王道废则竭绝。今溃溢横流,漂没陵阜,异之大者也。修政以应之,灾变自除。”是时、解光亦言:“阴气盛则水为之长,故一日之间,昼减夜增,江河满溢,所谓水不润下,虽常于卑下之地,犹日月变见于朔望,明天道有因而作也。众庶见王延世蒙重赏,竟言便巧,不可用。议者常欲求索九河故迹而穿之,今因其自决,可且勿塞,以观水势。河欲居之,当稍自成川,跳出沙土,然后顺天心而图之,必有成功,而用财力寡。”于是遂止不塞。满昌、等数言百姓可哀,上数遣使者振(赈)赡之。
哀帝初,使领河堤,奏言“九河今皆填灭,按经义治水,有决河深川,而无堤防雍(壅)塞之文。河从魏郡以东,北多溢,水迹难以分明。四海之众不可诬,宜博求能浚川疏河者。”下丞相、大司空何武,奏请、三辅、三河、弘农太守举吏民能者,莫有贾让奏言:
治河有上中下策。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川泽之分,度水势所不及。大川无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为污泽,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游波,宽缓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犹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犹止儿啼而塞其口,岂不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故曰:“善为川者,决之使道(导);善为民者,宣之使言。”盖堤防之作,近起战国,雍(壅)防百川,各以自利。齐与赵、魏,以河为竟(境)。赵、魏濒山,齐地卑下,作堤去河二十五里。河水东抵齐堤,则西泛赵、魏,赵、魏亦为堤丢河二十五里。虽非其正,水尚有所游荡。时至而去,则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无害,稍筑室宅,遂成聚落。大水时至漂没,则更起堤防以自救,稍去其城郭,排水泽而居之,湛(沈)溺自其宜也。今堤防狭者去水数百步,远者数里。近南故大金堤,从河西西北行,至西山南头,乃折东,与东山。民居金堤东,为庐舍,往十余岁更起堤,从东山南头直南与故大堤会。又界中有泽,方数十里,之有堤,往十余岁大守以赋民民今起庐舍其中,此臣亲所见者也。东郡故大堤亦复数重,民皆居其问。从黎阳北尽魏界,故大堤去河远者数十里,内亦数重,此皆前世所排也。河从河内北至黎阳为石堤,激使东抵东郡;又为石堤,使西北抵黎阳、下;又为石堤,使东北抵东郡津北;又为石堤,使西北抵魏郡;又为石堤,激使东北。百余里间,河再西三东,迫厄如此,不得安息。
今行上策,徙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东金堤,势不能远泛滥,期月自定。难者将曰:“若如此,败坏城郭田庐冢墓以万数,百姓怨恨。”昔大禹治水,山陵当路者毁之,故凿龙门,伊阙,底柱,破断天地之性。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今濒河十郡治堤岁费且万万,及其大决,所残无数。如出数年治河之费,以业所徒之民,遵古圣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处其所,而不相奸()。且以大汉方制万里,岂其与水争咫尺之地哉?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载无患,故谓之上策。
若乃多穿潜渠于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杀水怒,虽非圣人法,然亦救败术也。难者将曰:“河水高于平地,岁增堤防,犹尚决溢,不可以开渠。”臣窃按视遮害亭西十八里,至,乃有金堤,高一丈。自是东,地稍下,堤稍高,至遮害亭,高四五丈。往六七岁,河水大盛,增丈七尺,坏黎阳南郭门,入至堤下。水未逾堤二尺所,从堤上北望,河高出民屋,百姓皆走上山。水留十三日,溃,吏民塞之。臣堤上,行视水势,南七十余里,至淇口,水适至堤半,计出地上五尺所。今可从淇口以东为石堤,多张水门。中,遮害亭下河去堤足数十步,至今四十余岁,适至堤足。由是言之,其地坚矣。恐议者疑河大川难禁制,荣阳漕渠足以卜之其水门但用木与土耳,今据坚地作石堤,势必完安。冀州渠首尽当卬(仰)此水门。治渠非穿地也。但为东方一堤,北行三百余里,入漳水中,其西因山足高地,诸渠皆往往引取之;早则开东方下水门溉冀州,水则开西方高门分河流。通渠有三利,不通有三害。民常罢(疲)于救水,半失作业;水行地上,凑润上彻,民则病湿气,木皆立枯,卤不生谷;决溢有败,为鱼鳖食:此三害也。若有渠溉,则盐卤下湿,填淤加肥;故种禾麦,更为粳稻,高田五倍,下田十倍;转漕舟船之便:此三利也。今濒河堤吏卒郡数千人,伐买薪石之费岁数千万,足以通渠成水门;又民利其溉灌,相率治渠,虽劳不罢(疲)。民田适治,河堤亦成,此诚富国安民,兴利除害,支数百岁,故谓之中策。
若乃缮完故堤,增卑,劳费无已,数逢其害,此最下策也。
王莽时,征能治河者以百数,其大略异者,平陵关并言:“河决率常于平原、东郡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恶。闻禹治河时,本空此地,以为水则放溢,少稍自,虽时易处,犹不能离此。上古难识,近察秦汉以来,河决,其南北不过百八十里者,可空此地,勿以为官亭民室而已。”长安张戎言:“水性就下,行疾则自刮除成空而稍深。河水重浊,号为一石水而六斗泥。今西方诸郡,以至京师东行,民皆引河、渭山川水溉田。春夏乾(干)燥,少水时也,故使河流迟,贮淤而稍浅;雨多水暴至,则溢决。而国家数堤塞之,稍益高干平地,犹筑垣而居水也。可各顺从其性。毋复灌溉,则百川流行,水道自利,无溢决之害矣。”临淮韩牧以为:“可略于《禹贡》九河处穿之,纵不能为九,但为四五,宜有益。”大司空椽王横言“河入勃海,勃海地高干韩牧所欲穿处。往者天尝连雨,东北风,海水溢,西南出,浸数百里,九河之地已为海所渐矣。禹之河水,本随西山下东北去。《周谱》云河徙,则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又秦攻魏,决河灌其都,决处遂大,不可复补。宜却徙完平处,更开,使缘西山足乘高地而东北入海,乃无水灾。”沛郡为司空掾,典其议,为甄丰言:“凡此数者,必有一是。宜详考验,皆可豫(预)见,计定然后举事,费不过数亿万,亦可以诸浮食无产业民。空居与行役,同当衣食;衣食县官,而为之作,乃,可以上继禹功,下除民疾。”王莽时,但崇空语,无施行者。
赞曰:古人有言:“微禹之功,吾其鱼乎”中国川原以百数,莫著于四渎而河为宗。孔子曰:“多闻而志之,知之次也”国之利害,故备论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