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雄传第五十七 - 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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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雄传第五十七

班固

扬雄传记载其家世、文学成就与哲学思想，尤以辞赋与《太玄》《法言》显名，生平淡泊守道。

扬雄字子云，成都人也。其先出自有周伯侨者，以支庶初食采于晋之，因氏焉，不知伯侨周也。扬在之间，周衰而扬氏或称侯，号曰扬侯。会争权，韩、魏、赵兴而范、中行、知伯弊。当是时，，扬侯逃于楚，因家焉。楚汉之兴也，扬氏溯江上，处江州。而扬季官至太守。汉间避仇复溯江上，处岷山之阳曰郫，有田一，有宅一区，世世以农桑为业。自季至雄，五世而传一子，故雄亡(无)它扬于蜀。
雄少而好学，不为章句，而已，博览无所不见。为人简易，口吃不能，默而好深湛(沈)之思，清静亡(无)为，少耆(嗜)欲，不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不修以徼(邀)名当世。家产不过十金，乏无儋()石之储，晏如也。自有大度，非圣哲之书不好也；非其意，虽富贵不事也。尝好辞赋。
先是时，蜀有，作赋甚弘丽温雅，雄心壮之，每作赋，常拟之以为式。又怪文过相如，至不容，作《离骚》，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读之未尝不流涕也。以为君子得时则大，不得时则，遇不遇命也，何必湛(沈)身哉！乃作书，往往《离骚》文而反之，自岷山投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又旁(傍)《离骚》作重一篇，名曰《广骚》，又旁()《惜诵》以下至《怀沙》一卷，名曰《畔牢愁》。、《广骚》文多不载，独载《反离骚》，其辞曰：
有周氏之兮，或祖于汾隅，初谍伯侨兮，流于末之扬侯。周楚之丰烈兮，既离乎皇波，因潭而(往)记兮，吊楚之湘累。
惟之不辟兮，何而离纷！纷累以其兮，累以其缤纷。
汉十世之阳朔兮，招摇纪于周正，正皇天之清则兮，度后土之方贞。累成彼洪族兮，又览累之辞，而佩衡兮，欃枪以为綦。素初厥丽服兮，何而质！烕娃之珍髢兮，鬻九戎而索赖。
凤皇翔于兮，岂鴐鹅之能捷！骋骅骝以曲艰兮，驴骡连蹇而齐足。枳棘之兮，猿狖拟而不敢下，既信椒、兰之唼佞兮，吾累焉而不早睹？
芰茄(荷)之绿衣兮，被夫容(芙蓉)之朱裳，而莫闻兮，不如襞而幽之离房。闺中容竞淖(绰)约兮，相态以丽佳，知众之嫉妒兮，何必扬累之峨眉？
神龙之渊潜，俟庆云而将举，亡(无)春风之被(披)离兮，孰焉知龙之所处？愍吾累之众芬兮，扬烨烨之芳苓，遭季夏之凝霜兮，夭顇(悴)而丧荣。
横江、湘以南(往)兮，云乎彼苍吾，驰江潭之泛溢兮，将折衷乎重华。舒中情之烦或兮，恐之不累，阳侯之素波兮，岂吾累之独见许？
琼靡与秋菊兮，将以延夫天年；临而自陨兮，恐日薄于西山。解之总辔兮，纵令之遂奔驰，腾而不属兮，岂独飞廉与云师！
卷薛芷与若蕙兮，临湘渊而投之；申椒与菌桂兮，赴江湖而沤之。费椒以要(邀)神兮，又勤索彼琼茅，违而不从兮，反湛(沈)身于江皋！
累既攀夫傅说兮，奚不信而遂行？徒恐鷤之将鸣兮，顾先百草为不芳！
初累弃彼兮，更思瑶台之逸女，雄鸩以作媒兮，何百离而曾不一耦！乘云霓之旖柅(旎)兮，望昆仑以，览四荒而顾怀兮，？
既亡(无)鸾车之幽蔼兮，焉驾八龙之委蛇？临江濒而掩涕兮，何有》与《九歌》？夫圣哲之遭兮，固时命之所有；虽增以於邑兮，吾恐灵修之不累改。昔之去鲁兮，婓婓迟迟而周迈，终回复于旧都兮，湘渊与涛濑！溷(混)渔父之餔兮，洁沐浴之振衣，弃由、聃之所珍兮，跖彭咸之所遗！
孝成帝时，客有荐雄文似者，上方郊祠甘泉泰飐、汾阴后土，以求继嗣，召雄待诏之庭。正月，从上甘泉，还奏以风(讽)。：
汉十世，将郊上玄，定泰飐，(拥)神休，尊明号，同三皇，录功五帝，胤锡羡，拓迹开统。于是乃群僚，历吉日，协灵辰，星陈而天行。诏与太阴兮，伏钩陈使当兵，属()堪舆以壁垒兮，梢(箾)夔魖而抶獝狂。奔而警跸兮，振殷辚而军装；之伦带干将而秉玉戚兮，飞蒙茸而走陆梁。齐总总撙撙，其相胶葛兮，猋(飙)骇云讯(迅)，奋以方攘；罗列布，鳞以杂沓兮，柴虒参差，鱼颉而鸟；昒霍，雾集蒙合兮，半散照烂，粲以成章。
于是乘舆乃登夫兮翳华芝，驷苍螭兮六素虬，，灕乎，帅(率)尔阴闭，霎然阳开，清霄而轶浮景(影)兮，夫何旐郅偈之旖旎也！流星旄以电烛兮，咸翠盖而鸾旗。敦()万骑于中营兮，方玉车之千乘。声(砰)隐以陆离兮，轻先疾雷而馺遗(隧)风。高衍之嵱兮，超纡谲之清澄。登而羾天门兮，驰阊阖而入凌兢。
是时未辏()夫甘泉也，乃望通天之绎绎。下阴潜以惨廪兮，上洪纷而相错；直峣峣以造天兮，厥高庆而不可乎疆度。平原其坛曼兮，列新雉于林薄；并闾与苃兮。纷被丽其亡(无)鄂。崇丘陵之兮，深沟嵚岩而为谷；离宫般(班)以相烛兮，封峦石关施靡乎延属。
于是大夏(厦)，崔巍而成观，仰首以高视兮，目冥眴而亡(无)见。正浏滥(览)以弘惝(敞)兮，指东西之漫漫，徒回回以徨徨兮，魂固眇眇而昏乱。据蒏轩而周流兮，忽軮轧而亡(无)垠。翠玉树之青葱兮，壁马犀之瞵(璘)。仡仡其承钟虡兮，嵌岩岩其龙鳞，扬光曜之燎烛兮，乘景(影)炎之炘炘，配帝居之县圃兮，象太一之威神。洪台掘()其独出兮，北极之嶟嶟，列宿乃施于上荣兮，日月才经于柍(央)振，雷而岩突兮，电倏忽于墙藩。鬼魅不能自还兮，半长途而下颠。历倒景(影)而绝飞梁兮，浮蔑蠓而撇天。
左右玄冥兮，前熛阙后应门；阴(荫)西海与幽都兮，涌醴汨以生川。蛟龙于东厓兮，白虎敦圉乎昆仑。览樛流于高光兮，溶方皇于西清。崔巍兮，和氏珑玲，炕(抗)浮柱之飞榱兮，神莫莫而扶倾，阆阆其寥廓兮，似紫宫之峥嵘。交错而曼衍兮，隗乎其相婴。云阁而上下兮，纷蒙笼以掍(混)成。曳红采之流离兮，扬翠气之。璇室与倾宫兮，若登高妙(眇)远，肃乎临渊。
回猋(飙)其砀(宕)骇兮，翍桂椒，郁栘杨。香以穷(穹)隆兮，击薄栌而将荣。响以掍根兮，声隐而历钟，排玉户而扬金兮，发兰惠与穹穷(芎䓖)。弸彋其拂汩兮，稍暗暗而靓(静)深，阴阳清浊羽相和兮，若夔、牙之调琴。般()、倕弃其剞劂兮，王尔投其钩绳。虽征侨与偓佺兮，犹仿佛其若梦。
于是事变物化，目耳回，盖天子，珍台闲馆，璇题玉英，蜎蠖濩之中，夫所以澄心清魂，储精垂思，感动天地，釐三神者。乃述索耦皋、伊之徒，冠伦魁能，函，挟东征之意，相与齐(斋)乎。薜荔而为席兮，折琼枝以为芳，噏之流瑕(霞)兮，饮若木之露英，集乎之囿，登乎颂祇之堂。建光耀之长兮，昭华覆之威威，攀而下视兮，行游目乎三危，陈众车于东兮，肆玉釱(轪)而下驰，漂而还(旋)九垠兮，窥地底而上回。风而扶辖兮，鸾凤纷其御蕤，弱水之濎兮，蹑不周之逶蛇(迤)，想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宓妃。玉女无所眺其清卢兮，宓妃曾不得施其蛾眉。方道德之精刚兮，侔神明与之为资(咨)。
于是祡宗祈。燎()熏皇天，招繇(摇)太一。举，。蒸焜上，配藜四施，东烛仓(沧)海，西耀流沙，北爌幽都，南炀丹厓(涯)。玄觩，秬鬯泔淡，响丰融，懿懿芬芳。炎感黄龙兮，熛讹硕麟。选兮叫帝阍，开天庭兮延群神。暗蔼兮降清坛，瑞穰穰兮委如山。
于是事毕功弘，回车而归，度兮偈棠梨。天决兮地垠开，八荒协兮万国谐。登兮雷鼓磕，天声起兮勇士厉，云飞扬兮雨滂沛，于胥德兮丽万世。
：圜丘，隆隐天兮，登降，单埢垣兮。宫(参)差，骈嵯峨兮，嶙峋，洞无厓(涯)兮。上天之，沓旭卉兮，圣皇，信厥对兮。来郊禋，神所依兮，徘徊，灵栖迟兮。辉光眩(炫)耀，厥福兮，子子孙孙，长亡(无)极兮。
甘泉本因，既奢泰，而武帝复增通天、高光、迎风。宫外近则洪厓、旁皇、储胥、弩，远则石关、封峦、枝鹊、露寒、棠梨、师得，游观屈(崛)奇瑰玮，非木摩而不雕，墙涂而不画，所考，般(盘)庚所迁，夏卑宫室，棌椽三等之制也。且为其已久矣，非成帝所造，欲谏则非时，欲默则不能己，故遂推而隆之，乃上比于室紫宫，若曰此非人力之所为，党()鬼神可也。又是时方大幸，每上甘泉，常，豹尾中。故雄聊盛言车骑之众，，非所以感动天地，逆釐三神。又言“屏玉女，却宓妃”，以微戒齐(斋)肃之事。赋成奏之，天子异焉。
其三月，将祭后土，上乃帅(率)群臣，湊汾阴。既祭，行游，安邑，顾，览，登，西岳以望八荒，迹殷周之虚(墟)，眇然以思唐虞之风。雄以为临川羡鱼不如归而结罔(网)，还，上《河东赋》以劝，：
年暮春，将后土，礼灵祗，谒汾阴于，因兹以，发祥隤祉，钦若神明者，盛哉乎，不可载已！于是命群臣，齐法服，整灵舆，乃抚，六先景(影)之乘，掉奔星之流旃，天狼之威弧。张耀日之玄旄，扬左纛，被云梢()。，鸣洪钟，建。司日，颜伦奉舆，风发飙拂，神腾鬼；千乘，万骑屈桥，，天地稠。簸丘跳峦，涌渭跃泾。下詟，跖魂负沴；矍踢，爪华蹈衰。遂臻，穆穆肃肃，蹲蹲如也。
灵祗既乡(向)，时叙，玄黄，将绍厥后。于是安步，周流容与，以览乎介山。嗟而愍推兮，勤大禹于龙门，沈灾于豁渎兮，播九河于东濒。登历观而遥望兮，聊浮游以经营。乐往昔之遗风兮，喜。帝唐之嵩高兮，眽隆周之大宁。低回而不能去兮，行睨陔下与彭城。(秽)之坎坷兮，易豳岐之夷平。乘而超河兮，陟西岳之峣崝(峥)。云而来迎兮，泽渗漓而下降，郁萧条其幽蔼兮，泛沛以丰隆。叱风伯于南北兮，呵雨师于西东，参天地而独立兮，廓荡荡其亡(无)双。
，以函()夏之大汉兮，彼曾何足与比功？建之贞兆兮，将悉总之以群龙。钩芒与骖蓐收兮，服玄冥及祝融。众神使式道兮，奋《六经》以摅颂。逾放穆之缉熙兮，过《清庙》之雍雍；五帝之遐迹兮，蹑三皇之高踪。既于平盈兮，谁谓路远而不能从？
轫，刹木车，行车必先去轫，故称。平盈：言地平盈而无高下。
其十二月，从。以为昔在三王，宫馆台榭沼池苑囿林麓薮泽财(才)足以奉郊庙，宾客，充庖厨而已，不夺百姓膏腴谷土桑柘之地。女有余布，男有余粟，国家殷富，上下交足，故甘露零其庭，醴泉流其，凤皇巢其树，黄龙游其沼，麒麟臻其囿，神爵(雀)栖其林。昔者禹任虞而上下和，草木茂；成汤好田而天下用足；文王囿百里，民以为尚小；齐宣王囿四十里，民以为：裕民之与夺民也。武帝广开上林，南至、鼎胡(湖)、御宿、昆吾，傍而西，至，北绕，濒渭而东，周数百里。穿象滇河，营、凤阙、神明、馺娑，、太液象海水周流方丈、瀛洲、蓬莱。游观侈靡，穷妙极丽。虽颇割其(陲)以赡齐民，然至羽猎田()车戎马器械储偫禁御所营，泰奢丽夸诩，非尧、舜、成汤、文王也。又恐后世复修前好，不折中以泉台，故聊因《校猎赋》以风(讽)，：
或称戏(羲)农，岂或(惑)帝王之弥文哉？云否，各亦并时而得宜，奚必同条而共贯？则泰山之封，乌得七十而有二仪？是以创业垂统者俱不见其，遐迩五三孰知其是非？遂作颂曰：丽哉神圣，处于，富既与地乎侔訾(资)，贵正与天平比崇。曾不足使扶毂，楚严未足以为骖乘；狭三王之厄薜(僻)，峤()高举而大兴；历五帝之，涉三皇之登闳；建道德以为师，仁义与为朋。
于是季月，天地隆烈，万物权舆于内，徂(殂)落于外，帝将惟田(畋)于灵之囿，开北垠，受之制，。乃诏人典泽，东延昆邻，西驰阊阖。储积共()偫，戍卒夹道，斩丛棘，夷()野草，御自、渭，经营丰、镐，章皇周流，出入日月，天与地沓。尔乃虎路(落)三嵕以为司马，围经百里而为殿门。外则正南海，邪界虞渊，鸿濛沆茫，碣(楬)以崇山。营合围会，然后先置乎之南，昆明灵沼之东。贲育之伦，蒙盾负羽，杖镆(莫)邪而罗者以万计，其余荷垂天之，张竟野之罘，靡日月之朱竿，曳彗星之飞旗。，属之乎昆仑之虚(墟)，涣若，浩如涛水之波，与与，前后要遮。为闉，明月为候，司命，天弧发射，陆离，骈衍佖路。轻武，鸿絧緁猎，殷殷轸轸，被陵缘阪，穷冥极远者，相与迾乎高原之上；营营，昈分殊事，往来，轠轳不绝，若光若灭者，布乎青林之下。
于是天子乃以阳鼌()始出乎玄宫，撞鸿钟，建九旒，六，载灵舆，蚩尤并毂，蒙公先驱。立历天之旂，曳捎星之旃，辟()列缺，吐火施鞭。允(沇)溶，淋漓廓落，戏(麾)八镇而开关；、云师，吸嚊潚率，鳞罗布列，攒以龙翰。跄跄，入西园，切神光；望，径竹林，蹂惠(蕙)圃，践兰唐(塘)。举烽烈()火，辔者施披，千驷，校骑万师。虓虎之陈(阵)、从(纵)横胶，猋(飙)泣雷厉，駖磕，，天动地岋。羡漫半(泮)散，萧条数千里外。
若夫壮士慷慨，殊乡(向)别，东西南北，骋耆(嗜)奔欲。拖苍稀，跋犀犛，蹶浮麋。巨狿，搏玄猿，，距连卷。夭，嬉涧门，纷纷，山谷为之风猋(飙)，林丛为之生尘。及至，蹶松柏，掌疾梨(蒺藜)，猎，辚轻飞；履般(班)首，带修蛇；钩赤豹，牵象犀；峦阬亢，超唐(塘)陂。车骑云会，登降，为旒，熊耳为缀。木山还(旋)，漫若天外，乎大溥(浦)，聊浪乎宇内。
于是天清，逢蒙列(裂)眦，羿氏控弦。皇(煌)车幽，光纯(焞)天地，弥(弭)辔，徐至于上兰。移围徙陈，蹴部，曲坚重，各按行伍。壁垒天旋，神抶电击，逢之则碎，近之则破，鸟不及飞，兽不得过，军惊师骇，地。及至飞扬，武骑聿(遹)皇；蹈飞豹，绢(胃)嘄阳；追，出一方；应声，击流光。野尽山穷，囊括其雌雄，容容(溶溶)，遥噱乎纮中。三军芒然，穷冘阏与(豫)，亶(但)观夫之绁逾，犀兕之抵触，熊罴之拏攫，虎豹之凌遽，角抢题注，蹙竦詟怖，魂亡魄失，触辐关脰。，进退履获，轮夷，丘累陵聚。
于是禽中衰，相与集于靖冥之馆，以临珍池。灌以岐梁，溢以江河，东瞰，西畅亡厓(无涯)，，焯(灼)烁其陂。玉石，眩(炫)耀青荧，水潜，怪物暗冥，不可殚形。玄鸾孔雀，垂荣，关关，鸿雁嘤嘤，群嬉乎其中，噍噍()昆呜；凫鹥振鹭，上下砰磕，声若雷霆。乃使之技，水格鳞虫，凌坚冰，犯严渊，探排碕，薄索蛟螭，蹈獭，据鼋鼍，灵蠵。入，出苍梧，乘巨鳞，骑京(鲸)鱼。浮，目有虞。方椎夜光之流离，剖明月之珠胎，鞭洛水之宓妃，饷屈原与彭胥。
于兹乎鸿生巨儒，俄()轩冕，杂衣裳，修典，匡《雅》《颂》，揖让于前。昭光振耀，如神，仁声惠于北狄，武义动于。是以旃(毡)裘之王，之长，移珍来享，抗手称臣。前入，后陈卢山。群公杨朱、墨翟之徒喟然称曰：“崇哉乎德，虽有唐、虞、大夏、成周之隆，何以兹！太古之觐东岳，禅梁基，舍此世也，其谁与哉？”
上犹谦让而未也，方将上三灵之流，下决醴泉之滋，发黄龙之穴，窥凤皇之巢，临麒麟之囿，幸神雀之林；奢，侈孟诸，，是灵台，罕组离宫而辍观游，土事不饰，木功不雕，承(拯)民乎农桑，劝之以弗，男女使莫违；恐贫穷者不遍被洋溢之饶，开禁苑，散公储，创道德之囿，弘仁惠之，驰弋乎神明之囿，览观乎群臣之有亡(无)；雉菟(兔)，收罝罘，麋鹿刍荛与百姓共之，盖所以兹也。于是醇洪鬯()之德，丰茂世之规，加劳三皇，勖勤五帝，不亦至乎！乃庄雍穆之徒，立君臣之节，崇贤圣之业，未皇(遑)苑囿之丽，游猎之靡也，因回还衡，背阿房，反未央。
，上将大夸胡人以多禽兽，秋，命发民入南山，西自褒斜，东至，南驱，张罗罔(网)罝罘，捕熊罴虎豹狖玃狐兔麋鹿，载以槛车，输射熊馆。以罔(网)为周，纵禽兽其中，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上亲临观焉。是时，农民不得收敛。雄从至射熊馆，还，上《长扬赋》，聊因笔墨之成文章，故借翰林以为主人，子墨为客卿以风(讽)。：
子墨客卿问于翰林主人曰：“盖闻圣主之养民也，仁沾而恩洽，动不为身，今年猎长杨，先命右扶风，左而右褒斜，椓而为弋，纡南山以为置，罗千乘于林莽，列万骑于山隅，帅(率)军阹，锡戎获胡。扼熊罴，拖豪猪，木雍(拥)枪累，以为储胥，此天下之穷览极观也。虽然，亦颇扰于农民。三旬有余，其廑(勤)至矣，而功不图，恐不识者，外之则以为娱乐之游，内之则不以为于豆之事，岂为民乎哉！且人君以玄默为神，澹(淡)泊为德，今乐远出以威灵，数摇动以罢(疲)车甲，本非人主之急务也，窃或(惑)焉。”
翰林主人曰：“，谓之兹邪！若客，所谓知其一未睹其二，见其外不识其内者也。仆尝倦谈，不能一二详，请，而客自览其切焉。”
客曰：“。”
主人曰：“昔有强秦，封豕其士，窫窳其民，相与摩(磨)牙而争之，豪俊沸云扰，群为之不康，于是上帝眷顾高祖，高祖奉命，，运天关，横巨海，昆仑，提剑而叱之，所麾(挥)城邑，下将降旗，一日之战，不可殚记。当此之勤，不暇疏，饥不及餐，生虮虱，介胄被沾汗，以为万姓请命乎皇天。乃民之所诎(屈)，振民之所乏，规亿载，恢帝业，七年之间而天下密()如也。。
“逮至，随风乘流，方垂意于至宁，躬服节俭，绨衣，革不穿，不居，木器无。于是后宫贱瑇瑁而疏珠玑，却翡翠之饰，除雕之巧，恶丽靡而不近，芬芳而不御，抑止晏衍之乐，憎闻幼眇之声，是以正而太阶平也。
“其后作虐，东夷横畔(叛)，羌戎，闽越相乱，萌(氓)为之不安，中国蒙被其难。于是勃怒，爰整其旅，乃命票()、卫，，云合电发，猋(飙)腾波流，机骇蜂轶(锋逸)，疾如奔星，击如震，砰轒辒，破穹庐，脑沙幕(漠)，髓余吾。遂猎乎王延(廷)。驱橐它(骆驼)，烧，分梨()单于，磔裂属国，夷坑谷，拔，刊山石，舆厮，系累(缧)老弱，瘢耆、金镞淫夷者数十万人，，皆颡树颔，扶服(匍匐)蛾(蚁)伏，二十余年矣，尚不敢。夫天兵四临，幽都先加，回戈邪指，南越相，靡节西征，羌僰东驰。是以遇方俗殊邻绝党之域，自所不化，茂德所不绥，莫不(跷)足抗手，请献厥珍，使海内然，永亡(无)边城之灾，之患。
“今朝廷纯仁，遵道显义，并包书林，圣风云靡；英华沈浮，洋溢八区，普天所覆，莫不沾濡；士有不谈王道者则樵夫笑之。故意者以为事罔隆而不杀，物靡盛而不亏，平不险，安不忘危。乃时以出兵，整舆竦()戎，振师五(柞)，习马长杨，力狡兽，武票禽。乃然登南山，乌戈，西厌，东震日域。又恐后世迷于一时之事，常以此国家之大务，淫荒田猎，陵夷而不也，是以车不安轫，，从者仿佛，委属(嘱)而还(旋)；亦所以奉之烈，遵之度，复三王之田(畋)，反五帝之虞(娱)；使农不辍，工不下机，婚姻以时，男女莫违；出恺弟(悌)，行简易，矜劬劳，休力役；见百年，存孤弱，帅(率)与之，同苦乐。然后陈钟鼓之乐，鸣鞀磐之和，建之虡，隔鸣球，八列之舞；，听庙中之，受神人之福祜；歌投颂，吹合雅。其勤若此，故真神之所也。方将俟符，以禅之基，增泰山之高，延光干将来，比荣乎往号，岂徒欲淫览浮观，驰骋稉稻之地，周流梨栗之林，蹂践刍荛，夸诩众庶，盛狖獲之收，多麋鹿之获哉！且盲不见咫尺，而烛千里之隅；客徒爱胡人之获我禽兽，曾不知我亦已获其王侯。”
言未卒，墨客降席再拜稽首曰：“大哉体乎！非小子之所能及也。乃今日发矇，廓然已昭矣！”
哀帝时、董贤用事，诸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时雄方草，有以自守，如也。或嘲雄以尚白，而雄，号曰《解嘲》。其辞曰：
嘲扬子曰：“吾闻上世之士，，不生则，生则上尊人君，下荣父母，人之圭，儋()人之爵，人之符，人之禄，青拕紫，其毂。今子幸得遭明盛之世，处之朝，与群贤同，历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一奇，出一策，上人主，下公卿。，，一从(纵)一衡(横)，论者莫当，而作《太玄》五千文，支(枝)叶，，深者入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纤者入无伦，然而位不过，擢才。玄得毋尚白乎？何为官之也？”
扬子笑而应之曰：“客徒欲朱丹吾毂，不知一将赤吾之族也！往者周罔()解结，，离为二十，，四分五剖，并为战国。士无常君，国亡(无，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矫翼历翮，，故士或自盛以橐，或凿坏(培)以遁。是故以颉亢而取世资，虽连蹇，犹为。
“今大汉东海，渠搜，番禹，陶涂。，。以纠墨(纆)，以质(锧)铁，以礼乐，以《诗》《书》，以岁月，以倚庐。天下之士，雷动云合，杂袭，咸于八区，家家自以为契，人人自以为，戴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与夷吾；入青云，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譬若江湖之，勃解()之鸟，集不为之多，凫飞不为之少。昔去而殷虚(墟)，归而周炽，死而吴亡，存而越伯(霸)，五毅入而秦喜，出而燕惧，以折摺(搚)而危穰侯，虽噤吟而笑唐举。故当其有事也，非、曹、子房、平、勃、樊、霍则不能安；当其亡(无)事也，相与坐而守之，亦亡(无)所患。故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世治，则高枕而有余。
“夫上世之士，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是以士颇得信(伸)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屈)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师，群卿不，将相不；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是以欲谈者舌而固(锢)声，欲行者足而投迹。乡(向)使上世之士处乎今，非甲科，行非，举非，抗疏，，高得，下闻罢，又安得？
“且吾闻之，者灭，者绝；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亡，存；位极者宗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极；爰清爰静，游神之廷；惟寂惟寞，守德之。世异事变，不殊，彼我易时，未知何如。今子乃以而笑凤皇，执而嘲龟龙，不亦病乎！子徒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之病甚，不遭臾跗、扁鹊，悲夫！”
客曰：“然则靡《玄》无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扬子曰：“范睢，魏之亡命也，折拉髂，免于，肩蹈背，扶服(匍匐)入橐，激卬(昂)万乘之主，泾阳抵穰侯而代之，也。蔡泽，之匹夫也，颐折頞，涕涶流沫，西揖，扼其，其气，其背而夺其位，也。天下已定，已平，都于洛阳，委辂脱挽，三寸之舌，建之策，举徙之长安，也。垂典，传礼，百世不易，起于枹鼓之间，，遂作君臣之仪，也。靡敝，秦法酷烈，圣汉权制，而，也。故有造萧何律于唐虞之世，则悖矣；有作叔孙通仪于夏殷之时，则惑矣；有建娄敬之策于成周之世，则缪矣；有谈范、蔡之说于、张、许、史之间，则狂矣。夫，画策，，功若泰山，若阺隤，唯其人之赡知(智)哉，亦其时之可为也。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夫收功于章台，采荣于南山，创业于金马，票(骠)骑发迹于祁连，窃訾(资)于卓氏，割炙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公者并，故默然独守吾《太玄》。”
雄以为赋者，将以风(讽)也，必推类而言，极丽靡之辞，闳侈巨衍，竟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归之于正，然矣。往时武帝好神仙，上《大人赋》，欲以风(讽)，帝反有凌云之志。繇(由)是言之，赋劝而不止，明矣。又颇似俳优之徒，非法度所存，贤人君子诗赋之正也，于是不复为。而大思浑天，参(三)摹而四分之，极于八十一。旁则九，极之七百二十九，亦自然之道也。故观《易》者，见其卦而名之；观《玄》者，数其画而定之。《玄》四重者，非卦也，数也。其用自天元推一昼一夜阴阳数度律历之纪，九九大运，与天终始。故《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赞。分为三卷，曰一二三，与相应，亦有颛顼之历焉，：关之以休咎，之以象类，之以人事，文之以五行，拟之以道德仁义礼知(智)。无主无名，要合《五经》，苟非其事，文不虚生。为其太曼(漫)漶而不可知，故有《首》、《冲、、《错》、《测》、《(樆)》、《莹》、《数》、《文》、《掜》、《图》、《告》十一篇，皆以解剥《玄》体，离散其文，焉。《玄》文多，故不著；观之者难知，学之者难成。客有难《玄》大深，众人之不好也，雄解之，号曰《解难》。其辞曰：
客难扬子曰：“凡著书者，为众人之所好也，美味期乎合口，工声调于耳。今吾子乃抗辞幽说，闳意眇指(妙旨)，独驰骋于有亡(无)之际，而陶冶大炉，群生，历览者年矣，而殊不寤(悟)。亶(但)费精神于此，而烦学者于彼，譬画者画于无形，弦者于无声，不可乎？”
扬子曰：“。若夫闳言崇议，幽微之涂(途)，盖难与览者同也。昔人有观象于天，视度于地，察法于人者，天且弥，地普而深，昔人之辞，乃玉乃金。彼岂好为艰难哉？势不得已也。独不见夫虬绛螭之将登乎天，必耸身于仓(苍)梧之渊；不阶浮云，翼疾风，虚举而上升，则不能胶葛，腾。日月不经不千里，则不能六合，耀；泰山之高不嶕峣，则不能云而散歊烝。是以伏羲氏之作《易》也，緜络天地，经以八卦，文王附六爻，孔子错其象而彖其辞，发天地之臧(藏)，定万物之基。，，不温纯深润，则不足以扬烈而章缉熙。盖为宰，寂寞为尸；大味必淡，大音必希；大语，大道。是以声之眇(妙)者不可同于众人之耳，形之美者不可棍(混)于世俗之目，辞之者不可齐于庸人之听。今夫弦者，高张急，追趋逐眷(嗜)，则坐者不期而附矣；试为之施，揄，发《萧韶》，咏，则莫有和也。是故死，伯牙绝弦破琴而不肯与众鼓；亡，则匠石辍斤而不敢妄斫。之调钟，俟知音者之在后也；孔子作《春秋》，几(冀)君子之也。老聃有遗言，，此非其与(欤)！”
雄见诸子各以其知(智)驰，诋訾圣人，为怪迂，析辩诡辞，以世事，虽小辩，终破大道而或(惑)众，使溺于所闻而不自知其非也。及记六国，历楚汉，讫麟止，不与圣人同，是非颇谬于经。敌人时有问雄者，常用法应之，撰以为十三卷。象《论语》，号曰《法言》。文多不著，独著：
天降生民，颛(专)蒙，恣于情性，聪明不开，诸理。撰《学行》第一。
降迄孔，成于王道，后诞章乖离，诸子图。撰《吾子》第二。
事有本真，，，本诸身。撰《修》第三。
芒芒()天道，，过则失中，不及则不至，。撰《问道》第四。
神心忽怳(恍)，经纬万方，事系诸道德仁谊(义)礼。撰《问神》第五。
明哲，旁亡(无)疆，，以保天命。撰《问明》第六。
假()言周于天地，赞于神明，幽弘横广，绝于言。撰《寡见》第七。
圣人聪明渊懿，继天测灵，冠于群伦，诸范。撰《》第八。
立政众，动化天下，莫上(尚)于中和，中和之发，在于民情。撰《先知》第九。
以来，国君将相卿士名臣，。撰《重黎》第十。
仲尼之后，迄于汉道，德行，股肱，爰及名将尊卑之条，称述。撰《渊骞》第十一。
，，旁开圣则。撰《君子》第十二。
孝莫大于宁亲，宁亲莫大于宁神，神莫大于之欢心。撰《孝至》第十三。
赞曰：雄之自序云尔。初，雄年，自蜀来至游京师，大司马车骑将军奇其文雅，召以为门下史，，岁余，奏《羽猎赋》，除为郎，给事黄门，与王莽、刘歆并。哀帝之初，又与董贤同官。当成、哀、平间，莽、贤皆为三公，权倾人主，所荐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篡位，谈说之士用符命称功德获封爵者甚众，复不侯，以耆老久次转为大夫，于势力乃如是。实好古而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箴莫善于，作；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声斟酌其本，相与放依而驰骋云。用心于内，不求于外，于时人皆曶()之；唯刘歆及敬焉，而以为绝伦。
王莽时，刘歆、甄丰皆为上公，莽即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后欲绝其原以神前事，而丰子寻、歆子棻复献之。莽诛丰父子，投棻四裔，辞所连及，便收。时雄校书上，治狱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从阁上自投下，几死。莽闻之曰：“雄素不事，？”请问其故，乃刘棻尝从雄学作，雄不知。有诏勿问。然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阁；爰清静，作符命。”
雄以病免，复召为大夫。家素贫，耆(嗜)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而侯芭常从雄居，受其《太玄》、《法言》焉。刘歆亦尝观之，谓雄曰：“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后人用酱瓶也。”雄笑而不应。年七十一，，侯芭为起坟，丧之三年。
时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尝称扬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谭曰：“必传。君与谭不及见也。凡人贱近而贵远，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昔，薄仁义，非礼学，然后世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今扬子之书文义至深，而论不于圣人，若使遭遇时君，更阅贤知(智)，为所称善，则必越诸子矣。”诸儒或讥以为雄非圣人而作经，犹春秋吴楚之君僭号称王，盖诛绝之罪也。自雄之没至四十余年，其《法言》大行，而《玄》终不显，然篇籍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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