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耳陈余传第二 - 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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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耳陈余传第二

班固

张耳陈余从刎颈之交到反目成仇,参与秦末起义建立赵国,最终因权力争夺分裂。

张耳,人也,少时及为客。尝亡命游外黄,富人女甚美,,亡邪父客父客谓曰:“必欲求贤夫,从张耳。”女听,为,嫁之。女家厚奉给耳,耳以故致千里客,宦为
陈余,亦大梁人,好儒术。游苦隆,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余年少,父事耳,相与为
高祖为布衣时,尝从耳游。秦灭,购求耳千金,余五百金。两人变名姓,俱之,为里。吏尝以过笞余,余欲起,耳使受笞。吏去,耳之曰:“始吾与公言何如?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余
陈涉起蕲至陈,耳、余涉。涉及左右生平数闻耳、余贤,见,大喜。
陈豪桀(杰)说涉曰:“将军被坚执锐,帅士卒以诛暴秦,复立楚社稷,功德宜为王。”陈涉问两人,对曰:“将军瞋目张胆,出万死不顾之计,为天下除残。今始至陈而王之,视(示)天下私。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自为树党。如此,野无交兵,诛暴秦,据以令诸侯,则帝业成矣。今独王陈,恐天下也。”涉不听,遂立为王。
耳、余复说陈王曰:“大王兴、楚,务在入,未及收也。臣尝游赵,知其豪桀(杰),愿请奇兵略赵地。”于是陈王许之,以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耳、余为左右校尉,与卒三千人,从渡河。至诸县,说其豪桀(杰)曰:“秦为乱政虐刑,残灭天下,北为长城之役,南有五领(岭)之戍外内骚动,百姓罢(疲)敝,以供军费,财匮力尽,重以苛法,使天下父子。今陈王奋臂为天下倡始,莫不响应,家自为怒,各报其怨,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今以张,使吴广、周文将卒百万西击秦。于此时而不成封侯之业者,非人豪也。夫因天下之力而攻,报父兄之怨而成,此一时也。”豪桀(杰)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数万人,号武信君。下赵十余城,余皆城守莫肯下。乃引兵东北击范阳。范阳人蒯通说其令徐公降武信君,又说以侯印封令。语在《通传》。赵地闻之,不战下者三十余城。
,耳、余闻军入关,至却;又闻诸将为陈王徇地,多以谗毁得罪诛。怨陈王不以为将军而以为,乃说武臣曰:“陈王非必立六国后。今将军下赵数十城,独居河北,不王无以填(镇)之。且陈王听谗,还所,恐不得脱于祸。愿将军毋失时。”武臣乃听,遂立为赵王。以余为大将军,耳为丞相。
使人报陈王,陈王大怒,欲尽族武臣等家,而发兵击赵。房君谏曰:“秦未亡,今又诛武臣等家,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贺之,使急引兵西击秦。”陈王从其计,徙系武臣等家宫中,封耳子敖为成都君,使使者贺赵,趣(促)兵西入关耳、余说武臣曰:“王王赵非楚意,特以贺王。楚已灭秦,必加兵于赵。愿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广。赵南据大河,北有,楚虽胜秦,必不敢制赵。”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张黡略
韩广至燕,燕人因立广为燕王。赵王乃与耳、余北略地燕界。赵王,为燕军所得。。使者往,燕辄杀之,以固求地。耳、余患之。有谢其舍曰:“吾为说燕,与赵王载归。”舍中人皆笑曰:“使者往十辈皆死,若何以能得王?”乃走燕壁。燕将见之,问曰:“知臣何欲?”燕将曰:“欲得王耳。”曰:“君知张耳、陈余何如人也?”燕将曰:“贤人也。”曰:“其志何欲?”燕将曰:“欲得其王耳。”赵卒笑曰:“君未知两人所欲也。夫武臣、张耳、陈余,杖马下赵数十城,亦各欲南面而王。夫臣之与主,岂可同日道哉!其势初定,且以先立武臣,以持赵心。今赵地已服,两人亦欲分赵而王,时未可耳。今君囚赵王,念此两人名为求王,实欲燕杀之,此两人分赵而王。夫以一赵尚燕,况以两贤王,而责杀王,灭燕易矣。”燕以为然,乃归赵王。养卒为御而归。
李良已定常山,还报赵王,赵王复使良略。至,秦兵塞,未能前。秦将诈称使使遗良书,,曰:“良尝事我,得显幸,诚能反赵为秦,赦良罪,贵良。”良得书,疑不信。之邯郸益请兵。未至,道逢赵王姊,从百余骑。良望见,以为王,伏谒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将,使骑谢良。良素贵,起,惭其从官。从官有一人曰:“天下叛秦,能者先立。且赵王素出将军下,今乃不为将军下车,请追杀之。”良以得秦书,欲反赵,未决,因此怒,遣人追杀王姊,遂袭邯郸。邯郸不知,竟杀武臣。赵人多为耳、余耳目者,故得脱出。收兵得数万人。客有说耳、余曰:“两君羁旅而欲附赵,难可独立;立赵后,辅以谊(义),可就功。”乃求得,立为赵王,居
李良进兵击余,余败良,良走归章邯。引兵至邯郸,皆徒其民其城郭。耳与赵王歇走入城,围之。余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军巨鹿北。章邯军巨鹿南棘原属河,恫王离。王离兵食多,急攻巨鹿。巨鹿城中食尽,耳数使人召余,余自度兵少,不能敌秦,不敢前。数月,耳大怒,怨余,使张黡、陈释往余曰:“始吾与公为刎颈交,今王与耳旦暮死,而公拥兵数万,不肯相救,不赴秦俱死?且什有一二相全。”余曰:“所以不俱死,欲为赵王、张君报秦。今俱死,如以肉喂虎,何益?”张黶、陈释曰:“事已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后虑!”余曰:“吾顾以无益。”乃使五千人令张黶、陈释先尝秦军,至皆没。
当是时,燕、齐、楚闻赵急,皆来救。张敖亦北收代,得万余人来,皆壁余旁。项羽兵数绝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项羽悉引兵渡河破章邯军。诸侯军乃敢击秦军,遂虏王离。于是赵王歇、张耳得出巨鹿。与余相见,责让余,问张黶、陈释所在。余曰:“黶、释以必死责臣,臣使将五千人先秦军,皆没。”耳不信,以为杀之,数问余。余怒曰:“不意君之臣深也!重去将哉?”乃脱解印缓与耳,耳不敢受。余起,客有说耳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今陈将军与君印缓,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余还。亦望耳不让,趋出。耳遂收其。余独与麾下数百人之河上泽中渔猎。由此有隙。
赵王歇复居信都。耳从项羽入关。项羽立诸侯,耳雅游,多为人所。项羽素亦闻耳贤,乃分赵立耳为常山王,治信都。信都更名襄国。
余客多说项羽:“陈余、张耳一体有功于赵。”羽以余不从入关。闻其在南皮,即以旁三县封之。而徒赵王歇王
耳之国,余愈怒曰:“耳与余功等也,今耳王,余独侯。”及齐王田荣叛楚,余乃使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尽王诸将善地,徙故王王恶地,今赵王乃居代!愿王假臣兵,请以南皮为。”田荣欲树党,乃遣兵从余。余悉三县兵,袭常山王耳。耳败走,曰:“汉王与我,而项王强,立我,我欲之楚。”曰:“汉王之入关,五星聚东井。者,也。先至必王。楚虽强。后必属汉。”耳走汉。汉亦还定,方围章邯。耳谒汉王,汉王厚遇之。
余已败耳,皆收赵地,迎赵王于代,复为赵王。赵王,立以为代王。余为赵王弱,国初定,留傅赵王,而使夏说以相国守代。
汉二年,东击楚,使告赵,欲与俱。余曰:“汉杀张耳乃从。”于是汉求人耳者,斩其头余,余乃遣兵助汉。汉败于西,余亦闻耳诈死,即背汉。汉遣耳与韩信击破赵,斩余上,追杀赵王歇襄国。
四年夏,立耳为赵王。五年秋,耳薨,谥曰景王。子敖嗣立为王,高祖长女鲁元公主,为王后。
七年,高祖从过赵,赵王旦暮自,体甚卑,有子婿礼。高祖骂署,甚慢之。赵相贯高、赵午年六十余,故耳客也,怒曰:“吾玉屠王也”说敖曰:“天下豪桀(杰)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皇帝甚恭,皇帝遇王无礼,请为王杀之。”,曰:“君何言之误!且先王亡国,赖皇帝得复国,德流子孙,秋豪(毫)皆帝力也。愿君无复出口。”贯高等十余人相谓曰:“吾等非也。吾王长者,不背德。且吾等义不辱,今帝辱我王,故欲杀之,?事成归王,事败独身坐耳。”
八年,上从过。贯高等乃柏人,要(邀)之置厕(侧)。过欲宿,心动,问曰:“县名为何?”曰“柏人”。“柏入者,迫于人!”不宿去。
九年,贯高怨家知其谋,告之。于是上逮捕赵王诸反者。赵午等十余人皆争自到,贯高独怒骂曰:“谁令公等为之?今王实无谋,而并捕天;公等死,谁当王不反者?”乃与王诣长安。高对狱曰:“独吾属为之,王不知也。”吏榜笞数千,刺燕,终不复言。吕后数言张王以鲁元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张敖据天下,岂少乃女乎!”廷尉以贯高辞闻,上曰:“壮士!谁知者,之。”中大夫泄公曰:“臣,此固赵国也。”上使泄公持节问之前。卬(仰)视,泄公如平生欢。与语,问张王果有谋不(否)。高曰:“人情岂不各爱其父母妻子哉?今吾三族皆以论死,岂以王吾亲哉!顾为王实不反,独吾等为之。”本根所以,王不知状。于是泄公具以报上,上乃赦赵王。
上贤高能自立然诺,使泄公赦之,告曰:“张王已出,上足下,故赦足下。”高曰:“所以不死,白张王不反耳。今王已出,吾矣。且人臣有篡弑之名,岂有面目复事上哉!”乃仰绝亢()而死。
敖已出,尚鲁元公主如故,封为宣平侯。于是上贤张王诸客,皆以为诸侯相、郡守。语在《田叔传》。及孝惠、高后、文、景时,张王客子孙皆为二千石。
初,孝惠时,齐悼惠王献。高后元年,鲁元太后薨。后六年,宣平侯复薨。吕太后立敖子偃为鲁王,以母为太后故也又怜其年少孤弱,乃封敖前妇子二人:寿为乐昌侯,侈为信都侯。高后崩,大臣诛诸吕,废鲁王及二侯,孝文即位,复封故鲁王偃为南宫侯。薨,子生嗣。武帝时,生有罪免,国除。元光中,复封偃孙广国为睢陵侯。薨,子昌嗣。太初中,昌坐不敬免,国除。孝平元始二年,继绝世,封敖玄孙庆忌为宣平侯,食千户。
赞曰:张耳、陈余,世所称贤,其宾客廝役皆天下俊桀(杰),所居国无不取卿相者。然耳、余始,相死,岂顾问哉!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向)者慕用之诚后相背之也!势利之交,古人羞之,盖谓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