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自辩忠信与进取之道
人有恶苏秦于燕王者,曰:“武安君,
有人对燕王毁谤苏秦说:
天下不信人也。
“苏秦是天下最不讲信义的人。
王以万乘下之,
大王以万乘之尊却非常谦恭地对待他,
尊之于廷,
在朝廷上推崇他,
示天下与小人群也。”
但这是向天下人显示了自己与小人为伍啊。”
武安君从齐来,
苏秦从齐国归来,
而燕王不馆也。
燕王竟然不给他预备住处。
谓燕王曰:
苏秦对燕王说:
“臣东周之鄙人也,
“我本是东周的一个平庸之辈,
见足下身无咫尺之功,
当初见大王时没有半点儿功劳,
而足下迎臣于郊,
但大王到郊外去迎接我,
显臣于廷。
使我在朝廷上地位显赫。
今臣为足下使,
现在我替您出使齐国,
利得十城,
取得了收复十座城邑的利益,
功存危燕,
挽救了危亡之中的燕国,
足下不听臣者,
可是您却不再信任我,
人必有言臣不信,
一定是有人说我不守信义,
伤臣于王者。
在大王面前中伤我。其实,
臣之不信,
我不守信义,
是足下之福也。
那倒是您的福气。
使臣信如尾生,
假使我像尾生那样讲信用,
廉如伯夷,
像伯夷那样廉洁,
孝如曾参,
像曾参那要孝顺,
三者天下之高行,
具有这三种天下公认的高尚操行,
而以事足下,
来为大王效命,
不可乎?”燕王曰:
是不是可以呢?”燕王说:
“可。”
“当然可以。”
曰:
苏秦说:
“有此,
“如果真是这样,
臣亦不事足下矣。”
我也就不会来为大王服务了。”
苏秦曰:
苏秦道:
“且夫孝如曾参,
“臣要像曾参一样孝顺,
义不离亲一夕宿于外,
就不能离开父母在外面歇宿一夜,
足下安得使之之齐?廉如伯夷,
您又怎么能让他到齐国去呢?像伯夷那样廉洁,
不取素餐,
不吃白食,
污武王之义而不臣焉,
认为周武王不义,不做他的臣下,
辞孤竹之君,
又拒不接受孤竹国的君位,
饿而死于首阳之山。
饿死在首阳山上,
廉如此者,
廉洁到这种程度,
何肯步行数千里,
又怎么肯步行几千里,
而事弱燕之危主乎?信如尾生,
而为弱小燕国的垂危君主服务呢?如果臣有尾生的信用,和女于约会在桥下,
期而不来,
那女子没来,直到水淹上身也不离开,
抱梁柱而死。
最终抱着桥柱被淹死。
信至如此,
讲信义到这种地步,
何肯扬燕、秦之威于齐而取大功哉?且夫信行者,
怎么肯到齐国去宣扬燕秦的威力,并取得巨大的功绩呢?再说讲信义道德的人,
所以自为也,
都是用来自我完善,
非所以为人也。
不是用来帮助他人的。
皆自覆之术,
所以这都是满足现状的办法,
非进取之道也。
而不是谋求进取的途径。再说,
且夫三王代兴,
三王交替兴起,
五霸迭盛,
五霸相继兴盛,
皆不自覆也。
他们都不满足现状。
君以自覆为可乎?则齐不益于营丘,
如果满足现状是可以的,那么齐国就不会进兵营丘,
足下不逾楚境,
您也不能越过楚国边境,
不窥于边城之外。
不可能窥探边城之外了。
且臣有老母于周,
况且我在周地还有老母,
离老母而事足下,
离开老母来事奉您,
去自覆之术,
抛开固步自封的做法,
而谋进取之道,
谋求进取的策略。看来我的目标,
臣之趣固不与足下合者。
本来不和您相同。
足下皆自覆之君也,
大王是满足现状的君主,
仆者进取之臣也,
而我是谋求进取的臣子,
所谓以忠信得罪于君者也。”
这就是因为忠信而得罪于君主的原因啊。”
燕王曰:
燕王说:
“夫忠信,又何罪之有也?”
“忠信又有什么可责怪的呢?”苏秦说:
对曰:“足下不知也。
“您不知道,
臣邻家有远为吏者,
我的邻居中有个在远地方做官的人,
其妻私人。
他的妻子跟别人私通。
其夫且归,
她的丈夫眼看就快要回来了,
其私之者忧之。
和他私通的人很忧虑。
其妻曰:
那妻子对他的情夫说:
‘公勿忧也,
‘你别担心,
吾已为药酒以待之矣。
我已经准备了毒酒等着他呢。
’后二日,
’过了两天,
夫至。
丈夫到家了,
妻使妾奉卮酒进之。
妻子让女仆捧着毒酒送给他丈夫。
妾知其药酒也,
女仆知道那是毒酒,
进之则杀主父,
如果送上去就要毒死男主人,
言之则逐主母。
如果说出实情女主人难以避免被赶走。于是她假装跌倒,
乃阳僵弃酒。
泼掉了毒酒。
主父大怒而笞之。
男主人很生气,就用竹板打她。
故妾一僵而弃酒,
那女仆这一倒,
上以活主父,
对上救了男主人,
下以存主母也。
对下保住了女主人。
忠至如此,
忠心到了这种地步,
然不免于笞,
然而仍然免不了被打,
此以忠信得罪者也。
这就是因为忠信反而受到罪责的人啊。
臣之事,
现在我的处境,
适不幸而有类妾之弃酒也。
恰恰不幸和那个女仆泼掉毒酒反而受罚的遭遇类似。
且臣之事足下,
而且我事奉大王您,
亢义益国,
尽量使信义崇高,国家获益,
今乃得罪,
如今竟受罪责,
臣恐天下后事足下者,
我担心以后天下来事奉您的人,
莫敢自必也。
没有谁自信能够做到这样。
且臣之说齐,
况且我劝说齐王,
曾不欺之也。
确实没用欺诈的手段,
使之说齐者,
只不过游说齐国的其它使者,
莫如臣之言也,
没有谁像我说得那么婉转。
虽尧、舜之智,
即使他们像尧、舜一样贤明,
不敢取也。”
齐国也不肯相信他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