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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或问曰:“贤者行道,得尊官厚禄,矣何必为佞,以取富贵,必以佞取爵禄者,不能禁欲也;知力耕可以得谷,勉贸可以得货,然而必盗窃,情欲不能禁者也。以礼进退也,人莫不贵,然而违礼者众,尊义者希,心情贪欲,志虑乱溺也。夫佞与贤者同材,佞以情自败;偷盗与田、商同知,偷盗以欲自劾也。
33·2问曰:“佞与贤者同材,材行宜钧,而佞人曷为独以情自败?”曰:“富贵皆人所欲也,虽有君子之行,犹有饥渴之情。君子则以礼防情,以义割欲,故得循道,循道则无祸,小人纵贪利之欲,逾礼犯义,故进得苟佞,苟佞则有罪。夫贤者,君子也;佞人,小人也。君子与小人本殊操异行,取舍不同。
33·3问曰:“佞与谗者同道乎?有以异乎?”曰:“谗与佞,俱小人也,同道异材,俱以嫉妒为性,而施行发动之异。谗以口害人,佞以事危人,谗人以直道不违。佞人依违匿端;谗人无诈虑,佞人有术数。故人君皆能远谗亲仁,莫能知贤别佞。难曰:“人君皆能远谗亲仁,而莫能知贤别佞,然则佞人意不可知乎?”曰:“佞可知,人君不能知。庸庸之君,不能知贤;不能知贤,不能知佞。唯圣贤之人,以九德检其行,以事效考其言。行不合于九德,言不验于事效,人非贤则佞矣。夫知佞以知贤,知贤以知佞;知佞则贤智自觉,知贤则奸佞自得。贤佞异行,考之一验;情心不同,观之一实。
33·4问曰:“九德之法,张设久矣,观读之者,莫不晓见,斗斛之量多少,权衡之县轻重也。然而居国有土之君,曷为常有邪佞之臣与常有欺惑之患?”无患斗斛过,所量非其谷;不患无铨衡,所铨非其物故也。在人君位者,皆知九德之可以检行,事效可以知情,然而惑乱不能见者,则明不察之故也,人有不能行,行无不可检;人有不能考,情无不可知。
33·5问曰:“行不合于九德,效不检于考功,进近非贤,非贤则佞。
夫庸庸之材,无高之知,不能及贤,贤功不效,贤行不应,可谓佞乎?”曰:材有不相及,行有不相追,功有不相袭。若知无相袭,人材相什百,取舍宜同。贤佞殊行,是是非非。实名俱立,而效有成败;是非之言俱当,功有正邪。言合行违,名盛行废,佞人。
33·6问曰:“行合九德则贤,不合则佞。世人操行者可尽谓佞乎?”
曰:诸非皆恶,恶中之逆者,谓之无道;恶中之巧者,谓之佞人。圣王刑宪,佞在恶中;圣王赏功,贤在善中,纯洁之贤,善中殊高,贤中之圣也;善中大佞,恶中之雄也。故曰:“观贤由善,察佞由恶。”善恶定成,贤佞形矣。
33·7问曰:“聪明有蔽塞,推行有谬误,今以是者为贤,非者为佞,殆不得贤之实乎?”曰:“聪明蔽塞,推行谬误,人之所歉也。故曰:刑故无小,宥过无大。圣君原心省意,故诛故贳误。故贼加增,过误减损,一狱吏所能定也,贤者见之不疑矣。
33·8问曰:“言行无功效,可谓佞乎?”苏秦约六国为从,强秦不敢窥兵于关外;张仪为横,六国不敢同攻于关内。六国约从,则秦畏而六国强;三秦称横,则秦强而天下弱。功著效明,载纪竹帛,虽贤何以加之?太史公叙言众贤,仪、秦有篇,无嫉恶之文,功钧名敌,不异于贤。夫功之不可以效贤,犹名之不可实也。仪、秦,排难之人也,处扰攘之世,行揣摩之术。当此之时,稷、契不能与之争计,禹、皋陶不能与之比效。若夫阴阳调和,风雨时适,五谷丰熟,盗贼衰息,人举廉让,家行道德之功,命禄贵美,术数所致非道德之所成也。太史公记功,故高来祀,记录成则著效明验,揽载高卓,以仪、秦功美,故列其状。由此言之,佞人亦能以权说立功为效。无效,未可为佞也。难曰:“恶中立功者谓之佞。能为功者,材高知明;思虑远者,必傍义依仁,乱于大贤。故《觉佞》之篇曰:‘人主好辨,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辞丽。’心合意同,偶当人主,说而不见其非,何以知其伪而伺其奸乎?”曰:“是谓庸庸之君也,材下知昏,蔽惑不见。后又贤之君,察之审明,若视俎上之脯,指掌中之理,数局上之棋,摘辕中之马。鱼鳖匿渊,捕渔者知其源;禽兽藏山,畋猎者见其脉。佞人异行于世,世不能见,庸庸之主,无高材之人也。难曰:“‘人君好辨,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辞丽。’言操合同,何以觉之?”曰:“《文王官人法》曰:“推其往行以揆其来言,听其来言以省其往行,观其阳以考其阴,察其内以揆其外。”是故诈善设节者可知,饰伪无情者可辨,质诚居善者可得,含忠守节者可见也。人之旧性不辨,人君好辨,佞人学术合于上也;人之故能不文,人君好文,佞人意欲称上。上奢,己丽服;上俭,己不饬。今操与古殊,朝行与家别。考乡里之迹,证朝庭之行,察共亲之节,明事君之操,外内不相称,名实不相副,际会发见,奸为觉露也。
33·9问曰:“人操行无恒,权时制宜,信者欺人,直者曲挠。
权变所设,前后异操;事有所应,左右异语。儒书所载,权变非一。今以素故考之,毋乃失实乎?”曰:贤者有权,佞者有权。贤者之有权,后有应;佞人之有权,亦反经,后有恶。故贤人之权,为事为国;佞人之权。为身为家。观其所权,贤佞可论;察其发动,邪正可名。
33·10问曰:“佞人好毁人,有诸?”曰:佞人不毁人。如毁人,是谗人也。何则?佞人求利,故不毁人。苟利于己,曷为毁之?苟不利己于,毁之无益。以计求便,以数取利,利则便得,妒人共事,然后危人。其危人也非毁之,而其害人也非泊之。誉而危之,故人不知;厚而害之,故人不疑。是故佞人危而不怨,害人之败而不仇,隐情匿意为之功也。如毁人,人亦毁之,众不亲,士不附也,安能得容世取利于上?
33·11问曰:“佞人不毁人于世间,毁人于将前乎?”曰:佞人以人欺将,不毁人于将。“然则佞人奈何?”曰:佞人毁人,誉之;危人,安之。毁危奈何?假令甲有高行奇知,名声显闻,将恐人君召问,挟而胜己,欲故废不言,常腾誉之。荐之者众,将议欲用,问人,人必不对曰:“甲贤而宜召也。何则?甲意不欲留县,前闻其语矣,声望欲入府,在郡则望欲入州,志高则操与人异,望远则意不顾近。屈而用之,其心不满,不则卧病;贱而命之则伤贤,不则损威。故人君所以失名损誉者,好臣所常臣也。自耐下之,用之可也;自度不能下之,用之不便。”夫用之不两相益,舍之不两相损。人君畏其志,信佞人之言,遂置不用。
33·12问曰:“佞人直以高才洪知考上世人乎,将有师学检也?”曰:人自有知以诈人,及其说人主,须术以动上,犹上人自有勇威人,及其战斗,须兵法以进众。术则从横,师则鬼谷也。传曰:“苏秦,张仪从横习之鬼谷先生,掘地为坑,曰:‘下说令我泣出,则耐分人君之地。’苏秦下,说鬼谷先生泣下沾襟。张仪不若。”苏秦相赵,并相六国。张仪贫贱往归苏秦,座之堂下,食以仆妾之食,数主激怒,欲令相秦。仪忿恨,遂西入秦。苏秦使人厚送。其后觉知,曰:‘此在其术中,吾不知也,此吾所不及苏君者。’”知深有术,权变锋出,故身尊崇荣显,为世雄杰。深谋明术,深浅不能并行,明暗不能并知。
33·13问曰:“佞人养名作高,有诸?”曰:佞人食利专权,不养名作高。贪权据凡,则高名自立矣。称于小人,不行于君子。何则?利义相伐,正邪相反。义动君子,利动小人。佞人贪利名之显,君子不安下则身危。举世为佞者,皆以祸众,不能养其身安能养其名?上世列传,弃宗养身,违利赴名,竹帛所载,伯成子高委国而耕,於陵子辞位灌园。近世兰陵王仲子、东都昔庐君阳,寝位久病,不应上征,可谓养名矣。夫不以道进,必不以道出身;不以义止,必不以义立名。佞人怀贪利之心,轻祸重身,倾死为僇矣,何名之养!义废德坏,操行随辱,何云作高!
33·14问曰:“大佞易知乎,小佞易知也?”曰:“大佞易知,小佞难知。何则?大佞材高,其迹易察;小佞知下,其效难省。何以明之?成事,小盗难觉,大盗易知也。攻城袭邑,剽劫虏掠,发则事觉,道路皆知盗也。穿凿垣墙,狸步鼠窃,莫知谓谁。曰:“大佞奸深,惑乱其人,如大盗易知,人君何难?《书》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虞舜大圣,驩兜大佞。大圣难知大佞,大佞不忧大圣,何易之有?是谓下知之,上知之。上知之,大难小易;下知之,大易小难。何则?佞人材高,论说丽美。因丽美之说,人主之威,人立心并不能责,知或不能觉。小佞材下,对乡失漏,际会不密,人君警悟,得知其故。大难小易也。屋漏在上,知者在下。漏大,下见之著;漏小,下见之微。或曰:“雍也仁而不佞。”也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民。”误设计数,烦忧农、商,损下益上,愁民说主。损上益下,忠臣之说也;损下益上,佞人之义也。“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聚敛,季氏不知其恶,不知百姓所共非也。